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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难赋 北宋 · 王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一五、《皇朝文鉴》卷四、《楚纪》卷五五、《历代赋汇》卷六七、《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九九
臣卑而君尊兮,侔地道之承天。
北面贽以伏朝兮,南面受之偃然。
役股肱于夙夜兮,须有命而后虔。
含厥美以自忠兮,避成功而不敢先。
何责善于难行兮,奄恭名而独传。
盖曰善之为猷兮,匪身修而弗克。
五事生之所禀兮,觉初微而渐硕。
傥一失其本源兮,外物来而横逆。
况宅势于人上兮,百度丛而归责。
治则身安而名荣兮,乱甚者丧其家国。
贤臣出而登用兮,爵既好而禄又丰。
师保阿焉受教兮,箴谏谨于群工。
匪圣法而不敢述兮,推天命于始终。
使吾君至诚兮,执忠信以自主。
使吾君达其所忍兮,仁无不恕。
使吾君耻不若先王兮,遵义之路。
使吾君不敢慢于匹夫兮,礼乃大具。
使吾君察天下之理而无凿兮,智足以成务。
勤君之思而劬君之力兮,谁谓吾倨?
盖志行则爵禄可报兮,否则遁而去。
昔舜禹之相尧兮,斯猷著于典谟。
商挚慕其遗风兮,引挞市而为虞。
冢宰武丁兮,绳正木而靡渝。
周公之告孺子兮,扬文武之永图。
召伯又歌乎公刘兮,美厚民而匪居。
之游于衰世兮,固守经而严如。
宜其名实之一揆兮,彼兴废何区区?
后千载岂无臣兮,忘钻仰于我极。
逢君欲以就利兮,凡枉寻而直尺。
量君才为不及兮,聊顺时而姑息。
诋高论曰迂阔兮,喜近己而循迹。
呜呼!
君名贬于杂霸兮,专颂美于在昔。
臣不恭莫甚于此兮,徒没齿而愧惕。
窃独嘉夫魏公兮,沃唐文而迓衡
正己而民服兮,破俗辨之刑名。
既柔远而能迩兮,尚惜其学略而功速成。
作正位之儆戒兮,虽刍荛者亦听。
匪吾言之能赋兮,唯尚文之易明。
唐藩镇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九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唐之治,由藩镇之未专地也;
唐之弱,由藩镇之彊盛也;
唐之亡,由藩镇之削灭也。
何以言之?
唐自安史之乱,天下之人耗减太半。
大历以后,干戈粗定,事贵姑息,权柄倒置,彊臣骄将,气焰赫然,而于是李正己有青、淄、齐、海、登、莱、沂、密、德、曹、濮、徐、兖、郓十五州之地,养兵十万;
李宝臣有常、易、深、赵、沧、冀、定九州之地,养兵五万;
田承嗣有魏、博、相、卫、洛、贝、澶七州之地,养兵五万;
梁崇义有襄、邓、均、房、复、郢六州之地,养兵二万。
诏增一城,必飞语怨刺。
二十年间,国家不敢兴拳石撮土。
代宗宽柔,一切容之。
德宗明察,先诛刘文喜,次欲尽除群盗,遂诏起关西兵以临关东,而泾兵倒戈,朱泚乘人心之离,遂肆不轨。
然而欲与李怀光合势,怀光不伏臣之,故李晟之徒得以乘而灭之。
李宝臣信妖人之言,谓有天分,而田承嗣玩以谶文,不与同恶,卒自暴死。
朱滔稔凶,欲臣山东诸侯,而王武俊曰:「我岂能舍九叶天子,而臣田舍汉」!
于是起兵攻
李希烈已僭大号,而诸侯异谋,刘稹坚据上党,而三镇离心。
以此观之,则唐之藩镇,各萌问鼎之心者多矣,然而卒不能遂其逆谋者,盖彼同则此异,左逆则右顺,轻重相制,大小相维,忽恭王命以效顺,忽矜兵势以相临,所以然也。
至于朱全忠遂墟唐祚者,非其才智过于安、史、朱泚之徒也,盖是时藩镇诸侯各已灭矣,时溥朱瑄秦宗权罗绍威王镕之徒各已亡矣,全忠视天下之大,不复有牵制之党,乃平揖神器,若固有之。
设使当全忠之时朱滔在冀,田悦在魏,王武俊李纳在齐,则全忠虽有曹、马之谋,亦安能披大裘而称制哉!
故曰:唐之亡,由藩镇之削灭也。
岂非治乱兴亡之鉴哉!
公生明赋(公不偏党,明则生矣。) 北宋 · 许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八、《皇朝文鉴》卷一一、弘治《保定郡志》卷二三、《历代赋汇》卷六六
事欲无蔽,心宜尽公。
既守正以宅志,遂生明而在躬。
祛一意之党偏,不私乎物;
照百为之情伪,罔汩于中。
若夫外交事变之繁,中固心诚之守,以谓虚己鉴物则枉直昭晰,挟情适事则是非纷纠。
欲庶理之皆辨,舍至公而则不。
中立不倚,始持正于群伦;
旁烛无疆,遂致明于万有。
无陂无侧,不阿不偏。
非妄恶也,恶其众之所弃;
非作好也,好其众之所贤。
盖依违牵制者固已去矣,则明白洞达者乃其自然。
百志惟宁,居绝倾邪之渐;
五綦不乱,遂观昭旷之先。
盖夫智因窒而后昏,性以私而有党。
爱憎既绝,则真伪必审;
取舍既平,则善恶不爽。
抱纯正以中执,涵机灵而内养。
所以主心善治,汤无蔽塞之忧;
道钦承,文有照临之广。
岂不以湛静者人之性,偏闇者性之情。
知静为本,故虚之则定;
知闇为害,故去之则明。
正厥心官,始闲邪而制物;
发为智烛,终迪哲以通诚。
大抵处有累之地者,莫不徇私;
对无穷之变者,鲜能不惑。
凡适理以非眩,由秉心之自克,得不保守天质,蹈行圣则。
周而不比,无一曲之蔽情;
静之徐清,有三知之入德。
因知心乃物之鉴,公为职之衡,系吝既屏,纯明自生。
以之察己则事至不惑,推而成务则物来敢名。
是故君子养源,于以致忠邪之判;
大人正己,岂徒无谮愬之行。
嗟夫,有为者易失其本心,无惮者或迷于至理。
故伾、文党与以丑正,庸回而嫉士,智尚昧于自保,识敢期于远视。
惟夫以公正为心,明则生矣。
李端中书 其一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七、《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七
尊公修撰,不敢通书,恐罪人之垢玷污大旆之光辉。
前日蒙赐酒肴,以尊者之赐,熟计念之,不敢辞,亦恐或累盛德,此后愿勿继也。
悚惕悚惕!
李端中书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七、《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七
昨蒙赐教勤恳,并贶建溪珍品,敬佩不忘之意。
即日霜寒,不审尊候何如?
伏惟忠厚乐易,风行草偃,尊俎笑谈,自得江山之助。
承诲谕,欲求闲冷,何不自憙邪?
督迫上供,处处如此,公方富于春秋,求闲恐不能无嫌也。
未有瞻承之便,临书怀仰。
伏祈为民自重,长使鳏寡得职。
庆湖遗老诗集序 北宋 · 贺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七三、《会稽续志》卷四、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皕宋楼藏书志》卷七九
庆湖遗老者,越人贺铸方回也。
贺本庆氏,后稷之裔。
太伯始居吴,至王僚遇公子光之祸,王子庆忌挺身奔卫,妻子迸度浙水,隐会稽上。
越人哀之,予湖泽之田俾擅其利,表其族曰「庆氏」,名其田曰「庆湖」。
今为「镜湖」,传讹也。
汉孝安帝时,避帝本生讳改贺氏,水亦号贺家湖焉
家牒载谢承会稽先贤传》,叙略如此。
唐代既颁勋格,百家图谱,并为煨灺。
元和中林宝集著《姓纂》,臆谓贺氏庆封之后,非是。
劫专齐政,田氏患之,聚三族甲,环其宫而夷其族,仅身免,走鲁迁吴,卒被屠戮,安有遗种哉?
吾家特会稽一族,他州之贺,盖贺兰、贺若、贺跋、贺娄、贺鲁、贺葛、贺赖、贺述、贺儿、贺略孤、吐贺诸姓省焉。
十五代祖乃秘书外监之后,祖弟讳知止,少味《老》《易》,躬耕不仕。
开元末,兴崇玄学,本道三以道举,荐送不赴,会有闻于朝者,起家拜上虞丞,秩满试任城
李翰林白寓游是邑,与公相从于诗酒间,撰其美政,书公堂之壁,后人镵诗石,今或存焉。
久之,迁阳谷,卒官。
民怀其惠,遮留丧车,不得时发,因权窆县之北原,三孤即垄为庐免丧。
按安史之乱,县又改隶东平,寻为李正己巢据之,寖用非法,游民浮房,禁不听还。
伯仲定居阳谷,俾阴归会稽以持先业,皆力田自洁,不复为仕宦计。
实吾祖也。
岁一北走,省展存殁,且自誓约:生虽居,死当祔骨先垄之次。
逮七世孙遵约,不坠后属。
董昌盗越,民罹其毒,因弃业北迁合族焉。
国朝缘外戚赐第开封隆和里,六代祖广平王始别葬于浚仪固子陂之原。
高门平州府君受命北征,即诰其家嗣曰:「吾家本庆氏,昔王子尝寓于卫,而子必以旧氏名之,吾死必封树卫郊,示不忘本」。
府君竟死事朔野。
曾门以哀毁废于家,但名其子而重诰之。
天圣初,大门总北道坰牧之正,遂卜府君之新阡于卫属邑共城东原,仍徙贯焉,行先志也。
少有狂疾,且慕外监之为人,顾迁北已久,尝以北宗狂客自况。
今寖老且疾,念归何时,而亟更旧称者,亦首丘之义耳。
生于皇祐壬辰,始七龄,蒙先子专授五七言声律,日以章句自课。
元祐戊辰,中间盖半甲子,凡著之藁者何啻五六千篇。
前此率三数年一阅故稿,为妄作也,即投诸炀灶,灰灭后已者屡矣。
年发过壮,志气日衰落,吟讽虽夙所嗜,亦颇厌调声俪句之烦。
计后日所赋益寡,而未必工于前,念前日之爨烬为妄弃也,始裒拾其馀而缮写之。
后八年,仅得成集。
以杂言转韵不拘古律者,为歌行第一卷
以声义近古,五字结句者,为古体诗第二、第三、第四卷。
以声从唐律、五字结句者,为近体五言第五卷。
以声从唐律、七字结句者,为近体长句第六、第七卷。
以不拘古律五字二韵者,为五言绝句第八卷。
以声从唐律七字二韵者,为七言绝句第九卷。
随篇叙其岁月与所赋之地者,异时开卷,回想陈迹,喟然而叹,莞尔而笑,犹足以起予狂也。
倘梦境幻身未遽坏灭,嗣有所赋,断自己卯岁列为后集云。
丙子十月庚戌江夏宝泉监阿堵斋序。
按:《庆湖遗老集》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乞根究京东排岸司截留纲运奏宣和三年正月 北宋 · 赵亿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七、《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二之四五(第四册第三二五七页)
西外宗室每年合用食米三万硕,系依先降朝旨,令泗州排岸司于上供米纲内拣发白粳米,批发前去巩县卸纳。
今年批发过安永康李端李日宣、赵子仪四纲前去。
京东排岸司大观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敕、湖南路申请乞免截留往洛口指挥,遂行截留赵子仪、安永康两纲就京岸下卸。
臣契勘安永康两浙路上供纲,别无指挥免截,显是畏避前去西河,与京岸人吏别有计会。
乞将京岸官吏送大理寺根究情弊。
今后应缘纲运在京岸住滞违法等事,乞依熙宁二年九月八日已降朝旨,许发运司觉察申奏,差官取勘施行。
状元策一道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
臣对:臣闻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商道不衰,何以见高宗
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
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
唐无宫壸之变,则无以启明皇
是以知君天下者,遇祸逢乱,当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灼知此理,然后可以知天意之所在矣。
臣尝历考前古兴衰拨乱之君,以谓莫善于宪宗,莫不善于文宗
何以言之?
宪宗当唐室陵夷之际,藩镇跋扈,主权下移,乃能左顾右盼,慨然起恢复之心。
不幸廷臣异议,刺客在朝,京师皇皇,朝不谋夕,惟宪宗当宁发愤,屏声却欲,讨贼之心愈厉。
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淮、蔡,元和之功,卓然为天下冠。
此以刚大为心者也。
文宗昭悯之后,阉寺执柄,主威不宣,虽能高举远蹈,毅然有扫除之心,不幸委任失当,害及非辜,甘露之祸,言之使人酸楚。
岂非文宗遽以泣下沾襟,魂飞气索,自比周赧,又自比汉献,又自谓无与,又自纵酒以伤其生,悲辛愁苦,不复以朝廷为意。
此以惊忧自沮者也。
故臣尝断之曰:若宪宗,可谓知天意之所在;
文宗者,又何足与论天意哉!
盖祸乱之作,正圣人奋励之时也,何至以惊忧自沮乎?
今陛下痛九庙未还,两宫犹远,又悯国步之久艰,悼已事之失策,然深察祸乱之故,是乃皇天所以启至圣也。
伏惟陛下谨之重之,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庶几与商高宗周宣王汉宣帝等相揖于千载之上,合皇天所以畀付之意,不胜臣子至愿。
然以刚大为心者,要当夙兴夜寐,恶衣菲食,屏远便佞,登崇俊良,好切直之言,戒声色之惑,先定规模,以定大事。
臣观古之圣人,将大有施为于天下者,必先默定规模,而后从事,其应也有候,其成也有形,非若顺风扬帆,一求快意而无所归赴也。
商君之法,非良法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兵雄天下,臣服诸侯;
苏秦之术,非善术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合六姓之异,却彊秦之兵。
淮阴高帝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荥阳,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
耿弇光武以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
伏仰陛下欲迎九庙,归两宫,安国步而康庶事,式扩规模,固已定于圣心,而又元枢捷报,歼厥渠魁。
自前世之君观之,固有满假而自大,以速天下之谤者矣。
独陛下不然,乃撝谦不居,躬御便殿,亲颁德音,以前世中兴之君为问。
至于攘夷狄,弭盗贼,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前世中兴之施为,祖宗传绪之法度,下于承学之士,曰「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此有以知陛下用心之效也。
臣虽智识浅陋,然而仰见规模宏阔深大,辄整冠肃容,再拜稽首曰:猗欤盛哉,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乎,宗庙社稷何忧乎,二圣六宫暂淹蛮貊,亦何忧乎!
臣学术至空虚也,然忠愤所激,敢不敷陈管见,上裨日月之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古先辟王继中微之世,承思治之民,芟夷大患,事半而功倍。
少康一旅而复有夏,宣王兴衰以隆成周,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肃宗再岁而复两京,皆蒙前人之绪,拨乱反正,若此其易也」。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所以为中兴之本也。
臣闻禹有治水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十有七世,历年四百六十有二。
少康一旅而复有夏者,祖宗之德在人也。
稷有播种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三十七世,历年八百有馀。
宣王兴衰以隆成周者,祖宗之德在人也。
汉高祖有宽仁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一世,而历年至于四百。
然则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者,岂非蒙高祖之德哉?
唐太宗有仁义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四世,而历年仅及三百,然则肃宗再岁而复两京者,岂非蒙太宗之德哉?
皇宋一祖六宗,英灵在天,功德在民,中兴之运,正归今日,傥能扩此规模,济以兢谨,果何往而不可乎!
伏读圣策曰:「今赖四方黎献翊戴眇躬,列圣之泽未远也。
朕焦心劳思,不敢爱身以勤民?
然屈己以和戎,而戎狄内侵」。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祖宗之德,士民之归,将乘此时,为两宫中国雪积年之耻也。
臣观金虏有必亡之势三。
夫好战必亡,失其故俗必亡,人心不服必亡,而金虏皆与有焉。
臣请为陛下历陈之。
始皇并吞六国,可以止矣,恣心快意,复征南越,曾不知骊山之役未成,而二世子婴已被害而就擒矣。
此以好战而亡也。
隋文帝远平江东,可以止矣,炀帝嗣位,亲驾征辽,曾不知锦帆未过隋渠,而大盗已据其都矣。
此亦好战而亡也。
蠢尔金虏,亦何足以秦、隋比,顾论好战必亡,因以及之。
夫蕞然疥癣,臣事高丽,奴事契丹,中国视之,如居霄汉而观蝼蚁,曾何足以污齿牙!
乃不自循分,陆梁咆哮,自靖国兴兵,于今三十馀载矣。
适国家当此否运,乃敢欺天叛人,犯我王略,侵我中国,夺我两河,又捣我都城,又要我二圣,又入我淮右,践我江浙。
呜呼悲夫!
积骨如山矣,流血如河矣,夷城如墟矣。
皇天昭昭,灭亡无日。
此臣所以言好战必亡也。
西晋之乱,匈奴、鲜卑纷纭于中国,而其豪杰间起,为之君长,如刘元海苻坚石勒慕容隽之俦,皆以绝异之资,驱驾一时之贤俊,其彊者至有天下太半,然终覆亡相继,不过一传再传而灭,何也?
夷狄之心,固安于无法也,而束缚于中国之法。
中国之心,固安于法度也,而苦于为夷狄之行。
君臣相戾,上下不安,虽建都邑,立城社,其心岌岌然,常若寄寓于其间,其能久乎?
蠢尔金虏,亦何足以元海苻坚比,顾论失其故俗,因以及之。
夫其不安窟穴,既灭契丹,复陵中国,意将诵诗读书,佩玉鸣鸾,效我中国之制。
沐猴带冠,爰居闻乐,想其忧愁无聊,如被五木而居九地,终身不快,卒于死而已矣。
此臣所以言失其故俗必亡也。
始皇灭韩,张良奋椎击其车;
朱泚僭号,段秀实提笏击其额。
天下之人,其视金虏,谁不欲寝处其皮而食其肉,顾其路无由耳。
今虏我中国士庶入于窟穴,固亦有豪杰慷慨之士欲图之久矣。
而又骂辱及于公卿,鞭扑行于殿陛,贵为将相,而不免有囚徒之耻,将见有愤惋郁结而思变者矣。
此臣所以言人心不服必亡也。
区区一刘豫,欲收中国之心,呜呼愚哉!
中国之心,岂易收乎?
刘豫者,何为者耶?
素无勋德,殊乏声称,天下徒见其背叛于君亲,而委身于夷狄尔。
黠雏经营,有同儿戏,何足虑哉?
然金虏虽有必亡之势,而我有必兴之理,不可不讲也。
臣观古人所以谋人之国,必有一定之计。
越王之取吴,是骄之而已;
秦之取六国,是散其从而已;
高祖之项籍,是离间其君臣而已。
今越之计、秦之计、高祖之计,宜次第而用之。
当先用越王之法骄之,使其侈心肆意,无复忌惮,天其灭之,将见权臣争彊篡夺之祸起矣。
臣请备论越王所以取吴之术,惟陛下听之。
范蠡曰「卑辞厚礼以骄之」,越王自称曰「草鄙之人」,自称其国曰「贡献之邑」;
范蠡曰「玩好女乐以骄之」,越王则先之以皮币,随之以管籥,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
其称吴为天王者,范蠡使尊之以名也;
其请亲为前驱者,范蠡使以身为市也。
今日之骄虏,当损益其法可也。
呜呼!
越王含辛茹苦,志在报吴,非笃志之君,其孰能之?
以民之不蕃,而兵之不给也,乃下令于国中曰:壮者无娶老妇,老者无娶壮妻。
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则罪其父母。
生男子也,赐束脩、一犬;
生女子也,赐束脩、一豚。
生三人,公与之母;
生二人,公与之饩。
支子死、当室者死,则哭泣之,葬埋之,如其子也。
载脂以食孺子,身耕妻织以裕国人。
国人其恩,感其德,愤其土地之狭,而悯其会稽之耻也。
于是父兄请战,不许;
父兄则又请战,而致其辞曰:「越四封之内,其视君也,犹父母也。
子而思报父母之雠,臣而思报君之雠,其敢不尽力乎」?
及其将行,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曰:「孰谓是行也,而可无死乎」?
陛下欲灭金虏,当先结吾民之心可也。
越王之在国也,觞酒豆肉以分左右,饮酒不尽味,听乐不尽声,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病者问,死者葬,老其老,长其幼,慈其孤,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富者安之,贫者与之,救其不足,裁其有馀,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南事楚,西事晋,北事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以宾服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如其有也,天下幸甚;
若犹未也,伏愿陛下勉之。
越王归国四年,愤祖宗之雠,思欲一战以快心,范蠡曰:「未可也」。
五年而吴王信谗喜优,憎辅远弼,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
七年,吴王杀申胥,又欲乘其间以伐范蠡曰:「姑待之」。
七年吴国蟹、不遗种,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
今之金虏,虽有必亡之势三,然而谗乎?
喜优乎?
憎辅而远弼乎?
曾杀贤如申胥乎?
曾有天灾如蟹、不遗种者乎?
必也俟其天时去,人事失,然后可以图之。
越王归国二十年,乃得举兵以遂其志。
其举兵也,必智以度天下之众寡,仁以共三军之饥劳,勇以断疑而决大事;
又舌庸使之审赏,苦成使之审罚,大夫种使之审物,大夫蠡使之审备,大夫皋使之审声。
其将行也,则背屏而立,委夫人以内政;
背檐而立,委大夫以国政。
其至军也,则斩通行赂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从令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用命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无兄弟尽在军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有昏眊之疾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命令者。
虽列国之君,不足以为今务,然其禁密如此,亦可喜也,故能一战而败吴于囿,再战而败吴于泓,又战而败吴于郊,夷其城,犁其庭,墟其庙,以雪积年之耻。
陛下欲报金虏,愿观其用心,而以越王之法用之,不亦可乎!
伏读圣策曰:「招诱以弭盗,而盗贼犹炽」。
臣有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攘夷狄而先靖中国也。
臣闻唐太宗之说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尔。
去奢从俭,轻徭省赋,使民衣食有馀,则自不为盗」。
韩愈之说曰:「刺史不得其官,观察不得其职,财已竭而歛不休,人已穷而赋急,其不去而为盗也,亦幸矣」。
此皆论良民为赋歛所困,故不得已而为盗尔。
今日之事,则又甚于此。
其横行于州郡,啸聚于山林者,类皆军兵尔。
此曹在太平时,帖首妥尾,惟上之令。
不幸中国多故,朝廷权轻,何尔动辄怨怒耶?
而一夫倡乱,百夫从之;
百夫倡乱,千万人从之。
然使吾无间而可入,则朱滔不能起卢龙之卒,而李怀光不能彊邠宁之兵。
今其所以一呼响应者,其心不服也。
其心所以不服者,无乃吾恭俭未至乎,用人未当乎,赏无功而罚无罪乎?
唐德宗放象豹,出宫人,以恭俭服天下;
常衮,用崔祐甫,以用人服天下;
赏淄青将士,以折其奸谋,杖邵光超,以惩其贪冒,又以赏罚服天下。
李正己持兵十五万,雄视山东,其将士闻德宗所为如此,皆投兵相顾,曰:「明天子出矣,吾辈犹反乎」!
不特此也,吐蕃恃其彊大,以凌侮中国,非一日积也。
德宗即位使者归告其国主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威德英武,洽于中国」。
吐蕃大悦,遣使入贡。
德宗恭俭委任,信赏必罚,行于户庭之间,而彊蕃悍卒,自格于千里之外。
使其恪守此心终始不变,则贞观之风,亦不难到,奈何其自败坏也!
臣愿陛下笃恭俭,谨用人,明赏罚,以收天下之心。
若曰「我有甲兵,可以诛其不服,我有招降,可以俟其改过」,诚恐去一大盗,其事卒未已也。
诚能用臣之说,非特悍卒格心,而蕃戎亦且悔过也,故臣以太宗韩愈德宗之事为献。
伏读圣策曰:「以食为急,漕运不继,而廪乏羡馀
以兵为重,选练未精,而军多冗籍」。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兵食之不可不虑也。
臣以谓漕运不继,宜选财赋之官;
选练未精,宜责将帅之职。
唐代宗以国用虚乏,馈饷纷纷,独得一刘晏,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而军用以给,以财赋得其人也。
臣愚欲于常赋之外,创置一司,名曰「军兴」,凡关市榷酤载在有司者,不与其数,独变通有无,权制轻重,使利归公上,歛不及民。
出入钱谷,勾检簿书,则付之士类;
书符檄,觇低昂,则付之皂吏。
明敏精悍如刘晏辈,实司其职,夫何忧漕运之不继乎!
马燧之在河东也,驭马厮役,教以骑射,制甲有长短之等,造车为行止之宜。
比及二年,得精兵二万,以将帅得其人也。
臣愚欲于冗兵之数,创置一军,名曰「精锐」,凡攻冲战斗,功在有司者,不与此选,独招降之兵,擒获之兵,俾弓矢戈矛,随器而使,有能者则书之尺籍,其无能者则驱之屯田。
择彊力勇毅马燧辈,实司其职,夫何忧选练之未精也!
伏读圣策曰:「吏员猥并,而失职之士尚众;
田莱多荒,而复业之农尚寡」。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吏农之不可不虑也。
臣以谓吏员猥并,宜行辟举之法;
田莱多荒,宜行屯田之法。
沈既济宰臣叙群司,州郡辟僚佐,其意欲无失职之士也。
臣愚欲使宰臣精选太守部使者之职,若群僚则太守辟举,若监当、若巡尉使者辟举。
举而不当,重者褫其职,轻者罚其金,吏部台谏得以纠正之。
每辟一员,则具二人以待之,补者既上,则又辟一人以待之,前后相承,虽怠者亦励。
夫国家所以设官分职,将惟贤才之求,非为尔衣食之资也。
志在衣食,胡不为工乎,为商乎,为农而力田亩乎,胡为在缙绅之列也?
夫责之以士人,则朝廷待之亦不可轻。
太守监司之赴官也,若内若外,皆陛辞而后行,监司为一辈,郡太守为一辈,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正殿,借辞色。
告监司则曰:「一路官吏,实汝之托」。
郡守则曰:「一郡官吏,实汝之托。
汝当夙夜以思,宣我所以爱民之意,予有大赉报汝功,亦有大罚惩不恪」。
庶几贤才并用,则失职非所患也。
邓艾欲行陈、颍以东,屯田两淮,得谷五万斛,其意欲得复业之农也。
臣愚不敢远引,且以镇江一路论之:屯兵江口,无虑数万人,就以二万人论之,人必有家,家止五人,人日二升,日计二千斛,月计六万斛,则岁百万斛矣。
顾此馈运,非由天降,非从地出,皆当取之于民。
三吴之间,旱暵仍岁,长淮以北,草莽连云,去岁到今,米斗千馀,今此下民,谁救其迫。
而又追需急于星火,箠械酷于秋霜。
开元屯田之法,振武屯田之法,不知其可用乎?
勋官八品以上,前资七品以上,此建官之法也。
土柔则五十亩而一牛,土刚则二十亩而一牛,此耕耨之法也。
如是之法,出于开元。
募人为十五屯,屯置一百五十人,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极云州界中,出入河山之险八百馀里,寇来不能为害,人得肆耕其中。
如是之法,出于振武
臣愿自淮以北,开置屯田,参开元、振武之法,非特足以招复业之农,而军储所资,亦足以宽其忧矣。
伏读圣策曰:「严赃吏之诛,而未能革贪污之俗;
优军功之赏,而无以消冒滥之风」。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清流俗而惩侥倖也。
毛玠尚书,而士大夫不敢鲜衣美食;
杨绾宰相,而豪贵功臣为之彻乐、毁第、减驺御。
赃吏贪污,流风远矣。
臣愿陛下去声远色、躬俭节用,以励朝廷,朝廷宰相却苞苴、断货贿,以励猾胥而惩狡吏,又何患贪污之弗革乎!
元载王缙秉政,四方以贿求官者相踵于门,大者出于,小者出于卓英倩,皆如所欲而去。
代宗欲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己用,乃擢李栖筠御史大夫,事出主意,宰相不知,等由是稍绌。
臣今欲用此策以消冒滥,可乎?
大将以功来上,陛下亲据其中一二人晏见而劳问之,果有功者,优加拔擢,其或言语不伦,事涉诞罔者,痛加惩斥,又何患冒滥之弗消乎?
伏读圣策曰:「方今外攘夷狄,则不足以靖民;
取于民有制,则不足以给车徒之众。
为人父而榷其子,则又何以保民而王哉」?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恤民如是之深也。
臣伏读圣问至此,不觉涕泗交颐,仰知陛下仁心如天地之大,而天下弗知也。
臣观滨江郡县为守为令者,类无远图,阳羡惠山之民,何其被酷之深也!
率敛之名,种类闳大:秋苗之外,又有苗头;
苗头未已,又行折八;
折八未已,又曰大姓;
姓竭矣,又曰湮实;
湮实虚矣,又曰均敷;
均敷之外,名字未易数也。
流离奔窜,益以无聊。
前日桑麻沃润,鸡犬相闻;
今为狐狸之居,虎豹之宅,苍烟白露,弥望满野。
彼所谓守令,独抵几而言曰:「与其委之于盗贼,孰若输之于国家」?
呜呼,安得此委巷之语乎!
堂堂国家,而下比于盗贼,不忠之罪,莫大于此矣。
夫节财即生财之道也。
今藩方大使,各置使臣,收召亲戚,竭民膏血,以市私恩。
或曰准备,或曰干办者,不知其几人也。
色目纷纷,难以数举,凡医巫卜祝之流,皆在其选。
诸县添置武尉,尤为无用,见敌则走,小胜则杀贫民以要功。
居山则卖私茗,滨海则鬻私醝,未及交付,则已捕之为己功矣。
不知平时剥肤椎髓,歛怨招谤,以廪此曹,果何谓哉?
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戒饬藩方,罢去武尉,以苏凋瘵,此亦保民之道也。
伏读圣策曰:「朕弗明治道,仍暗事几,凡此数者,交战于胸中,徒寝而弗寐,当食而叹。
子大夫与国同患难久矣,宜考前世中兴之主,其施为次序有切于今者,祖宗传绪累世,其法有可举而行者,平时种学待问,奇谋硕画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其悉意以陈,朕将亲览」。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谦冲退托,将以追配前王,绍述祖宗,旁搜远取,以尽愚夫之虑也。
臣窃谓中兴之主,大抵以刚德为上。
是故震伐鬼方者,高宗之刚;
严有翼者,宣王之刚;
信赏必罚者,宣帝之刚;
赳赳雄断者,光武之刚也。
陛下之欲中兴,当以刚德为主,去谗节欲,远佞防奸,此中兴之本也。
祖宗传绪之意,大抵以俭德为主。
恭闻仁祖服浣衣,寝絁被,力行恭俭,不忍费一毫以伤民力,至今父老言我仁祖,必泣下沾襟。
盖俭必仁,仁必能感天下。
陛下欲绍祖宗,当以俭德为主,珍奇弗御,玩好弗求,此祖宗之意也。
夫攘夷狄,弭寇盗,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者,臣以一言而该之,不过曰刚与俭而已。
然刚俭之德,圣心自明,天下犹未信者,何也?
臣窃有说焉。
臣尝读《左氏传》,见吕甥论君子小人情状于秦穆公,何其切至也!
其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又曰:「小人曰秦岂归君,君子曰秦必归君」。
又曰:「小人曰必报雠,君子曰必报德」。
夫士人所见高远,故其言多恕;
小人所见浅狭,故其语易深。
善夫孟子有曰:「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夫百姓以齐王为爱牛,以小人之见每如此也。
然小人满天下,而所谓士人者几何?
虽家置一喙,言提其耳,不能胜众多之口也,则人主于食息謦欬之间,其可以弗谨乎?
文王一饭,武王亦一饭,文王再饭,武王亦再饭,是武王以身试文王之安否也。
盖一饭则我力微矣,今吾亲一饭而已,力不其微乎?
此其所以可忧也。
再饭则我力彊矣,今吾亲至于再饭,无乃寿考之期乎?
此所以可喜也。
武王之于文王如此,若陛下之心,臣得而知之。
方当春阳昼敷,行宫别殿,花柳纷纷,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尘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
盛夏之际,风窗水院,凉气凄清,窃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蛮毡拥蔽,不得共此疏畅也,亦何安乎?
澄江泻练,夜飘香,陛下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劲,两宫得无忧乎」?
狐裘温暖,兽炭春红,陛下享此乐时,必曰「朔雪袤丈,两宫得无寒乎」?
至于陈水陆,饱奇珍,必投箸而起曰:「雁粉腥羊,两宫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咽乎」?
居广厦,处深宫,必抚几而叹曰:「穹庐区脱,两宫必难处也,居其能安席乎」?
今闾巷之人,氓隶之伍,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室家聚处之欢,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虏之故,使陛下冬不得其温,夏不得其凊,昏无所于定,晨无所于省,问寝之私,何时可遂乎?
在原之急,何时可救乎?
日往月来,何时可归乎?
每岁时遇物,想惟圣心雷厉,天泪雨流,抚剑长吁,思欲扫清蛮帐,以还二圣之车。
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如此。
若小民之心则不然,以谓搜揽珍禽,驱驰骏马,道路之言,有若上诬圣德者。
此臣所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不量微贱,思为陛下雪之也。
深察其言,盖亦有自焉。
唐阍人仇士良致仕,其党送归私第,教以固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閒,尝当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及他事」。
又曰:「谨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
其党拜谢而去。
此术既行,卒使天子昏惑于上,大臣壅蔽于下,兵柄在手,官爵在手,废立在手,至自称曰「定策国老」,而称昭宗曰「门生天子」。
呜呼!
不臣之态,臣岂忍陈于君父之前。
彼私求禽马,动以陛下为名,此臣之所以耻也,又何怪乎小民?
陛下欲尊临宸极,泽及寰区,何不反其术而用之,勿为其所陷也。
阍寺闻名,国之不祥也,是以阍寺不闻于《典》、《谟》,三王阍寺不闻于《誓》、《诰》,竖刁闻于齐而齐乱,伊戾闻于宋而宋危。
今此曹名字稍稍有闻,此臣所以忧也。
窃惟万乘之尊,深居邃宇,万机之暇,何以为情?
贤士大夫晏见有时矣,宦官子女安居前后矣。
有时者易疏,前后者难间,圣情荏苒,不知其非。
不若使之安扫除之役,复门户之私,凡交结往来者有禁,敢与政事者必诛。
陛下日御便殿,亲近儒者,讲诗书之指归,论古今之成败,追求典故,历访民情,不在于分文析字,絺章绘句,为书生之学以取天下之名也。
呜呼!
隋炀帝陈后主岂曰不文,适足以亡国而已,果何补于人主之学欤?
臣愿陛下之为学也,见前世道德之主,英明之王,则瞻之仰之,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此为法乎」?
见前世暴虐之主,则震焉沮焉,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是为戒乎」?
读贤臣传,默观百僚中有类是者,任之勿疑;
读佞臣传,默观左右有类是者,诛之无赦。
久之不倦,将闻阍寺之言,见便佞之态,如狐狸夜号而鸱枭昼舞也,则陛下之圣德进矣。
唐宪宗卓为中兴之主,其必有以也。
及观其与宰相论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请退,宪宗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游者独宫人宦官尔,故乐与卿等共谈为理之要」。
此其所以兴乎!
臣闻「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陛下勿谓深宫密殿,万事无迹也,然善恶未究,四海已知。
历观前史所载宫闱之谋,床笫之语,想见时君以谓宫中不得而知也,而况外庭乎;
外庭不得而知也,而况天下乎。
然而皎如日星,不可掩没,卒为天下后世之所嗤笑。
呜呼,其亦可畏也哉!
故古人有言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也」。
谨独之学,其用甚大,陛下不可不知也。
古之圣人所以端拱岩廊,而四方万里日趋于治,天地清明,日星循轨,百谷用成,蛮夷率服,用此道也。
心一不善,足以伤天地之和;
心欲悔过,固已同天地之德。
古之圣人,所以趋众善之门而得改过之要者,不过听谏一路而已。
此臣所学于师,盖以为持颠扶危之术也。
舜,圣人也,而益戒之以「罔游于逸,罔淫于乐」;
武王亦圣人也,而召公戒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以至禹有善言之拜,汤有改过之称。
汉高祖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四百载之大业;
唐太宗亦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三百载之洪基。
至于商纣杀谏臣,其祚终归于周室;
成帝杀谏臣,其祚终移于王氏;
明皇杀谏臣,其祚终微于禄山
杀一谏臣,真若无与于治乱也,然乱臣贼子,苛政虐刑,一切不得闻也,不亡何待乎?
故臣愿陛下先以谨独为心,后以听谏为意,奖借言路,以旌直士之风,以至远阉寺,亲儒臣,以成就规模之大,此臣所望于陛下也。
草茅贱士,充赋在庭者,志在一第尔,独臣不揆愚贱,妄议国体,负罪于不可赦,可谓愚矣。
然臣闻天下之事,宰相能行之,谏官能言之;
职不在此,虽抱奇策,拥雄材,无路可进,卒于老死而已。
伏惟国家策士之制,上自公卿之子弟,下至山林之匹夫,皆得自竭以罄其所怀。
非天子黜陟赏罚之吏,而得议百官之长短;
非天子钱谷大农之吏,而得推财赋之多少;
非天子帷幄将帅之臣,而得论兵革之彊弱。
则夫宰相谏官之事,一旦得以详说而悉数之,而臣何敢无说以处于此?
又况晏子一言,而使齐侯省刑;
田千秋一言,而使武帝太子
柳伉一言,而使代宗程元振
谁谓皇皇大宋无其人乎!
皋陶谟》曰:「天叙有典」。
是父子之间,君臣之际,无非天理也。
臣处闺门之内,勉明孝道久矣,今自山林中来,望见陛下,突兀孤忠,卓然发于悃愊,不可遏也。
此盖天理自然,无足怪者。
臣或志在爵禄,不为陛下一言,臣谁欺,欺天乎?
故臣宁吐一言,退受鈇钺之诛于司败不忍欺天以昧此心也,惟陛下幸赦其愚。
臣谨对(《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二。又见《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四,《皇宋中兴两朝圣》卷一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二,《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四,《宋史》卷三七四《张九成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续资治通鉴》卷一一○。)
此对前原有策问一篇,今移入《宋高宗》卷。
文宣王及其弟子赞 其七 南宋 · 赵构
四言诗 押歌韵
道义正己文学擅科。
宰武城,联以弦歌
割鸡之试,牛刀谓何。
前言戏尔,博约则多。
止斋和七五兄次渊明止酒诗韵 南宋 · 薛季宣
 押纸韵
知止良独艰,吾兄独安止。
不止郊园外,只止尘埃里。
脩为止至善,孝爱止为子。
眷言兄止之,得止以为喜。
至止内泓澄,非心止弗起。
止静有馀欢,止中得妙理。
勿谓止为难,止躬徒正己
止乎吾未见,致知知止矣。
兄乎止孰似,兄止无端涘。
艮止视兼山,止斯千万祀。
坊情赋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四、《浪语集》卷二、《历代赋汇》外集卷一五
彼美人兮婉且都,容闲闲兮艳春华。
髾堆云兮鬓蝉翼,瑳皓颈兮凝酥。
瞬目兮秋波,步弓玉兮飞凫。
束素佩兮琼琚,冠集翠兮芙畴。
独立兮墙隈,顾景兮徘徊。
笄丹葩兮柳绿,寄芳情兮青梅
眷予兮脉脉,欲往兮还来。
瞩星眸兮愁予,惧一逝兮长乖。
按辔兮求浆,絷马兮垂杨。
蹇命坐兮少须,跪酌我兮金觞。
欲言兮无语,敛羞蛾兮映朱户。
刚撩鬓兮为我容,骨游丝兮若无主。
启贝齿兮流香,与我期兮溱之阳。
驱辎车兮飐飐,情依依兮凭帘。
税驾兮同行,携春笋兮掺掺。
汎涟漪兮清波,航木兰兮素舸。
惊起兮双鹓,共饮兮新荷
弄修景兮澄澜,鼓桂楫兮长歌。
歌春日之艳阳兮,景浩荡而舒长。
袅娜其蕤垂兮,百卉开而芬芳。
燕呢喃以并语兮,梭对掷其鹂黄。
嗟物之各有偶兮,怨只凤之无皇。
泯予心之闵默兮,见良人以徊徨。
羹肥羜之羞珍兮,可一脔之能尝。
载赓曰:春景兮熙熙,春日兮迟迟。
愿交颈兮同游,羡比翼兮于飞。
怅形迹之碍夫人兮,内也谁欺!
羌屋漏之足愧兮,逝将往而犹疑。
歌竟兮沈吟,迭倡兮嘉音。
遏行云兮清彻,鼓朱丝兮鸣琴。
思招摇兮不持,花微吐兮芳心。
倚兰玉兮明珠,款晖映兮坐隅。
艰自启兮樱唇,聊搔首兮踌躇。
逝相亲兮莫可,正良心兮叵我。
复大礼兮自持,焱长揖兮分飞。
惋怅望兮阻山岳,远相思兮云霓。
乱曰:色天下之通好兮,心放其收礼。
正己以参天兮,莫见乎幽视。
十年犹臭兮,薰揉于莸。
彼鲍鱼之肆兮,君子曾是之游。
紫夺朱兮改色,珠有颣兮焉脩。
宁有负于佳人兮,予心不歉;
顾不易于去水兮,言反其流。
慨礼教之可乐兮,聊卒岁以优游。
粲秀色而好不吾移兮,夫复何求!
准铭 南宋 · 吴如愚
四言诗 押纸韵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四、《准斋杂说》卷下
则出于天,用近于理。
旁行不流,中立不倚。
积水成渊,其平由止。
准所以平,盖取诸此。
以水喻心,明准之旨。
委分万殊,源归一揆。
可方可圆,称物而已。
毫釐靡差,斯为准矣。
在仁如射,发必正己
在义为的,合宜为美。
在礼如衡,罔乖所履。
在智如巧,事须谨始。
以之正国,为国有纪。
以之齐民,纳民于轨。
天地虽大,弥纶以是。
四海虽远,放之自迩。
准于万世,大哉孔子
愿学为准,是之取尔。
李端1221年 南宋 · 刘克庄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要识君操履,全如字画真。
病能妨献赋,穷不废修身。
月旦推先辈春官失此人。
如闻埋玉速,里巷共酸辛。
曹待制豳神道碑1262年1月10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前阙悉以命汝。
公益感慨,言:「四十年间大火者三,辛酉辛卯之火皆有兵祸,今兹之火安知非兵衅所伏」!
劝上储皇嗣、厚伦纪以弭变。
七月,又言:「近内批数出,外廷执奏,寂然不报,谈者揣摩,曰此由径而得也。
召某执政,留某侍从,物语不惬。
妄男子上书补官,莫知所言何事,但见片纸从中而出。
彼因景监而求见者,亦将包羞含愧而不皇安矣」。
疏入,除起居郎
甫就职即引去,除权礼部侍郎,出关俟命,七疏求去。
经筵彻章,上犹遣中使宣谕,赐御书诗及鞍马。
公拜赐,进古诗六章以讽。
归至括岭,赋诗有「今朝岭上冲风雪,犹胜蓝关度岭人」之句,可谓婉而成章矣。
其冬集英殿修撰福州福建安抚使
滨海渔业之民旧苦奇征,公悉蠲之。
据案决事,窭士细民人人得至前吐情实,公徐开谕以理,往往感吾,失所争而去。
书判会情切理,父老至今传诵。
贵寓如郑、陈两元枢,赵、李二端明,皆相与甚欢。
四年,以礼部侍郎召,有尼之者,提举玉隆万寿宫
五年,以工部侍郎召,尼者未已,提举太平兴国宫
公所居水深土厚,族多名士,客自远来者皆胜友,以棋酒赋咏为乐。
岁时入城,士望而喜曰:「东圳公来矣」!
人人如坐春风,不知其年位之两高也。
公素清健,因哭仲子始衰。
九年,以疾告老,诏进一官,待制宝章阁
病,却药,曰:「生死命也」。
一日语家人曰:「余行矣」!
遂卒,腊月辛亥也,年八十。
遗表闻,特赠宣奉大夫
太常考功定谥文恭,累某官。
硕人沈氏,先十年卒,赠某夫人。
子男二人:怡老,朝请大夫、知兴化军
愉老,故承直郎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戊戌甲科,先公四年卒。
女一人,嫁某官吴舜龙
孙男三人:坡翁、绍翁、磻翁
东圳,公自号也,里人称之曰东圳先生
十一年十一月甲寅,合葬于南奥之原。
余尝谓本朝名争臣多矣,惟天圣之孔、范,庆历之欧、蔡,熙宁之吕、刘,建中之邹、陈,至今犹有生气。
非以其能言也,以其能言人所不能言也。
、嘉至淳祐,如洪舜俞王去非杜成己徐直翁李元善方德润唐伯玉及公,此八君子言论风旨暴白于世,岂非以江表之玉振续中朝之金声欤!
公居言责数日尔,曰北司怙宠,曰南阳害政,曰斜封恐启倖门,曰火灾宜继绝世,前乎公者或沿是不合而去,公继其后,持论愈劲,岂非能言人所不能言欤!
公坦荡无町畦,而内泾渭甚严。
平居与人语若恐伤之,一旦立风霜之地,奋《春秋》之笔,不以一字假人。
然白简指陈,雅责而已,不巧诋也,虽受责者愧之而不敢怨。
自洪至唐,皆余素友,公自吴中奉天基寿觞,始识之于丁御史伯桂坐上,倾倒如平生欢。
惟余与铁庵中座狂瞽,屏居田里,公来帅闽,书筒慰藉不绝。
余使粤,与愉老同寅,于公父子有情好,故使君问铭于余。
余曰行状叔方陈公笔也,简而有法,余何以加,诺之四年,耄荒不克为。
俄而使君出牧,泣谓余曰:「吾砻石久矣,先友惟君殿后,不可以复需矣」。
乃书其大节于石。
公遗藁若干卷,余所序也。
曾祖道先,祖闻一,父鼐,三世隐德。
父以公贵赠大中大夫,母金氏赠硕人
铭曰:
宝庆之相,负夹日功,一濡其沫,立致显融。
公独掩鼻,不受牢笼。
间因赐对,造膝输忠。
上既亲政,简在清衷。
垂拜紧官,乃出观风。
福星迭照,涧西瀍东。
公无遐心,帝有追锋。
擢登骑省,明良相逢。
公感上知,蹇蹇匪躬。
谏草一传,纸贵洛中。
非公之贤,惟帝之聪。
及雷□款,出昼雍容。
岁晚两召,眷注愈浓。
或者嗾獒,其如冥鸿。
全晚节香,抱明月终。
呜呼悲夫,人亡国空。
不可泯者,奏篇民庸。
后有良史,议论必公。
余笔久秃,如关强弓。
南粤之阡,肃肃万松。
敬述斯铭,以诏无穷(《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四。)
「屏」下原有「各」字,据清抄本删。
梅花集句 其一百七十八 南宋 · 李龏
五言绝句 押先韵
寒尽犹白,春光几处偏。
娇莺解言语,不是怨流年宗楚客郎士元马异李端
梅花集句 其一百九十三 南宋 · 李龏
五言绝句 押麻韵
旧雪逐泥沙,惊雷长荻芽。
低檐一枝在,恐有夜来花李端翁灵舒纥干著左纬
南郭晴步 南宋 · 李龏
七言绝句 押麻韵
春城无处不开(读画斋本作飞)花,南陌晴云稍变霞。
高下麦苗新雨后,不教闲地著春华韩翃李端杜荀鹤吴融
送人归霅城 南宋 · 李龏
七言绝句 押真韵
江蓠初绿怨骚人,且向东溪白蘋
别恨最深何处写,数株残柳不胜春刘长卿李建勋李端刘禹锡
代野老作 南宋 · 李龏
七言绝句 押歌韵
浮世浮名能几何,青山满眼少年多。
有时扪虱独搔首,目送归鸿笑复歌杜荀鹤李端李颀钱起
远别离 南宋 · 李龏
太湖三山口,中有西行舟。
望望不相近,望中生远愁。
重露湿苍苔,秋风散杨柳
空藏兰蕙心,离恨如旨酒。
碧纱窗外叶骚骚,三更风作切梦刀
千里万里独为客,少年心事风中毛(皎然、沈佺期邵谒于武陵李端顾况韦庄贯休徐凝施肩吾张籍李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