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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忠武世忠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一、《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七、《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五○、《江苏金石记》卷一二、《韩忠武王墓志》卷三
上缵祚之十五年,威行德孚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畏服,罔不愿为臣妾。
上益励精行健,冀大有为,闻鼓鼙而思勋臣于昕夕不忘,乃二月甲午,制曰:「韩世忠感会风云,功冠诸将,可特赐谥忠武」。
太师、韩蕲王之薨之葬,至是已二十有六年,而褒崇益光,遂与汉丞相亮唐汾阳王子仪同谥。
宸奎内出,不由有司,中外伟之。
时王子彦古方居蕲国夫人忧,闻诏感泣继血,即拜疏谢,又拜疏请曰:「草土臣彦古谨昧死言:臣之先臣世忠,发身戎行,逮事徽宗钦宗,皆著显效。
暨委质太上皇帝,自大元帅霸府洪济于中兴,始终实备大任。
仰凭宗社威灵与太上皇帝庙谟神算,摧勍敌如拉朽,芟剧盗如刈菅,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丰功盛烈,光照古今。
不幸早弃明时,亦既积年,陛下悯念勋劳,固尝爵以真王,锡之美谥,独墓道之石无名与文,惟陛下哀矜,究此光宠,岂独诸孤显耀,抑先臣有知,犹当效结草之忠」。
天子曰:「呜呼!
惟乃父世忠建炎中兴,实资佐命,式定王国,时惟元勋,予其可忘」!
乃亲御翰墨,大书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翌日,朝诸将于凌虚阁,特诏彦古戎服入见,面赐御书,俾冠于碑首。
顾谓诸将曰:「世忠有大功于帝室,今彦古亦克有志世其家,予惟宠嘉之,是用锡此丰碑。
诸卿勉哉」!
诸将感激奋跃,益知国家之不负臣下也,忠孝之不可以不尽也,功名之不可以不力也。
皆趋下再拜,彦古亦再拜泣而出。
既又诏礼部尚书臣雄曰:「汝其铭世忠之碑」。
臣雄以谓圣主褒崇元臣,兹事体大,顾末学弗称。
且祖讳与王名谥适同
寻上书恳辞,上遽批出,略曰:「君前臣名,临文不讳。
不许辞免」。
臣雄于是惶恐奉诏,谨拜手稽首,上故太师、蕲忠武王遗事曰:王讳世忠字良臣姓韩氏
韩氏本古列国后,为秦所并,子孙自韩原渡河散居延安,以国为姓。
故王世为延安人
曾祖讳则,居乡以义侠闻。
家故饶财,赈贫药病,多所全活。
既没,有异人指其所葬地曰:「代代当生公侯」。
后以王贵,赠太师楚国公
曾祖妣郝氏,吴国夫人
祖讳广,考讳庆,皆赠太师,秦、陈二国公
祖妣高氏、妣贺氏,冀、楚二国夫人
楚国五大夫子,王其季也。
始震之夕,有光芒出屋间,乡邻以为火,各具绠缶驰救,至则闻王生,皆异焉。
就襁褓辄流瞬,瞬则目光如电,楚国荐惊,而心奇之。
少长,风骨伟岸,尚气节,能骑生马驹。
诸豪里中恶少年皆俛首不敢出气,则争为之服役。
或负责不偿者,王辄为偿,负者后闻,亟持所偿愧谢,里俗为之一变。
有冤抑,不以谒郡县,而谒诸王,咸得其平。
由是名闻关陕。
尝过米脂寨姻家会饮,日已夕而关闭,王怒,以臂拉门,关键应手而断,旦视之,其木盖两拱馀,关吏骇服。
年未冠,以敢勇应募乡州
挽强弓一百斤。
尝乘悍马,手舞铁槊,奔驰二郎山峭壁间,观者胆裂,同列无一人敢继者。
军府校艺,独用铁胎弓,所向虽金石皆洞贯。
其骑射绝人类此。
时崇宁四年也。
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报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
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
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
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
银州之役,将从党万以行,父母素钟爱,不许,王固请于陈公曰:「大丈夫当建功业,取公侯,岂宜龊龊自守」!
陈公奇其志,乃听去。
军甫至而城闭,王直排扉入,斩主将,掷首陴外,三军乘之,大克。
继而夏人以重兵来寇,次蒿平岭,王与党万悉精锐鏖战,贼解去。
而突骑忽出间道捣我营,将士惊愕,王独部敢死士殊死斗,贼少却。
王为殿,见一骑士甚武,挥枪而前。
王问俘者为谁,曰十军监军驸马郎君兀𠼪也。
王跃马从之,斩其首,贼遂大溃。
由是西边益服王威名。
经略司图上其事,且乞优赏。
童贯专制边事,疑敢勇皆势家子,有所增饰,止许补一资。
众哗不平,而王恬不芥蒂,当时识者知王器量宏远矣。
刘延庆筑天降山寨,敌遽有之,延庆令王守北门,王夜缒城而上,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
继逢敌于佛口寨,斩首数级,始补守阙进义副尉
至臧底河,又斩三级,转进武副尉
会妖人方腊桐庐自号「圣公」,杀掠吏民,自浙河东西至于江南,毒流盖千馀里。
南方素无兵备,诏调西师讨之。
王部敢勇五十人随王禀以往,遇别将王渊于杭之北关堰桥,会大潦。
道不通,贼掩至,惶怖不知所出。
王造,说曰:「今贼据险争利,我不以智胜,而以力拒,可乎」?
怒曰:「何人敢尔」!
王益辩论不少屈。
曰:「汝虽能言,愿闻必胜之说」。
王为调一二,且请以所部邀击,命取军令状以去。
明日会战,贼势张甚,王选敢勇二十馀人伏偃桥傍,须臾伏发,贼众大乱,王追至舟前,斩首数级,师遂大克。
乃叹服曰:「真万人敌」!
尽以所随白金器赏焉。
定交自此始,至今杭人呼堰桥为「得胜桥」云。
时天下忘战日久,盗起仓卒,天子宵旰南顾,诏能得渠魁者授两镇节钺
王单骑穷追至睦之清溪洞,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从入。
王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其洞口,即挺身仗戈而前。
榛棘嵚崎,越险数里,捣其巢穴,缚伪八大王,格杀数人,遂就擒,并俘以出。
辛兴宗后至,领兵截洞口,掠王俘以为己功,故王不受上赏。
别帅杨惟忠还阙,少伸其事,但超转承节郎
朝廷议复燕山,调诸军以行,至则皆溃。
王往见刘延庆,抵滹沱河,独与苏格等五骑俱,逢虏骑二千馀,从者失色。
王遣五骑列于高冈,戒勿动。
燕山溃卒来会,然皆重伤者,王即命舣舟河岸,约曰:「虏奔即鼓噪助声势」。
王乃独跃马薄贼,回折自如。
虏疑之,分为二队,据坡以视。
王出其不意,突刺二执旗者,因纵击,格等五骑应于后舟中,溃卒亦鼓噪如约。
虏疑我伏发,遂大溃,追斩甚众。
是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王从王渊讨捕,所在摧锋,于大名境中,杀水贼几尽。
又破汤村强盗。
累奇功转秉义郎
偏将梁方平经略东事,贼杨天王、透手滑聚众数千,寇尉氏,一战擒其渠帅,馀党悉平。
临沂贼武胡众数万,与战于韩王店,又平之。
沂州贼徐进众五万,而官军不满五千,王止以衙兵五十馀薄贼,诛馘悉尽。
青社张先水、鼓山贼刘大郎、望仙山贼高托山、集路山贼贾进、贼徐大郎,众皆不下万人,大者或跨州兼邑,王每身诸将,次第擒灭。
又杀获东海张夔等,由济南振旅而归。
于是山东诸盗悉平,转武节郎
钦宗即位之初,王方梁方平防河浚州
金人大军已压浚境,方平漫不顾,以为他盗。
王说曰:「今之来者,金虏耳!
愿公速整行阵,为护河计,河一失守,宗社阽危,公可忽乎」!
王忠愤由中,词气激烈。
方平怒,俾王以三十骑当敌,名曰硬探,实欲致王死地。
王遇敌辄战,以实归报。
方平犹以为红巾贼,不设备。
及虏进迫屯子桥,则方平脱身遁矣。
王师既失主帅,数万之众皆溃,虏骑大至,王陷数十重围中,意气弥壮,挺枪奋跃而前,所向披靡。
虏叹异,小却,即溃围出,殿诸军,焚桥而归。
京师钦宗王勇冠军,召对便殿,且询方平失律之状,王条奏甚悉。
武节大夫
俄召诸路勤王兵入卫,王隶京城四壁为统领
属虏人许割三镇而还,王渊河北总管,辟王为先锋统制
有胜捷军统制张师正者,战败,转徙大名留守宣抚使李纲斩之以徇。
师正所部本童贯牙兵,初创胜捷军,极诸军之选,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才得五千馀人,后隶师正
师正死,此军怀反侧,遂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影附胁从者四五万,号二十万,所过亡复噍类,山东复扰。
王以戍将寓大名,雅为所器重,遂檄王以所部五百人讨之。
至淄河,以军分为四队,布铁蒺藜,窒归路,令曰:「前则有功,退则死。
有怯走者,许后队杀以为功」。
于是士皆效死,莫敢回顾。
至夜半,纵兵袭贼砦。
贼既惊扰,旦而接战,大破之,斩其魁李复,馀悉奔溃。
王穷追不已,贼伏溃卒数千出我不意,王不及介胄,上马趋之,矢石雨下,臂指吻鼻中四镰。
王怒,折箭披弓,拔刀径前,杀为首者六人,贼众又奔。
追至宿迁,其众尚万馀,谓已远,王不能及,方拥所掠子女、椎牛纵酒。
王单骑疾驰,夜造其营,呼曰:「大军来矣,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等,以共功名」。
贼自淄河破胆,皆跽请命曰:「愿吾父贷死」。
因进牛炙斗酒,王下马,饮啖辄尽,众莫敢动,悉束手降。
黎明,见王所部止此,始悔之,而业以解甲,莫不相顾失色。
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将所降朝京师,钦宗再锡对,慰奖甚渥,赐衣甲枪牌,除正任单州团练使,就命将所部屯滹沱河。
真定失守,王知滹沱形势已蹙,去之赵,赵守盖王渊云,渊得王恃以自固。
虏再入寇赵,知王在焉,攻益急,殚援绝,孤城更数日殆破。
王一夕潜将三百人捣其营,虏大惊乱,翌日遁去。
后有自虏来者,始知大酋二都统是日被枪以毙,众遂不能支。
嘉州防禦使
将所部还大名总管赵野辟为前军统制
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时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济阳,王领所部劝进,复自济阳南京
虏纵兵逼城,人心凶惧,王据西王台力战,虏稍却。
翌日再至,而酋帅白马三郎以众数万薄城。
王时所将近千人,与贼遇,即单骑突之,斩酋帅以还,部兵乘胜鏖斗,虏众遂溃,南京围解。
郡守帅父老迎谒,居民炷香夹道,多感涕者,于是还诣济阳劝进,遂扈跸如南京
太上即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
王请移跸长安,下兵收两河,朝议不从。
始建御营,以王为左军统制
诏平济州山口贼解大刀、李昱等,所向剿除。
定国军承宣使,依前带御器械
制曰:「解赵城之围,威镇河朔
却胡马之牧,效著睢阳」。
皆纪实也。
车驾幸维扬,王以所部扈从。
甫至,贼有张遇者,号一窝蜂,既破仪真,自金山以众来降,抵城而不解甲,扈从者危惧。
王单骑造其垒,晓以逆顺祸福,叱使速降,众遂解甲听命。
李民拥众十万,亦既来降,比至维扬,复狼顾整励器械,诏王渊处置,渊以属王。
王往谕旨,诛梗议者刘彦,驱李民以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渊戮之。
以民隶王军,分其众属大将张俊等,事遂定。
授王京西等路捉杀内外贼盗。
时虏再犯河雒,王率敢死士战于孝义桥,所杀已数千人,而别将以后军先退,虏众乘我,王身被镞如棘,卒力战以免。
后至汴,诘先退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威令大振,自是军不复败矣。
召还行在,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将军,承节、带御营统制如故。
未几,诏王领所部如山东
王闻车驾幸钱塘,遂由海道趋行在,时建炎三年也。
未至,有裨校段恩者,亡至都下,诡言王兵溃陷虏,物情震骇。
殿前统制苗傅刘正彦素畜异心,王陷没,无复忌惮,遂勒兵反。
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内侍数十人,奉太上居别宫,凶焰炽甚,神武中军统制官湛又阴与同恶。
王在海上闻变,望阙恸哭,举酒酹神曰:「誓与此贼不共戴天」!
舟中士卒亦皆恸哭思奋。
礼部侍郎张浚平江,方议讨乱,与诸将环坐,计未有所出,王且至,更相庆曰:「韩公之来,此事必办」。
王至见,相与号泣曰:「何犹豫为」!
即日与定复辟之议,乃先诸将启行。
时道路哗言正彦谋挟乘舆以出,中外汹惧。
王曰:「贼素知畏我,我至,彼敢尔耶」!
寻命偏将张世庆搜绝诸路邮置,使伪命不行。
嘉禾,造攻具甚急。
正彦制止王,且除节钺,王不受命。
江淮两浙制置使吕颐浩亦来,王迎谒于郊。
颐浩问曰:「贼计无它虞乎」?
王曰:「彼怙势凭众,胁助铁券,自谓不死,安有他虞」!
又问:「可必胜乎」?
王曰:「以顺讨逆,何为不胜」!
颐浩曰:「知彼知己,可以战矣」!
杨国夫人及二子质军,防守甚严,王略无顾念。
会隆祐太后宣见杨国杨国,绐曰:「太尉作如许事,公来矣,于太尉何如」?
乃屈膝拜曰:「愿奉兄嫂礼,谨其鞍马,烦夫人好为言」。
是日入见,隆祐宣问周悉,执杨国手垂泣曰:「国家艰危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清岩陛」。
杨国奉诏,驰出都城,遇弟翊于途,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捽耳。
杨国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王于嘉禾
王见之惊曰:「汝辈在耶」!
俄而明受诏至,王曰:「吾知有建炎官家,安知明受耶」!
斩其使,焚其诏,进兵益急。
等大惧,遣将领张永载谢罪,且出御札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
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终始可嘉。
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王知胁求诏旨,非太上本意,谕载曰:「天子即复位,事乃可缓。
不然,吾今以死决之」。
贼得语,知不可解,即日复太上明辟。
王晨夜兼行。
承宣使张俊遣兵三千助王,王顾所部或非素所拊循,乃悉收家属诣军。
及合战临平,舣家属舟岸下,由是师徒登岸击贼,无一不用命者。
贼将苗翊、马柔吉以重兵负山阻河为阵,且于中流植木为鹿角,以梗行舟。
岸间涂淖不可驰,王乃下马挥戈,令军中曰:「今日当以死报国,若面不带数箭者皆斩」。
士殊死斗。
转至剪刀山下,贼以乘神臂弓数千持满而待。
王瞋目大呼,挺刃径前,贼辟易,矢不及发。
连战皆大克,直造北关门。
正彦自授江东制置使副,提禁旅数万以遁。
朝廷虑其遂逸去,诏能生擒正彦者,有官人转承宣使,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其馀获逆党,赏各有差。
王入朝行宫,拜且泣曰:「逆贼不道,主辱臣死,臣愿受命,缚此二逆」。
因奏曰:「逆贼拥精兵数万,去瓯闽甚迩,万一寖成巢穴,愈难扑灭,臣请速除之。
未审圣意欲生致之耶?
抑函首以献也」?
太上曰:「能杀之足矣」。
王曰:「臣誓生致之,显戮都市,为宗社刷耻。
不然,则臣为欺天」。
殿前虎贲宋金刚、张小眼者,号膂力,王乞以从,欲俾获俘来上。
时所部才数千人,请止以所部行。
太上壮之,酌巨觥以饯,因握手语王曰:「统制吴湛佐二叛为逆,卿知之乎」?
王曰:「此易与耳」!
时湛已不自安,严兵为卫。
王诣湛与语,手折其中指,遂擒以出。
门下兵卫惊扰,王按剑叱之,无敢动。
又亲擒湛党王世修,同日伏诛。
王遂行,诏除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江浙制置使
王兼程追袭。
贼方围三衢,闻王师来,即解去,将趋上饶
王恐其或滋蔓闽、广也,径自浦城捷出迎之。
至渔梁驿,与贼遇,夜半勒兵,距浦城十里。
贼跨溪据险设伏,正彦屯溪北,屯溪南,相约为应。
俄而接战,部将李忠信、赵竭节恃勇陷阵,马彦溥驰救,死之。
王挺枪径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
乃溃,擒正彦弟翊,遣所乞二虎贲护俘献行宫,斩于建康市。
师还至蒋山,太上遣中贵人赐金合茶药,并御书「忠勇」二字表王旗帜。
诏曰:「馀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
朕之复辟,惟卿之功」。
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
杨国硕人超封国夫人,制曰:「智略之优,无愧前史。
给内中俸,以示报焉」。
功臣妻给俸自杨国始。
改除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依前检校少保御前诸军都统制
兀术入寇,车驾复幸临安,命杜充尚书右仆射建康,王守镇江,兼制海道
王方治舟秀之青龙,无何,建康叛降于兀术,兀术遂自建康宣城,直至广德,径趋临安,车驾又幸四明
王闻之,亟以舟师赴难。
未发,兀术王在京口,遽勒三十万骑北还,王即奏愿留江上剿除,使绝南牧之患。
遂提兵截大江以邀之,先降其将铁爪鹰李选。
太上赐札曰:「比在会稽吕颐浩献议,欲会兵京口,邀截归路。
遽览来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
惟卿忠愤之诚,谋虑之审,千里之外,不谋而同。
载观规图,深所嘉叹。
今以获贼资财物帛尽与将士,并降空名诰劄二百道,用资激赏」。
兀术遣使通问,王亦遣使臣石皋报之,约日会战,战数十百合,虏终不得渡。
复使致词,愿还所掠假道,不听;
请益以名马,又不听。
虏乃益兵仪真,势接建康,兀术军于南,挞辣军于北。
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
兀术窘甚,求打话,王酬答如响,时于佩金凤瓶传酒纵饮示之。
虏见王整暇,色益沮,乃祈假道甚哀,王曰:「是不难,但迎还两宫,复旧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
兀术语塞。
又数日,求登岸会话,王以二人从见之。
复伸前恳,而言不顺,王怒且骂,引弓将射之,亟驰去。
虏自知力惫粮竭,久或生变,而王舟师中流鼓枻,飘忽若神。
凡古渡津口,又皆以八面控扼,生路垂绝。
乃一夕潜凿小河三十里,自建康城外属之江,以通漕渠
刑白马,剔妇人心,兀术自割其额祭天。
幸风涛少休,窃载而逃。
王谍知其谋,悉舟师督战,会风弱帆缓,虏得以轻舸渡去。
人称为番人河,其后秦桧主和,更名新开河云。
先是,王治兵镇江,尝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观我虚实」。
乃遣偏将苏德以二百人伏庙中,又遣二百人伏岸下,约曰:「闻鼓声,岸兵先出,庙兵继出。
数日虏至,果有五骑趋入庙,庙中之伏喜,先鼓而出,五骑振策以驰,仅得其二。
有一人红袍白马,既坠,复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即兀术也。
是举也,兀术仅以身免,俘获杀伤者不可胜计,所遗辎重山积,所掠男女获免者不知数,又获龙虎大王舟千馀艘。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比统帅舟师,邀击虏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
相拒大江,殆弥两月,杀伤莫计,俘获良多。
所有已立功人,早以功状来上,当优与推恩」。
又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感激思奋,慷慨自期。
独提全军,往邀归路。
将士用命,水陆齐攻。
捷音遽闻,杀获甚众。
言念忠劳,不忘嘉叹」。
未几,除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
时剧盗数起,闽中荆湖震扰,朝廷为出禁旅,遣辛企宗讨之,师老不能平。
福帅程迈监司侯悫等力请改命将帅,章四十三上,太上乃除王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副参孟庾以行。
贼范汝为据建安,众踰十万,至僭造黄红伞等。
王曰:「建居闽岭上流,使贼沿流而下,则七郡皆血肉矣。
于是选轻锐航海,径趣福唐,拥众而上。
福帅迎谒,且言贼方锐,宜少休以俟元夕
王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
因酌酒以别。
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我师。
王策马先浮以济,师遂济,士气益倍。
建宁百里许,贼尽塞途路,埋巨木为鹿角,散布竹签、铁蒺藜,掘陷马坑,凡可以旅拒王师者,无不用其至。
王即命诸军偃旗仆鼓,舍正路,俾各择便利,沿山堑溪,披践榛棘,遂达郡之凤凰山,绕出贼背,下瞰城邑,如在井底。
火楼、巨石、天梯、云梯,百道齐攻,汝为震怖,以谓从天而下。
五日城陷,汝为窜身自焚回源洞中。
又有陆必强、叶铁骨、陆必先、张弓手、熊致远等,皆号贼骁将,分兵四劫。
而叶谅者别以一军再寇邵武,王悉擒斩之。
凡杀贼众三万馀人,生擒魁首张熊等五百馀人,士人之附贼如施逵、谢向、陆棠等,皆械送行在所
乃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隅,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者使民得甘心,胁从者贷遣。
建安之民自以为蒙更生,家立生祠,共刻其事于石,至今奉香火惟谨。
太上赐札曰:「省奏,范汝为已就灭亡,遂释朕南顾之忧。
其馀畸○贼党并叶谅等,想已招捉,惟务随宜处置,勿留后患」。
又札曰:「卿比执讯获丑,安靖一方,非特秋毫无犯,给耕夫之牛,使不失时。
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朕始闻此,喜而不寐,是惟威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
卿之劳苦,实永朕怀」。
王遂条奏江西、湖南群寇,要须以时平定,乘胜扑灭,势若破竹。
诏从之。
王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已而道括苍上饶,径至豫章,江滨连营数十里。
贼不虞王之猝至,以为神,大惊,于是曹成、马友、李宏等次第来降。
王悉分配诸军,即日移师长沙
山东贼白毡笠、刘忠有众数万,尝与兀术转战颉颃,而南据祁阳之白绵山,自黔其额,号「花面兽」。
山险重复,营栅相望,凡一年莫敢撄其锋者。
王始至,即欲急击之,曰:「少延岁月,湖南生灵无种矣」。
庾不可,曰:「功幸已成而师劳,若更趋白绵,有如不捷,前功尽废」。
王曰:「兵家利害,世忠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
请期半月,当驰捷以献」。
庾不能夺。
王即将所部与贼对垒,乃奕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日,众莫窥其际。
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直穿贼营。
夜者呵问,王曰「我也」,盖王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
遂周览营而出,喜曰:「此天赐也」。
即下令明日破贼。
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
先遣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白绵山上,戒曰:「贼必空垒来战,若疾驰入夺中军望楼,驻麾张盖」。
既而贼以三万人拒战,兵交自寅至巳,贼精兵迭出,胜负未分。
俄而所遣锐卒二千植旗盖于贼之望楼,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愕,进退无所据,遂溃乱。
王乃传麾令上下夹击,将士争奋,大破之,追斩忠于小舟,传首阙下。
下令敢掠子女者斩。
湖南遂平
战克之日,与庾所期如合符契。
诏除太尉,馀如故。
又赐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繄我忧冲。
比岁李宏坏植,刘忠败绩,益张吾武,震挠凶徒,朕甚嘉之。
且以防秋戒期,狄怨是念,卿其振旅来归,竭尽智力,以图大功,而后喜可知也」。
王授钺以出,扫清三方。
太上伟其功,诏枢密院以功状颁示内外,诸将各务奋励,共举中兴,以光史册。
师还建康,乃置背嵬亲随军,皆勇鸷绝伦者。
开府仪同三司,节制依旧,充淮南东路宣抚使泗州置司
明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镇江
是岁,兀术与酋帅挞孛耶合三路兵入寇,骑兵自泗取淮阳步兵自楚取高邮,尘覆飞鸟。
太上赐札曰:「览卿承楚之奏,良用骇叹。
今虏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
想卿谋画已定,可保无虞。
更宜率励将士,戮力剿除。
此亦卿前日之所论奏也。
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
卿忠愤忧图,朕所素知,协济艰难,正在今日。
切更多算,以决万全」。
又札曰:「朕以逆臣刘豫外挟强虏,驱率吾民,遣兵东向,观其措意,必欲图危社稷,人神所共嫉,覆载所不容。
卿为国大臣,乃心王室,忠愤之气,想实同之。
今贼犯真滁,已逼江上,而建康诸渡,旧为贼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
卿宜戮力一心,以赴国家之急。
先饬守备,徐图进取,无失事机,以堕贼计。
朕虽不德,无以君国子民,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义之烈。
兴言及此,当体至怀」。
王受诏感泣,曰:「至尊忧勤如此,臣子何以生为」!
遂自镇江济师,以前军统制解元守高邮,候虏步兵,而王亲提骑队往大仪,以当淮泗之寇。
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大会将佐曰:「金人马步分道并进,车驾方在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君奋忠义以报国,此其时矣。
吾平昔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无生还之望」。
遂大飨战士,战士皆感奋,气自百倍。
会朝廷遣魏良臣使虏,至淮阳,王置酒送别,杯一再行,流星庚牌沓至。
良臣问故,王曰:「有诏移屯守江」。
乃撤炊爨班师。
良臣切自喜,疾驰去。
王度良臣已出境,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
于是六军大集、北行至大仪,勒精兵为五阵,设伏二十馀处,戒闻严鼓之节,则次第起击。
良臣至虏,虏果问我师动息,悉如所见以对。
兀术号知兵,闻大军仓卒南还,喜甚,与群酋厉兵秣马,直趋江口,至大仪五里所。
王纵虏骑过吾军之东直北,旗小麾,鼓一鸣,伏者四发。
吾军旗与虏杂出,虏军乱,我师伍伍迭进。
步队各持长斧斫马足,虏全装陷涂淖,弓刀无所施。
王东西麾劲骑四面蹂之,虏大半乞降,馀皆奔溃。
追杀数十里,兀术乘千里马以遁。
积尸如丘垤,擒其骁将挞孛耶、女真千户长五百馀人,获战马五百馀匹,器械辎重与平山堂齐,军势大振。
兀术还泗上,召良臣,诘责其卖己,将斩之,良臣好词以免。
解元至高邮,亦遇贼虏,设水军夹河而阵,我师皆愿效死。
虏整队迭出,一日之间,合战十三,士力稍罢,相拒未决。
王遣成闵将劲骑往援之。
与元军合,复大战,败生女真及千户长等,虏败去。
俄而王至,穷追于淮。
虏复大战,败溃奔走,相蹈藉没溺死者不可胜计。
捷书沓至,群臣入贺,太上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
赐札曰:「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还,甚慰朕望。
兀术举国来寇,凭陵边圉,非卿智勇冠世,忠义徇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胜众,俊伟如此?
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震恻,痛切在躬。
得卿来报,顿释朕怀」。
初虏既倾国内侮,朝廷过计,有劝太上他幸者,于是降旨,议散百司,物论哗然。
宰相赵鼎与王议合,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至是虏既溃败,王自淮上振旅凯旋,江左遂安,故论者以此举为中兴第一。
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宣抚使镇江置司
王在镇江,一日方会诸将置酒,虏帅挞辣耻前败覆,以书币来约战,王即席遣伶人张轸王愈之持茗为报。
报书略曰:「元帅军事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旨挥也」。
挞辣谋屈,卒不来,未几全军遁去。
然诸将徘徊顾望,无敢渡江者。
王独请移军穷边,经理中原,太上赐札曰:「昨因虏近,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
卿独慨然请以身任其责,朕用嘉之」。
又曰:「今闻全师渡江,威声遐畅。
卿妻子同行否?
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来也」。
改除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依前少保,充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楚州置司,兼节制镇江
楚累经残掠,邑屋皆丘墟榛棘,王至,则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厉。
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
刘豫间遣兵入寇,每为王所败却,生擒伪知镇淮军王拱及食粮军数百献于朝。
是年虏又犯涟水王迎击,杀其将孙统领,追至金城
时豫之锐卒尽屯宿迁圣女墩,王以轻兵破之,转战至徐之驾口。
军既单弱,而虏援兵讹里耶索、贾舍人踵至,遂以背嵬轻骑五百冲之,为虏所围。
王突围拔众以出,复乘锐掩击,过落马湖五十馀里,杀伤不可计。
淮阳,旦暮且下,会诏班师,王亟还。
道遇伪齐帅刘猊率金国三路都统太一孛堇、凿山水晶相公青州五路都统东平府总管,及兀术举兵自河间与诸道会。
王结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造其军,大呼曰:「锦袍毡笠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
众咎王,王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
及虏骑至,王先以数骑挑之,杀其引战者二人,诸将乘之,大破虏众,暴尸三十里。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诚存报国,义独奋身,长驱济淮,力战破贼,俘获群丑,抚辑遗黎。
眷言忠劳,实所嘉叹。
然王师之出,本以吊民,上将之威,尤宜持重,军旅之外,毋爽节宣。
深体至怀,副朕倚注」。
特授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赐扬武翊运功臣,依前少保,充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
王以承楚单弱,正当寇冲,寇至无以守,乃增大其城,身自督役,役不劳而城固,民恃以无恐,家立生祠以报。
先是移屯淮阳,与敌接境,王乃多遣间结山东豪俊,俾缓急为应,山东人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
金人废刘豫,中原军溃盗起,王以为机不可失,奏乞全师北讨,招纳叛亡,为恢复计。
恳请诚切。
太上赐札曰:「览卿来奏,备见忠义许国之意,深用叹嘉。
今疆埸之事,以安静为先,变故在彼,不必干预,当敦信约。
卿其明远斥堠,谨固封疆,以备不虞,称朕意焉」。
既而秦桧议和,诸帅已屯建康武昌,诏王徙屯京口
王上奏,极论虏情叵侧,其将以计缓我师,乞独留此军,蔽遮江淮,太上赐札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
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顾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
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剉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勇。
既至,彼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
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
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其所奏,益见忠诚,虽古名将,亦何以过!
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平也。
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
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当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令三省施行」。
初,国朝军政日修,虏师屡衄,于是阴谋沮挠吾事。
秦桧还自沙漠,力劝太上屈己和戎,销兵罢将。
朝廷遣使交割河南境土,虏亦遣使来议,而使名不逊
主议甚力,自大臣宿将,万口和附,王独慷慨涕泣,章上以十数,为太上开陈和议不可之状,大略以谓:「虏情诡诈,且陕西诸路出兵产马用武之地,岂肯真实交割」!
又曰:「但恐以还地为名,先要山东河北等路军民及北人之归明者,出此声势,摇动人情。
我若太加卑屈,深虑人心离散,士卒凋沮」。
又曰:「今当主辱臣死之际,臣愿效死节,激昂士卒,率先迎敌,期于必战,以决成败。
若其不克,陛下委曲听从,事亦未晚」。
又曰:「如王伦、蓝公佐交割河南地界,别无附合诳赚朝廷,虽以王爵处之,未为过当。
欲乞令供具委无反复文状于朝,以为后證。
如臣言虚妄,日后事成虚文,亦乞重寘典宪」。
其言深切恳到,出于忠诚,且请单骑赴阙面奏。
太上率优诏褒答,其略曰:「卿忠勇冠世,独当一面。
国威既震,和议渐谐,南北兵民,可冀休息。
究其所自,卿力居多。
卿其保护来使,无致疏虞。
所乞入朝奏事,俟有机会,当即召卿
众方怀疑,疆埸事大,正倚卿为重,未可暂离军中也」。
其后虏果负约如王所言。
甚恐,即上疏曰:「臣闻德无常师,主善为师;
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伊尹相汤咸有一德之言也。
臣昨见金国挞辣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
既而兀术戕其叔挞辣,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劝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
又曰:「如臣言不可行,即乞行罢免,以明孔圣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之义」。
其词反覆无据,由是天下服王精识,而尤益深云。
兀术既再陷三京,又犯涟水,太上赐札曰:「金人复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
凡对境事宜,可以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从便宜措置。
事体稍重,即具奏来」。
王遂率背嵬军由泇口破走兀术,伪守赵荣以宿州降,李世辅亳州降。
诏除少师,馀官悉如故。
明年,虏都统太师者以大军入寇,水陆并进,未及渡淮,王督士马拒战于淮阳,又走之,因取刘泠庄,设伏掩击,遂至沂水,虏溺水不知其数。
又遣偏将王胜攻下海州,取怀仁诸县,破千秋胡陵大寨,擒虏帅郭太师、伪守王忠,尽得其军粮、牛马、器甲,即日献俘阙下,诏除太保,依前功臣三镇节钺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营田大使封英国公
是年虏犯淮西殿帅杨存中宣抚使张浚之师,与战于钟离,弗克,诏王赴援。
虏别军数万屯定远,王遣成闵以轻骑击破之,转战数日,兀术中克敌弓以走,其众大溃,遂夺钟离
捷闻,太上赐札曰:「闻卿亲率将士,与贼接战,追逼直至城下,贼马一发奔溃过淮,卿已复据州。
卿忠义之气,身先士卒,亲遇大敌,嘉叹何已!
况卿前后所料贼情,一一必中,今日善后之策,更为深加思虑,措置以闻也」。
王因上章,极言爵赏之滥,乞自今非破虏、复境土,不畀崇资,以塞倖门。
时和议复成,秦桧权力益盛,异己者祸如发矢,王复危言苦谏,以谓:「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腥膻,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
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
太上复赐札嘉奖,又乞与北使面议,优诏不许。
寻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由是深怨于王。
已而尽撤边备,召诸大将还阙,王及张俊岳飞枢密使副。
王上表乞解枢务,避窜丐闲,时论高之,时绍兴十一年也。
又上表乞骸骨,不许,除太傅,依前三镇节钺,充醴泉观使进封福国公,赐第都城奉朝请
其秋显仁皇后騩驾来归,王朝谒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
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
明年进封潭国公,十三年,进封咸安郡王,十七年,以郊恩改镇南武安宁国之节。
太上数召王同家人燕于苑中,眷礼深笃,数赐名马、宝剑其他赐予,劳问相踵,然王老矣。
二十一年秋,王病不能朝,乃上表谢事,策拜太师,问疾之使肩摩毂击于道。
于是悉召故人列校,勉以忠义大节,焚逋券百万,亲视含禭,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公王,可以无憾矣」。
是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三。
疾方革,累诏宣医诊视,讣闻,太上衋然为辍视朝。
通义郡,赙以内帑、金帛各三千疋两,锡尚方名汞、龙脑香以歛,禭服用一品,所以慰恤其家甚至,遣敕使徐伸护葬事。
是年十月庚子大葬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之原。
有诏命中贵策祭于家,又诏奉常贰卿軷祭于都门外。
子孙次第进秩。
娶白氏,秦国夫人
梁氏,杨国夫人
氏,秦国夫人
周氏,蕲国夫人
子男四人:长曰彦直,尝任户部尚书,今为太中大夫延水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次曰彦朴,奉识郎、直显谟阁,蚤世;
次曰彦质,朝奉大夫直徽猷阁、知黄州
次曰彦古,起复朝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知平江府兼节制水军,今家居终蕲国之制。
女八人:长适故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次适宣教郎冯用休,次适宣教郎、知宣州宁国王万脩,次适从政郎刘莒,次适宣教郎宗正寺主簿胡南逢,次适承议郎、充集英殿修撰主管佑神观张子仁,二人为黄冠。
孙男十七人:曰梴,奉议郎太社令
曰杕,奉议郎直秘阁
曰格,宣教郎
曰枢,承务郎
通仕郎
曰相,承事郎
椿承务郎
曰楷,承奉郎
曰林,将仕郎
曰森,曰休,曰楫,曰杰,曰本,曰梓,曰樟。
孙女八人:一适将仕郎王大昌,馀未行。
今天子乾道纪元之四年,有诏特追封蕲王,又八年,乃赐谥。
始王鼎贵,尝戒戏下及其家人曰:「忠者,臣子不可一日忘,不惟所当常行,抑亦所当常言。
吾虽名世忠,汝曹无得以忠字为讳,若讳而不言,是忘忠也。
吾生不取、死不飨也」。
至是得谥忠武
彦古禀述先教,不敢辞,君子以为通于孝云。
呜呼!
王起西陲布衣,杖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争光,何其盛耶!
平寇将军,为都统制,为宣抚使,为常置使,为营田大使,为诏讨使,为枢密使,所践无非达官要职,而能益彰;
平全闽,夷江西,剪湖湘,歼苗、刘,摧兀术,鏖大仪,拓东海,捍杨楚,震淮阳,所当无非勍寇剧贼,而功益俊伟不可及。
及和议初定,虏使稍不恭顺,王则忿其无礼于吾君,诵言诛之,且下令所部州无得少屈,虏使为之沮戢。
性不喜便佞,事关庙社,必伛偻玉陛上,流涕极言之,虽不加文饰,而诚意真切,理致详尽。
人主知其出于忠实,不以为忤也。
秦桧用事,遣中原人亲属还虏中,有恋国恩不忍去,必械絷以送,至谋遣赵荣。
王力争曰:「荣不忘本朝以归,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
弗听。
岳飞之狱,王不平,以问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王艴然变色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于时举朝惮权力,皆附离为自全计,独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复与亲。
每建大议谠言,家人危惧,或乘间劝止,王曰:「今明知其误国,乃畏祸茍同,异时瞑目,岂可于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耶」!
言虽质,留旨深,士君子至今传之。
受人恩,则生平不去心。
签枢王渊识王于微时,待遇绝等,苗、刘之乱,首遇害,王为请地厚葬,经纪其家,不遗馀
初,轻财嗜义,家无宿储,或劝以治生,曰:「国家官人,以爵使禄,足代其耕也。
若切切事锥刀,我何爱爵禄,不为大贾富商耶」?
王敬服其言。
故握兵三十年,未尝为乾没贸迁之私,上所锡赉,悉分将士,将士故乐为之用。
太上高其义,察其廉,特赐江东永丰圩田,以给其子孙,王复上书,租赋愿与编户同,为势家倡。
太上欲成其美,从之,优诏奖谕。
虽厚抚将士,千金有所不爱,至一官一级,则靳惜如肌肉。
尝谓将佐曰:「为国立功,人臣常分,吾所以使汝辈功浮于赏者,乃所以遗尔子孙也。
天日昭昭,爵禄虚受,终必为祸,他日为国爪牙,尤当戒此」。
旧制:战胜第赏,必以首级,军人贪得,至杀平人以希赏。
王始建议,不许以首级计功。
然诸帅保奏将士武功,左武各有队伍,惟王所部须实有功乃奏,终不以毫发假人。
是以淮东一军,功最多而崇资者少。
楚州,与士同力役。
黄天荡之战,杨国在行间,亲执桴鼓。
楚州,织薄为屋。
将士有临敌怯懦者,王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会,俾为妇人妆以耻之,其人往往感发自奋,后多得其死力。
其制兵器,凡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狻猊之鍪,连锁之甲,斧之有掠阵,弓之有克敌,皆王遗法。
太上以其制下兵部及颁降诸将者是也。
尝中毒矢洞骨,则以强弩拔之。
十指仅全四,不能动,身被金疮如刻画
晚以公王奉朝请,尤能以道卷舒,绝口不言功名。
盖自罢政居都城,高卧十年,杖屦幅巾,放意林泉壶觞间,若未尝有权位者。
偏裨部曲往往致身通显,节钺相望,岁时造门,类皆谢遣。
群工列辟,想闻风采而不可见,则相约于朝班,望王眉宇而慰喜焉。
至于外夷远人、幽闺妇女,皆知有所谓韩郡王者。
岁时辄相从詷王年几安否,以为天下重轻云。
而王终日澹然,独好浮图法,自号清凉居士
故虽权臣孔炽,王最为所忌嫉,而能雍容始终,盖诗所谓「明哲保身」者。
属纩之际,神爽益清,冠佩修然,合爪而逝。
有诏择日临奠,中书吏韩城以危语胁诸孤,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恳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
其始终恩遇如此。
臣雄曰:「自起、剪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雷风,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
至于达之以智谋,本之以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亡几也。
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其庶几乎!
王本山西之豪,与起、剪相望,而其智谋忠义有过前修,无不及焉。
方逆傅滔天,王闻变恸哭,士卒皆哭,莫能仰视,遂自海道径还。
吕颐浩方以贼为忧,王谓贼既取铁券,必无他虑,颐浩又虑贼难胜,王则深言逆顺之理,知其必胜,于是颐浩计乃决,傅卒成擒。
至如中兴之初,倡议西都长安,乘建瓴之势,东向以图中原,朝议不从,识者以为深恨。
及维扬危急,六飞南渡,诸帅咸欲西趋岳鄂,径往长沙,王独以谓今已失河北山东,惟有淮、浙号称富实,若又弃之,更有何地!
太上嘉纳。
江左立国之谋,于是乎定。
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论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禀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以勇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
是以太上荐赐诏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而皇上特以忠武易名,盖以王为子仪之流。
惟二圣日月之明,知臣莫若君,德音铿鍧,天下传诵。
世忠得此嘉奖,其亦可谓死而不朽也耶!
臣观宣王中兴,如《采芑》、《江汉》之诗,所述荆蛮来威,王国庶定等事,虽以褒大方叔召虎之功,然其任贤使能,致此巍巍,则宣王盛德之形容,光明伟杰,不可掩也。
臣愿颇采《周雅》声为铭诗,以彰元勋,以歌尧父舜子知人之明,以称明指,显耀韩氏,以昭示于亿万世。
其词曰:
昔在宣靖,崇极而倾。
胡酋不恭,神州尽腥。
天地重开,真人龙翔。
德业巍巍,宣汉光。
凡此中兴,谁实佐命。
繄时元勋,王国以定。
元勋谓何,维师蕲王
王奋山西,起剪之乡。
铁胎之弓,悍马长槊
方在童年,气震山岳。
逮事徽皇,至于钦宗
天下兵动,外阻内讧。
王先戎行,是磔是剪。
浙西山东,绩用丕显。
霸府肇新,来乘风云。
扫清南都,大驾时巡。
淮海之间,剧盗猬起。
解甲束戈,如父诏子。
帝幸馀杭,王征徐方
逆臣乘虚,反易天常。
贼虐枢臣,都城喋血。
凶燄孔炽,震惊宸阙。
王在海上,闻变号呼。
凡尔众士,今当糜驱。
吾与群凶,不共戴天。
山川鬼神,实临此言。
舟师鼓行,雷动电击。
挠彼凶徒,裂胆禠魄。
天位反正,乾清夷。
生擒渠魁,枭首大逵。
有狡汝为,盗据富沙。
流毒全闽,血人于牙。
大江之西,重湖之南。
蜂屯蚁结,虎猛狼贪。
三方百城,地数千里。
夺攘矫虔,声势相倚。
当宁谋帅,宜莫如王。
授以斧钺,往摏其吭。
覆其穴巢,锄其根萌。
阅岁未周,三方悉平。
奔旗奔师,捷书相望。
贷遣协从,旌别善良。
尔商尔财,我弛尔征。
尔农尔田,我资尔耕。
仁义之兵,吊伐是尚。
帝有恩言,卿古名将。
胡马饮江。
充叛以降。
金陵不支,荐窥上邦
王整虎旅,邀截归路。
虏术虽强,望风震怖。
海舰如云,江之中流。
北剉援兵,南衄归舟。
水战陆攻,推枯拉脆。
杀伤莫数,俘获万计。
酋师小黠,仅脱其身。
敌势寖销,皇威益信。
术犹不悛,才数年期。
倾国南侵,步骑分驰。
逆党成林,尘暗穹苍。
九重制诏,罪己如汤。
王曰呼嗟,君父旰食。
臣何生为,矢死报国。
部分将佐,直趋淮壖。
亲窒归途,示无生还。
妙算既定,奇策先施。
声言守江,己驻大仪。
众寡虽殊,我彼乱。
虏骑纷呶,马足俱断。
四面鏖击,若降若屠。
积骸为丘,洒血成渠。
折馘献俘,千里相踵。
骁将数百,岂计辎重。
偏裨在楚,亦以捷闻。
王来穷追,虏师大奔。
振旅凯歌,天子曰都。
世忠忠勇,虏不足诛。
江左人心,恃此宁谧。
中兴以来,武功第一。
淮阳钟离,莫非俊伟。
生平战多,竹帛莫纪。
王屯极边,志清中原。
和议既谐,弛强铄坚。
王之论和,忠愤激烈。
利害皎然,黑白区别。
圣主俞之,权臣雠之。
明哲令终,天实休之。
孰不为将,孰不建功。
动摇丘山,呼吸雷风。
惟王天资,与勇将异。
达以智谋,本以忠义。
大疑大事,决于片词。
较彼起剪,王其过之。
王起寒素,饭糗衣纻。
出际盛时,蛟龙云雨
解衣推食,言听计行。
任用不疑,天子之明。
三镇节旄,三事典策。
报功惟优,天子之德。
惟圣天子,使臣以礼。
哀荣死生,福禄终始。
重华神武,志大有为。
眷言勋劳,恨不同时。
真王启封,贵穷人爵。
忠武之谥,如如郭。
八言衮褒,更瞻云章。
谁克有勋,上不汝忘。
丰碑岩岩,亿载有耀。
凡百臣子,其思忠孝。
缴奏张子仁节度使八月十一日1193年8月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恭睹数日以来一二明诏,讲庆寿之礼,足以欢两宫之心;
除鬻田之令,足以快四海之望。
中外小大之臣,莫不手额欣抃,延颈以企,曰近者二三大臣进退哀荣之典,久未予决,意者自今圣心豁然,如天开霁,必次第处分矣。
奉宸旨,张子仁节度使,果有以见九重燕閒,未尝不轸怀勋旧而及其后人。
诚举斯心而加诸大臣,则一指挥之顷耳。
然而人之关系有重轻,则事之施行有先后。
二三大臣进退哀荣之典,宰执台谏屡尝奏请,方留未下,而遽加恩于勋臣之子,则是轻重不伦,先后失序。
臣窃未晓,不敢不为陛下条陈之。
且夫留正辅相初政,于今四年,言听志行,曾未有君臣之间,而仓卒不审,便出脩门,揆之经义,未为中节。
然而待放郊外,屏居山樊,省咎陈情,亦既累月。
陛下诚怒之欤,则策免旧章,皆可覆视。
诚不欲其亟去欤,则或以少保归班,但解机政,或以内祠领使,间奉朝谒,则为者,进退唯命,夫复何辞。
若犹鞅鞅觖望,禀命不虔,则持宪臣寮,岂容但已?
然则今置弗问,而遽加恩于子仁,独何欤?
恩足以及勋臣之后,而念不至上相,此臣之所未晓者一也。
非特此也,赵雄以抱痾不痊,均佚乡郡,陛下强起之以帅江西之逊牍亦一再上,而重违天威,当暑出峡,竟以旧恙卒于官下。
万里旅衬,道路恻然。
勋业不敢望过厚之礼,而有司常度安用损益,何为恤典迟迟至今?
至如尤袤,三朝老儒,而陛下之潜邸僚友也。
最蒙睿简,行且大用,而其致仕遗表之章,亦数月未报。
然则今置等弗问,而遽加恩于子仁,又何欤?
恩足以及勋臣之后,而念不至故老,此臣之所未晓者二也。
非特此也,关陕对垒,今六十年,国家以十万貔貅,付之吴氏,父子三世,全蜀晏然,不烦西顾者,吴挺之力也。
陛下方将召见阙庭,行《采微》、《杕杜》之礼,曾未及讲,挺复致仕故,尤以为传闻失实,屏申奏而不信。
岂非托重于挺,爱之欲其生乎?
陛下之意则厚矣,而非其事情也。
挺之威望,敌国之所窥觎,则择代不可以不谨;
挺之恩信,士卒之所怀感,则恤终不可以不至;
挺之事权,海内偏重,则一旦而收之,又不可以不深加思虑也。
方今急务,未有过此,然则今置挺弗问,而遽加恩于子仁,抑又何欤?
恩足以及勋臣之后,而念不至大将,此臣之所未晓者三也。
虽然,臣所云云,特谓轻重不伦,先后失序,物论沸腾,因事而进言耳。
若夫张子仁者,介在闲散,人不称数。
虽少长将家,而无横草之劳;
虽久缀班行,而无涓埃之补。
不知何故,得此殊渥?
且夫开府建旄,非叙迁之官也;
告廷孚号,非私昵之赏也。
无故而取之,则交结之谤,在子仁适足以祸己;
无故而予之,则非汎之恩,在圣朝不足以劝人。
张子仁尝使令姚德打死命官欧阳安中,又有外宅婢阿关用炮烙刀刃之刑虐害阿郑等。
盖尝经法寺定断,台官觉察矣。
又皆以议功,仅从追夺,即其怙势奸法,见于奴婢,罪状明白,不当除授,大略如此。
其他妨碍,臣未暇数以烦天听。
臣不胜拳拳,欲望圣慈下采公论,将张子仁无故恩数速赐罢寝。
于以光华主德,尊重名器,而亟因群情,举行体貌大臣之礼,则社稷之福也,搢绅之愿也。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缴奏张子仁节度使第二状八月十三日1193年8月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今月十二日恭奉御笔,付下臣昨奏缴张子仁节度使事,奉御笔:「为系勋臣之子,特除节度使,可与书行」,须至再有奏闻。
右,臣昨不揆愚贱,尝缴奏张子仁节度使事,退惟蝼蚁辄抗雷霆,言虽当理,死有馀罪。
今者恭奉御笔,令臣书行。
仰惟圣度如天,曲赐容忍,而又亲洒宸翰,明示风旨。
顾臣何人?
尚敢违忤!
虽然,臣闻脩当行之政者,足以慰傒望之情;
施无故之恩者,足以来谤讟之口。
臣前所奏,固知子仁之为勋臣子也,但方群情嗷嗷,延颈累月,皆以留正待放,而罢命未闻;
赵雄告终,而恤典不及;
凛然西陲,拥兵十万,吴挺物故,阙无主者。
当此时也,而授钺于闲散庸缪之臣,宜先者反后,宜缓者加急。
则是舍当行之政,而推无故之恩。
臣恐傒望者惶惑,而谤讟至矣。
此所以深为圣明惜此事体。
且夫报答旧劳,孰与辅初政者之为亲?
矜怜后裔,孰与专帅阃者之为重?
此事理晓然,岂唯群臣?
子仁固知之也。
使子仁稍有念虑,则亦于此恩数跼蹐不安矣。
臣是以不敢隐嘿,须至再三,庶几熙朝不以无故之恩而先当行之政。
恭惟陛下聪明仁厚,远继三五,傥蒙少霁威严,下采狂瞽,而今而后,天意豁然;
万几之间,群疑冰释。
事关廊庙,则立见施行;
忧在疆埸,则便须处置。
上以承两宫之志,下以尽百辟之情。
人无后言,事无后患。
如是则国家尊荣,朝野忻豫。
虽勋旧子孙,凭藉宠灵,穷极富贵,亦物议之所不及矣。
至如张子仁,有罪无功,自是不当有此除授,则臣不暇论。
所有元御封付下臣奏状一件,连粘在前。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按:八月十三日奏入,留中。
与国举兄家书1193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止斋先生文集》卷三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书黄事,前日不及细□。
淮上有刘炜运判者,以禁私铸太急,几生事,遭论罢。
久之,私铸戢,留丞相追论其功,遂画旨再与监司
楼大防驳还,□者旨令以次官书行,即是傅良,遂竟书过。
盖以为刘炜不是罪人赃吏,罢去年岁,再与差遣,此何不可?
而纷纷云耳,后生小子妄相訾毁,不足听也,不足听也。
近复有御笔,陈源押班内侍官,比外执政。),又张子仁节度使
此事所系甚重,谢给事已放过押班事,傅良独缴之,朝论甚以为危。
乃蒙圣恩容纳,至今不出。
至除节钺,合先送给事,却直付舍人(或说谢给事有人主张,故令劣弟当此重难。),亦独缴上。
次日,御笔封付陈傅良:「可与书行」。
再缴上,亦蒙圣恩寝之不出。
此两事系朝廷,非寻常事之比。
至此,公论方信。
劣弟不论其细,而论其大,舍易而犯难矣。
恐家兄不知端的,见谓苟且,有玷家传,特此详报。
却勿令一人见,虑有人谗谤,以弟为好名,漏泄上旨也。
至祝至祝。
宋故宝谟阁待制致仕赠通议大夫陈公行状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一
公讳傅良字君举姓陈氏
其先自闽徙温州瑞安县之帆游乡,至公八世矣。
曾祖靖,祖邦,皆有隐德。
考彬,深于易学,洁行自晦,乡里称为长者,以公贵累赠朝请大夫,妣徐氏,赠令人。
公英迈不群,彊学笃志。
其为文出人意表,自成一家,人相与传诵,岁从游者常数百人。
宗正少卿郑公伯熊大理正薛公季宣皆以经学行义闻于天下,公每见二公,必孜孜求益,脩弟子之礼。
一日,与薛公语,恍然若有所失,乃独潜心《易》、《论语》二书,求古圣贤所以穷理尽性之要,近思深探,弗造其极致弗措也。
既而薛公晋陵,公往从之。
薛公与公语合,喜甚,益相与考论三代秦汉以还兴亡否泰之故,与礼乐刑政损益同异之际。
盖于书无所不观,亦无所不讲,经年而后别去。
还过都城,始识侍讲张公栻著作郎吕公祖谦,数请间扣以为学大指,互相发明。
二公亦喜得友,恨见公之晚。
是岁乾道六年也。
其秋太学国子祭酒芮公晔雅闻公名,亲访公于所隶斋,见其二子,且即以公为学谕,俾为诸生讲说经义。
公以非故事固辞,芮公不可,公遂谒告去,从容天台、雁荡间,益究其学。
越二年,礼部以名闻,孝宗方锐志治功,慨然慕唐太宗之为人,于是临轩,以太宗事策新进士
公对言:「陛下有无我之量,而累于自喜;
有知人之明,而累于自恃。
是以十有一年于兹,而治绩未进于古,下情犹郁,公论犹沮,士大夫犹有怀不敢尽」。
且以太宗求谏崇儒等事,反复规讽,其言深婉切至。
有司奇之,将请寘第一,或议不合,犹在甲科。
当是时,公名震天下,其文流入夷貊。
迪功郎泰州州学教授,未赴。
参知政事龚公茂良孝宗称公之材,持除太学录
车驾幸学,改承奉郎
居岁馀,力求外补。
吕公方在三馆,谓公曰:「盍少留」?
公曰:「出处之义,不敢不谨其始也」。
添差通判福建
丞相梁公克家领帅事,委成于公,公为之画,凡一路若郡所当兴废,及讼狱之曲直,一裁以义,无所回屈。
疆禦者不得售其私,始忌且怨。
州人有方在谏省者,论公,罢之。
居二年,主管台州崇道观
又二年,差知桂阳军
又三年,乃之官。
居閒既久,日覃思于六经,将有所述,以开后学。
一室萧然,与士友终日澹如也。
桂阳,首为教条,戒其吏以徙善远罪,谕其民以孝弟姻睦。
人感公德意,不严而化。
蠲民宿负及县月输之未入者,凡廪藏受输以例取赢者悉裁之。
明条目,简文移,县得达情于郡,而吏无所容奸,郡计自裕。
岁小旱,预出钱籴于旁郡,置数场以粜,粜已复籴,循环不乏。
又听民以薪易官粟,或就役于官食其力,民无饥者。
连帅潘公畤以缗钱五千助籴,公益以郡钱,立式贷之,约岁登偿,及期不复索。
光宗受禅,除提举湖南常平茶盐。
去郡,老稚遮送不绝。
明年,就除转运判官
湖湘民无子孙者,率以异姓为后,吏利其赀,辄没入之。
公曰:「使人绝祀,非政也,况养遗弃固有法」。
存其后者几二千家。
潭州常平且四十万,而全、永、道等州数绝少,无以备歉岁。
公曰:「移多益寡,使者职也」。
既掌漕,犹摄庾事,乃令诸州各留岁运以益常平,以潭之常平代其输。
郡告乏者,减其送漕司之钱。
民输折苗钱重,为损其直。
潭州槠州市酒课,岁尝至缗钱二十万,遂以配于民为额。
公摄州事,按旧籍顿减之,民得少纾。
提点浙西刑狱,过阙,留为吏部员外郎
论对奏言:「艺祖皇帝垂裕后人,专以爱惜民力为本。
熙宁以来,用事者始取艺祖约束一切纷更之,诸路上供岁额增于祥符一倍。
崇宁修上供格,颁之天下,率增至十数倍。
其他杂敛,则熙宁以常平宽剩、禁军阙额之类,今项封桩而无额。
上供起于元丰,经制起于宣和,总制、月桩起于绍兴,皆迄今为额,折帛和买之类又不与焉。
茶引尽归于都茶场,盐钞尽归于榷货务,秋苗斛斗十八九归于纲运。
州县无以供,则豪夺于民,民困极矣。
方今之患,何但夷狄,盖天命之永不永,在民力之宽不宽耳,岂不甚可畏哉!
陛下宜以救民穷为己任,推行艺祖未泯之泽,以为万世无疆之休」。
且言:「今天下之力竭于养兵,而莫甚于江上之军。
都统司谓之御前军马,虽朝廷不得知;
总领所谓之大军钱粮,虽版曹不得与。
于是中外之势分,而事权不一,施行不专,虽欲宽民,其道无繇。
诚使都统司之兵与向者在制置司无异,总领所之财与向者在转运司无异,则中外为一体;
中外一体,则宽民力可得而议矣」。
上从容嘉纳,谓公曰:「朕思见卿久矣,卿学问深醇,著书必多,可悉以进也」。
遂迁秘书少监
公进《周礼说》,以《格君心》、《正朝纲》、《均国势》为目,目各四篇。
实录院检讨官,选兼皇子嘉王赞读
公以为王者之学,经世为,祖宗成宪,尤当先知,乃纂次建隆以来行事之要,为王讲诵大指。
每至立国规摹,必历叙累朝因革利害,附见其下,本末粲然,如示诸掌。
绍熙三年十二月,擢起居舍人
四年正月,兼权中书舍人
先是上少不豫,群臣奏请,或弗时决,公言:「一国之势譬如一身,少有壅底,便生疾恙。
若今日迁延某事,明日阻节某人,人心益玩,主势益轻,设有奸憸,乘时为利,则中外之情不接,威福之柄可移。
虽是擅传旨挥,将亦无从觉察。
陛下何不务自宽大,以怡精神,出则从顺动之宜,居则享燕閒之福,而乃徒速无故之谤,且贻万一之忧哉」!
又言:「人主不自彊,则谗间迎合之计得以乘之。
因其厌省览也,则有以好名之说中伤忠谠;
因其惮改作也,则有以生事之说沮坏事功。
凡若此,皆谗间也。
因其近声色也,则有以勿问外人之说固结宫禁;
因其乐燕饮也,则有以勿亲小事之说窃弄威福。
凡若此,皆迎合也。
谗间之计中,则君子日疏;
迎合之计中,则小人日亲。
而其极至于天变不告,边警不闻,如是而天下不多事者,未之有也」。
给事中嘉王翊善黄公裳以封还除目改兵部侍郎,公言:「给舍封駮,是谓官守,若以为是,则当听从;
若以为非,则当罢黜。
今阴废其言而阳迁其官,是非不明,赏罚倒置,不谓清时,有此过举。
乞令依旧供职,以释在廷之疑」。
池州副都统制逢原就除都统制,公言:「逢原专横掊尅,士伍咸怨。
淮西总领郑湜姑按其偏将以警之,逢原惧而自劾,方诏放罪,不应信宿之间,遽有迁擢」。
诏依已降旨挥,公复缴论之。
陈源入内内侍省押班给事中駮之,不可以书读矣,公言:「僭侈专横,得罪高宗,投窜远方,籍入家产。
及许逐便以来,间有恩命,则臣僚相继论奏,悉蒙开纳。
今琐闼迫于天威,黾俛书读,臣必不敢奉诏草词」。
内批张子仁节度使,公言:「留正辅相初政,于今五年,待罪郊外,而去留未决。
赵雄以前宰相起帅江西,抱病告终,而恤典不及。
西陲拥兵十万,吴珽物故,择代不可不谨,恤终不可不至,而屏去申奏,以为失实。
当此时也,乃遽独加恩于勋旧之家,轻重不伦,先后失序,臣深为圣明惜之」。
子仁系勋臣子,可与书行,公又言:「报答旧劳,孰与辅初政者之为亲?
矜怜后裔,孰与专帅阃者之为重?
陛下傥下察末议,少霁威严,天意豁然,群疑冰释。
事关廊庙,则立赐施行,忧在疆埸,则亟须处置,庶几国家尊荣,朝野欣豫」。
奏虽不报,然陈源竟不命词,张子仁亦不果授。
越是岁十二月,迁起居郎
公言:「陛下覆护臣子,容忍不弃,而不务明其去就之谊。
比有以台官宰属者矣,陛下皆出之,俄而并召,并用为卿将,孰是孰非耶?
有以后省駮从班者矣,陛下为罢给事中,已而并除职名,一去为郡,一为王府官,然则是俱有罪耳。
有以谏官疏大臣者矣,陛下欲并用之,大臣乞去不得请,谏官乞去又不得请,然则是俱贤耳。
至如臣不度疏贱,论奏内侍不当为知省官,陛下虽纳臣之章,不行词,不赋禄,而其人至今出入禁闼,与见任无异,则是中书后省黄门相持不决,尤所未喻。
愿陛下明人臣去就之谊,自不肖臣始」。
时上疾犹未平,重华之朝稍阙,大臣而下,交进更谏。
公自以受知最深,每入对,必以父子天性及古今祸福安危之际委曲开陈,期以感悟上心,上亦为之动。
孝宗有疾,公踰旬三请对,以为:「两年以来,以不过宫谏者多矣,陛下间或听之,亦无过勉彊一出。
臣独私念,陛下特误有所疑,积忧成疾,以至于此。
每于陛下心事之间,反覆开明,至于深入切中,陛下为臣倾倒,一无隐情。
然而今日确许,明日中变。
以误为实,而开无端之衅;
以疑为信,而成不疗之疾。
是陛下自贻祸也」。
公敷奏剀切,上未能听,因面乞纳禄,不许,最后复言:「今天下本无事,而陛下以忧疑失人心。
若圣意释然,则群情自解,转祸为福,不过反掌之间。
臣言不足听,当永辞阙庭,是以复论人心可畏之说,愿陛下亟图之」。
是日公论谏益切,度上意弗回,乃上致仕之奏。
上曰:「甚好甚好」。
公退,则申尚书省,自免而归。
秘阁修撰,复兼嘉王赞读,公辞不拜。
今上受内禅三日,诏公归班。
四日,除中书舍人,公三辞而后受。
未至,命兼侍讲
时方博延名德之士进诸朝廷,知潭州朱公熹召为焕章阁待制,侍经筵,与公同日造朝,班行相庆。
公入见,首言:「陛下嗣守丕图,宜上稽孝宗明断总揽之政,兼体上皇隆宽不自用之美,参酌两朝治体,择其为天下后世便者兼行之」。
知阁门事谢渊皇太后亲弟,特给全俸,今同知枢密院事楼公钥时为给事中,封还录黄。
公言:「楼钥所駮允当,望追寝前命。
臣失于论奏,乞正卤莽之罪」。
因言:「陛下临御未久,每事当遵守法度。
近因臣下妄有陈乞,往往直降内批,或与差遣,或添请给、人从。
深恐自此,浸开倖门。
愿陛下念付托之重,加兢惧之诚,凡宫禁请求,断勿垂听」。
直学士院
会有诏,朱熹与在外宫观,公请对,将陈其不可,诏俟别日宣引。
公连疏言:「朱熹三朝故老,难进易退,欣慕圣明,幡然一出,天下相贺,以为得人。
则进退之间,岂宜容易?
内批之下,举朝失色,臣不敢书行」。
后四日,诏朱熹宝文阁待制,与郡。
未几,以公兼实录院同修撰
公以史事宜有专官,再辞不许。
阜陵复土,上始自重华宫入居大内
公首请增置谏员,收用恬退之士,诏问民间疾苦。
上雅敬公,每对必虚己以听。
始,上在潜邸,寮寀因诞日以诗为寿,公与翊善黄公诗皆以开导德性,冀有所规益。
上感二公意,各亲书其诗谢之。
于是,上屡趣公为跋语刊石,同进者以上眷公厚,始多忌之。
知阁门事韩侂胄浸窃威福,倚言路以排斥忠正,有上章诋公者,诏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庆元二年夏,言者复交章诋公,诏降三官,罢宫观
公屏居杜门,一意韬晦,榜所居室曰「止斋」,日徜徉其间。
宾至,则相与讲论经史,亹亹不厌。
故旧之在朝者,或因人问公起居,公皇恐逊谢而已。
嘉泰二年正月,诏复元官,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三年,起知泉州
公以疾力辞,许之,授集英殿修撰
疾益侵,请谢事,授宝谟阁待制
其年十有一月丙子卒于家。
属纩,酌酒与兄诀,凝然而逝,年止六十有七。
积阶至朝议大夫,爵永嘉县
讣闻,赠通议大夫
娶张氏,主管礼兵部架阁文字孝恺之女,封令人,以妇德称,先公八年卒。
子男二人,师辙,承务郎、新监临安府盐官县买纳盐场
师朴承务郎
女七人:长适迪功郎、新光化军司理参军潘子顺,先卒;
次适从政郎福州连江县丞薛师雍
次适迪功郎、新处州儒学教授林子熙;
次适迪功郎、新福州连江县尉徐冲
次适进士张绍
次适进士张畴
次未行。
孙女一人。
开禧元年三月庚寅,师辙等奉公之丧,合葬于所居前山令人之兆。
公刚毅洞达,宽博乐易。
其为学先于致知,充以涵养,默识自得,不可企及。
而笃于躬行,周于人情事物,兼博约,贯精粗,不倚于一偏。
与同志论学,必以兢业为先,盖其所自用功处也。
事兄恭谨,终老不懈。
自奉清约,闺门肃然。
其接人委曲周尽,人人得其欢心。
汲引后进,如恐不及;
小善曲艺,奖予无倦。
士多不远数千里,乐从公游,公随其所长,诱掖磨琢,以成其材。
在湘中,奉诏荐湖广之士,以今四川安抚制置使吴公猎为称首。
其他如宋文仲、杨炤、蒋砺,皆一时之选。
及在后省丞相留公正知枢密院事胡公晋臣数访人物,公为言某人有德,某人有材,宜兼收而器使之,毋有所偏废。
二公以公言,多所引用,公未尝以语人也。
公早有重名,媢疾者众,往往为谤语以中伤公。
故当孝宗有为之时,主上愿治之始,而不得少安于朝,退而家食者前后且二十年。
比上念公,起镇名藩,天下期以复用,而公已病笃矣。
卒之日,室无馀赀,田不过二顷,其葬也,资友朋之赙以集事,然后诱沮公者始皆愧服。
公在三山,阅故府所藏累朝诏条,凡财赋源流,国史所不尽载者,考之悉得其要领。
常以为祖宗德泽深厚,而后来有司乘时易令,取民之数乃过于前代,宜有以变而通之。
故一见光宗,首陈其要;
及转对,则乞议免役钱;
进故事,则乞除身丁钱;
至上初亲政,则又乞出内帑版曹经费,少宽催理,以纾民力。
然皆言之而未及用,天下不少被其泽也。
公既没之四年,上诛韩侂胄,尽黜其党,一时故老为侂胄所排斥者收用略尽。
使公尚在,得复见上,以素所考论次第条奏,见于施行,其所补岂有浅浅哉。
公有《毛氏诗解诂》二十卷,《周礼说》三卷,《春秋后传》十五卷,《左氏章指》三十卷,《读书谱》一卷,《建隆编》一卷,《制诰集》五卷,《文集》三十卷。
公深于《春秋》,其于王霸尊卑、华夷消长之际,及乱臣贼子之所由来,发明独至。
又以为左氏最有功于经,能存其所不书,以实其所书,故作《章指》以明笔削之义。
楼钥为之序曰:「自有《春秋》以来,盖未有此书也」。
平生笃于学《易》,尝为之说,而未及就。
幼学未冠从公游,朝夕侍侧者且十年,公爱而教之,勉以前辈学业。
幼学虽不敏,然佩公之训,不敢自弃,每视公以为出处。
知公独详,敢状其言行之大略,以上于太史氏。
谨状。
嘉定元年十一月日,学生朝议大夫、试尚书吏部侍郎、兼侍讲、兼直学士院蔡幼学状。
按:《止斋先生文集》卷五二《附录》,四部丛刊本。
宋故少傅右丞相太师卫王谢公墓志铭端平元年 南宋 · 张嗣古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九
宋中兴四叶甲子夏六月辛酉少傅致仕丞相谢公薨于私第。
明年秋,葬临海县太平乡环翠山之原。
后二十有五年,公第五孙女作配宸极。
又二年,以长秋推恩,追封信王
明年封卫、鲁二王
嗣子采伯军器监,嗣古获侍同朝,一日以故郎中张布之状曰:「先公墓木拱矣,而坠道之碑未立。
登先公之门者,惟子存焉,敢以铭请」。
嗣古辞不获,则叙而铭之。
谢自任姓建国于南阳宛,至晋□会稽上江,族始大。
五代时天台,世积厚德,号善良者家
曾祖俨,赠太师、福国公
祖侁,赠太师齐国公
考景之,赠太师,累封岐王
公讳深甫字子肃
乾道二年进士,授迪功郎绍兴府嵊县
召赴都堂审察,特授文林郎,调平江府昆山县
改秩知处州青田县,未赴,丁母秦国夫人忧。
服除,召都堂审察,擢藉田令,迁大理寺丞提举江东常平
光宗除户部左曹郎,借礼部尚书,充金国生辰使。
绍熙初元,除右正言,迁左史,兼给事中直宝文阁知临安府
二年,擢户部侍郎,兼吏部户部
四年,复兼给事中
宁宗即位,为阜陵𣪁宫覆按使,还,除御史中丞侍读
庆元元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二年,参知政事
三年,兼知枢密院、充大礼礼仪使
四年,知枢密院参政
五年,进金紫光禄大夫,拜右丞相封申国公
明堂大礼使封岐国公
崇陵因山之役,为总护使,还,封鲁国公
嘉泰元年封冀国公,上太皇皇后册宝,拜少保
屡以疾求去。
三年,拜观文殿大学士、判建康府封益国公,改醴泉观使
明年疾革,拜少傅致仕,则甲子之岁也,享年六十有六。
诏赠太傅,加赠太师
公少孤,颖悟,博闻强记。
十岁能属文,刻志为学,积十年不寐。
每夕怠,设器贮水,加足其上,以警困怠。
于是悉通诸子百家之说,卓然为乡闾名儒,从学者云集。
为人识度凝远,有公辅器
既入仕,表表以行能显。
其政事以爱人兴利为先,而行之以明谨无倦。
嵊县岁饥,首捐俸助赈贷,载朱糗即赐山谷民,全活甚众。
有妪诬主家掠死其子,认道殍以诉。
乃捕系,公廉得妪子匿他所,逮以至,妪惊伏曰:「某人榜我为之,欲陷其叔尔」。
时以向文简钱宣靖比之。
在苏摄长洲常熟两邑,以治行闻。
录事,剖滞讼四十有三,皆协情法。
江东值岁大侵,覈义仓实储,尽发以赡饥民。
禁遏籴以通商贾,条赏格以励劝分,阁逋债以安贫乏,召官吏乡隅讲授方略,详密周尽,活者一百六十万五千馀人,弛租百十三万有奇。
行部止无供张,例馈一皆不受,剸词谋之舆人不获申者,一道歌舞其赐。
天府之政,宽则废法,严则厉民,酌用其中。
罢遣刺察民事予夺,阴传以教化,吏不得一摇手,要近不敢以私谒。
抟浮冗之费,偿前政所贳商贾缗钱数十万,奏减九邑和买夏税折估。
于潜新城昌化皆被山,则并秋苗折估递减之,民至今享其利。
每朔望谒庙课诸生,士以为昔未尝见也。
中丞日,诏轻江浙和卖折丝之□,公请揭所减数示民,使州县不得巧于损益。
神泉监废已久,奏复之,输天下铜皿以增鼓铸,其利甚博。
其于议尚大体,明好恶,详辩坚确,在于言必行,行必效。
初,孝宗求贤如不及,御史泌、颜师鲁合词以公为言,有诏堂审。
未几,侍郎王蔺宿直禁中,复荐之,遂召见,言:「今日人材枵中侈外者多妄诞,矫许沽激者多衒鬻。
激昂者急于披露,或邻于好誇;
刚介者果于植立,或邻于太锐;
静退简默者寡有所合,或邻于立异。
故言未及酬而已龃龉,事未及成而已挫抑。
愿任使之际,必察其实,然后涵养振作,勿使沮伤」。
复疏保正长、催科、科折、差夫五弊。
上问以救弊之方,公即以条画所当施行者对。
上悉嘉纳,命板曹锓梓颁行。
又请优恤海道舟户以备不虞,遂著为令。
北寺转对,论上下习于苟安,拘挛顾忌,偷惰软熟,愿厉以廉耻,申以训敕,劝以赏罚。
既处言路,论益剀切,慷慨无所挠。
首言:「君,天也,天以刚健中正为德,故能宰制万物。
君宪天,当以刚健中正为本」。
殿中侍御史刘光祖以论吴端、孙垱忤旨移外府,公抗疏留之,且言:「士大夫廉耻道丧,命义不明,愿留圣虑」。
时内庭干祈恩泽者众,公言渐不可长,今大农、州县类皆空虚,因献祖宗裁抑节省凡七疏。
星文变异,公以为「阴盛于阳之象。
君为阳,臣为阴;
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朝廷为阳,宫掖为阴;
中国为阳,外夷为阴。
愿默察精思,求弥天变」。
御史直前奏事,言天道可畏,当恐惧修省,以尽应天之实。
且及于清心节用,惜名器,谨赐予,言甚切至。
元夕知閤门事韩侂胄越五官转遥刺,公封还内降,引法拒之。
右司谏邓驲以论近习左迁,公谓驲参章切直,不为身计,请还其职,无使清朝有为近习动谏臣之失。
进士俞古上书语讦,送瑞州听读。
公言:「以天变求言,未闻有所旌赏。
以言罪古,恐失朝廷事体」。
内侍陈源久斥,忽畀内祠,固执不可。
姜特立复召用,力争,竟不得入。
张子仁建节,凡十一疏争之,命遂寝。
至内廷有希求者,上曰:「恐谢给事不可尔」。
其守正不阿,为上所知如此。
尝留独坐,言:「比来纲纪不振,台谏有所论击,不与被论同罪,则反除以外任;
给、舍有所缴駮,不命以次官书行,则反迁以他官;
监司有所按察,不两置之不问,则被按者反得美除。
奔竞无耻,请嘱亏法,贪墨纵横,隳坏纪纲,请风厉在位,以肃朝廷」。
礼官议祧僖祖侍讲朱公熹引义抗言。
公言:「宗庙重事,未易遽更。
考订有所依据,请从其议」。
公论事辞旨温厚,不事矫亢,至公论所在,必连疏恳切言之,士皆服其得体。
其历二府、总百揆也,守法度,持纪纲,惜名器,纯悫详陈,不激不随。
处大事,决大计,定以片言,朝廷倚以为重。
王德谦以阉寺除节钺,三疏力争,以大观覆辙为戒,必谪逐乃已。
医官王泾受赂,奏窜之远方。
虏使讫石烈直入不如仪,上起入禁中,在廷𥈭眙。
公端委不动,俾虏使再俟于殿隅,请上复御朝,引使贡书,如旧制。
侂胄窃权弄国,公持正引旧,与相颉颃。
上春秋高,国本未立,公以仁宗高宗故事,奏立近属为皇子,以系人心。
椒风未建,公以为庶人婚嫁尚决之家长,请听命于太皇,议遂定。
侂胄势沮,始谋挑边以固权位。
公自使虏还,则以力陈修德修备之说,至是得请入辞,复极言兵端不可轻动。
拳拳忧国,不以去留易虑。
公既去,边衅遂开,而首祸者以死。
呜呼,公可谓明哲大臣哉!
公于大材尤所经意,尝诹访人物,录姓名置小佩囊中,所推挽多材学忠实之士。
校漕闱擢叶适徐元德、戴□于文卷,为部使者曹彦约建平,力荐于朝。
坐庙常荐进邵文炳王楠龚颐正乔梦符等,多一时名士。
公在相位,弥缝规拂,意尤至。
上尝御云锦堂赐宴,公从容论持盈保业之难,又论用人之道,因及王安石喜人同己,遂致国家之患。
一日奏事毕,复进曰:「迩来圣德日新,更愿戒谨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
上皆悚听。
公以材学简知孝宗孝宗召见,初即欲擢用。
江东遣使,首被亲泽,寝历清选,如驾轻车就熟路。
在光宗朝为言事官,登法从,以谠言劘上听。
晚相宁宗,毅然自守,勤劳百为。
上雅重公,将再用,而大星已夕陨矣。
公性孝弟,丧秦国,哀毁骨立,至感异梦。
奉其兄润甫尤谨,兄卒,诲育犹子矩伯,官之,嫁其女五人。
自奉冲澹寡欲,每禁家人用无过侈。
尝曰:「官可改,人不可改」。
故虽自位显荣,而简俭若布衣时。
训诸子以义方,择师必名士。
为文章典重宏丽,五当朝廷大典册。
尤工诗,有文集二十卷、《北征日记》二卷。
先娶林氏,蚤世,封益国夫人
继室以其妹,自郡夫人封至鲁国,追封楚。
子男四人:采伯,其长也;
渠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澧州追封太保、祁国公
棐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漳州
汇伯,故朝奉大夫通判泉州,兼南外宗正丞。
女四人,长适故登仕郎李𨑖,次适故中奉大夫、守左司谏侍讲张次贤,次适朝请郎通判婺州黄准次安人在室。
孙男十六人:奕脩,朝散郎淮东总领所干办公事
奕楙,承直郎、监淮安州五祐盐场;
益昌和州防禦使带御器械干办皇城司
奕礼,朝请郎、行大理少卿
奕巽,朝奉郎湖广总领所干办公事
奕恭,通直郎知南康军都昌县
奕中,通直郎
奕俭,承直郎、新监两浙转运司临安府造船场;
奕容,承直郎、新监嘉兴府新城户部犒赏酒库;
奕正,宣教郎
奕善,文林郎、新监建宁府合同场;
奕艮,儒林郎
奕信,通仕郎
奕明、奕进,并承信郎
孙女十一人,长适从事郎、新南剑州军事判官吴楹,次适脩职郎、绍兴府诸暨县宋倅,次适通直郎、添差浙东安抚司干办公事元直,次慧性赐紫圆照太师,次适脩职郎、新温州瑞安县黄元贶,馀未行。
曾孙男八人,在学业进士,堂、𡌴、塈并承务郎
曾孙女五人,长许嫁宣教郎吴洁,馀尚幼。
其葬实开禧元年,追王绍定五年,志而铭之,端平之初元也。
铭曰:
钜宋中兴,德进朝尊。
世有韪人,祊国擎天。
丕显阜陵,吁俊登贤。
丰水有芑,贻谋子孙。
堂堂谢公,有德有言。
鸾风来仪,一鹗孤鶱。
翊光相宁,橐籥乾坤。
位无滥官,官无倖恩。
有臣舞权,佻起兵端。
公排其奸,虑我本根。
兵出骚边,权奸丧元。
明哲保身,礼仪不愆。
法彼先觉,祚其后昆。
以茂以蕃,以王其门。
翠山之原,斯文永存。
按:《东山志》卷一七,清刻本。
岳忠武王像记宝庆二年 南宋 · 张子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四、同治《武宁县志》卷三○
嘉定癸未秋,初筮仕豫宁,谒祀诸庙。
环视绘堵间,有魁然其容,端坐于上者,骇而问焉。
祝曰:「是忠武岳王遗像也」。
肃然礼拜,徘徊久之。
不数日,巡行村落,见宁邑环万山中,田壤狭隘,而生齿极繁。
喜问故老,咸举手加额曰:「昔在绍兴初,有叛将李姓者,巢穴我井里,溪壑我盖藏,邱墟我室庐,膏血我骨肉。
势方危若累卵,王提师由来压境。
三十里涧水暴涨,叛众方需渡,谓神兵自天而下,仓皇宵遁。
由是不鸣一桴,不施一镞,而解十邑倒悬于指顾间,吾祖若宗,得以休息孳养,而有今日者,王之力也」。
言既,涕零如雨。
予亦感慨,悲且泣,将与吾民别新其庙,不果。
及满秩受代,复走群祀款谢。
东归,追忆故老传述,欲记诸壁,且为之说曰:王秉忠义以生,抱愤郁而死,天乎!
丰其才矣,使不啬其用,虽有瓦庙之耻,立谈可雪,何有于一邑之难!
河北三百州版图,不崇朝而复?
何至悠悠岁月,尚守江南数十道之疆域哉!
窃谓王之心,日之丽天也,兹邑所睹,容光之照耳。
王之泽,水之行地也,兹邑所被,始达之泉耳。
虽区区庙祀,不足以享王而食其福者,若非此,无以厌其心,则邦人绘像之意,其亦有不能自已者欤。
父老闻吾言,皆曰「然」,愿相与大书而深刻之。
丙戌岁建安张子仁记。
按:乾隆南昌府志》卷二二,乾隆五十四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