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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住山记818年 中唐 · 令狐楚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四十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焦作市沁阳市
先生姓周氏
名隐遥
字息元
宗其道者号为太元先生
汝南人也。
抱天和冲澹之气。
含至精洁朗之质。
玉冷泉润。
高鹤闲。
韬精守道。
冥得真契。
谷神既存而长守。
元关无键而不开。
贞元初
苏州吴县包山林屋洞
秋八月
始于洞西得神景观。
讯其居者。
曰距此数里。
世传毛公坞。
毛公道成罗浮
居山三百馀岁。
有弟子七十二人。
聚石为坛。
遗趾犹存。
尔能勤求。
吾请以导。
既行而萝筱迷密
不知所往。
先生冥目久之。
逢一物焉。
双眸尽碧。
毛色紫而本白。
高数尺馀。
随而行之。
视乃鹿也。
须臾乃跪止。
若有所告。
先生默记之而还。
至十九年冬
刜木鬋
奠厥攸居。
得异石一方。
上有虫篆。
验之。
毛公镇地符也。
既而凿户牖以为窦。
有鹤衔弄冠裳。
戏舞于庭砌。
后得一井。
香白滑甘。
溢为白泉。
其旁得古池焉。
深广袤丈。
阳验阴伏。
湛如也。
先生尝息于洞之南门中。
神化恍惚。
往往失其所在。
遇好风日。
亦来人閒。
将至。
必先之以云鹤。
其弟子洒埽香室。
俄而至矣。
嗟乎。
先生之体。
同乎无体矣。
不以昼夜更动息。
不以寒暑易纤厚。
不食而甚力。
走及奔马。
全乎气者也。
虽饮而无漏。
止如灵龟。
外乎形者也。
鹿以导步。
神柔异物也。
符以存视。
道契先躅也。
井泉去厉。
昭乎仁也。
池水不枯。
齐其虑也。
云灵鹤之验。
去来彷佛之状。
其必神行而智知乎。
予叔服膺先生之门。
二纪于兹。
先生本起。
见命为记。
凝神遐想。
直而不遗。
元和十三年八月
华州刺史御史中丞令狐楚记。
夫人周氏墓志铭1065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九、《元丰类稿》卷四五、《曾文定公集》卷一五、《文章正宗》续集卷一○、《西湖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夫人讳琬,字东玉姓周氏,父兄皆举明经
夫人独喜图史,好为文章,日夜不倦,如学士大夫,从其舅邢起学为诗。
既嫁,无舅姑,顺夫慈子,严馈祀,谐属人,行其素学,皆应仪矩。
有诗七百篇,其文静而正,柔而不屈,约于言而谨于礼者也。
昔先王之教,非独行于士大夫也,盖亦有妇教焉。
故女子必有师傅,言动必以《礼》,养其德必以《乐》,歌其行,劝其志,与夫使之可以托微而见意,必以《诗》。
此非学不能,故教成于内外,而其俗易美,其治易洽也。
兹道废,若夫人之学出于天性,而言行不失法度,是可贤也已。
其夫来乞铭,予与之亲且旧,故为之序而铭之。
盖夫人之王父讳协,为尚书刑部郎中
父约,今为尚书虞部员外郎
青州益都人也。
夫人嫁关氏,为徐州丰县景仁之妻,为尚书职方员外郎、赠尚书都官郎中讳鲁之子妇,生一男二女。
年二十有六,卒于治平二年之九月某甲子,葬于杭州钱塘县履泰乡松原,实某年某月某甲子。
关氏钱塘人也。
铭曰:
女有图史,传于师氏。
其劝以乐,其康以礼。
能此非他,由学而已。
王政之兴,盖自此始。
今孰登兹?
维周之媛。
学由自好,终之不倦。
言循于矩,行循于典。
尚配古人,辉光日远。
礼部尚书安惠周公神道碑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一一、《临川先生文集》卷八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一
公讳某,字某姓周氏
为人俶傥有大节,敏于文学,达于政事。
真宗初即位,以进士甲科将作监丞通判齐州,即有能名。
召还为著作郎直史馆提点开封府诸县镇公事,历三司户部度支判官,又皆有能名。
遂以右正言知制诰判吏部流内铨
数进见奏事,真宗以为材。
其后置登闻鼓院纠察在京刑狱,及考进士以糊名誊录之法,真宗皆自选主者,而辄以属公。
纠察未几,遂以枢密直学士知开封府,听断明审,无留事。
真宗滋以为材,至尝幸其府问劳,赋诗乐饮然后去。
以公更外事未久,故不即大用,而以公知河中府
又以知永兴,移天雄军,所至辄有声绩,数赐诏书奖谕。
于是真宗知公果可付以政,即召还,除给事中同知枢密院事
既而又以为尚书礼部侍郎枢密副使
真宗得疾,几不寤,丁晋公用事,逐去寇莱公,而以公为党,亦逐去之。
尚书户部侍郎青州,既而又以为太常少卿,知光州
仁宗即位,稍迁秘书监,知杭、扬二州。
晋公得罪去,还公礼部侍郎留守南京
召见之,将复用,公病矣,乃请知颍州
自颍徙陈,自陈徙汝,至汝若干年,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卒,春秋五十九。
讣闻,天子为震悼,赠礼部尚书赙赐录其子孙加等,谥曰安惠
初,公奋白衣,数年遂知制诰,特为真宗所礼,禁中事大臣所不得闻者,往往为公道之。
公亦慷慨为上言事,无所挠,而其言秘,世莫得尽闻。
东封还,公卿大夫皆献文章颂功德,公独上书进戒。
及在枢密,进止侃侃,不以丁晋公方盛为之诎节,故为所逐。
公好收挽后进士,得一善,汲汲如世之夸者为己进取。
未尝问家人生产。
好读书,善为文,有文集二十卷,独奏事诸草,则公既焚之矣,无在者。
爱其弟越甚笃,与越皆以能书为世所称,每书辄为人取去。
积阶至金紫光禄大夫,勋至上柱国,爵至汝南郡开国公食邑至四千一百户,食实封九百户
尝为东京留守判官、东封考制度副使,亦皆真宗所自选也。
周氏世为淄州邹平人,公曾祖考讳某,祖考讳某,皆儒者,以学行知名山东
考讳某,仕历御史,终尚书都官员外郎
及公贵,赠曾祖考某官,祖考某官,考某官。
公夫人王氏,北海郡夫人,先公一年卒。
于公之卒也,公子延大理寺丞
延让为太常寺太祝
延寿为东头供奉官閤门祗候
延俊为大理评事
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公郑州新郑平康乡之北原,而以王氏祔。
其后若干年,公子延俊为尚书都官郎中,累赠公至某官,始追序公世次、阀阅、行治来请曰:「先人名位功德尝显矣,而墓碑无刻,诸孤独延俊为后死,微夫子许我,则无以诒永久」。
嗟乎!
公之事远矣,盖虽公子有所不及知,故所次止于如此。
然观公所以进,而公之材可见;
视公所以逐,而公之行可知。
懔懔乎一世之名臣矣!
所次如此,不为略也。
铭曰:
群献俣俣,御于帝所。
出入百年,将相文武。
有如周公,左右真宗
自初筮仕,以至谋国。
晦显险夷,考终一德。
公去州郡,无民不思。
公来朝廷,天子所知。
发论造功,每成无隳。
谁私党雠,用国威福。
间上不豫,乃谗乃逐。
既投有罪,而以公归。
退施一州,遂陨于腓。
美矣邦士,公之季子。
铭诗墓门,载以龟趾。
著作佐郎周君墓志铭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彭城集》卷三八
君讳喻,字彦博姓周氏
其先颍人,唐之末世,有谪官道州者,更五代之乱,因家焉。
君父讳尧卿,仕至太常博士,以善居丧闻。
庐陵欧阳公称之曰:「其情与礼称,古君子之孝也」。
为之墓刻。
博士娶黄氏,金华县
生七子,君其最长。
君幼而敏慧,读书作文章,浸浸有立。
既冠则能从进士举,有司以冠诸生
会以博士忧,去,执丧哀戚甚。
家至贫,奉母夫人,养诸弟,谨备,而葬礼无违,乡里称之。
既免丧,益务广学,刻苦自彊,其于五经、《春秋》为最深,著而为说。
其接交朋,仪貌严整,就之则温然有容。
讲论诲切,条理次叙,人皆畏而爱之,称为先生长者。
皇祐五年,以进士登科,调鼎州司理参军
听狱察词,明敏过人,州郡恃赖之。
荐其可以长民,迁荆南监利县
江汉筑堤数百里,民恃堤以为业。
岁调夫工数十万,县不足,取之旁县。
然岁常决坏,则庐舍田亩,皆为鱼鳖居。
及君为之,身自行视,得当水冲者十馀处,益工高厚筑之。
是岁遂不复决,役民大省。
其后二十馀年,民犹能指其处曰:「是周令之力也」。
每县邑有致民事,君为书,揭之通衢。
百姓见之,奔走相告,无一后期者,曰:「令所以不使吏居间,以不扰我,我其可以违之」?
有后至者,辄相咎责。
又以荐者言,改著作佐郎、知临江军新淦县事。
江南剧县新淦又其难治,吏与民交通,缀结为奸,狱讼有累年不决者。
君至,以方略束吏,不得转侧,立百姓庭下,为之剖判,无不惬服。
南方人性皆慧黠,既知其不可欺伪,诉讼则大衰息。
数月,县无逋事。
未期年,君以疾终。
吏民怀其惠,悲伤之,寮友爱其材,痛惜之。
年四十。
夫人江西黄氏,大理寺丞灏之女。
灏喜为文章,以豪气自负,一见君,以为奇,以女归之。
生三子,绅、縡、绲。
君与诸弟居,友爱教饬备至。
至其子就学,则未尝有所问。
夫人问之,曰:「视吾所以为诸弟,则所教者多矣」。
识者以君为善教。
君既殁,夫人诲励诸子,甚有法度。
后若干年,绅遂以进士成名,以禄为养,今为瀛州推官、知衡阳县事。
縡、绲亦业进士,皆可冀其有成。
女子二人,长嫁宣德郎李如埙,次嫁推官范汝中。
君有文四集十卷,藏于家。
其卒以治平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即其年殡于荆南石首县
后若干年,卜得吉兆于某所,用某年月日襄事。
君之祖讳仁遂,赠刑部侍郎,祖母唐氏,赠仁寿县太君,与君考妣皆葬道州云。
铭曰:
盖求良臣,必于孝子。
万石家行,不言而治。
岂其一身,子孙娓娓。
非若跅弛之士,叨窃一时,后不足齿。
周君之先,笃孝以礼。
其所继承,奕世一体。
何以效之?
文采操履。
禄不及丰,令名昭矣。
刻铭其藏,以告万祀。
居士墓志铭元丰八年二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四、《净德集》卷二六
居士讳原字德祖姓周氏钱塘人
少居乡党,自好,慈祥,易感,勇于赴人之急。
家有藏书,清晨必焚香发其覆拜之。
有笑者,辄曰:「圣贤之道尽在是,敢不拜耶」!
晚习导引卫生之经,颇能察脉治病。
人有疾,闻而药之,辄愈。
尝遭异人,得秘诀,以奇草化水银为银,而讳之,焚其方,戒子孙不得学。
四世祖仕钱氏,卒。
钱氏纳国,大父仁礼尚幼,随流散迁徙,遂迷其坟墓。
父维翰,受遗言求之,及其将死,又以嘱居士曰:「吾尝问坟而祖,当于何所求之。
若祖疾甚,语已艰难,屡称曰『黄山』。
终吾身求之而不得,岂尝须臾忘此也」。
居士因野服往来里社间,阴访其地,距城五十馀里,偶入微径,渐见牛羊庐舍,问其地,则曰黄山
居士乃佯与父老狎,为无町畦,真若其侪者,徐询周氏前世。
有翁九十馀,嘻叹久之,曰:「周氏名某者,昔为官,死葬于此,儿孙每欲夷之,辄见变怪。
坟今具在,此其域也」。
居士矍然起曰:「我周氏后,求此坟三世矣,乃今得之」!
及见其家古券,又验于封其故垄之志,曰:「虽即死,无恨矣」。
春秋五十有一,熙宁丙辰四月辛亥以疾卒。
居士顷尝感梦魇去,初有使者呼召,遽甚,闇中行数里,然后有白光圆如规。
寻光又行数里,忽大明,见二道士,有童子执象齿授之,曰:「弟子未应至此」。
令赋诗为盟,诗成,使人导还,曰:「后二纪当复会此」。
既寤,犹能记其诗,皆非世间语。
迨今亡,果二纪也。
二氏。
女适里人陶溉。
男曰邦直、镇、邦彦
镇早死,邦彦有轶才,在太学久,献赋阙下,天子嘉之,命以太学正诸生莫不荣愿焉。
将以元丰八年二月壬辰居士钱塘县黄山之原,于是问余以铭。
余闻之也,人无显晦,道在则为尊。
故虽生刍一束,益可想见君子,《诗》曰「其人如玉」是也。
居士者,虽隐约之中,而能自好,虽微吾言,譬如藏香匿光,其将自闻自见。
虽然,不铭无以慰其孤之思。
铭曰:
嗟若人兮,无爵齿兮。
天职为之,曷其尔兮?
匪天不庸,眷言子兮。
耆定厥家,相在此兮。
周宪之墓志铭建炎二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杨龟山先生集》卷三六、《古今事文类聚》外集卷一四、《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七九、《翰苑新书》前集卷五八、《秘笈新书》卷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公讳某,字宪之姓周氏
其先本周苗裔,平王东迁,次子烈封汝坟,秦灭周,以汝坟为郡,子孙因家焉。
至十八世孙仁为汉太中大夫,徙家阳陵,子孙咸大官,自汉历唐,世有显人。
其后绵远,族众散适他郡,有居处之遂昌者。
公之远祖避唐乱,自遂昌徙之浦城,故今为浦城人
王审知据闽,其三世孙琎仕王氏为银青光禄大夫,即公之七世祖也。
生彦卿,为王氏先锋将。
彦卿生文之,当闽灭,入南唐,官至殿中丞
文之生隆,隆生衡,即公之曾祖也。
娶黄氏、杨氏,生某,即公之祖也。
累举进士,以文学教授乡里。
祖妣李氏用犹子礼部侍郎常陈乞推封所生,特封昌元县太君
高祖而下,虽隐德不仕,而皆以儒学行义称于乡邦。
父讳某,仕至宣德郎,知广德军广德县事,卒于官,以公贵,累赠通议大夫
前母李氏,继母郭氏,俱赠硕人
通议公以进士起家,事亲以孝闻,屡为县令,公正岂弟,多阴德,有识之士知其庆必在后也。
公生而相貌异常,通议公尝抚之曰:「大吾门者必此儿也」。
自为儿童,卓荦不群,长益明敏。
年十四,作进士词赋已有可观。
乘间更习他文,不专为科目计。
年十七补太学生,预广文荐,会改科,用经术,后进竞尚浮华缀缉,公独不追时好,必以古文为法。
张公廷坚博士,少许可,公贽书见之,张展读大惊曰:「子妙年之词若此,古人不难到也」。
公之叔父侍郎,一日览公所著《唐赞论》,持以贺通议公曰:「此已远过于某」。
其为名公所推重如此。
绍圣四年进士第,授将仕郎越州诸暨县尉
丁通议忧,哀毁骨立。
通议公仕宦二十馀年,以廉洁称,捐馆之日,家惟四壁。
公扶护归平江,竭力襄大事,安贫守分,人无间言。
服除,授青州益都主簿
到官之初,外邑诉水灾,州檄公检视,通守者吝放税,且少公,辄大言曰:「若多放一粒租税,即当奏劾」。
公正色言:「惟知尽公而已,奚恤其他」!
既而躬行田畴,所伤禾稼果可验,诉者不诬,公悉准法蠲放之,通守虽极怒,然无如公何也。
秩满,用荐者升从事郎、知婺州金华县丞
丁母忧,服除,授泗州录事参军
邓帅李夔改辟公知淅川县事。
前政以软懦去官,公事或经岁不决,公到,迎刃而解,旧事决遣无留。
凡断狱,片言得其情伪,人人心服,老胥猾吏屏息听命。
邑以大治,士民称颂,以为前后所无也。
州以公帑不足,委五邑卖醋,实皆抑勒,所得息以十之二啖县官
诸邑既争奉州,且利二分,至有月输六七百缗者。
公以县陋民贫,度不能尽免,所输才一二而已,以其所得二分均之僚佐,未尝受一钱。
京西漕专领修洛阳大内,坑冶使者创行铸新铁钱,科两路市彩色铁炭之属,民不堪命。
州下诸邑均出所科,公言邑有大小,难以一概,力争之邓帅许公光凝之前。
引《春秋》平丘之会子产争承,以谓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
由是更以诸县户口物力差次之,淅川遂减过半。
许公先以文学易公,至是益加钦叹,以为有古循吏风也。
初,公在任才一考,士民竞于诸司投牒愿留再任,而诸司应照例荐,守令仍以公为首。
及公得代而归,百姓攀恋号泣,遮道绝梁,累日不得行,乃相率画公像于浮图舍,岁时祠之焉。
用荐者改宣教郎,授亳州司仪曹事,磨勘奉议郎
政和七年,许公召还,荐公于朝,除武学博士,几岁擢监察御史
宣和二年,有上封事告淮南连岁荒旱,饥民相食,常平使者顾彦成坐视不救,上大怒,诏公察访,亟行赈济。
公登对,陈八事:一、乞依法放免租税。
二、乞诸司钱斛并许支用。
三、乞州县倚阁催民间积欠。
四、乞常平司钱斛已桩发未行者并截留。
五、豪户有愿出济饥民者许保奏推赏。
六、所在官山林塘泊暂弛其禁,听饥民采食。
七、邻路般贩米斛入本路者,免收沿路力胜,庶得商旅辐辏。
八、小民有无业可归愿充军伍者,委漕司多方招刺,以消攘夺之患。
上皇一一开允,仍命行讫。
及奏疏降中书执政颇难之,所陈八事从其四而已。
公行,人或谓公曰:「上慈仁博施,固无不可,然执政不肯尽用公疏,其意可见矣。
淮南监司郡守皆出权倖之门,凡财用又多供应御前为名,公其慎之」。
公曰:「吾受命访察,若趋时顾避,则两路生灵实吾杀之也。
借使获罪,岂敢爱一御史而轻亿万之命哉」!
即檄监司州县问百姓疾苦,悉推行所以赈济者。
宿守吴寿宁闻公将至,令诸门毋纳饥民,遂至城外僵尸纵横,悉差公吏穴地藏之,乃申以无饥民,无可抄录。
真守苏之悌夜遣兵杖逼饥民,载之江中洲上,悉皆致死。
二守皆宦官腹心,专以进奉花石珍禽为务,旁连漕使孙点,雄视江淮间,莫敢谁何,公并劾之,由是官吏风靡。
两路所养饥民流移仅三十万,赈给阙食人一十七万有奇,振粜借贷谷三十馀万,劝诱人户出粜及借贷七十万有奇,计其所全活不知其几万也。
前所劾二守既以罪去,造为飞语以动朝廷,遂有旨促公疾速赴阙,更不赈济。
公既忤宦官之意,使还请对,閤门百端沮抑,公即上章丐外补,除权知常州
常州高丽使经由郡,守臣例赐对。
上因问淮南事,公从容陈之,圣心感悟,留不行,除尚书比部员外郎
右司员外郎,假太常少卿,接伴大辽贺正旦使。
磨勘承议郎
时辽使耶律怀义、留嗣卿,皆猾酋也,公一见即开怀待之,然与之言,未尝少假借。
旧例,国信私觌皆售伪滥物,以其价廉。
吏请循例,公不许,其所酬酢物不较其直,物皆精好,辽人悦服。
及对,上喜见于色,褒赏再三,且谕公将来送伴如有合理会事,可一一凭内侍奏来。
公闻而迟疑,上即曰:「卿识邓文诰否」?
公徐奏云:「臣起自疏贱,于今内臣中无有半面之交者」。
上嗟叹良久。
翌日加赐茶、锦、宫花等,盖特恩也。
使还,差殿试初考官。
进士对策间有言极切直者,有例欲指为谤讪取旨,公云:「今盗起东南,正是国家开言路之时,岂可吾侪先加以此名」?
遂改「谤讪」二字为「涉异」奏之,已而降旨皆取于前列。
宰相王黼建应奉司,公知不可尽言,姑欲以利害警之,造问焉。
云:「此以中官领供应者不一,凡物既不可考覈,而骚扰已倍多,故总以一司」。
公曰:「相公念应奉无节,不嫌以论道之任下领有司,意则美矣,第恐外庭既行之,北司仍复干预,则用度将愈无算,而骚扰又倍前日,是使中官得以为辞,而相公独受其弊也」。
变色曰:「理或如此,然掌九式、九贡,正《周官》冢宰之职」。
由是不悦公。
磨勘朝奉郎
是冬复假太常少卿,充贺大辽正旦国信使,辽人闻公名,颇畏服,待之礼有加焉。
公还,睹河朔军政不脩,将士骄慢,因使毕赐对,上疏论之,言:「兵可百世不用,不可一日弛备。
兵当畜锐以待敌,不当玩敌而自怠」。
上极嘉纳,以公奉使称职,赐五品服,擢侍御史
磨勘朝散郎
先是,王黼采公察访淮南之誉,俾为都司,意欲援之从班。
其后以公议论不附己,又难其应奉事,屡奏出公为河朔漕使
惟天子察公忠直,故任以言责。
时患法制委靡,士风奔竞,公上章乞正纪纲,崇名节。
又奏国朝技术杂流命官皆从本色,迁转有正法,比来寅缘幸会,或有至正任横行者。
名器不重,莫此为甚,宜诏有司一遵旧制。
又奏都水监修立大河堤岸,置文武官,以催促功料为名,凡一百二十馀员,类皆权贵亲旧,受牒家居,即日降旨悉罢之。
徽猷阁直学士应安道宫祠起知宣州,公言安道昨知平江府日,赃污罪恶暴著,不可为民师帅,其命遂寝。
公每对,语必款尽。
既退,上常目送之。
累欲擢公谏议大夫,皆为王黼所梗。
四年,金国遣泛使来,上以公前使辽称职,欲俾馆伴,复以为言,云:「馆伴见宰执议事,不可领谏职」。
更除显谟阁待制,充馆伴副使,赐三品服。
又差报聘,充国信使
先是,政和间遣归朝官赵良嗣海道使金国。
约共起兵夹攻辽,许其岁赂银绢,以燕云地来归。
至是金人已尽并契丹故地,又西破云中,而宣抚使童贯蔡攸出师才至泸沟,百万之众望风奔溃,金人遂据燕城,志愈骄悍,须索无厌。
上既怒,且疑良嗣,故特命公。
良嗣见公专使,惧察其奸,力请偕往,乃改差公充副使,仍赐金带。
公到敌营,见其酋长诸贵人议事,金恃彊背约,曰:「燕山一道,全用大金兵力取到。
除却平、滦等三州,每岁自出租税六百万缗,若南宋于岁赂外,更增得此数,乃可商量」。
公言:「本朝与贵国元约云何,今何故辄生此议?
况重赋暴敛乃契丹亡国之法,何足稽也?
某受命而来,除许赠二十万银绢之外一疋一两不敢辄专」。
金人大怒曰:「此事上面商量已定,使人乃如此争,不知待望归也无」?
公答曰:「某持节出疆,以死报国,分也。
若失辞而归,将何面目以见主上」?
诸酋拂袖而起,遂遣介胄者数十起坐随公,凡十有三日,声言拘留,实欲胁公,俾许所欲。
公愈不为之屈,谈笑如常,时与同行围棋为乐。
金日遣亲信数辈觇公,知其终不可夺,因改馆,遣其酋领来见,公讥之曰:「贵国用兵以来,虽号百战百胜,然今深入燕地,西有天祚,北有四军,东有张觉,而本朝大兵又在其南,盍思早为定计?
今行人见留,大事未成,以某观之,恐非万全也」。
金人无以应,但凭公再请于朝廷。
公回雄州童贯蔡攸惧公见上,发其诞谩,坚留公,惟令驰驿具奏,取朝廷指挥而已。
公因上疏历言金国骄悍贪诈前后背违元约之事,本朝初用谋臣言,轻与通使,实未为得计。
但累年聘问,理难一旦拒绝。
今请求无厌,傲狠自大,衅端渐起,必不能久保欢好。
且诏大臣深讲所以禦戎之策,仍敕边将训兵积粟,先为堤备,庶几缓急不失支吾。
于是大忤宰相王黼之意。
既而承朝廷指挥,前议增二十万银绢更不施行,今别以中国所出物计直百万缗为赂。
报聘礼成,与其使杨璞撒母等同至。
徽猷阁直学士,复差馆伴。
撒母好为大言,一日出语尤不逊,曰:「若此事不了,于南宋不便也」。
公正色曰:「使者勿谓本朝昨泸沟小失利,遂有轻中原心。
堂堂大国,若遇仓猝,忠臣义士不为无人」。
时同馆伴卢益恐言太过,目公乃止。
又与公论国书内何不便称大金皇帝尊号,及将云中别作一事目,欲俾公奏改之。
公曰:「国书出自圣训裁定,一字不可移易」。
撒母云:「如此则将去不得」。
公答以「本朝今遣使报聘,此自是本朝使副将去,何预尔事也」?
当公与争时,声闻馆外,上知之,屡降宸翰于王黼,言:「周某气直,何不再令报聘」?
多端沮抑,遂差卢益国信使,上以公充送伴。
公送使至燕山,当赐御筵,杨璞谓燕地是大金取得,将与贵朝少问皇帝,公答云:「两朝共取燕地,贵国依元约以地来归,却受了本朝岁饷。
今地已属本朝,御筵又是本朝所赐,岂有先北向拜之理」?
璞云:「如此,则御筵也赴不得」。
公责之曰:「圣上优礼使人,不远三千里遣使锡宴,岂可因议事待不赴?
如此行事,于义理上全无一分去得」。
反覆折难十次,公知其冥顽莫回,但移文照会而已。
自朝廷与金人结约之后,彼势日彊,肆为骄蹇,前此汉使例皆莫敢与之校,独公毅然不顾,语言未尝小假借,非理之求,一切不从。
金知无以加之,往往辞穷而退。
使还,除尚书刑部
王黼既不喜公,又见雄州之疏,明其失计,故当国信结局,同僚并转三官,进职三等,而公止迁直学士而已。
上素知公孤立无朋,每加任用,在刑部供职才九日,擢御史中丞,特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初对,上宣谕曰:「比来言官多捃摭琐屑,卿,朕所选用,官为中司,当存朝廷事体」。
公见宣和间朝政极弊,边隙已开,知国家久已失计,但欲善后而已。
首章举皋陶戒舜「屡省乃成」,大概谓有虞之时治功至矣,而赞襄之臣尚以是为戒,盖恃其成而不加省,则其成不能保,遂至贻患,有不可胜言者。
上皇悟其旨,因称公雄州所上疏。
公奏曰:「今无如之何,惟当脩政事以待之耳」。
上深然之,谕公曰:「观女真所为,不如契丹远甚。
前此赵良嗣只与朕言彼有威有信,可以永远为援,赖为差得卿去,不尔,朕无缘得知也」。
公因上疏论泸沟致败之由,「皆童贯蔡攸不能节制诸军,而属官李宗振统制王禀其罪为大。
宗振曹州一胥吏也,致位承宣使,为腹心,货赂公行,由是赏罚不明,将士解体。
王禀初无武略,惟善附会,泸沟之役,其军实先退。
乞将二人重加窜责」。
章凡三上,方施行。
童贯归自河朔,奸妄尽露,上务欲保全之,俾以公师致仕,乃怙权不舍,复用太师豫国公,遍檄陕西河东经略司,告谕蕃官首领,若所在官司骚扰,令申审复闻奏。
公上疏论云:「名为致仕,乃预军旅边务,其害政侵官莫此为甚,乞令凡事不得干预」。
上即以公疏劄示
执政以简贵自居,凡国忌行香,率多托疾不赴。
公奏谓:「大臣如此,何以表率百僚?
宜严立法绳之」。
详定敕令官旧以二员为额,后乃增至七员,学士制领在京宫观者至有三十馀员,公奏谓:「局事不加多,而领官数倍前日。
有职事侍从官才二十九员,今不任事者其数乃过之,甚失所轻重,宜加裁定」。
又疏:「国家驭军之法至为严密,承平不试,卒惰而骄。
阳武县卒愤坐仓价钱不如所欲,乃敢群击县丞杨庆谅。
向使谅殒于非命,彼知罪大无所容,则其为患甚矣。
愿诏爪牙之臣讲明军法而振起之。
往者虽不复加诛,而来者必可使无犯也」。
上皆行之。
观文殿大学士林摅掊克其使臣丘大成,令陪过钱万二千馀缗,致家计破荡,无力供应,则又追捕其家属系狱。
公奏:「身为国执政大臣,而乃贪污害物如此,乞委邻路监司尽公根治」。
坐是降秩二等。
宦官李某之子雍奏乞与析居,遂奏令雍认姓。
公谓「雍之悖德乱常,其罪固不容诛,而为近臣,闻其子妄有奏陈,不能顿首谢,乃敢肆为忿戾,上渎君父」。
亦降秩。
时权要亲故官于外者,秩将满,多经营再任,致使孤寒之士拟官至于三四,有未沾寸禄者。
公云:「公朝仕进之路,岂可使不均如此?
宜一切杜绝之」。
新法茶盐初行,凡获私贩,论赏甚重,而部使者又起请州县推勘,尽公者许保明推赏,朝廷从其请。
公言:「自古岂有决狱而立赏格者?
此法若行,则希进之徒歆慕荣宠,驯致深刻,甚非所以示天下忠厚之意」。
奏罢之。
扬、洪二州阙帅,朝廷起孟揆应安道为之。
公疏言:「昨任吏部侍郎,与邓之纲有私隙,至诈传命,令讽张朴言之,坐此贬置。
安道昨知平江府,政以贿成,公纳货赂,尝为臣僚论列。
究观二人,固非忠实靖共廉良恺悌者,岂可骤当方面之重」?
皆罢领宫祠
宦官李环之子纯雅诈为御书,寅缘败露,诏开封府狱根治,公奏:「若天府研究纯雅等罪状明白,固当正典刑。
然环为之父,恬不觉察,奚可逃责」?
鄜延薛嗣昌辄执奏所辟司录士曹,特免。
河北京东漕司辄差赃罪失官之人,俾权亲民职事。
昌乐等县起免夫钱,违元降指挥,恣为侵渔。
湖北提点刑狱臧时中在任奸赃狼籍。
前知泗州汪希旦以失奉行常平事抵罪,后乃擢为常平使者都水监丞贾镇尝为孟昌龄小吏,后乃擢任主客员外郎
公悉论列之,如此类甚多。
上方信用公,故言无不从。
磨勘朝请郎,差殿试详定官,除兼侍读
公正色立朝,其所弹击皆将相权倖,或其亲密,虽宸眷益厚,而怨仇多矣。
乃上疏乞出,降诏不允。
继因登对面请,上曰:「朕自用卿为耳目之官,得闻所未闻,岂可轻去?
朝廷非久当别有委任」。
会上复起童贯宣抚三路,偃蹇顾避,出不逊语,上再三敦谕,乃曰:「臣昔平燕之时,惟不能深取信于陛下,致使周某乘间攻臣。
今若周某仍任言路,臣终不能成功」。
上不得已,罢公御史中丞,以本官提举亳州明道宫
其制词云:「至使功罪不白,是非无所辨」。
谓公昔言不当也。
总戎一十馀年,前后台谏未尝敢一言及之,独公上疏廷论,故贯之怨公深入骨髓,日夜与其党百端为计,苟可以害公者不遗馀力。
适当再用,故要上以逐公焉。
遇赦,复右文殿修撰
闻之愈不平,必欲致公于死地,于是亲疏诬公昔奉使时,与赵良嗣结为死党。
及为中司,无一言及之。
上虽深知公,然重违意,复落公职,降授宣教郎黄州居住。
公闻命即日就道。
凡在黄州三年,日以诗酒自适,无漂泊流寓之叹。
渊圣宣皇帝登极,复朝请郎,覃恩转朝奉大夫
今上即位,首召还公,已而除吏部侍郎
谏官邓肃以新进,不知前朝事实,率尔论公以谓尝建伐燕之谋,乞诛殛以谢天下。
赖上睿明,灼见本末,又知公尝谏上皇饬边备,故肃之章,留不降。
公至南京赐对,上疏劝上以固结人心为本。
又言「自古轻举妄动,未有不贻悔者。
当艰难之际,尤宜慎之」。
上深以为然,因谕公曰:「卿宿德重望,当即辅朕,且宜频对」。
又宣取公雄州之疏,翌日遍示大臣曰:「周某所言甚有理也」。
大驾南幸,公扈从至扬州
时选人赴行在磨勘者,部吏以文字不圆备,百端沮难。
公建明权宜措置,举状不到部者,依旧例用奏检照,牒其投下文字,并当日上簿;
若有诸般违碍在上簿日后者,并依放散举主法;
及今后监司郡守举官,并此上印纸。
自是孤寒改官不复留滞,而亦无敢伪冒者。
中外依五月一日赦,举文武材略出伦几数百员,而迁谪之人刑部亦节次检举,朝廷例皆不行。
公奏言:「感人心者必示大信,岂可使德音既下,而实惠未周乎?
宜诏大臣亟以敕令从事」。
刑部尚书侍读,迁吏部尚书,用覃恩转朝散大夫
是时上初践祚,锐意讲学,公首在经筵,献纳居多。
凡至安危治乱之机,必旁搜远绍,极其规谏。
时北寇稍息,而朝廷上下偷安朝夕,公请对,引孟子之言:「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
「今不乘时为无穷之计,将何以善其后?
愿陛下深诏二府大臣,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于今者宜何先,人才如何而可得,民力如何而可纾,国用如何而可足,将帅如何而可选,兵势如何而可彊,盗贼如何而可殄,奔竞如何而可息,深谋熟讲,果断而力行之。
毋以细务妨日力,毋尚因循度岁月,庶几日积月累,以成中兴之功」。
又疏:「今宿将之在者无几,而后来以武略称者未见其人,乞诏武臣知州军务分以上各举可以将兵者,召赴朝廷,量才授职。
若有小警,付以一队之众,观其临敌,果能立功,则与举者同加褒赏;
如其败衄,责罚亦如之」。
疏奏,皆降付中书
会臣僚上言三省旧未合并为一,文书简径,事无留滞,诏侍从台谏集议,公谓:「方今夷狄尚炽,盗贼未靖,军防兵政所宜讨究者甚多,何暇倍费日力,讲求并省条例?
且门下中书未可并而为一,其利害固自明白。
至若尚书省六部,自更新制,其格目皆与往时不同,今若骤复其旧,则命官置吏,别案分窠,条画纤微,其类不一。
兼旧吏类多辞职,新吏懵不晓事,猝然改更,深恐纷扰,愈失其绪。
言者不过欲吏无冗员,省无滞事耳。
神宗皇帝分建三省之初,人吏员额皆有常数,文书行移,各有日限。
比年以来,吏多额外,而行移者多违日限,故中外以为病。
今若依官制元立吏额,及行遣日限,则无冗员滞事,而得并省之实效矣」。
公前后为铨曹长贰,究心吏治,多所建明。
时士大夫出身告敕或遭兵火毁失,而行在案籍又不全,凡参选注拟者,胥吏诘难,动涉岁月,公奏乞召官委保上簿,先次施行,续具勘当。
又奏:「前朝得罪党人,既依赦复官,所有合得恩数,宜行给还」。
公自南京赐对,上即有柄用之意0。
两府虚位,而公在病告,上亟欲用公,屡从大臣询公动止。
及敕知閤门事韩恕曰:「如周某,下参假榜子,可先期奏闻」。
虚心倚伫如此,而公已不复趋朝矣。
公初谒告且满一月,念铨选剧部,不可旷职,上章乞罢,诏不允。
更二旬,再申前请,上谓大臣曰:「当今人才如周某者未见其比,虽病,固当留」。
乃降旨赐宽假将理,而公求去益坚。
复上章,词极迫切。
上仍欲留公,枢臣郭三益为公开陈,乃除龙图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公既遂所请,即欲归吴中,已而疾亟,上章乞谢事。
朝请大夫致仕,遂薨于扬州官舍,实建炎二年八月十六日也,享年五十有三。
天子闻之震悼,对宰执大臣伤痛不已,特赠太中大夫,与所得恩泽。
公未薨三日前,饮食起居无异平日。
一旦悉召诸子告之曰:「吾素寡病,今病至此,殆不复起。
自念平生行己莅官,无甚可愧。
今官为常伯,终于牖下,尚何求哉!
吾殁,棺敛皆当从俭。
百日之内,即营窀穸。
汝等各勉名节,视吾平时所为,则吾无憾矣」!
诸子悲不自胜,勉公以宽抱,公笑曰:「吾岂畏死者」!
至疾革,神气不乱,闻家人哭泣,则正色目之曰:「慷慨之士,岂当如此」!
公为人刚毅端悫,粹雅疏通,而识量过人,喜怒不形于色,怡然有常,不为事物迁动。
平生无伪饰,其语言行事一出于诚。
其所施设宏大高远,外视虽如甚略,详观其中则细故小物莫不悉备。
当时制词称之曰:「德本天成,浑然不见圭角;
行惟言称,考之皆有宫庭」。
又曰:「险夷百为,信厚一节」。
公议不以为过也。
是以屡当国家委寄,任言责之重,使不测之域,谋画注措,沛然有馀。
仕宦守节概,未尝屈己以徇人,不为权利所夺。
宦官梁师成以待士倾一时,慕公名德,数愿结交,公确然不纳。
梁之志愈坚,而公愈不回。
梁虽甚衔之,然迫于公议,亦不敢加害也。
郑详以公与其表兄焦公衍同僚,数凭焦以致委曲,公亦谢绝之。
平生喜荐士,得人为多,其与人无怨恶,虽有仇怨,不务报复。
公为童贯蔡攸所挤,谪居黄州
败,妻子过黄,中途失船,适公有一大舟,其子欲求而不敢言,公闻即辍以与之。
自初仕至终,不营产业。
当公为御史时,被旨诣西京点检诸陵,家留京师,臧获不戒于火,生生之具,一爇而尽。
既归,视之略不介意。
素不与人交利,虽亲故馈遗亦却之。
至上有赐予,亦廉于所受。
其使金国也,上遣中使黄珦赐黄金二百两,公殿门外附珦奏辞之。
上知公,特从其请。
后累差馆伴,例有支赐银绢,公又以连并受赐为辞,降旨不许,乃止。
公平居,虽祈寒盛暑,对僮仆亦无怠容。
待物乐易,不为表襮,重然诺,敦笃契旧,虽贵显,每见故交,握手道旧如平昔。
其官州县时举将,后多尚在庶僚,公遇之必执门生之礼。
宾客进,与之抗声极谈,简直明辨,见者莫不爱服。
居处简俭,无所嗜好,独喜观书史,日夜不倦。
病甚,犹手不释卷。
于经术务究大旨,雅嫌近代僻儒凿空臆说。
至于诸子百家之书,莫不该洽而彊记,每语及一事,辄诵数百言。
常病《春秋左氏传》叙事隔涉年月,学者不得其统,于是创新铨次其事,各列于诸国。
俾易览焉。
公以文学名于世,馀暇留心翰墨,得欧阳率更笔法。
所著《春秋左传编类》三十卷、《史赞论》五卷、《武学讲义》一卷、《奏议》十卷、《经筵讲义》四卷、《斐然集》二十卷、《丹川集》七卷、《宁一堂杂稿》十卷、《齐安集》五卷。
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
公初娶杨氏,朝奉郎致仕训之女,早亡。
继室张氏,朝散大夫元衡之女,前公十年卒,俱赠淑人
六男:长曰某,举进士,早卒。
次某,通仕郎
次某、次某,并承务郎
次某,通仕郎
次某,未仕。
女一人,适迪功郎韩愿胄。
孙男二人:曰可大、弥大。
孙女一人。
先是,公二年前卜地于平江府吴县太平乡楞伽山,妣淑人坟之右,穿为寿藏,张淑人同坟。
至是某等以建炎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壬寅奉公之丧而葬焉,承先志也。
昔公任中司,尝举余为代,是为知余者。
及在维扬,同省,又同侍经筵,故知公为详。
今其孤不远千里状其行,请铭于余,余何可辞?
乃掇其大概而为之铭。
铭曰:
在昔有言,达德惟三。
于斯三者,公实无惭。
黠寇骄悍,萌芽未炽。
公策其终,宜饬边备。
先事而图,惟公之知。
淮南荐饥,帝闻其呻。
命公出使,往抚其民。
饥羸老稚,数十万人,赖以全活,惟公之仁。
阉寺之枭,贯为擅宠。
厉阶是生,实微且尰。
惟其凶焰,众悚而奉。
仇然廷击,惟公之勇。
雄州之言,国之蓍龟。
违而莫从,其悔何追。
上圣嗣服,惟公是思。
擢长天官,天子是毗。
方航而济,丧其楫维。
施而未光,为世所悲。
德必有后,天固可推。
琢石幽宫,莫有愧辞。
后欲考者,视此铭诗。
湘山无量寿佛碑 宋 · 王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粤西文载》卷四一、《湘山事状全集》卷四、嘉庆《广西通志》卷二四○
百千如来,以方便智,开广大慈,护念有情,甚于赤子。
虽般涅槃成就佛土,不舍众生,而出现于世,弗起于座,应遍十方。
如水中月,著示无边;
如鉴中形,去住无碍。
灯灯相续,寿命无穷,利益一切,在昔然已。
全州湘山祖师者,姓周名全真郴县人也。
幼负超然之志,出家受具足戒。
年十六,参径山道钦睹其骨相不凡,叩以真谛,应声响答,妙契佛乘,遂留之。
顿悟顿修,不数年道成。
后游罗浮,还郴,继走衡阳,来兹湘山
湘源县治在山西南五里山,颇幽胜。
筑苑剪,躬畬自给,未尝秋毫取于人。
众有咨请,随其利钝为谈本际,尝曰:「我之法要,不著诸相,谢绝万有,超度色空,真空不二,非三乘所拟,非象教可传,无量无边,犹如空海。
四方来者,心自化服」。
大会之际,先期召众诫曰:「时不我与,各当还家」。
一夕髭发顿生,易缁为羽,冠曰青崆法冠,衣曰无量寿衣。
容貌不常,时髦时稚。
未几,诏汰僧尼,废刹院,毁像焚经,迄无宁岁。
师藏深岩重岫间,群麋鹿鸟兽之迹,独演宗旨,开示人天,制教十有二部,凡数十万言。
有众千万,周匝围绕,跪礼合掌,自通姓名曰我金轮王、须弥山王、四海龙王,五岳、四渎、西天、雪山之主者,仙人神人等众也,敷座俨然,莫之敢诘。
盖明炳几先,而事出天外者若此。
大中竺法中兴,邑之父老子弟入山敦请。
久之,始还就故院。
虽处冥寂,真常为娱,而分身扬化,莫纪其数。
永州太守韦氏办斋为供,遣使走迓,师令先还。
翌晨使未反命,师已至矣。
至则四门关吏互报其入,守出导迎,合为一体。
其神异大概类是。
咸通八年丁亥岁二月八日,忽语其徒圆镜等:「无色界天请吾说法,今其时矣。
吾告大众,示以生死大事,流水迅速,各明主宰,脱离轮回」。
谆谆告诫,语载智允行状中。
重宣遗偈有曰:「无量寿身无生死,出入娑婆如梦里。
报体成坏性灵,分身普应诸天地。
学人不会有相诤,寻其诤者阿谁语。
止这语便是法身,大道见前非别处。
千经万论无量说,无量能吐广长舌。
迷性永劫堕沉沦,悟者刹那即超越。
当时生者谁受生,今日灭日谁受灭?
但求生灭合还开,求道求佛心迥绝。
不从求得主人晖,主人通达则玄机。
解此玄机是真实,超凡越圣止如斯」。
偈毕跏趺默然而化,相传法腊百有六十六岁。
后八日,奉真身于中峰布台下。
踰二七,顶出白毫相光十有一道,光中现十有一佛。
士民奔趋,竞图师像,朝夕敬事,殆遍湖湘,至于今弗衰。
师尝自号无量寿主人,以会昌之难,讳言僧佛,故有别名,识者知其弥陀之化身也。
乾符元年,师同郡刘瞻弭节湘源,望其山中有光炳耀,躬往礼谒,助缣建浮图藏焉,是为古塔。
天福中潭帅马希范湘源师道场,请于朝,升县为州,徙治院之东南,即师法讳名之曰全圣。
宋景德初,敕院为景德寺僧志又增高古塔二丈有二尺。
所制教历五季兵燹后,存者无几,撮拾其馀,以天圣初诣阙进呈,诏赐束帛香茗。
元丰三年夏久雨,大水洪发,涨至数十丈,城不没者才尺许,夜有异物头角狰狞,喷吐烟燄,鼓浪薄城。
州人大恐,李守时亮率众望湘山号呼恳祷。
须臾,光起峰头,师乘光来翔,及合江门,锡声一振,烈如雷轰,异物遂去。
雨止水平,李守誓建七级浮图,出真身供养,寻以去郡不果。
众乃募缘,卜竖于飞来石下,一则师尝有言「异日吾当还止于兹」,一则其石古云自罗浮飞空而来,若杭西之鹫岭飞自天竺,师又尝游罗浮,飞锡止此,实有夙因,即不卜亦知为吉也。
顾筑基甃石,久莫能就,适僧智允从潭州来,众廉其笃谨,俾主塔事。
重以郡人朱浩,幼有至行,尝以母疾,誓不饮酒、不食肉、不婚媾,昕夕侍汤药惟虔,已而气绝,浩泣血请于师座,茍获再生,愿佐塔事。
当晚微苏,然若醉梦、无能了识者半月,复愿剪发执头陀行,归,母乃大愈。
浩因是不惜馀力以赞襄智公。
元祐七载,始告成功,为制宏丽而崇峻。
二月朔有八,启故塔,时师宴坐如生,顶光射人,左右惊仆,就日迎入今塔。
辄有紫云萦回,屡见师挟二侍者往来其上。
全之一境岁无夭札疫疠之患,而祈雨雨应,禳火火灭,求男得男,求女得女,则自荆襄以南迄于岭海,无地不然。
元符三年,又以塔中异花灵卉生其座下,如铺锦茵,州具其事闻,奉敕赐号寂照大师
一时令大集人士,爇香祝庆。
予荷国恩,投閒其地,得逢嘉会,逐队追随。
智公谓自咸通丁亥至今二百二十五年,始有赐号,神功之周遍,圣化之彰闻,不可无记以传,投以如椽一管,强予握之。
予惟天地之功德,弗容于声诗;
日月之光华,无容于绘像。
祖师之神功圣化,虽罄丽水之金,竭昆山之玉,庄严靡罄,予何得而名焉?
惟是其地与人而有神圣临焉,为所依庇,良非偶然,必有如是因,必有如是果,而因缘时节,则犹如寒暑不可易也。
湘源之地、之人,遭和平康乐之时、睿明仁圣之主,垂白耕织,不识兵革,固厚幸矣。
水旱之患,尧汤之盛莫能免者,而恃有祖师临于其上,慈育道济,断灭若恼。
岂非能植如是不可思议因,乃获如是不可思议果哉?
独虞世远事淹,反以见闻熟习,玩忽滋长,而敬信或弛也,则可悲可痛,应不仅在水火夭札疫疠已矣。
爰考《乾符塔记》,参订智允所述行状录之。
稽首赞礼而说偈曰:
大慈两足尊,日度诸禅定。
心同太虚空,广大无窐碍。
悲悯行愿海,不舍于众生。
普现刹尘身,究竟利群品。
弗起师之座,应感娑婆界。
顺化无边,盲聋之导师。
惟恐一含灵,未證般涅槃。
譬如垂老人,得子在襁褓,调护忘寝食,畏惧勿成就。
又如注大雨,江河海蹄涔,草木邱垤尘,普同一切润。
是故无量寿,示此湘山尊。
常转正法轮,直旨实相印。
天龙鬼神人,悉得未曾有。
复以过去身,示现入生死。
还作诸福田,利益无边际。
罔不获安乐,庄严妙功德。
我今稽首礼,为说此因缘。
惟尔见闻者,勿生大我慢。
世尊甚难值,值之当起敬。
优昙钵华,旷劫不出世。
塔庙铃铎音,竹树草木音,禽鱼猿鹤音,众籁大小音,种种微妙音,演化七菩提。
以至入圣道,广为尔等说:自證从證中,不自于他得。
耳根甚清净,乃获如是闻。
尘劳悉消除,应念获净土。
尔等宿福庆,际会实希有。
幻化如芭蕉,终不得坚实。
速起无上信,成就慈悲藏。
举手一皈依,以复少低头。
至心生净性,种植善根本。
如苗渐增长,获福亦无量。
我复稽首礼,愿尽未来际。
有顷达无间,解脱三涂苦。
咸入不二门,志归大圆觉。
如处薝卜林,更无异香色;
又如甘露海,点滴皆法味。
永劫坐道场,与佛常住世。
栽松庵记建炎元年十一月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三、《石门文字禅》卷二二、光绪《黄州府志》卷三九、民国《湖北通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黄梅县
《僧史补》曰:四祖道信禅师,以唐武德七年至破头山,爱洞壑深秀,有终焉之志。
禅者相寻而来,遂成丛林。
有僧不言名氏,日以种松为务。
私请祖曰:「衣法可以见付乎」?
祖师老之,曰:「汝能再来乃可耳」。
于是僧出山至浊港,见女子浣,呼曰:「我托宿得否」?
女曰:「我家具有父兄,可从问之」。
僧曰:「汝诺我乎」?
女曰:「诺」。
女周氏之季也。
僧即还山中,危坐而化。
周氏之女因有娠,父母怒而逐之于众屋之中,日庸纺里闬间。
已而生子,女以为不祥,弃浊港中。
明日视之,跏趺波间,溯流而上,异之,收养。
七岁随母往来黄梅道中,四祖偶见,问曰:「童子何姓」?
曰:「姓固有,但非常性」。
祖曰:「是何姓」?
对曰:「是佛性」。
祖曰:「然则汝无姓耶」?
对曰:「惟空故无」。
于是四祖笑之,乞于其母,为剃落。
二十授以衣法,为第五祖。
即游䨥峰,见栽松之全身,又至东山,见周氏之全身。
浊港周氏子孙之盛,殆今甲黄梅,三尺童能言其事。
僧赞宁《僧史》曰:「五祖弘忍禅师者,姓周氏,本河南,迁止蕲之黄梅
诞生之夕,异香满室」。
此矫诬之词也。
然可證佐者,母既出于周氏,而曰祖师姓周乎?
僧契嵩作《定祖图》,亦不能辨,何也?
岂当衲子以常理疑之乎?
夫圣人之托化,岂假父母之缘?
伊尹生于空桑宝公生于鹰巢,独不论父母之缘耶?
自唐至今,学者疑信相半,不能决也。
建炎元年十一月记。
奉议郎致仕周公墓志铭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丹阳集》卷一三
公讳某,字彦沾姓周氏
其世序自左仆射顗繇安成渡江徙建康,至公之高祖,复避五季乱,繇建康毗陵芳茂山之阳,故今为常州晋陵人
公幼聪颖,后母俞氏抚之均己出,故公虽壮长不知复有所生母。
其兄子彬且死,属其游故吏侍郎霍公端友曰:「吾叔性淳,至不知所生杭氏在外也,可须其登第语之」。
绍圣四年,公以进士解褐,调开封府鄢陵尉
还里中,霍公具以告,公闻知感慕,誓见母乃出仕。
即以所赐袍笏束寘承尘上,易野服菲屦,走远近村疃,物色求之。
一夕梦雨霁,有指冢言曰:「此君母也」。
诘旦,之滆湖访求,有老父告曰:「我知之。
死再岁,既葬矣」。
引而示之冢,时雨初止,宛与梦合。
公恸绝,即易棺衾护归,具礼改葬,税三年之服,哭涖哀伤踰逮事者。
当是时,同学诸儒共临祭醊,而霍公制文,词极酸楚。
后十馀年,霍公执太史笔,复作记,序本末以传世云。
免丧,补泗州司法参军,持议平。
淮南饥,多盗,大率规微利轻杀人,公哀之,每当以轻比,所全甚众。
盗有匿人之车者,他日失车家复失牛,意前盗,执之掠死。
州将欲以杀不辜坐之,公争议请谳,从之,廷尉果当以不死。
通仕郎台州临海丞。
尝按地讼寓借僧舍,有僧暮夜为讼者以金饷公,求挠法,公录付郡,寘于理。
秩满,户部辟监万岁院石炭场,用荐者改宣德郎,授建昌军录事
归数月,属疾请老,遂以奉议郎致仕。
遇郊祀恩,赐绯衣银鱼。
宣和六年十一月癸巳终,寿六十有二。
公性庄重而靖默,孝谨质厚,笃嗜坟籍。
三荐始得第,以禄不洎,因薄其官,不复干进。
既谢事,严除一室,取异书洎、浮屠之学手钞节,不知寒暑饥渴,昼夜如是者盖十有二年,病犹不置卷。
呜呼!
与夫在名利而以学为市者殊科矣。
执前后丧皆哀臞,晚节每舆疾省丘墓,著《先茔训诫》一编,引古今冢墓神灵显著事数十条以诏子孙。
有遗稿二十卷。
曾大父某,不仕。
父某,赠朝散大夫
母俞氏,赠宜人,所生母赠孺人
娶沈氏,封孺人
子德先、行先以某年某月日葬公于某原,而见委以铭。
某于公为同年进士,且又喜公之子贤孝有学守,不坠世绪,因乐为论次。
窃复观近时搢绅孝德感通事迹类公者皆得表显于朝,且载天下耳目,而公以位卑夙退,事不大白,因掇是节表出之,以为公铭。
其辞曰:
棘夭夭其峻茂兮,莪而愁绝。
母圣善而昧平生兮,将趼吾足而求索。
后皇命灵氛而降衷兮,告以正梦而昭晰。
皤叟指马鬣而相示兮,痛春晖之永诀。
仰天泣血而心折兮,虽税服其何济也。
聊黾勉以出仕兮,终守丘陇而卒岁也。
蹇年位之甚瘠兮,羌校德而特丰。
我书姱节于亿年兮,閟孝子之幽宫。
朝议大夫郭公宜人周氏墓志铭政和四年十一月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三、《北山小集》卷三一
朝奉大夫、赠朝议大夫海盐郭公元祐中通守信安郡,余故信安人,时虽童稚,而乡里善士往往能道郭公履行,盖爱人勤职,信厚人也,而以清特闻。
余固疑其家必有辅佐之贤,而后公得行其志。
后二十馀年,公子三益慎求承议郎武进,而余官毗陵市,相与游善也。
间从武进语,辄问太夫人起居,盖日诵佛书常数十百过,大声疾步未始闻于外。
朝议中年过义兴,乐其佳山水,家焉,义兴故多姻旧,武进乃比县。
慎求为人刚介自信,人固莫敢以事请,顾尝有祈太夫人者。
夫人辄曰:「吾妇人,不当知门外事」。
后数日,其人复来理前语,夫人则谢曰:「老人善忘,不记所言矣」。
终不为关说。
而犹常戒属其子曰:「县治近乡闾,当以绝请托为先务」。
余时闻之,益知朝议之贤,夫人盖有助,而武进能成其质者,繄夫人之贤。
政和三年武进奉夫人朝京师,得御史台检法官
九月甲子,以疾终。
明年慎求大理朱丞衮之状来请铭,将以十一月乙酉葬于宜兴县君山乡横涧之西,祔朝议公之域。
余义不得辞。
谨按,夫人姓周氏,初,朝议未仕,方苦学尚行,而夫人之父周君隐居读书,慕蜀庄之为人,无子,独生夫人,爱之甚。
语人曰:「吾邑固有贤如郭子者乎」?
以夫人归之。
时舅姑在堂,夫人执妇礼、躬勤约,一循郭氏法度。
治平中朝议进士第,宦游四方,夫人佐佑,清慎惟谨。
朝议之兄早世,室有女子。
夫人抚逮,加己女一等。
缝纫缉累,以时嫁遣之。
朝议俸有馀,则以赒内外亲,夫人无吝色。
朝议不禄,慎求周旋州县,事有所未便,辄禀而后行,未尝有悔。
慎求常熟丞,常平使者调苏、常、湖、秀四州之人浚治青龙江,分地程役,而常熟丞所部前期告办。
使者留丞,俾常熟人儤役,以助他邑不如期者。
丞重留吾人,即引所部归。
使者怒,檄追甚急,慎求以为戚。
夫人曰:「青龙之役连数郡,其分地程役,赋廪食宜皆已上闻。
今我工前办,何名复役之?
使者傥再思,行悔矣。
虽然,汝不可无会,第无以所部从也」。
慎求如教,已而使檄止勿来。
其明识可记者如此,可不谓贤母哉?
疾革,其子妇环泣不能仰视,夫人曰:「自吾与乃翁诀,岁且一纪,而吾独未亡。
今年七十四,岂不寿耶?
吾何憾」?
犹诵佛经以没。
三子,长则三益也,才高有器识,大臣屡荐,未果用;
三达通仕郎明州士曹掾
三雅,皆为善士。
五女,乡贡进士吴洵武、刘绘、陈稙、尚书吏部侍郎霍端友上舍陆友端,其婿也。
刘氏女前卒。
孙男七人,知古、知微、知彰、知柔、知训、知十。
孙女六人。
曾孙女一人。
夫人以元祐七年明堂恩封金乡县君大观四年郊祀恩封长寿县太君
新制行,改号宜人
朝议讳瑑周君讳顺之
铭曰:
女正乎内,古难其人。
俗敝而浇,壸彝莫振。
愦愦不理,则疑于贤。
维明克淑,贤则可言。
敏察辩利,维世之能。
匪哲之难,维淑斯明。
猗嗟夫人,柔嘉维则。
俯仰成承,辅以明识。
我歌《鹊巢》,至于《采蘋》。
德如鸤鸠,法度是循。
铭兹不刊,维古其伦。
周君墓志铭崇宁五年十一月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七、《浮沚集》卷七
永嘉隐君子者,姓周讳某字彦通,故司封员外郎集贤校理某之子。
初,校理以恩得补一子官,君居长,避匿乡里,弗肯出。
校理殁,资产货财一无所取,萧然独结庐于谢公山之侧,治园居閒,未尝交俗。
岁常蔬食,日从佛者希净游。
乡里亲戚,推其忠信笃敬。
过其门,知其为隐者之居也;
入其室,知其为君子之人也;
至启手足,又知其从净公之有得也。
生五十七年,卒于崇宁四年六月庚申,葬于五年十一月丁酉
其居,郡之登瀛坊也;
其葬,瑞安县之鱼潭山也。
娶同郡陈氏,生男二人,女二人。
铭曰:
却荣而弗撄,去利而弗争,恂恂然退若无所能。
心平气和,独与道成,是为君子之徵。
濂溪周先生祠堂绍兴二十九年五月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八、《名世文宗》卷三二、《濂溪志》卷四、道光《永州府志》卷六、光绪《道州志》卷七
舂陵太守直阁向公抵书某曰:「绍兴之初,予尝莅兹土。
壬子春,坐诸司诬铄,罢寓丰城僧舍。
是秋文定胡公给事中免归,亦馆焉,得朝夕请益。
一日谓予:『濂溪先生舂陵人也,有遗事乎』?
对以未闻。
后读河南《语录》,见程氏渊源自濂溪出,乃知先生学极高明,因传《通书》成说,味于其所不味。
兹幸复假守,视事三日,谒先圣毕,语儒官生徒:『先生天下后世标望,成说具在,后学独不知尊仰,是大漏典。
请建祠讲堂后三元阁上』。
咸应曰诺。
夏四月辛卯,绘事僝工,合郡翕然向化,子其记之」。
某谓自顷兴法抢攘,刺郡者率为吏牍埋没,至有难如素王之叹,奚暇教化?
公下车,首尊贤崇雅,且恳恳以诚为言,此盛德事,某敢以固为解?
况伯氏辱知为旧,其又奚辞?
窃闻韩子曰「诚者不欺之名」,程子曰「诚者理之实,不诚无物」,言无实也。
其说始于《易》,成于《礼》。
考之《曲礼》,鬼神以诚;
考之《檀弓》,慎终以诚;
考之《特牲》,昏礼以诚;
考之《月令》,工师以诚;
考之《学记》,教学以诚;
考之《乐记》,礼经以诚;
考之《祭统》,祀享以诚;
考之《中庸》,事亲以诚;
考之《大学》,治天下国家以诚。
八者一不诚焉,皆欺矣。
大哉诚乎!
诚非难也,至诚之诚难也。
夫妇之愚,反身可以为诚,及其至也,虽之诚,荀卿犹以为伪,岂伪也哉?
故曰:至诚之诚难也。
《礼》,至诚有五:能尽性也,能化也,前知如神也,无息也,知天地之化育也,是皆实理之极。
不欺于人,故能尽性;
不欺于物,故能化物;
不欺于神,故能如神;
不欺于己,故能无息;
不欺于天地,故能知天地之化育。
《通书》之作,盖期学者至于是焉耳。
云「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尽性也。
云「动则变,变则化」者,能化也。
「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如神也。
云「君子乾乾于诚」者,无息也。
云「乾坤交感,化生万物」者,知天地之化育也。
知此五者,则知礼之所谓诚矣;
知《礼》之所谓诚,则知《易》之所谓诚矣。
《易》、《礼》、《通书》,其致一也。
或曰:《通书》叙《乾损益动》,云「不息于诚」,叙《家人暌复旡妄》,云「旡妄则诚」,是卦皆诚也。
汉上丈人以为《易》惟《乾》言诚,诚者天之道也,然则《通书》否乎?
曰:也。
子独不见夫一六之说乎?
天以一生水,地以六成之,一六合而水可见;
诚则明,明则诚,诚明合而道可见。
古之人益以诚配一也,言诚而止于天,何知一而不知六也!
按《诚说》,乾元诚之源,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
夫《乾》四德为诚,《坤》《屯》《临》《随》《旡妄》《革》亦四德也,不得为诚乎?
元亨诚之通,《大有》《蛊》《升》《鼎》诚之通乎?
利贞诚之复,《蒙》《同人》《大畜》《离》《咸》《恒》《遁》《大壮》《明夷《》家人》《蹇》《萃》《渐》《兑《》涣》《中孚》《小过》《既济》,诚之复乎?
推此,则《易》止《乾》为诚也明矣。
独《乾》言诚者,端本之道耳,故曰乾元诚之源,其旨微哉!
公往岁司风宪湖湘,戢吏字民,民至今思之。
以不屈权势,落落二十年,而所养益刚大。
今复观像濂溪,务实去伪,岂徒角空言而已!
其必由先王之书以明《易》,以合乎《曲礼》之诚,以严屏摄;
合乎《檀弓》之诚,使民送死无憾;
合乎《特牲》之诚,使民婚姻以礼;
合乎《月令》之诚,使民器不苦窳;
合乎《学记》之诚,使民风易俗移;
合乎《乐记》之诚,使民礼经无伪;
合乎《祭统》之诚,使民祭思敬
合乎《中庸》之诚,使民养思孝
合乎《大学》之诚,使吾政术无烦,斯无所不用其实矣。
由是而充焉,吾知公后日登枢赞元致君上,则尽性也,能化也,前知如神也,无息则久也,知天地之化育也,宜皆吻合《通书》之旨,视濂溪其何愧焉!
濂溪讳敦颐姓周氏
二十九年五月日记。
通书后跋绍兴十四年正月 宋 · 祁宽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周濂溪集》卷七
濂溪先生姓周名惇颐字茂叔,世为营道人
少孤,养于舅家。
以恩补官试吏郡县,以至持节外台,为政力行其志,所临必有能声。
卒官朝奉郎、守尚书虞部郎中分司南京
酷爱庐阜,乃买田筑室,退乐濂溪之上,人因以是称之。
名贤赋咏,及墓志所载,皆专美其清尚而已。
先生殁,洛阳二程先生唱学于时,辩异端,辟邪说,自孟子而下,鲜所许可,独以先生为知道。
又云自闻道于先生而其学益明。
明道先生曰:「吾再见周茂叔,吟风弄月而归,得吾与点也之意」。
伊川先生状明道之行,曰:「幼闻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求诸六经而后得之」。
其推尊之如此。
于是世方以道学归之。
其后东坡苏公诗云:「先生本全德,廉退乃一隅」。
盖谓此尔。
《通书》即其所著也,始出于程门侯师圣,传之荆门高元举、朱子发
宽初得于高,后得于朱,又后得和靖尹先生所藏,亦云得之程氏,今之传者是也。
逮卜居九江,得旧本于其家,比前所见无《太极图》。
或云图乃手授二程,故程本附之卷末也。
校正舛错三十有六字,疑则阙之。
夫老氏著《道德》五千言世称微妙
此书字不满三千,道德性命、礼乐刑政,悉举其要,而又名之以「通」,其示人至矣,学者宜尽心焉。
绍兴甲子春正月武当祁宽谨题。
中散大夫赐紫金鱼袋周公枢神道碑庆元二年1196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九、《平园续稿》卷二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公讳字仲应姓周氏
世为济南临邑人,自公高祖徙家县之曲堤。
曾祖登,大理寺丞,赠通议大夫
祖点,治平四年进士,终左朝议大夫,赠通议大夫
父渊,右通直郎,赠金紫光禄大夫
公少颖悟,长以经术入太学,常与太常丞吴棫同舍。
以忧去,举箧钥付公曰:「有用,任君启之」。
比吴免丧,封识如故。
母赵氏,濮安懿王之侄孙,以郊恩奏公承节郎
连丁内外艰,躬负土营葬。
服除,试换迪功郎,调单州刑曹,数与守争疑狱。
靖康二年,州募僚属奏表劝进康王,往往移疾,公独请行。
建炎初,檄趣淮浙纲运,展转兵间。
山阳,值剧贼攻城,郡就委公守禦,卒以无虞。
士民德之,请公行郡事。
公引剑誓不可,乃止。
覃恩循修职郎,改太平州狱掾,疏理系囚,时具药饵,三年无病死者。
从政郎临安府税院府尹才之,命摄钱塘县
时北边罢兵,营缮日兴,钱塘当治郊坛籍田,秘书省不劳而办,赏循承直郎
诸司交荐,绍兴十六年右宣教郎、知常州宜兴丞。
久之易宰平江常熟,治剧沛然有馀力。
十九年郊恩,赐绯鱼袋,转通直郎、知绍兴府上虞县
积劳迁朝奉郎,俄监镇江榷货务都茶场,累赏转朝请大夫通判建康,府帅方侍郎滋史侍郎正志举府事委公。
转运韩尚书元吉赵少卿彦端公权广德军乾道三年也。
最后叶丞相衡总领财赋,以公名闻,召赴都堂审察,擢知抚州,与奏事称旨。
会臣僚言郡守年七十者与宫观,三省类十一人姓名以进。
诏特留三人,公与李衡柳楹也。
侍御史李处全又荐公风力可治烦,于是改知吉州七年赐服金紫。
吉大州,事十倍他郡,公处之整暇。
适二漕不咸,甲将以治办荐公,乙怒,反加捃摭。
公乃求主管台州崇道观而去。
起为沿海制置司参议官参政范公成大四明,雅器公,军事多咨焉。
秩满,主管武夷山冲佑观,遂致其事。
叠遇德寿宫庆寿恩,转中散大夫
公之守吉也,某自礼部侍郎奉祠归里。
公年七十有五,每燕集达旦无倦色,予犹未五十,莫能陪也。
其后十五年,公年九十,携其儿孙访予于相府,饮食笑语如初。
寓居秀州海盐县,既归,值夏秋暑甚,得疟痢疾,整衣危坐而逝,实淳熙十四年十一月四日
公详练通敏,外和而内有守,不可干以私。
善笔札,喜谈论。
隆亲急,故无不得其欢心。
安阳王氏,封宜人供备库使、知恩州、赠少师讳复之孙,朝请大夫开封府司刑曹事讳觐之季女,而某先妣秦国夫人同堂妹也。
勤俭有容德,归公五十四年,内助为多,先八年卒。
公因卜地于县永安湖西石帆山葬焉,至是乃同穴,盖明年二月六日也。
二子:迪功郎湖州司理参军大年,前卒;
季子从事郎、徽州歙县主簿亿年,廉谨世其家。
二女:长适张调,再适文林郎福州录事参军俞世昌
次适乡贡进士木昙。
孙男六人:升南、革孚、颐正、师中、鼎新、兑吉。
女六人。
曾孙男四人,女二人。
亿年数来请铭,不得而辞。
铭曰:
儒雅禔其身,公勤达于政。
不以才能加诸人,不以嗜欲伐其性。
一谦有终吉,五福考终命。
二者于公,信而有證矣。
邵阳郡府君因墓志铭1197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八、《平园续稿》卷三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皇帝绍兴二十一年进士八榜矣,里中同升四人,曰孟觉彦瞻、辰告及予也。
彦瞻,许氏,讳世将,老于学。
辰告,刘氏,讳令猷,敏于文。
予碌碌缀其间。
孟觉行谊高一乡,于书无不通,于文无不能,喜推五行,自期颇远。
暨唱第集英殿,果袖然在前列,佥谓他日横翔要路无疑
君亦日夜刻励,将有为于斯世,而仅佐远州,又不及上寿。
士大夫咸惜其天爵孔脩,而叹人爵之不从也,况予同宗同郡同年之情,尤嗟惜之。
其子以工部尚书谢公谔所状行实来请铭,今既二十年,彦瞻、辰告前卒,君宅兆亦改卜,乃克为之,重可嗟已。
孟觉讳因姓周氏吉州安福县翔鸾乡应福里人,系出吴将军瑜。
世祖广,卜居石门田西
曾祖文奇,祖仲海。
大本,以儒起家,赠奉议郎
安人罗氏。
君自幼志趣异群儿,八岁出语惊人,母倾箧笥贸经史资其学。
未冠,率四弟肄业,后皆有立。
初以右迪功郎临安府盐官县簿
户部侍郎曹泳恃势强傲,而吏才实过人,兼行府事,僚属无可意,日被摧辱,檄君领军资库
君悉心营职,喜,待遇独厚。
二十四年,敕差省试别院点检试卷官
秩满,用举者升从政郎,调南雄州教授,外艰不赴。
服阕,授象州来宾县
南荒百家之聚,弦诵阒寂,君择地迁庙学,请于州揆公田养士,躬自教导,有梁端者遂与计偕。
俗病不疗,惟屠牛祭鬼,君力禁止,为市药桂林,教以汤剂。
境内多盗,严保伍,阅乡丁,盗以不作,囹圄常空矣。
孝宗覃恩,循文林郎
会诏监司郡守荐举属吏,象守唐俊义以君政绩闻,去为德安府教授
国朝宋元宪景文公兄弟、郑毅夫内翰邦人,以文章魁多士。
自宣和后莽为盗区,庠序废坏,君至日加葺治,增弟子员,讲授切磋,士气复振。
乙酉秋试,预荐者四,皆学职也。
君送以诗云:「一网都收泮水英」。
其后李松龄遂擢第,破一甲子之天荒,君之力也。
古郡多人物事迹而阙图志,君为《郧城丛纪》,深得史氏之体。
宣教郎、知婺州永康县,转奉议郎,未至,丁母忧
免丧,知赣州雩都县,迁承议郎
地广讼繁,君躬自省决,咸得其情。
郡遣公皂有所需,君不应。
守怒,讽部使者对易他官,捃摭公私,一无可挝,守悟,趣还任。
淳熙二年,茶寇有薄境者,君部弓兵合巡尉却之,守益愧服,更加延誉。
通判邵州,转朝奉郎
七年八月癸卯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一。
君端实而通明,喜论天下事。
著述规古作,耻于蹈袭,下笔衮衮不休,虽尺牍亦灿然成文。
乡之先进吏部尚书刘公才邵直敷文阁王公廷圭皆推许之。
名在甲科,未尝自媒。
每诣曹,视可入阙即注以归。
淹留远官,怡然自得。
奉身清俭,先畴与诸弟,衣食仅给,而周急无靳。
持论常鲠挺,至接物则谦和,乐道人善而覆其所短,平生无纤毫过失,此公论有不可掩者。
先庐之南有鉴泉,澄澈可爱,面对钟岭,环以清溪,君卜居其中,辟讷斋以燕息。
尝间语予:「仕宦傥不遇,当老于此,极山林之乐」。
而孰谓君宦既不达,志复不遂也!
娶李氏、刘氏,俱封安人
五男:长稷,今为文林郎、新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干办公事
登仕郎
次穟、秸、穑。
秸早夭,、穟亦亡矣。
稷、穑俱向学,世其家。
一女,适进士刘楫。
孙男五人:寿祖、寿仁寿梦、寿椿,一未名。
孙女三人:长适进士曾宏敷,次适乡贡进士刘梦骥,一尚幼。
有文集二十卷。
初葬邑之永嘉乡东富岭,庆元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改葬新喻县仁孝乡城冈之原。
铭曰:
嗟乎孟觉,天之生君,谓无意耶,何赋之以异才而发之以巍科?
谓有意耶,何名位之不高而寿祉之不遐?
莽苍苍兮难问,怀耿耿其长嗟。
若夫行谊脩而著于乡,学术博而昌其家,虽千百年犹未泯,竟孰为少孰为多耶?
江州重建濂溪先生书堂记1177年2月7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性理群书句解》卷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五、《古文集成》卷一三、《黄氏日钞》卷三六、《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源流至论》别集卷四、《周濂溪集》卷一一、《方舆胜览》卷二二、《翰墨大全》辛集卷六、《文章类选》卷四、《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一二、嘉靖《九江府志》卷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五五、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五、《濂溪志》卷四、《庐山志》卷一一、《南宋文录录》卷一○、太常周氏宗谱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道之在天下者未尝亡,惟其托于人者或绝或续,故其行于世者有明有晦。
是皆天命之所为,非人智力之所能及也。
夫天高地下,而二气五行纷纶错糅,升降往来于其间,其造化发育、品物散殊,莫不各有固然之理。
而最其大者,则仁、义、礼、智之性,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之伦是已。
是其周流充塞,无所亏间,夫岂以古今治乱为存亡者哉?
然气之运也,则有醇漓判合之不齐;
人之禀也,则有清浊昏明之或异。
是以道之所以托于人而行于世者,惟天所畀,乃得与焉,决非巧智果敢之私所能亿度而强探也。
《河图》出而八卦画,《洛书》呈而九畴叙,而孔子于斯文之兴丧,亦未尝不推之于天。
圣人于此,其不我欺也审矣。
濂溪先生者,其天之所畀而得乎斯道之传者与。
不然,何其绝之久而续之易,晦之甚而明之亟也?
盖自周衰,孟轲氏没,而此道之传不属。
更秦及汉,历晋、隋、唐以至于我有宋,圣祖受命,五星集奎,实开文明之运。
然后气之漓者醇,判者合,清明之禀得以全付乎人而先生出焉,不繇师传,默契道体,建图属书,根极领要。
当时见而知之,有程氏者,遂扩大而推明之,使夫天理之微、人伦之著、事物之众、鬼神之幽莫不洞然毕贯于一,而周公孔子、孟氏之传焕然复明于当世。
有志之士得以探讨服行而不失其正,如出于三代之前者。
呜呼盛哉!
非天所畀,其孰能与于此?
先生姓周氏讳敦颐字茂叔,世家舂陵,而老于庐山之下,因取故里之号以名其川曰「濂溪」,而筑书堂于其上。
今其遗墟在九江郡治之南十里,而其荒茀不治,则有年矣。
淳熙丙申,今太守潘侯慈明与其通守吕侯胜己始复作堂其处,揭以旧名,以奉先生之祀。
吕侯又以书来,属熹记之。
熹愚不肖,不足以及此。
独幸尝窃有闻于程氏之学者,因得伏读先生之书而想见其为人。
比年以来,屏居无事,常欲一泛九江,入庐阜,濯缨此水之上,以致其高山景行之思,而病不得往。
诚不自意,乃今幸甚,获因文字以托姓名于其间也。
于是窃原先生之道所以得于天而传诸人者,以传其事如此,使后之君子有以观考而作兴焉,是则庶几乎两侯之志也云尔。
四年丁酉春二月丙子记。
濂溪先生事实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二
先生世家道州营道濂溪之上,姓周氏名惇实字茂叔
后避英宗旧名,改惇颐。
用舅氏龙图阁学士郑公向奏,授洪州分宁主簿
县有狱久不决,先生至,一讯立辨,众口交称之。
部使者荐以为南安军司理参军,移郴及桂阳
用荐者改大理寺丞
洪州南昌县事,签书合州判官事、通判虔州事,改永州权发遣邵州事。
熙宁初,用赵清献公吕正献公荐,为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改提点刑狱公事
未几而病,亦会水齧其先墓,遂求南康军以归。
既葬,上其印绶,分司南京
赵公再尹成都,复奏起先生,朝命及门而先生卒矣。
熙宁六年六月七日也,年五十有七。
江州德化县清泉社。
先生博学力行,闻道甚蚤,遇事刚果,有古人风。
为政精密严恕,务尽道理。
尝作《太极图》、《易说》、《易通》数十篇。
南安时,年少,不为守所知。
人程公珦摄通守事,视其气貌非常人,与语,知其为学知道也,因与为友,且使二子往受学焉。
及为郎,故事当举代,每一迁授,辄以先生名闻。
在郴时,郡守李公初平知其贤,与之语而叹曰:「吾欲读书,何如」?
先生曰:「公老无及矣,某也请得为公言之」。
于是初平日听先生语,二年果有得,而程公二子即所谓河南二先生也。
南安狱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
苛刻,吏无敢相可否。
先生独力争之,不听,则置手板,归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
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
亦感悟,囚得不死。
郴、桂阳,皆有治绩。
南昌,县人迎喜曰:「是能辨分宁狱者,吾属得所诉矣」。
于是更相告语莫违教命。
盖不唯以抵罪为忧,实以污善政为耻也。
合州,事不经先生手,吏不敢决。
苟下之,民不肯从。
蜀之贤人君子皆喜称之。
赵公时使者,人或谗先生赵公临之甚威,而先生处之超然。
赵公疑终不释,及守虔,先生适佐州事,赵公熟视其所为,乃寤,执其手曰:「几失君矣。
今日乃知周茂叔也」。
邵州新学校以教其人,及使岭表,不惮出入之勤,瘴毒之侵,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至者,必缓视徐按,务以洗冤泽物为己任。
施设措置未及尽其所为而病以归矣。
少信古好义,以名节自砥砺。
奉己甚约,俸禄尽以周宗族、奉宾友,家或无百钱之储。
李初平卒,子幼,护其丧归葬之。
又往来经纪其家,终始不懈。
分司而归,妻子𩜾粥或不给,而亦旷然不以为意也。
襟怀飘洒,雅有高趣,尤乐佳山水,遇适意处,或徜徉终日。
庐山之麓有溪焉,发源于莲华峰下,洁清绀寒,下合于湓江
先生濯缨而乐之,因寓以「濂溪」之号,而筑书堂于其上。
豫章黄太史庭坚诗而序之曰:「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知德者亦深有取其言云。
淳熙六年六月乙巳,后学朱熹谨记(《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八。又见《性理群书句解》卷七、二○,《周濂溪集》卷一、一○,嘉靖九江府志》卷一六,《楚纪》卷一九,《周子抄释》卷二、附录,《庐山纪事》卷九,《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四八,《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五五,雍正湖广通志》卷五一,《濂溪志》卷首,同治大庾县志》卷二○,同治赣州府志》卷六五,《庐山志》卷一○,《周子年谱》卷一,《南宋文范》卷六四,《太常周氏宗谱》。)
此篇宋浙本在卷七十八。
朝散大夫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先生墓志铭1189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八、《水心文集》卷一三、《经义考》卷一八八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先生姓周氏讳淳中字仲古
进士第,乞监潭州南岳庙
教授全州,以心丧去。
教授广德军
广德之学自钱公辅洪兴祖先生增制学宫,教以义利先后,人用知劝。
满秩,有咨其贤者,共为荐,改官,知台州宁海县。
富人子育于伯父,后乃愬父与赀不平,傅狱累岁矣;
先生使并处一室,为言鞠养旧恩可念也,因相泣不复愬。
知州索民久欠甚急,先生争不可。
又以故乞监岳庙去,朝廷将用之,先生辞焉。
主管淮西安抚司机宜文字,帅欲奏边状,必请先生乃具。
还,授茶陵军使,茶陵阙远,故求之。
已而遂乞主管台州崇道观成都府玉局观
淮东安抚司参议官,当上,又乞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淳熙十六年五月己未卒,积年六十八,阶至朝散大夫
先生温州瑞安县人,居三港镇之西。
初买废山,躬执锄镰,烧地种木,稍凿平为宅。
既久,则大竹,回合蔽亏,绮岚绀池,焕霍房户。
生出仕之日少,退休之日多,常终岁闭门,花香鸟鸣,畅然怡适,不问外事。
间行市上,负贩错杂,见者惊异,谓为古人。
先生与人尽恭,能推善逊强,不使人以其薄仕进为出己上,故行高而人不忌。
著《文集》十卷,《春秋说约》六卷。
昌龄者,曾王父也;
曰赠宣教惟良者,王父也;
大宗正丞中大夫之翰者,皇考也。
娶林氏,将作少监待问之女,封宜人
有四男子:㮨,迪功郎、新福州永福主簿
橚,未命;
卒;
枋,太学进士
两婿,曰刘用晦、林必大。
孙男三人,焘,烈,熙。
孙女二人。
九月壬申,㮨等葬先生于来暮乡龟岩
大宗正丞以节廉重,人恨其不得为谏官御史
先生仍祈退远利,诡世无悔,迄再不显。
铭曰:
凡仕之初,岂异乎民!
超卑跨尊,奴使厥神。
又于其间,突兀轮囷;
智不能周,并伤乃身。
取物之残,眄睨嚬呻;
勤拾涕洟,味其芳辛。
吁嗟先生
退以自珍;
冗不希荣,屈不望伸;
有来招之,亦莫汝徇。
不以为高,所求者仁;
异彼区区,计伐称勋。
如编群羽,附诸坚珉。
我述斯铭,无惰后闻。
周舜弼墓志铭嘉定九年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五、同治《德安县志》卷一○
君讳字舜弼姓周氏
其先会稽人,八世祖勍仕南唐李氏,有军功,官至御史中丞,徙居江州瑞昌县,今为南康军建昌县人
君资强毅,果于为善,有不善立改。
其接物温然。
少警敏嗜学,两预乡荐。
文公朱晦庵先生南康,君抠衣登门,尽弃其学而学焉。
昼抄夜诵,精思笃行。
南康武夷且千里,有重冈复岭之阻,君尝往就学。
先生临漳,去武夷又千馀里,其地为闽广之交,瘴疠之乡,君又往求卒业。
既归,温绎所闻,以书请益,先生答曰:「讲学持守,不懈益勤,深慰所望。
当此岁寒,不易其操,尤不易得也」。
居家孝友,母丧,蔬食三年,治丧悉用古礼,斥去浮屠老子法,乡人多效之。
先生又以书劳之曰:「居丧尽诚,不徇流俗,此人所难」。
其见称重如此。
先生没,伪禁方严,君冒隆寒,戴星徒走,偕乡人受业者往会葬,年逾六十矣。
家故贫,事孀嫂,抚兄之子,极其敬爱。
交朋友,处乡闾,无间言。
君生于绍兴辛酉,其卒以嘉泰壬戌
葬于甘泉乡箬坑之原祖妣彭氏墓左,嘉定戊辰七月也。
娶李氏,有淑德,尽妇道,后君三年卒,其葬以君之祔穴。
子三人,晔、炳、昭,皆业进士,炳亦预乡荐。
女适进士蔡枢崔若讷、黄万英。
先生周程之学诲后进,海内之士从之者郡有人焉。
先生没,学徒解散,靳靳守旧闻,漫无讲习,盖微言不绝如线,独康庐间有李敬子燔、余国秀宋杰、蔡元思念成胡伯量泳兄弟,帅其徒数十人,惟先生书是读。
季一集,迭主之,至期集主者之家,往复问难,相告以善,有过规正之,岁月浸久不少怠。
干始仕江湖间,因得交于其徒,心忻然慕之,愿卜居五老三峡间,从诸君后,未能也。
嘉定丙子,自汉阳道过其里,集中来会者十七八,皆佳士也,何其盛哉!
于是君之子晔述其父之行,拜且泣曰:「吾父入闽,与子交最厚。
墓木拱矣,铭未立,将有待也。
子辱与吾党之士游,又辱过其里,敢请」。
又泣曰:「自先生南康,吾乡之士始知学。
自吾父入闽,士始不远千里从学。
吾乡之为季集,亦吾父发之。
今没而无传焉,敢固以请」。
呜呼,舜弼之学行,脩诸身,行于家,又取信于乡人,使吾师之道讲习不辍。
今吾病且老,不能遂卜居之志,将以季集之约,归语其乡人,使行之。
斯文之不至湮晦,非舜弼之力欤?
遂不辞而为之铭曰:
庐阜兮苍苍,彭蠡兮汤汤。
地灵兮钟秀,物产兮多良。
诸儒兮励志,吾道兮有光。
夫君兮始倡,没世兮不忘。
翟忠惠家传绍兴十一年十一月 宋末元初 · 翟耆年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八、《忠惠集》附录
公翟氏,名汝文字公巽润之丹阳人
翟受姓于周,有封国曰翟桓,世居北地,后为晋所灭,徙于西河
周景王时,翟偻新居宋,宋元公无信,大夫华氏谋弑元公,国人与华氏作乱,偻新战败华氏,脱甲于公所而归。
魏文侯,以得士显名诸侯。
汉高祖总帅群雄,剪灭项氏,即帝位,盱以功封衍简侯
文帝时廷尉下邽太史公所谓自书其门者。
牧、况父子,并以《易》传世。
方进以儒术饰吏事,号通明相
东郡太守义举兵谋复汉室,为王莽所杀。
酺以道术政事高第第一,拜尚书
超,山阳太守,齐名李膺陈蕃号八极
坐没入中常侍侯览财产髡钳输作,后同死诏狱。
高士汤与其子庄隐居寻阳,五徵不起。
永嘉盗贼闻汤名德,皆不敢犯,乡里赖之。
孙矫、曾孙法赐,世有隐行。
世言率左右羽林兵讨武氏,期迎复中宗
长孙弭贼薛仁杲之乱,泾州赖安。
良佐宋州刺史,璋虢州刺史
自周迄国朝,代有显人,明德伟烈,踵武相望。
廷尉刺史,子孙散居陕、虢、颍、洛之间,翟氏之胄,始分南北,居陕虢者曰北翟,而居吴越前楚者号南翟氏。
公之宗自高士以来,世居寻阳
五代秦宗权之党刘建封陷长沙,公五世祖避乱迁润之丹阳,以孙权常射虎丹阳之庱亭,又自别曰庱亭之翟。
始祖显,越州山阴宰。
高祖玭,故汝州太守,非礼不动,与人交必以身下之,汝、颍间所谓翟古人者。
曾祖涛,知苏州长洲县赠太子少保,通三《传》,专于礼乐,一时之硕儒好礼者推之。
祖从,故扬州通判,赠太子少傅
父思,故秘书监知应天府,赠少师
公年十四举进士,试《孔子集大成论》,词旨赡博,老儒不过也。
以书谒南丰曾巩子固子固立言窥制作之奥,负大名,简宾客于造语,少印可,喟然曰:「吾道不坠,繄子是赖」。
及请退,三留更仆,徒御改观,士林传耀。
既登第,十年不仕,曰:「亲老,可远乎哉」?
崇宁壬午,先少师捐馆,公庐墓三年,还舍,毁瘠不胜衣。
除丧,干禄京师,大臣一见奇之,曰:「王佐材也」!
议礼局编修官,荐于徽宗
帝召对,谓蔡京曰:「翟某器识深远,议论通明,可储东观」。
秘书郎
公父子踵武蓬山,缙绅荣之。
馆中谋白宰府,请议登封以彰洪烈,公言:「治贵清净,柳宗元犹知封禅之非。
今不劝上三代礼乐以文至治,而启上师秦汉之侈心,惧王通之讥也」。
白简论公诋忽治功,讥侮盛典,责监宿州税。
大观丁亥,除著作郎
公九流七略靡不该贯,率语成章,事以类举。
一日,馆中群集,问植柏于墓何义。
公言:「任昉云地中有兽名弗述,好食亡者脑,铜铁击之不死,插其脑即毙,前汉黄肠题凑,盖以禦之。
汉制:主第树柏中庭,取松柏之茂也」。
明年秋,迁左史
渊圣皇帝出就外傅,择一时人物为官僚,首命公劝讲储宫
,诏试词掖
徽宗皇帝务述熙、丰政事,士夫学宗王氏,以通经为要,史学无介意者。
言官媢公负材骤进,论公少从苏轼黄庭坚游,学术不正,不可当内史赞书之任,除显谟阁待制、知襄州
未行,再论,降直龙图阁、知齐州
郡圃旧引舜泉为流水周台榭,前政贪墨无艺,淤之,植泽泻私己。
公命导泉如初。
或谓使君有拔葵之风,公曰:「郡圃与民皆乐者,而渎利自污,惧民之弗率也」。
未几,言章再论,落职知唐州
谢章自辨,言者挟忿,肆攻不已,罢郡符祠禄
政和壬辰秋,复职知陈州
明年春正月,诏还西掖
公以天子修明礼乐,比隆三代,王言非深厚尔雅不足行远,乃师盘诰以敷辞令,震耀中外,明并日月,四方传诵,咨嗟太息。
,除修哲宗皇帝国史,提举京畿常平
范慎奏:「陛下执大象以抚域中,天人和同,幽明感格,奠九鼎,作晟乐,受玄圭,行冠礼,祀圜丘,祭方泽,协气横流,珍祥沓至,天神降,地祇出,皆甚盛德事,旷古所未闻也。
然未有显大之举,以荣天休,以彰美绩。
愿诏儒官,制为乐,荐之郊庙,以传无穷」。
奉旨委公修制。
公奏:「古者登歌在上,乃播八音,声依永言,始协律吕,虽有《韶》、《濩》之作,必先《雅》、《颂》之正。
所以《猗那》、《长发》,光祀成汤
《清庙》、《我将》,周人用享。
其上推本有娀、姜嫄受命之始,其次备载太任太姒作合之德。
爰暨武丁、成、宣,褒大其子孙;
下及周、召、山甫,显扬其佐命。
圣君贤臣,勋德光明,更历千载,震耀如初。
体大事重,苟非其人,孰敢轻议?
陛下肇新晟乐,天地顾答,改作礼器,比隆商周,宜得语言文学之臣,付以声诗郊庙之奏,荐功皇天,明诏万世。
乃以臣愚讨论,是使蚊虻负山,气力几何」?
不允。
圆丘,帝出郊,有人物车马空峙云端,时谓天人相与、白日显行云。
宰相蔡京请率百官庆贺,诏「表非翟某莫能昭明嘉祥,叙侈神贶,其俾视草」。
冬十一月,除给事中
京兆投事使臣吉州防禦使窦鉴强买市人张顺女为侧室不从,诬京城杀牛,白昼集群不逞劫其家,掠女以去。
讯冤阙下,诏鉴夺爵为士伍。
未几,诏刊丹书,许用郊恩荐其子昌
公言:「鉴招合亡命,白昼肆掠平民,昌聚众杀人辇下,父子肆行凶威,无所忌惮,纵未即肆市朝,岂可蒙被世赏,重污爵列?
如此,则小人无所惩艾,刑法无所施用矣」。
诏格前旨。
鸡林遣使入贡,诏元宵观灯,班侍从上。
公请对,言:「《春秋》王人虽微,序诸侯上。
王之制,先诸夏而后外域。
廉陛崇峻,则堂皇尊严;
轨物凌迟,则国威顿损。
今岛夷细介,奉琛而至,一旦升法从上,是中国自卑天子近臣,而尊显陪臣之小物。
若遂行之,贻辱朝廷,有无人之叹」。
帝矍然曰:「非卿不及是也」。
命如旧制。
政和间,内外乂安,百揆时叙,诏儒臣修明典则,肇新宋礼,以训四方,除公礼制局详议官
明年,天锡帝簋,帝承天休,诏礼官汉唐诸儒臆说之陋,宪三代稽古象物,昭德于彝器。
凡祀圜丘、祭方泽、享祢宫及太室诸器,专命公监三代,正轨则,制器铭功,以格神祇祖考。
于是宋器大备,匹休商、周
楚庭傩,上命公作《傩师逐疠词》四六韵语凡三篇,辰受命,午即上。
帝读之曰:「才也」!
内侍梁师成宠冠一时,位兼三事,画旨和买百姓墓田,增辟园地。
公言:「昔郑简公葬,欲毁公族之庙与司墓之室以行,子产不可,君子以为知礼,曰礼无毁人以自成者。
今近幸之臣假诏平人之墓,以广游乐之所,非所闻也」。
梁怒,讽宰相黜公守宛陵
郡山崄民贫,酒坊课额夥大,月入稍亏,或负沽过界,常平使者径遣官封坊场,籍家财,充逋赏。
公奏:「前后征系,为户一百三十有八,为钱三十六万八千有奇。
穷民较沽,规利养生,坐不售,或系累致荡产,复逮系不聊,且非无良故犯者。
今责必不可得之逋,使朝夕愁叹囹圄,上累至仁。
请一切贷贳,以洗疮痍;
裁减岁额,以省刑罚」。
诏悉除负,额减旧半。
明年秋,除吏部侍郎,未拜,改帅合肥
踰月移守密州
密负海,盐课甲诸郡。
崇宁初宰相蔡京平准榷货,饬为新法茶盐钞,俾商人先输钱请钞,赴产盐郡授盐。
始严刑杜绝私市,欲囊括四方之钱,尽实中都
意欲帝谓非相市,他人莫能给用,则己可固位肆奸。
常使见行之法售给才通,辄复变易,欺商贾以夺民利,名对带法。
客负钞请盐,扼不即畀,必对元数,再买新钞,方许带给旧钞之半。
季年又变对带为循环法。
循环者,已买钞未授盐复更钞,更钞盐未给复贴纳钱,然后给盐,凡三输钱始获一直之货。
民无资更钞,已纳钱悉乾没,数十万券一昔为败楮无所用。
富商巨贾,朝为猗顿,夕至殍丐。
盗贩衡石者,推原经历,穷治党与,追逮迹捕,狴犴充溢,死亡道路。
重抵黥配,轻辟至徒即狱,更累政不敢纵舍。
公曰:「祖宗法,获私商不诘所由,以靖民也。
今麇集不逞苛刻之,一旦亡命,是树寇也」。
悉纵之。
卒公代,无以盐犯禁者。
宣和初,朝廷兴燕山之师,诸路税帛,指会须给。
版曹言:祖宗制,卫兵以八月授衣,请六月毕至。
诏诸路促输。
上下相承,催督峻急,富室乘时射利,匹至倍值。
公曰:「今四月蚕未簇而督绢,殆如缘木求鱼」。
命匹纳见值之半,遣官贸易京师,从容告办。
东武多牛,朝廷岁须牛黄,牛失黄辄瘠死,民坐黄破产者相属。
公曰:「守劝民耕者,而督黄致毙其牛,此孟子所谓以政杀也」。
天府药物所聚,宜易致,遣牙校往求以献。
公言:「黄以享上,臣敢有辞?
请岁输钱,就市辇毂」。
徽宗皇帝大德至仁,降旨直免。
明年赋花罗颁六宫,户部言:「胶西丝帛所产,请不敷给」。
公曰:「此定、润物,邦人虽莫娴,当经画承命,茍复抗请,蔑济也」。
遣吏走两郡,佣工以教织纴,甫期自集。
宫祠以归。
又半岁,有浩然独往之志,乃上章谢事。
踰岁,帝闻公精神强固,诏复奉祠
明年,诏还东省,旋报罢。
渊圣皇帝即位,以东宫旧臣,召直翰苑。
公以时事俶扰,即日造朝。
既对,请遣使北人,立其裔结林牙伊都,以寻旧好,与为唇齿,以抗金兵。
力言:「金人盟好难信,今倾国内侵,茍不厌志,其肯徒回?
若倚和缓备,使得逞其间,非计也。
且中国久安,兵不习战,是我力已不敌。
顾今无策,惟分促勤王之师,速会畿甸,散屯以多其应,持重以老其师。
诏诸将审用间谍,互为策应。
彼野无所掠必携,携而久留必怠,怠而击之,庶几或济。
今日之事,非老臣无敢尽言者,惟陛下深计社稷安危,无忽大事」。
耿南仲及其子延禧以潜邸调护恩,言听计从,坚请和戎。
公言不用,请去,除显谟阁学士会稽
少师凡再牧越,公继为郡,邦人美缁衣之荣。
下车专以仁政,赋讼有更数政不决者,公一语开晓,咸得其情,皆悦伏而去。
公闻二圣出狩,集本道兵五千人援京师
时上驻跸畿甸,遣官走帝所,请即帝位,以慰民望
复请纠合义师,追贼鏖战,以张国势。
帝至广陵,公以牧守不得诣见,乃遣上佐及其子耆年奔问官守。
建炎二年春、夏淫雨,蚕麦告病,公言:「浙东和预买帛,岁九十七万六千匹,二十三万五百,以一路计当十之三。
郡三邑,经方贼焚劫,户口彫耗。
萧山一县,家业钱一百七十缗,民力困弊,于此可见。
陛下即位元年赦书,『祖宗上供物帛悉有常数,熙宁已后,献利之臣奏请增扩,不胜其弊,其议裁损,以纾民力』。
六月甲子,制诏『赋敛之厚,其痛蠲除』。
臣谓与其尅剥穷民为朝廷得少缣帛,不若敷君父实惠,使百姓咸知爱戴。
臣已体赦敕恻怛之意,将第三等户以上减半,第四户以下权行住罢。
及百姓身丁盐钱,祖宗皆有定制,其后始于折米,今悉为帛。
臣已令只纳见直」。
制曰可。
转运使吴昉劾公擅放钱帛,诏降官两等。
公表言:「臣叨临剧郡,实任牧民。
当上圣总戎之初,属二圣蒙尘于外,遐方俶扰,众志易摇。
西有倪贼之未诛,东有方寇之馀党。
征徒溃散,群盗繁兴,若催科之不聊,则环视而俱起。
臣所谓轻捐州郡之租赋,乃以重保朝廷之土疆」。
明年饥,公问策于寮佐,咸请诱富室出谷以赈。
公曰:「今盗贼方兴,诱劝之利未及贫民,而诛求之祸首及上户,殆断屦补履也」。
即捐两岁圭租散给。
已而发郡廪、截上供以济,民免流殍,赖活者数万人。
秋八月,杭卒陈通婴城以叛,公曰:「远人猾夏,东南国根本。
盗贼肆发,吾莅方镇,贼在邻境不讨,吴越环视为盗区矣」。
即提兵七千渡涛江,与贼搏战。
公奏:「浙西屯兵进退不一,莫肯用命。
乞暂付臣节制,以毕臣功」。
朝廷方以专军委宪臣高士曈士曈戚里子,必欲招携以幸功宠。
公复言:「今兵势已盛,诛戮已加,而宪臣欲释贼纳降,意在党贼,固沮军兴。
昨严贼倪从庆跳踉山谷间止十数辈,朝廷不深责帅臣诛讨,茍就招安,致人心无所惩艾。
今复许招降,是朝廷专以官爵诱人为盗,奖其叛逆,非所以训也」。
士曈为贼欲诱质,始专用兵。
后文臣提刑周格继至,复逗留,士曈竟为贼掳,而被杀。
贼志既得,分遣间谍,散诱官军,党附滋众。
公复乞济师,朝廷遣辛道宗将西兵五千为援,至嘉禾,肆掠而溃。
十一月,帝遣殿帅王渊统王师收复,言章论公总兵临城,不肯会战,有旨令公具析。
公言:「臣奉诏旬日,不知所对。
自杭贼叛乱,独臣首提孤军与贼鏖战,诸将悉为宪臣抑制,不许会合,无一人肯应臣者。
臣累奏乞暂付臣大将旂鼓,庶无汩挠,得以讨贼。
臣日夜策厉痍伤,枕戈待命,不旬日王师荡定。
若责臣不武,不能破贼,则臣无所逃罪;
若以臣不会合,则无单车一介与臣犄角,不识使臣与谁会合?
臣前后乞讨贼奏牍具在,非可诬也」。
奉旨特降充显谟阁直学士
富民诸葛氏即居为楼,临通衢,岁久为鬼物所据,白昼显出,夜明炬如墟野间,人莫敢登,因塑像其上,往来或不致严,即祟苦之。
公命辟楼为酒肆,名曰和旨,取课入以资军储,徙像丛祠中,神无闻焉。
左辖叶梦得闻之,曰:「是肯翟公,信有德君子哉」!
吏部尚书黄裳道山前辈也,叹曰:「翟公能使鬼神知畏,是难能也」。
后月入丰衍,朝廷置官莅沽,以佐经费。
公为郡,军士以事远适者,必计道费、具药物,审视遣之。
既行,经理其家,靡有阙遗。
计杭贼之乱,管置邮传,通息耗,委官抚孥,咸怀忾敌,无私顾忧。
军行,与士卒同起居,次舍庖爨无异具,时叹以为古贤将所不及。
公牧越,始至,营无屋,军士僦舍,与民杂处。
公曰:「帅职不修至此,其能责士用命乎」?
即废基创屋三千楹。
既成,躬按行庐舍,为办服用,微至匕箸杯盂,靡不备具,然后以次授馆。
士卒咸感涕稽颡,谓抚士恤隐,昔所未闻。
然有犯必诛,人人畏爱,莫不自尽。
浙东副总管杨应诚累历廉访使者,以下除簉牧,怫郁不平,数诋时政。
惧公不能自安,谋为保全计,乃欺朝廷称尝随其父任边吏,熟知敌情,及自高丽至女真径道,请身使三韩,结鸡林,图迎复二圣。
公奏:「应诚欺罔君父,自为身谋,实无奇计可返翠华。
应诚高丽高丽辞以大国之使,假道以问行所,敢不承命。
或金人闻使人至自敝邑,请问津以窥吴越,则将何辞以对?
决辱命,取侮远人。
臣已檄四明,茍应诚至毋济其行」。
应诚闻之,自临安登海舶以往。
既至高丽,果如公言,气索而返。
郡僚听讼有不能得者,众以谒公,语未既,已洞始末,片言折之,群疑涣然,罔不叹伏。
公既去,邦人塑公像于郡之龙瑞宫能仁寺,咸以公射弧之日修梵供,以伸善颂。
户绘公像奉祠,画史至摹本立直以售。
邦人饮食,必祝公而后食,闵闵焉惟日夕望公复至。
公莅郡,或细故而置理,或重负随释遣之,然咸得其情,众始腹非,卒皆心服。
后政师公行事不当也,既而访其迹,则厚贷者果善良,而吏讯者凶人也,已而曰:「无以为也,是得于心,不可学」。
建炎四年冬,以疾力请挂冠,章十上始得去。
明年,金人南渡,避地闽峤。
绍兴初,天子驻跸山阴,诏复以翰林学士起公,未至,除承旨侍读,命所寓郡守即庐劝驾,敕使人颁诏,须公启行以闻。
既对,帝顾公进趋雍容,议论英特,谓中兴人物之表。
殿庐御士见公步武温丽,音吐畅润,论事切要,咨嗟改观,曰:「今日岂止复睹汉官威仪,是学士位庙堂,中兴必矣」。
每制诏上,帝读之,恨起公晚。
踰月,除参知政事
公力辞不得命,公亦以经世为己任。
天子虚心听纳,倚以图治,海内引领尅复。
二圣狩金国,议臣言:「三韩距金境密迩,请取道以迎兵卫」。
高丽随遣使造朝,帝令止行人于四明,俾其属进。
及堂参,公适在告,宰相出笏逆之。
公闻亟出,谓丞相曰:「三韩国陪臣,藉其主来,犹班两省下。
今使人之属至,仆射以汉相之尊,与为客礼,是自贬以伤国体,非所谓折冲禦侮者」。
及再见,公命吏谕之曰:「宰相出笏见使者,以恭问二圣行跸。
今竣事矣,其以吏见使人」。
既进,加恭畴昔。
秦桧为相,四方奏请填委未决,吏并为奸。
公语专责都司程考吏牍,稽违者峻惩之。
公当印,凡讼诉直送所属,会六部者不得过一日,吏惧自力,无复滞事。
同列诮公非堂牒典故,公曰:「天子蒙尘,四方奏报利害,间不容发。
若用承平故实,则玩时废日,不唯事失机会,举有滞留之叹矣。
方时艰棘,圣贤驰骛犹不给,吾侪可惰而任吏耶」?
公因对,乞治堂吏受贿者。
面劾公擅治吏,公言:「臣位执政,按吏而宰相见劾,岂可无耻居位」?
即力求去,帝挽之不可。
公言:「宰相既不许臣预政,臣岂敢茍偷荣以误国事」?
退复坚请。
言官方孟卿意,抗章论公不合与宰相不协,因防秋,欲以细故去位。
诏以散官就第。
公表言:「臣昨陪国论,误简圣衷,不量孤独之交,欲济艰虞之会。
谓蒙全度之见察,岂料同列之不咸。
而虽号参知,了无关预。
人材除擢,但见画于录黄;
政事施行,一视成于牒检。
忧心自念,负愧益深,若蹈渊冰,不能朝夕。
与其雷同充位之无补,莫若洁己求去之为宜」。
又云:「爵禄非事君之本心,所怀经世;
去就乃□臣之大节,安敢辱身!
使臣得辞宠利于圣朝,是亦能识廉耻而为国」。
既归,谢宾客,以道、释书自娱,曰:五千言守恬淡、合虚无为先,金仙氏明空寂、觉妄幻为本,旨趣玄远,自非上智默识,无自而入。
然有无之相资,如形影之相随,初不独立。
谓无上普度天人,莫尊于《黄箓大醮著盟真玉检》十卷;
如来升济六趣,莫大于《冥阳斋作净供普济仪》三卷。
皆裒晋、唐以来郊天奉佛之典,丹章绿字之书,稽据参考,创成一家,轨量宏深,广大悉备,真前古之所未有。
欲使修真之士知非勤功行、严斋戒、尽诚恪、躬礼容,不足以格上帝、感大雄、济群生。
其立意陈辞,贯通坟典,合六经之实旨,阐玄教之至言,非叔世谄道佞佛狭隘之所窥识。
冬十月丁普安夫人忧,哀过而礼不踰,士之好礼者式焉。
又明年,徒行扶护,自台归祔先少师之茔。
子弟谏公六十不毁,《礼》经所著。
今老人血气已衰,跋涉千里,日又摧伤,脱冒霜露,将谓卒大事何?
公曰:「荼毒至此,吾忍以年不自尽乎」?
是岁,金人复窥江表,军行不得进,乃葬湖州之官宅村。
既复土,留湖以奉松楸。
服除,泛恩除端明殿学士
刘豫挟金人临淮,师退,诏前宰执议禦敌善后之计。
公言:「朝廷无远略,无定论,无腹心谋议之臣。
三者不立,何后之善?
自金人躏藉中国,乘舆越在裔土,虽西晋刘、石之祸,唐室安、史之乱,不至于此。
自建炎俶扰,今九年矣,天下日苦于兵,而战守之计初未定也,经国规模未立也。
将相大臣每至防秋,则豫谋避地之计,至春则泰然安肆,如无事之日。
敌至与众同惧,适退与众同喜,如斯而已。
所谓禦敌者,臣不识也。
晋武帝欲平吴,得张华羊祜杜预以赞其计;
唐宪宗讨淮蔡,武宗伐泽潞,赖裴度李德裕以成其功。
今群臣泛泛然如河中之木,则陛下谁与权事揆策,以图今日之事乎?
臣愿择大臣有深谋远略者任之,责其恢复。
拔用能将,必以却敌。
合天下之英杰,相与讲谋立国之纪纲,规模先定,然后可为也」。
公以湖去行朝一舍,冠盖旁午,乃迁寓平江常熟
绍兴七年冬,以郊恩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金人归地之岁,自沂、密来者,言京东、西人怀归之心,朝不能夕,约王师至则倒戈相应。
既闻公登廊庙,曰:「庶抚我乎!
茍朝家命给事(公自给事中出守密,故民云。)收复,我必死锋镝以报公德,朝廷无遗矢亡镞之费,京东、西可一日复也」。
既闻公去国,咸蹙然曰:「莫有推诚轸物、忠实无私可与成此功者,吾其为异域鬼矣」!
京东、西人谓公政通神明,旁郡之不伸者咸即公求成,公笑遣之。
举陈牒部使者请送公理正,曰:「公不吾与,吾无憾也」。
大观末,三代礼器稍出,学士大夫获识全古,渐迹先秦科斗字学。
公建言:「古者班诸侯宗彝,使镇抚其社稷,以世守之。
当是时,咸受彝器于王室,而后能国,抑为宝重矣。
圣人制器尚象,载道垂戒,寓不传之妙于尊彝,使人即器以求象,即象以求意,心悟目击命物之智,晓礼乐法,而不说之秘于起居饮食之间,朝夕监观,罔有逸德。
此唐虞所以画衣冠为纪而民不犯。
盖牺象、尊彝、鼎罍、豆笾所用不同,为礼各异。
周人小宗伯之职辨六尊六彝之名物,又专设官以司其用,刻铭皆科斗文字
圣人作经以载道,经非字莫成文。
《周礼》保氏以六书教国子。
其后官弗修方,罔知迹于籀古,至谓小学,不复经意。
栒鼎悝铭之窾,羽陵汲冢之书,曾不耳闻。
周宣王时史籀仓颉之法,作大篆,总天下字,一以会意。
书法之坏自始,其书俗恶已不可言。
秦又恶大篆之烦,务从简易,李斯赵高胡母敬变为小篆。
程邈起狱隶,创为隶法,始皇谓便于迅急,行之不疑。
四人胥吏之资,臧获之见,挟秦刑杀之威,钳天下儒术之口,必欲显名不朽。
因奏罢天下书不合秦文者尽除之,焚烧先典,殄灭籀学,而古文绝矣。
汉去周为近,习于秦隶,不识古。
唐开元间,又变汉隶为今文,人至不识隶书。
今字学举氏。
东汉和、安永元建光间先秦古文已绝,许氏但袭秦隶,悉从转声,野陋浅薄,缪妄甚,其害至于错乱经旨。
错乱则事君训民,何自而正?
聂崇义集腐儒之说,著《三礼图》以误后学。
商周礼器、科斗文字灿然毕出,陛下方绍稽三代,光明典礼,此独郁而未扬,疑有阙也。
愿诏硕儒博闻之士,稽正六经,考礼于商之器,正字于鼎彝之间,刬革缪伪,搜访失绝,使六经尊罍牺象之用,六书象形科斗之书,昭明炳焕,与六经相表里,以教后人,天下幸甚」!
上大喜,诏礼官即议以闻。
有司谓事大功夥,旷日引时,继罹金人之乱,竟不克成,识者太息。
公为郡,必稽公帑之逋于民者,罢宴集,绝馈饷,储月廪偿之,曰:「瘠民以适己,白取以称客,吾不能也」。
凡朝廷与郡市民物,必面给直,曰:「守不亲畀,则为吏豪夺,所得无几矣」。
公奉先严恭,著《享礼》一卷,节朔按以行事。
每祭必先扫除,内外宿设筵几,率族属告于祖庙。
既夕,迎主就位,戒内外无或謦咳及闻履声者,以谓祭求诸阴,故昏而行礼,屏气山立,馈尊拜祝,如闻叹息,如见所祭。
质明竣事,奠币燎瘗,奉祏返室,再拜绥神乃退。
自少至老,虽甚疾,必自力。
公言:「范晔《后汉书》语近词冗,事多注见。
其《自叙》云『笔势纵横,比方班氏,非但不愧』,今丛陋乃尔,岂笔削未定,缘事被诛,遂传之耶」?
乃删取精要,总合传注,作《东汉通史》五十卷。
谓儒者道不行,立空言无补也,著《圃学》五卷、《广闻》三卷、《人物志》五卷,曰亦足以遗人矣。
公藏金石刻千卷,心画妙天下,用笔窥六朝书法之秘,尽沉著痛快、遒丽劲逸之美,虽一点一画,不妄下笔。
米元章蔡天启见公行笔,惊曰:「非唐贤所及」。
张文潜赠公诗称「颜筋柳骨世不闻,翟公笔力回千钧」,盖实录也。
公心印刚正,讼牒押尾,吏悉截取以怖疟。
六朝至唐名画甚富,洞晓画法,自画《三境高真图》、《十极列圣图》、《九天朝元图》、《四圣降魔图》,凡六十轴。
《三天云辂图》、《九天乘龙图》、《七佛图》、净土弥陀观音势至像、著色《楚山春晓图》。
又妙于刻塑,授法工师,刻三清玉帝真武像于会稽之告成观,尽端严温慈之相,神气虚闲,如与人接,见者肃然,郡人谓之木宝。
常州广孝寺僧伽留衣化也,公以旧制不工,亲为易塑,得如来悯世援溺之状,虽戴安道杨惠之复出,殆无以过。
既成,五色光出窣堵波,烨然高数十丈,有目咸睹。
公知人之鉴,世服其明。
尝相吴敏范宗尹,自布衣期以远达。
秦桧密州学官,一见知必为公辅,执政、从官或援于场屋,或自僚属荐于朝者一百三十五人。
程俱陈橐韩驹,皆门生也。
公喜治药物,裒方之经验者为《肘后秘书》三十卷,施药济人,四十年未尝少怠。
炮炙和剂,必躬必亲。
为守日,遣医历民居及军伍视疾苦,坊置病历,遣官检校,具增损以告。
贫者赒恤之,死亡则给槥具,赗其家。
先祖帅商丘,遣公应贡松
盱眙,宿普照寺,寺僧伽真身所舍塔也。
僧子英设食腆而恶,公曰:「一齑面足矣,奚以是为」?
夜梦紫衣僧告曰:「翟公须齑面,宜亟设」。
素凶德,诃遣之,逮晓复梦僧至,曰:「客须齑面,师勿靳也」。
惊寤,见僧反手扃户而出,惕然悟为塔中仙。
迟明过公语故,公留行致谢曰:「弟子敢以口腹累和尚耶」?
公至朝,以力请复北人之裔、修好以禦金人不合,求去。
是冬京师陷,独脱围城之祸,始悟其请出也。
太夫人吴氏润人,享年八十有八。
自归先少师,至公位执政,岁时奉祀,治家咸有典则。
妇德母仪,时称阃训,贤夫令子,世为名臣,四方荣焉。
翟氏内外宗族以百数,举无间言。
轸姻党之急,甚于己私。
居先少师丧,贫悴不聊,有相资者,夫人笑曰:「吾贫暂尔,吾儿岂资人者」?
初不屑也。
公俸稍奉亲赈施外,未尝妄费。
买田于高邮及乡里,谓子弟曰:「吾岂老而悖谬,置多田遗子孙争端哉!
盖欲创道宫曰仁靖,佛庙曰植德,徼福老、释,升济考妣,少伸风树之悲尔」。
公捐馆舍,耆年营靖馆于襚之阳,创梵宫于公墓之右,卒父业也。
治家鞭挞臧获,必正衣冠拱立,曰:「五刑,天儆怠荒,今私用之,复惰肆,吾惧不敢,所谓非礼威严不行,圣人教人先自肃尔」。
公奉养未尝过量,曰:「吾寒儒,敢易天禄以肆志哉」?
至于竹头木屑,未尝蔑弃,曰:「暴殄天物,用不以道,是殄物也」。
及义所当施,虽黄金百镒,举犹鸿毛。
金人至中原,衣冠厄兵火,十室而九,惟公独免。
公与人交,必诚必信。
前后为同列中伤,不遗馀力,直道而行,恬然自信。
庸人狡夫,欺以百数,或请闲之,公曰:「不诚无物,尤而效之,又可乎哉」?
与人期,虽虎豹在前,烈风雷雨,不变也。
每戒子弟曰:「汝宁容人欺,毋以不诚待物」。
尝言快意事勿为,为必有悔。
又言:「麟凤,人虽不识,闻其名者莫不耸悦;
枭獍,虽不害人,见者莫不憎恶。
士人不师德麟凤,而为刻薄,使人如见枭獍,是自弃也」。
宣、政间,士夫咸附北司,以图进宠。
及二圣出狩,汩丧忠赤以茍活性命,独公以道自守,进退光明无垢。
公言:「三代人攸好德,叔世禀性不善,刚戾暴恣。
先师、老、释更出而化导之,使依仁宝慈,以自免于戾。
惧其顽弗格也,又申言福善祸淫以教诱之,冀其知畏而惩焉。
三圣者哀伤谆诲而莫格,甚矣,人之难化也」!
公济物之心,须臾不怠,故赋政以惠民为本;
祗畏之心,日省夕惕,故行事以远悔为先。
尝言:「人生于忧患,故《易》称『履虎尾,索索,终吉』,此圣人教人儆畏以远祸也」!
清明垣夷,表里洞达,口未尝言人过。
笃于行义,奏补先甥侄而后子孙。
乡人贫不克婚葬者,辄为主办。
录旅榇之无归者千七百函瘗之。
为郡必搜境内之在殡者,具费使复土,曰:「掩骼埋胔,王泽也,守可壅乎」?
晚年数梦释迦佛,教工刻制,极华饰崇奉之严。
公薨之岁,自正月上日,金碧顿昏,如烟雾所曀,日现颦蹙之容。
仲秋晦,公忽弃世。
公以熙宁九年丙辰九月十一日戌时生,绍兴辛酉八月二十九日薨于平江府常熟县寓舍,享年六十有六。
前三日,群鸟集正寝,号鸣不止,夕有大星陨于室。
父老叹曰:「公其殆乎」!
公疾革,命耆年凡故臣恤典之例锡者,悉辞于朝,曰:「吾生无益于国,死不敢重为君费」。
《遗表》言:「今国步方艰,人危未靖,将帅骄惰而不能复尺寸之地,仓廪空虚而至于无岁月之储,士有沟壑之忧,民怀杼轴之叹。
致睿躬之尝胆,期励众以止戈。
所愿益慨圣衷,诞恢远略,思为君之难而慎于出令,钦惟刑之恤而审于用刑。
懋终典学之勤,以广生知之圣。
清心省欲,崇简易以经邦;
务俭宝慈,敷柔惠以怀众。
修已以安百姓,耀德以绥四方。
旌谏以来尽言,营田以期足食。
重名节以激媮弊,信赏罚以振纪纲。
减冗食之吏以靖民,清入仕之源以省吏
镌任子之令,使知学古而入官;
严荐举之科,敷求实材而授职。
赫然复古,继周室之中兴;
力致郅隆,使汉仪之复见」。
语皆救时之弊,极言无隐,人所不敢及者,君子谓至矣尽矣。
自得疾至易箦,惟饮水自洁。
及属纩,无一言及家事,卧左胁沉然以没。
非平日于性命道德所悟入,孰能视死生如昼夜至此!
始娶吏部尚书原武邢恕之女,邢惇夫者,其弟也。
夫人词学辈惇夫,而识过之,享年三十一,赠鲁国夫人
继室赵郡太守汝阳王纯之女,封魏国夫人
夫人事先君谨而甚至。
子三人,长即耆年,邢出也。
耆年自少知友,皆天下有名士,丈人行也。
刘器之所甚爱,而以著骚见称于张文潜
养志自修,好古文及言,介褊不茍合。
质不任吏,自谓为吏必以戆罢,少日即退休,著黄冠服,放浪山谷间,以著书自娱。
宰相范觉民徵君苏养直曰:「翟子清浊太明,善恶太分,此张惠恕之所以不能取容当世也」。
既老,居于家,环舍植桐百本,自号󶺺老隐
次鈜,右朝奉大夫通判严州
次绂,右朝请大夫权发遣南剑州
孙十人:畋,右奉议郎监登闻鼓院赐绯鱼袋
略,右从事郎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𤱍,右承事郎、监建康府榷货务都茶场门;
畯,右承奉郎两浙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畴,右承事郎福建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
𤰩,承奉郎
疄、㽧,皆承务郎
曾孙五人:襄、忞、裒,皆将仕郎
交,未官;
次未名。
女三人。
公病痔,痛苦不聊,仲女慈忍者再刳股杂剂进,公赖以少损。
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葬于润州丹阳县灵山
耆年裒公平日著述,为《翟氏家集》三十卷,系除官制诰于后,欲后世考公行实,知家传之实录也。
孤耆年曰:先君平昔言:「吾死无志墓,无请谥,无立墓隧之碑。
自古有死,疾没世而无称。
太上立言,惟托名为不朽。
吾三朝遗老,进退不疵,应传太史,若无求事刻画以誇流俗,茍平日不为人信,是直资镇石耳」。
惟公能足以康天下,道足以经百世,穷居约处,欲以一身支大厦之将倾,障狂澜于既倒,言未发而众先喻,功未见而众先信,力不及而世与之。
其宣于事业者,万不一试而彰焉,犹为一世之所甚重;
使出其二三以安利乎人,则泽之被世,其何涯也!
孤耆年惧无以光昭先君之令德,传于永世,故追纪平日语言行事为家传,以备史氏之求。
而其质固陋不足以识立身行道之大方,其辞鄙拙不足以述致君泽民之万一,适足以玷累光明,芜秽盛德云。
既葬,孤耆年再拜稽颡请于宾曰:「先公有治命矣,敢请所以信于无穷而昭其德者宠嘉先人,而庇其遗嗣,是先大夫之没不朽,而不肖之孤犹可以释憾于九原也」。
宾拜稽首曰:夫子纳君于善,终食不违,嘉绩协于师言,是不亦忠乎!
夫子济物之心,坐以待旦,不亦惠乎!
故谓夫子「忠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