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直执徐，月旅无射。佳哉秋气，适此初吉。欣凉飙之却暑，假午枕以自逸。一性融兮蝶化，万籁静兮龟息。不噩不惊，非想非因。倏戾止夫邃宇，恍前瞻乎异人。松姿鹤骨，谷虚渊渟。方瞳瞭然，列仙之真者耶？肌肤冰雪，姑射之神者耶？予方徘徊眩骇，屏息却立。已而盖云合，车毂击，嘉宾至，初筵秩。既衔杯以相属，俄陈疑而互质。则有辨博之客诵言越席曰：「惟主人形与神一，必能超百尘之数，通紫庭之籍。其致此也，亦有术乎」？主人唯唯。客曰：「东海之山，玄都之关，峨眉锦屏之西，罗浮岣嵝之南，群圣窟宅乎其中，大药罗生乎其间。安期炼五石之精，葛洪成九转之丹。桂父食桂而蝉蜕，子馀茹术而鸾骖。阳陵则石脂度世，赤须则柏叶超凡。苟邂逅其刀圭，斯可绀已华之发而驻将老之颜矣。君亦有所遇而然乎」？主人冁然而笑，泛然而语：「服食之法，盖道之粗。谅假是以佐功，讵执斯而为主？且客见夫辰锦之丹砂，连韶之石乳乎？箭镞鹅管，世不乏取。倘资藉以引年，是家松乔、人钟吕也，得毋与徐韨卢生之罔祖龙，文成五利之欺茂陵者伍与？仆是以不释于吾子之言」。客曰：「沆瀣夜饮，朝霞晨餐。返七还九，守一存三。挹灵液于玉池，下涧流于丹田。交梨火枣茂其本，黄芽赤水丰其源。遁堪舆之常数，盗阴阳之纯全。意佺侨、羡门、山图、赤斧，以是为金丹之祖，长生久视之先也，君其舍旃」？主人曰：「客观其徼矣，而未观其妙也。庄生不云乎：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必欲从笙鹤，跨鲸鳌，友子晋，俪琴高，兹岂能仿佛其秋毫也哉？愿置此而进乎道」。客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彼浅昧之莫知，汩声利而自贼。至人则不然，健羡聪明去于内，荣华滋味彻于外。不将不迎，淡以游心；爰清爰净，莫以合性。此广成子修身千二百岁之道也，非众妙之门耶」？主人曰：「如客所言，槁木耳，寒灰耳。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者，槁木寒灰云乎哉」？客乃茫然失措，赧然四顾，顷而言曰：「蜉蝣不知龟龙者，其智𦕈也；莺鸠不知鹍鹏者，其见小也。惟先生幸诏之」。主人曰：「子来前。夫不养其心，不足以保性命之真；不致其诚，不足以赞天地之生。养心之体，子既言焉；致诚之用，吾将传焉。必孝于亲，必忠于君，推隐德以及物，崇阴功而利人。惟不欺于方寸，尚何有于飞升！远莫暇夫殚述，概吾陈其至近。旌阳之许，嵩山之靖，内养心而全道之真，外致诚而积己之行。职才尹于一同，泽遍加乎百姓。匪外鹜于末术，卒参华于仙圣。推而上之，说相武丁，既以此道而有天下，遂骑箕尾而比列星。率自根而之本，配霄极以长存。子于我乎有疑，请考古而验今」。于是客抚髀而跃曰：「吾得之矣」。乃庸作歌，以侑芳醴。歌曰：「功行三千，积多生兮。帝赉良弼，佐武丁兮。万有千岁，寿而臧兮。层霄下土，去来何常兮」。又歌曰：「郁罗兮玉京，君之朝兮环佩鸣。昆崙兮县圃，君之游兮鸾鹤舞。天风兮泠泠，吹羽盖兮飘霓旌。云车兮风驭，凌倒景兮周上下。覛方士之遑遑兮，欲登真其何路」？主人欣然，为客满觞。予亦破梦，亟纪其详。盖非独辟子房之辟谷，亦所以救昌黎之渺茫也。

嘉定改元夏五月，乡先生叶公孟我出为宣之宁国主簿。是行也，邦之大夫，乐而贺之。走独以为叹，宣言曰：邦人知公耶？公问学如禹治水，考制度如周公画井田制赋，落笔为文章，如庖丁奏刀，而匠石操斧。少已负声望，入太学，名流异待之。当是时，谓万里可立致，命不随时，汩汩以老。诸凡友公研席者，或已为公相；师公方册者，多已为卿大夫。公独栖迟故山，仅仅妻子养，寒月半帘，清风一榻，萧然吊影，居人之所不堪，是坐何尤哉！宁国小邑也，主簿卑官也，吾方以为公吊，奚其贺？虽然，吾为公平心而言之，公亦为我平心而听之。天靳才哲、人乐富贵，二者之难兼，自古固然。盖亦造物之神机，所以瞑眩一世者。必不得已而去，曰宁去富贵，富贵无闻者多矣；而至于哲人，虽饿且死，名犹日月也。然则将奈何？邑小则便闲，官卑则远谤。琴高之山，谢朓之亭，前迹往事，岂无怪怪奇奇，为公献者邪？勾稽暇览而歌之，其声与天籁相宫商而不杂，则其视一主簿秩已为浼己，无论其大。《诗》云：「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况三岁别乎？此则予之所以悲。

窃以削死注生，名既简于玉札；寻师访道，心方契于丹书。善恶在人，升沉由己。伏观总仙之传，始知自古以来，冲举者十万人，拔宅者八千处，岂皆禀受之异，盖因力学而然。若轩辕生而神灵，固由天授；如旌阳修而道备，岂非人为？须待恶业消，而后善缘就。或因守关而遇，或欲渡海而逢，或经魔而心愈坚，或历试而志不退，得既艰苦，修必精专。采鍊于鸿都、会府之中，栖遁于太华、嵩山之下。或红尘閒散，若李脱之八百、安期之三千；或白日飞腾，若子晋之骖鸾、琴高之控鲤。或厌世而尸解，或住世而留形。或师徒之皆升，或祖孙之咸达。或得之艰而成之易，或得之易而成之难。方册具传，厚诬不可。余从童稚，笃志清虚，门户遍求，是非莫辨。留心三纪，倒指百师，所学皆非，遇而方悟。是知难逢之事，岂可容易而成。欲为跨鹤之游，必假腰钱之助。下士闻而大笑，上圣所以不言，谬以毫釐，失之千里。乃若天机之轻泄，祖则罪延；而至道之不传，己则过大。将言复辍，欲罢不能。谓其隐秘于玄微，孰若铺陈其梗概？因述师旨，绘作图章。著《外法象》九章，所以尽造丹之微妙；著《内法象》九章，所以条养丹之详细。夫鍊金丹者必有所自，故有原本焉；有本然后生，故有乾坤焉；用乾坤烹鍊，故有鼎器焉；鼎器有药物，故有铅汞焉；铅汞明分两，故有和合焉；和合成黄芽，故有真土焉；丹成贵能取，故有采取焉；作用有规模，故有制度焉；制造有同志，故有辅佐焉。此在《外法象》造丹之九章也。采得然后服，故有服丹焉；服毕务温养，故有九鼎焉；温养全藉火，故有进火焉；火候有进退，故有退火焉；进退有药象，故有抽添焉；进退有休息，故有沐浴焉；沐浴罢丹成，故有金液焉。丹虽已成，虑性未能，故有抱元焉；守一抱元，命固性彻，形飞天阙，位證真人，故有朝元焉。此在《内法象》养丹之九章也。服丹才罢，养火一年，攒簇阴阳，缩敛节候，夺二千七十三万六千之正气，归九一三七二四六八之宝身，寿则无穷，数尽有坏。故莫若均齐物我，混一色空，悟无上之自然，圆真源之正觉，动为游戏，静入太虚，造无拘碍之乘，永返元来之本。通前《警悟》，及后《还元》，共二十章，接四五侣。外有《鍊丹行》，所以贯串首尾，错综篇章；《指迷箴》，所以明辩正邪，分别真伪。列之于后，览者详焉。非敢为达者之规模，姑留为后学之印證耳。时宋嘉定戊寅仲冬元日，龙眉子叙。

天地间扶舆清淑之气往往钟为山川之秀，犹有勃郁而不能尽者，又往往钟之于物，虽虫鱼之微，亦精美殊绝，有他地所不能产者，此即其證验。人见其非他地之所能产也，则从而神其说，如江之有脍馀鱼，越之有秦皇酒瓮鱼，皆谓饮食残馀之所变，而非造化气类之所成，要之亦岂有是理哉！宣之琴高台下有鱼，小而极珍，世传以为琴高升仙时所弃药滓，故其鱼以琴高名，或以药滓名。此其事之有无不必问，而其山川之清淑，天地之钟秀，岂不因是可想万分一？余每思濯缨此水之上，以致其潇然物外之思，尘鞭尼之，未能也。一日，有寄余以玉塘程君《琴溪记咏》之集者，知君方斩蒿洗石，搜剔唐宋以来诸贤悬崖之刻，插柳移竹，日倘佯其间，胸中浩然之存，有非可以涯涘者。余于是知山川之清淑、天地之钟秀，非物之所能尽，又一大聚之英矣，异日琴溪之名天下，岂止如今日记咏之所见而已哉？抚卷歆动，敬书其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