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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卢祖尚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人主操天下之势,不可一日失威令。威令一失,则下起慢上之渐,渐若不止,则纲纪弛而权移于下,何以操天下之利势?故曰人主不可一日失威令也。然威令之行,不可过中,过中则暴,暴则人心离矣。太宗之用威令,诚得其术,故内外之臣,闻一令罔不靡然从之。此无他,聪明之性、至公之心、刚严之体御于内外也。卢祖尚丁其时,荷其任,乃委曲思虑,以身为计,遂成骄慢之态,宜乎获罪矣。然杀戮,刑之极,施于骄慢之罪,此似过中。人臣骄慢则杀之,复有罪之极者,何以加刑?若祖尚之罪,逐于遐裔而永弃之,未至失威令也。
有宋南海大士赵君塔铭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九
昔祖师达摩大士自南天竺国授《般若多罗记》,当往震旦而作佛事,始以如来所嘱付大迦叶正法眼藏,逾海越漠,以至中华。为法求人,而得大祖鉴智。展转传付,四传而寖章,五传而其道大光,至于六祖,兴于南方,化缘益广,遍周沙界。祖生新州,终于曹溪,转妙法轮四十馀载,故于岭外所被尤深,间有异人世出者,但密行多晦,微言不显,非流俗情识所能窥测,以是莫可得而知尔。海阳赵君,盖其人也。君讳棠,其先曹州济阴仕族。曾祖季良,五代初历官显要。后唐庄宗伐蜀,王衍归命,明宗按蜀计簿,发其积藏,季良以太仆卿充剑南转运制置等使。至成都,孟知祥已有异志,见其材高可以图事,因奏辟为节度副使,留不得还。知祥僭国,遂以为相,位至太尉。祖元授,从孟昶归朝,补东头供奉官。考陶,婺州司理参军。君幼孤,事母至孝。仲父挈之任南恩州录事参军,卒官,母性畏寒,恋南土,因家南海。累举进士,母老,就摄官,补连州连山尉。母病,沥臂血和药,日至数服。疾笃思羊羹,刲股肉进臛,闻有异香,食之良愈。母终,刺血写佛经,积成卷帙。服除,再调潮州海阳簿。一旦去官,栖止海上禅刹,翻阅藏典。君既素志禅宗,又通经教,常从诸方参问知识,未有以契会于心。番禺有逸人曰潘晃,邑里长老云:自少见焉,不知其饮食宿止处所,冬夏一裘,未尝易也。日游于市,莫可与之交言。番禺人呼为潘盎,俚言盎犹狂也。君闻之,曰:「吾可从之游哉」!早年或遗君精茶一饼,君默识之曰:「他日有无口人可尝尔」。及是令人持茶一瓯,以颂四句投之。潘览颂,啜茶,遣人回语君:「今日果遇无口人矣」。君遂见潘于州西长林古屋,语三昼夜,都忘寝食,廓然通宿命,具慧眼。从之,三年不归,亲旧以为惑疾,后乃间至其家。不复避寒暑,毒草恶物,遇辄啖之。或谒问祸福,时为之言,罔不验。山林鬼神,往往受教戒。过汀州,抵上杭县,山寺有神祠,民日荐牲牢,君戒责之,至今惟飨蔬馔,此类甚多。山人刘立久依君,忽谓立曰:「京下言法华约我,今当赴之」。遂不复食。月馀,留一颂示其子昶,安坐而逝。家人号呼逡巡,复言曰:「吾固告汝矣,何恋之深也」?起居如平日,家人不复为虑。无何,妻子有所适,回见公化已久矣,时四月已热,因龛而涂之。家人守宿经百日,夜未央,闻叩龛声,祷焉复叩,翼日发涂,俨然如初。君告寂时,乂两手于膝,至是举一手叠二指,若实叩者。焚其衣于庭,舍利满地,倾城瞻叹,巷无居人。初,言公住京城景德寺,人亦以为狂,不可亲近,与君偈颂万里往来,目君为赤溪山主。山人刘立后为僧,名行忠,亦住持传法,从君最久,故往往能记诵,其义句深矣,大意若云兜率天宫之道侣也。刘立亲于君,「赤溪何谓也」?君曰:「内院山名尔」。凡此,皆非常情所可测者,而事有不可诬也已。君性刚厉,少年事佚游,母忧形于色,君自悔责,断左手之小指以谢母,遂杜门不出,以至成学业。与循州举子邹起同下第,起贫且病,不能归,君倾橐雇佣,舁起就路,或自负而行,竟致起归其家。福州进士翁彦升薄游岭表,逼秋赋不能归,君与梧守善,援彦升得从梧州荐,罄家资其行。彦升登第,后终郎官。因是索然四壁。其风义如此。卒年五十四。再娶邹氏、黄氏。子三人,昶、鼎、旦。昶今任楚州团练判官,信厚士也。中师淳直,所说君事迹详实。某年月日,葬于沂州临沂县某乡某里,以君坐而逝,故从浮屠法以瘗焉。所著偈颂,别刻于石。铭曰:
海滨大开士,日光佛化现。君独常亲近,得第一义心。了自觉圣智,观世悉空寂。以是清净观,广大无碍观。十方如掌中,视庵罗勒果。彼愚夫幻梦,殁在种种见。闻是微妙音,则狐疑不信。得法眼净者,应见此境界。
按:《乐全集》卷四〇。
暇日游逍遥台睹南华塑像独置一榻旁无侍卫前无香火对之歆然起怀古之思因抒长句一千四百字题于台上 北宋 · 苏颂
忆昔初读南华篇,但爱闳辨如川源。
沉酣渐得见真理,驰骛造化游胚浑。
潜心四纪不知倦,閒日讲解时寻温。
其言无端极放肆,大抵顺物尤连犿(自注:芳烦反。)。
六经高深如韫椟,百氏蔽偏迷蹢阍。
伯阳语道最渊邃,中士尚或疑亡存。
竺乾权实信广大,妙用不出我藩垣。
伟兹三篇粹精奥,推本一化开幽𠊽。
反覆孝慈去愿誉,胎育仁义除诈谖。
情类相亲自才德,踶跂不立存朴惇。
寓言本为大方设,吊(自注:音的。)诡难与常人论。
祖尚玄虚灭理学,乖背(丁本作谬)宗旨由后昆。
遂矜放旷为任达,由此道真流亡反(自注:平声。)。
自非通识造闳远,安能超悟还淳元。
大钧斡旋本何有,相禅以种纷无垠。
载其形声直喑醷,感彼气类相嬗媛。
死生之辨在旦夜,梦觉之异分形魂。
神奇臭腐互美恶,蜩甲蛇蜕奚代迍。
卵胎无以易生种,风化自尔成虫蜫。
出入于机泯无际,始卒若环焉可扪。
芒乎万致始同体,明以一指弥滋繁。
异则肝胆为楚越,同则萧竹犹枅圈。
真宰难以眹迹见,灵台莫由形器援。
何者非彼何者是,孰为亲爱孰为怨(自注:平。)。
六凿相攘有利害,两溢类妄成斗喧。
至细不必陋蛮触,倪大恶用惊鹏鲲。
天机所动体各适,足行岂异唾者喷。
外物既重内固拙,瓦注则巧金乃殙。
物之傥来莫禦止,心所希跂俄屯■(悯心=月)。(自注:音昏)。
有疾无用亢豚免,其迹已陈刍狗燔。
全生难恃社之栎,移是不定腊者䐊(自注:音昆。)。
逢真令尹魄栩栩,恍丑全人脰肩肩(自注:胡恩反。)。
因知祸福相倚伏,故于得失无螴蜳(自注:上音陈,下音惇。)。
惟能胆阕以生白,是乃孰耰而厌飧。
道非处服无不在,人以德性为之原。
有情有信非可致,一满一虚常不腾(丁本、道光本、钞本作骞)。
九年大妙得之野,参寥疑始传诸孙。
豨韦以之挈天地,堪坯以之袭昆崙。
明此南乡唐尧帝,明此处下素王尊。
众人逐物但役役,一曲自守常暖暖(自注:音喧。)。
修躬明污躬则殆,饰智矜愚智弥惛。
单豹治里外逢害,张毅修襮中成殟。
退不为宾颍阳乐,荡而伤性喣水踆(自注:音存。)。
二子高节去孤竹,三闾独清浮湘沅。
弃世终亦馁薇蕨,行吟徒自悲兰荪。
彼为礼义矫末俗,犹以佩玉趋櫜鞬。
将明是非崇世论,何异狐白资绁袢。
礼义治则忠信薄,是非著则名实翻。
尚贤贵德下滋伪,信赏明罚民尤冤。
宋荣犹然在讥世,其于毁誉方汶汶(自注:音门。)。
列子待风乃轻举,岂若御辩常掀掀。
至人达观齐物我,直往上古惟愚芚(自注:音屯。)。
内通耳目外心智,旁挟日月超乾坤。
安时处顺任天倪(自注:音诣。),抱德炀和遗世喧。
悗乎忘言喙鸣合,窅尔自静鲵桓潘(自注:音藩。)。
养生之主悟文惠,治气其勇过孟贲。
形形不形睨初始,物物不物邻羲轩。
得计弃智任鱼蚁,劳形怵心嗟虎猿。
呼我牛马谁毁誉,梦为鱼鸟还潜翻。
其穷不屑涸辙鲋,其高乃况南方鹓。
方其息死乐枯髑,亦既恬生慕孤豚。
尝闻藏言乃笑杖,既见偃室聊歌盆。
畏龙不羡宋人乘,睹鹊自感雕陵樊。
广莫将植拥肿木,江湖可浮瓠落樽。
不将不迎随物化,一龙一蛇更蛰蜿。
以道泛观未切著,得时而行或曲卷。
皇王上下惟变适,周鲁舟车殊运奔。
顾指不为天下化,排进靡使人心偾(自注:音奔。)。
人于应问见影响,物被生杀通凄煖(自注:音喧。)。
赏罚九变得其序,泽流万世非吾恩。
相■(次/韭)乃合儒与墨,小辨岂数衍与髡。
河伯不逢海若语,岂知至道无穷门。
云将未得鸿蒙问,乌睹生物复其根。
神而化之不蘁立,未之尽者能诲啍(自注:音惇。)。
长波所荡满今古,异代相应犹篪埙。
喟予所禀实樗散,作器自愧非玙璠。
逢辰偶得仕通籍,徼倖当与游西昆。
材力未足胜螽股,取舍徒思择熊蹯。
行年六十粗知化,藏经十二无能翻。
平时有志在寥廓,遇事无意从缗昏。
撄而后宁亘岁月,老之将至忘寒暄。
盱盱未免囿于物,扰扰不异风中幡。
昨从京辇絓丹笔,复得淮壤乘朱轓。
偶逢乐岁少休息,历览士俗因周爰。
提封乃是昔仁里,访古时复登平原。
城中蝶巷接蓬头,郊外鱼台连漆园。
悠然清风隔千载,独有遗像当高墦。
山川世异改城郭,岁时人罕羞蘋蘩。
先生县解出无有,后世景仰空擎拳。
大布緳履生弗饰,岂蕲朽壤衣如璊。
乌鸢蝼蚁死不避,安用丘墟祀有膰。
虚堂虽异生存处,操趣犹令贪薄敦。
我怀方外想音采,坐视券内驱冥烦。
曳涂窃企濮水钓,投犗更思东海蹲。
子葵虽未得其道,意而固愿游其藩。
圣人之书议者扁,妙斲之质良在懮(自注:《汉书音义》郢作懮,音温。)。
空遗糟魄宁咀味,纵有履迹焉投跟。
何当一发鸡瓮覆,因而更焚驹项辕。
天光内照宇自泰,人益不累中无闷。
云谁嗣响可晤语,至理竟亦归无言(以上《苏魏公文集》卷四)。
医言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二、《鸡肋集》卷二八、《四续古文奇赏》卷四三、《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三五
上医医国。或曰不然。医曰:譬国于身,天地乃所寓之形,元气乃所恃而生。坚骨脆肉,山石壤坟也;中列五藏,五材是营也;风云其卫,百川其荣也;阖辟运转,有神欲行也。故昔之论养生者曰:「抱形以静,神将自正,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盖天地亦物也,其不坏亦然。得一以清宁,其析于一成。虹而泄藏,祁寒暑雨,灾害乃生。时则有陵斗陨坠,札疠虫螟,历象授时,使气行正。不有圣人,孰医国疢?以国观身,理自此知。不有圣人,人谁则医?譬医有经,黄帝二典,歧伯犹谟。浮沉生死,帝俞伯都,平章于变,亦与气俱。卢鹊秦和,王佐可蹈,鹊犹伊训,和比虺诰。汉淳于意,如说作命,说不自言,于古其镜。华佗反经,既不得已,敿干砺刃,如甘战誓,何异吾医,亦论其世?尧、汤水旱,国岂无疾?稽天焦土,要不病粒。五毒所攻,痤发中古。武砭已甚,血流漂杵。七雄裂之,五藏用争,衡秦纵楚,焦腑炭冰。卫生匪经,民中道夭,至秦暴蹶,气并则槁。求诸身中,一藏彊胜,四气为微,一安得竞。匪淳益漓,医斯用奇,黄典歧谟,安所救之?鹊观五会,和参天命,至佗而极,刮脾濯肾。圣有至言,代斲伤手,世复无佗,矧敢佗又。佗虽伤手,犹漂杵然,时周之命,反商之颠。过是益狂,术亡不传。大疾始间,汉与休息。小瘳未复,唐用饮食。何世无医,孰曰不知?不培其生,毒熨妄施。曰我术圣,望而知之。绪馀帝伯,卑鹊和意,曰如汉唐,又何足议?何异鲁连,好高自奇?徒称唐虞,顾未知之。鹊、和得嗤,他何足议?矧无佗术,乃行佗事。季良三医,一论其天,不为何败,其平自然。曷不卑之,无甚高论,秦病可言,释之为近。国有常治,治不以智,若烹小鲜,时治之理。生有常经,亦不可扰,损石益谷,时医近效。滋彰法令,盗贼乃多,疾焉勿扰,气复则和。何以休之?惟勿益生。筑垣为室,蚤作晦息,平康有道,医于何力?民有圣言,有病不治,起居惟常,常得中医。作《医言》。
读史二首 其一 宋 · 葛胜仲
七言律诗 押元韵
祖尚浮虚事漆园,生平圜府不曾言。
神峰峻若瑶林茂,手色全如玉柄温。
翊辅但求三兔窟,风流空擅一龙门。
季年丧国排墙祸,绮靡谀言可得存。
房杜不言功论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五、《范香溪文集》卷五
君子有心于济世,无心于立功,功非君子之所当论也。时方辅英主,平祸乱,则所以经济大业者,不得不用力焉。然其初心,岂以邀功为哉?痛生人之荼毒,为之拯救而已。唐太宗取天下,房玄龄、杜如晦力为多,然二人终不言功,为其有心于济世,而无心于立功也。窃尝言之:隋季不竞,鱼烂土溃,小黠巨奸,揭竿蜂起,四海之内,鞠为盗区,元元无聊,有肝脑涂地之祸。太宗于是奋布衣,提三尺剑,剪除群慝,为万人请命于上帝,不踰十年,遂定天下。稽其枭威雅,馘老生,俘杲、密,虏充、窦,东取河洛,西举汧陇,南威蛮荆,北走獯鬻,崇功伟烈,赫奕盛大,疑非手足所能图者,盖房、杜实佐成之也。太宗自为燉煌公时,即收玄龄,自为秦王,即用如晦。二人之佐太宗,固有年矣;奇谋秘画,陈之多矣;绳违正谏,亦已数矣。是其有功于唐,殆不可以算计。由常人观之,则必历自辨数,以希高爵大封,垂荣后裔,而不疑矣。然而二人方且撝谦贬抑,痛自退逊,曾无一言及之,岂无谓哉?其意必曰:「吾君之定祸乱,天下之所归也,实为吾君之德也。吾君不作,我何为哉?是虽有功,归之吾君可也」。又必曰:「吾君之定祸乱,众材之所资也,实为诸将之力也,不有诸将,我何为哉?是虽有功,归之诸将可也」。又必曰:「成功之下不可居也,古所患也,自伐以取祸,功于我何有哉?是虽有功,持之若无可也」。归之于君,则功不可言也;归之诸将,则功不可言也;持之若无,则功不可言也。二人有功而不言,意其有得于三者之说也。虽然,是亦无心于立功者之所为也。使二人者攘袂用力,区区以功名为务,亦何能不自言耶?抑尝闻之,薛万均、卢祖尚、李君羡辈,太宗时俱有功受封爵。然而万均坐清宫不谨,下狱愤死;祖尚辞交州都督,斩之朝堂;君羡以谣谶见忌,下诏诛之。是皆非辜小眚,不获保全,则太宗之于功臣,初未尝加恤也。尉迟恭侍宴,论功争班,乃至不怿而深谴之,且有「韩、彭夷戮,非汉祖之愆」之语。当时大臣类多畏祸,李靖阖门称疾,长孙无忌求解仆射,惧有功而终见疑也。然玄龄、如晦之不言功,其亦覆车之戒耶?呜呼,拔剑欢言,攘袂指画,竞占丰邑,争据上位者,无时无之。君子欲明退逊之义,其于房、杜,盍亦少怀仰哉!
劾周麟之状(绍兴三十一年七月) 南宋 · 杜莘老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五○
臣闻挟奸罔上,人臣之不忠;避事辞难,人臣之不义。谨案同知枢密院事周麟之,背公营私,寡廉鲜耻,十手所指,殆非一端,臣试以奉使一事言之。岁在己卯,显仁皇后升遐,哀告邻国,麟之实充使命。方其未行也,朝廷措置金缯,其数已定,麟之坚欲增添数目,朝廷务从大体,姑从其请。夫太母攒祔,用度浩繁,麟之乃求厚赂,何不惜国家之费乎!及其将行也,太史卜良日,三节遣行李,既已陛辞,晨出国门,行至日暮,麟之思家,遂顾小车潜归,妻孥饮燕,次日方始出城。士论沸腾,达于天听。宰相汤思退容隐不加诘问,及其既行而归也,出好语欲为己功,以邀高爵,此何理哉!其挟奸罔上,止为身谋,不忠有如此者。逮今春金人来居于汴,朝廷议遣麟之出使,麟之奏请自择副使,遂举苏晔,与之交结,各卖三节人员,皆有定价,估金入己,喜见颜间。其后使人之来,语言纷纭,麟之乃缘饰辞理,谓执政不当行,遂牢辞固避,私至掩泣,众闻而鄙之,有「哭杀富郑公」之诮。臣窃观唐太宗以卢祖尚都督交州,既奉诏而托疾,帝遣杜如晦谕之曰:「匹夫不负然诺,卿既许朕矣,岂得悔」!祖尚固辞,帝怒曰:「我使人不从,何以为天下」!命斩之朝堂。今麟之既不钦承休命,至烦圣虑,别择奉使,纵陛下宽仁,免其朝堂之戮,则贬窜其可后乎!伏望睿断,重赐施行。
治原(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诚斋集》卷八七
臣闻天下之不治非起于莫之举,常起于举而莫之随。举而莫之随,则上之人自举而自废。一政之出,一令之行,十人听而一人不听,宜未害政令之流行也,而政令之不行,未始不自一人不听始。夫何故?十人听而一人不听,则十人者必观夫一人者。观之者,试之也。试渊以绠,试刃以坚,而试十以一。一者不听而上不问,则十者之听亦将反而为不听。古之圣人必有以杜天下之观,以弭天下之试,以齐夫天下之听。夫天下且相与观而莫之见,试而莫之测,则天下之听安得而不齐?天下之听齐,则吾欲前而前,欲却而却,欲左而左,欲右而右,惟吾之为,无不随者。当此之时,天子患不举尔,举而大有为焉,夫谁我禦?今天子非无神圣英武之资,非无开中兴起太平之志,然五年之间殊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求强而得弱,求治而不得治,此其病安在哉?公卿大臣后国而先家,先身而后君,莫肯横身以当天下之大难,绅士大夫甲可乙否,各求其说之胜,而上之人不知所定,三军之士、天下之民玩习于偷惰,虽作之而不起,令之而不从。是故天子有其资而无其扶,有其志而无其应,一举而天下不随,则自罢而已矣。此岂非中天下之观,堕天下之试而未有以致天下之齐故欤?然则何以致天下之齐?将有以齐天下,必有以耸天下,将有以耸天下,必有以变天下,小变则小耸,大变则大耸,小耸则小齐,大耸则大齐。方岁之新,乾坤之晏温,动植之宁止,岂不可乐哉,而一坐笑谈未竟之间,或失色于迅雷之骤惊,慢者肃,伏者兴,勾者达,天地造化之政令发于顷刻而遍于四海,莫敢或玩而违之者,变而耸,耸而齐也。玩而不变,尧、舜、禹、汤、文、武不能以为治。汤继夏则变夏,夏之政,禹之遗也;武继商则变商,商之政,汤之遗也。后之言治者必曰不复三代则不可,而汤也不复禹而变禹,武也不复汤而变汤,是二圣人者岂舍彼之成从我之矜者耶?变之者,复之也。汤变夏之政而汤之治复乎禹,武变商之政而武之治复乎汤,非复而何?期于治不期于政,要其是不恤其异,故汤武一变而天下耸然而更新。陛下盖继光尧者也,继光尧而变光尧可乎?非变光尧也,自变其变也。且光尧曷尝不变?异时治极而弊亦极,绍兴之初一变而纯用元祐之政以作天下之偷,故风采凛然,至今使人兴起。其后权臣柄朝,恭己既久,一旦赫然黜奸党,收威令,以还朝廷之尊,故破强敌,授圣子,出于一日之独断,而天下不知其所自来。陛下即位五年而未大治,则光尧之所以变之之方,独得而缓也哉!变必有要,要必有先,今之变其孰为要?孰为先?闻之曰,法不必行,不如无法;人不任责,不如无人。今天下之大患不在于法之不备,而在于法之太详;不在于贤人君子之不众,而在于人才之太多。何者?法备而不必行,人多而不任责故也。然则今日之事,欲一举而变之,盍亦刊其法之繁以必天下之从,一其人之责以闭天下之遁,而后天下可为也。昔者唐虞象刑而夏后肉辟三千,汉高祖约法三章,而武帝增至三百五十九。夫以法之繁简而较其功,夏之治宜过乎虞,而高祖之治宜不及乎武帝,而乃不然,则法果在于备乎?晋范文子有功而归,则曰:「郤克之教也,臣何力之有」?至庾亮败于张曜,而殷融言于陶侃曰:「将军为此,非融所裁」。周公曰:「惟王有成绩」。而梁武侯景之祸,盖生于朱异也。异不职其咎而使武帝归之时运。夫古之君子归功于主将,而后之君子归过于主将;古之君子归功于其君,而后之君子不任其过而使其君自任其过。人之不肯任其责也如此。今也兼历代之宪,承列圣之制,法不可谓不备。法备而不治,则非不备之罪也,备而不必行之罪也。科举、任子之所取,军功之所奏,动以千计,才不可谓不多。才多而不治则非不多之罪也,多而不任责之罪也。臣何以知法备而不必行法之说?曰:茗之私鬻者其罪流,民之不饮酒不茹荤而习妖教者其罪死。夫罪至于流与死不为不重矣,而鬻私茗、不肉食者不止也,何也?有重法无重刑,有重刑无重罪也。非无重罪也,不胜其重也,非不胜其重也,不胜其众也。众则难于重,重则难于必。且夫以铢两之茗易锥刀之利,则执而流之,至于小民以贪不能自存,则绝肉味以求一粝之饱,则又执而杀之,以情而言,君子亦有所必不忍者矣。必不忍之心生,则必不行之法见,民见其法而不见其心,则曰上之法皆然也。法者,驱天下之具也。其具废则其驱弛有急而求其从,其谁从之?臣何以知人多而不任责?人之情固有所欣,有所惮。宅清显而享礼腴,此其欣也;应纷扰而当危难,此其惮也。天子者执天下之所欣以招天下,岂以茍悦天下之私哉!捐之以欣,盖将属之以所惮,而今之士大夫自许以勇于所惮,以邀其所欣,既得其所欣,则避其所惮。无事之时,服章焜煌,步武虚徐,天子出而临之,虽虞之野无遗贤,周之济济多士未足喻也。然寺监者曰吾曷不台省也,郎曹者曰吾曷不侍从也,侍从者曰吾曷不宰执也,宰执者曰吾曷不二十四考中书也?阶嬖倖以进名曰捷径,挟谄曲以进名曰称旨,植党以进则名曰客,聚歛以进则名曰才,朝攘夕争,患失而忧不得,一何勇也!至朝廷卒然有一意外之事,天子呼某人而问之,则曰:「臣何足以知之」?又呼某人而委之,则曰:「臣何足以奉明诏」?贪者求免事而不求免官,畏者求免官以远避其事,又何怪也!惟其勇于彼,是以怯于此,而朝廷不悟也。且岂有身为上宰而天子使之将兵以禦敌,则以亲病辞者?天下有缓急,而宰相尚不可使,则它人安得而使之?使之则曰:「彼实为宰相,予焉能战」?臣愚欲深诏有司,删法令之细而不急者、大而不可行者、重复而可以弄者,如太祖皇帝时法度,简而要,明而信,设者必用,存者必行,不与天下为戏,庶几天下之可驱。天下虽无事也,不测而择一事大而且难者询之众,而遣一所厚之大吏为之,避而不为则诛,如唐太宗之斩卢祖尚,为而败事则诛,如舜之殛鲧,则天下之怯可以一变而为勇。夫天下之人可驱,而天下之怯皆勇,则国可强而敌可取。开中兴,起太平,臣心了然见其易易尔。
上丞相议置发运书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七、《九华集》卷一三
某窃闻朝廷得旨,更置江淮诸道发运使。外议既不能深晓,已半疑惑,又欲以史正志者为之。愚不肖,不知其所自来,但见其前后奸欺,罔上无畏。始谈攻守,迄无一成;请置水军,徒为百费。听其言则虚谲日进,诘其事则诞妄日彰。居常轩轩视正人如寇雠(王龟龄),指老成为儿戏(张魏公)。若此异类,长恶不悛,积其宿奸,愚弄国事,自合为大膺诛戮小禦魑魅者也。丞相诸公前日每患台谏不知大体,今日乃使小人欺蔽九重,略无忌惮。幸而谏臣首发其事,彼非深知谏体不能尔也。然彼已三言而伎俩穷,绅笏万口而恶言播,丞相诸公为闻为不闻乎?不幸大论竟亦不从,则正士去亦不久。善类率以此为去就,天下四顾而责将谁责也?丞相必能处此矣。且陛下命正志为蜀帅,正志捍抗不行;又惧其罪也,则多方以求免;求之未得也,则谈利以迷踪。叛命慢官,莫甚于此。昔唐太宗命卢祖尚守幽州,祖尚不行,太宗曰:「朕何以使人」?斩之庙堂。不知正志今日之辞蜀,有异祖尚之辞幽州乎?一从其言,遂堕其计,又紊国纪,甚可惜也。况今日财物憔悴,系生人之命;岁月取舍,系治乱之原。正志欲脱一行,乃复鼓舌妄发。且学识如王安石,一妄更张,遗祸至今,况是小子至庸无识者乎?此物情所共骇者也。某待罪三馆,于一小人去留似亦无与,然使国家无故而忽谏臣,无事而委命令于不义,可得默乎?前日王天觉以市井无赖蠹惑众听,以污清朝,圣上觉悟,去不容发。今不阅月,正志又前,旬日之间,训、注相接,此何理也?愿丞相诸公审处焉。夫庙堂者,纳君于无过;而台谏者,正君于微过,是或一道。今不幸台谏以言事去,于义得矣,丞相诸公乃曰:「台谏言不行而去,亦其常也」。假设成王或有过,周、召乃谓此史佚之责,非我责,可乎?二三公何以处之?伏望丞相与元台参政持是以审订之,若乃以仆为狂为愚,不合公议者,亦并逐之。若其不逐,即留门下之辱,是终玷丞相知人之明,罪愈甚焉。敬俟命。
国本(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二、《水心别集》卷二、《贤良进卷》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四、《右编》卷三九、《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八、《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七、《四续古文奇赏》卷一四
其一曰礼臣。臣闻刑法所以待天下之有罪,虽至亲隆贵不得辄私;而虽至亲隆贵不能无罪,则刑法不得不用。然臣以为人主能使其臣无犯君之法,不当以刑法御其臣。夫人主之所与共守其国家者,自宰相以下至于一命之士,皆必得天下之贤材而用之,其不能无犯法者,不得居也。当舜之时,既放弃共、鲧、驩兜之徒,其所与为臣工岳牧者,皆忠肃、惠和、明允、笃诚之士,故其治化之成,至于匹夫小民犹无犯法者,而况其官师乎!其后周文、武,最能得天下之贤材而用之,遇以信厚而折旋之以礼乐。故其《诗》曰:「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夫聚贤材于朝而分之以百官之事,被服有云龙藻火之章,驾乘有和銮旗旄之节,以至奉牲币,执豆笾,荐告宗庙,类祀天神,其盛若此,而桎梏、废放、黥劓、杀戮之人,安得参于其间?扬雄有言曰:「周之士也贵」。夫士贵而后官贵,官贵而后国贵,国贵而后主尊。然则周文、武之所以贵其士礼其臣者,能使之无犯法,而未尝以刑法御之者也。取不能无犯法之人而材诸位,则不免于以法御之。有以刑法御其臣之心,则方其唯诺殿上,委任尊宠,若将有腹心股肱之寄者,俄而桎梏废放,黥劓杀戮,无所宽贷;而其臣亦不能自必也,故轻为奸而多犯法。呜呼!此非国家之利也。汉高祖尝裂数千里地,使大功臣十数人得南面而称王,既而禽灭菹醢,至于宗族无有遗类,其臣遂以禽兽自比。故后世子孙习见前事,不难于高爵重位以宠秩不肖之人,而亦轻于以鈇钺刀锯加其身。唐太宗尝喜张蕴古所上《大宝箴》,以为爱己,一旦以治狱疑似,遽命斩之;谓卢祖尚文武忠义,使督交趾,祖尚再三辞行,亦殊死于朝堂而不以为怪。其臣如王圭、魏徵,号为面折廷争,亦莫有以为非者。然则当时以刑法御其下,而快喜怒于杀戮,虽高祖、太宗之明不能免也。噫!以刑法御其下,将以防奸臣,而岂有意于轻杀人也哉?自今考之,其奸臣未必得罪,而连颈就戮前后相望者,皆善人君子也。夫不能以礼化奸臣之心,而以刑滥忠臣之罚,国家将何便焉?适所以借奸臣而为之资耳。盖舜、文王之意迄周衰而亡,历秦、汉、隋、唐而不复兴。至于艺祖、太宗,而后尽去前世帝王苛刻猜忍之意,一以宽大诚信进退礼节遇其臣下。受禅之始,因其故相,委任若一,六年而后罢。太宗召拜近臣,尝命择良日,曰:「朕欲其保终吉也」。卢多逊事发,当时以为所坐大逆。法既具矣,以其尝典国事,止命窜流。盖汉之三公无以善去位者,不自杀则受诛;其轻甚者,犹以丑辞策之。而自真宗、仁宗以来,执政大臣之将去也,必使之连疏自乞,若将不得已而后从者,又为之迁官加赐而付以重地。前世之臣,以谏诤忤旨而死者皆是也,祖宗不惟不怒,又迁擢之以至于公卿。神宗尝疑其臣之罢惰而不任职者,当汰而不忍,始益宫观之员,廪之以粟而不责以事,后遂为定法。其后章惇弄权,尝欲兴刘挚之狱以杀党人,而哲宗不从;蔡京当国,又欲杀天下士,而徽宗不听。绍兴初,误听宰相,诛谏官二人,寻复自悔,下诏责躬以谢天下。故虽权臣用事,二十年间,予夺惟意,而无杀士大夫之祸。夫进人以礼,退人以义,而不以刑法御其臣者,无过于祖宗之世;而不使奸臣妄杀一士者,亦无过于祖宗之世。盖秦、汉之风息灭不继,而舜、文王之意复兴。天下之臣,至有怯懦过当,举手畏法者矣,未有强愎不逊,傲法以自便者也。若其逆乱反侧,起于父兄子弟之间者,益不复有矣。夫不以刑法御臣下而与臣下共守法,此岂非祖宗为国之本意与舜、文王之俗然欤!
闲借云笈七签 南宋 · 韩淲
押词韵第十一部
一从寇谦之,祖尚张道陵。
湮芜五千言,庄列亦不明。
荒哉神仙家,方伎刘向评。
存想与炉灶,后世徒营营。
吾从云笈书,七签岂其情。
山閒焚妙香,君房天禧经。
叩齿理玉池,天风韵流铃。
玉历眇延康,尘劫无足惊。
人主天下之利势赋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六一、《铁庵集》卷二六
人主綦贵,化权独持,奄敷天之下也,何利势以如之。躬明德以有临,尊崇已极;操寰区之可致,宰制无遗。昔者奉一人而处以崇高,环四海而听其操制,使斯民奔走于下,皆自我剸裁之系。且人主出当司牧,可谓至尊;举天下莫不顺从,是为利势。仪表当极,聪明过人。堂陛森严,尊据九级;雷霆震压,重隆万钧。故威制于遐方之表,亦势归于人主之身。道足能群,渊邃九重之上;权之所在,斡旋一世之民。岂非群臣环向而柄有所操,诸侯竦听而刃□其利。刑罚刀锯,剪削奸巧;爵禄砥石,磨砻节义。处世之顺,服人也易。聪以临,刚以执,气燄动人;婴者拆,触者摧,指麾如意。大抵奔走詟服有术以能使,废置生杀惟君之得专。盖群焉服役,退听元后;苟动辄捍格,岂为利权?是必不怒之中,鈇钺森若;未击之时,斧斤凛然。予但居尊于五位,彼知听命于敷天。得则以安,莫切孙卿之论;操其所致,明言董子之篇。切疑之,剥击之请,文帝未遑;威断之柄,太宗不取。然祖尚少格命,随即置辟;淮南且割地,曷尝释斧。岂威福大柄,不当议于臣下;而剸制微权,已阴施于人主?恨不用德宗之命,削彼强藩;固宜震宣后之威,截兹淮浦。然古人处世至利,不露圭角;视民如伤,肯加鄙夷?断弃不忍施,听亳众之终定;殄戮姑勿庸,任商民之自移。虽操切从命,势所必至;然毫釐有伤,圣其不为。是虽退若以能钝,未有令之而不随。因垒崇降,文姑迟于修教;舞干苗格,禹特示于班师。其有使斧屡出,宜可立威;吏刀日用,若能绳下。然汉俗不能胜,转以逆;秦民不堪锻,溃而解瓦。是知圣人操天下之利势,而不敢尽用者,无他,盖亦虑其穷也。
读史六十四首 其二十五 清 · 洪亮吉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出处:北郊种树集
祖尚玄虚自晋贤,黄初人物已开先。
汉家盛日尊黄老,不习南华内外篇。
题兰亭曲水胡图贤诗序后 清 · 牛焘
押纸韵
元风扇正始,大雅竟沦委。
芦苇未渡江,清虚崇佛氏。
空宗论篇翰,浮词托名理。
祖尚自王(弼)何(晏),孙(绰)许(询)蹈其轨。
风骚体一变,清谈何绮靡。
群贤四十二,兰亭宴曲水。
赋诗永言怀,恣意尚诘诡。
慷慨王右军,中流挽骇驶。
临深抒寄托,无人会厥旨。
诎彼齐彭殇,诞其一生死。
千载感斯文,高尚谁比拟。
惜为书法掩,昭然误遗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