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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阳石鼓记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四、《浪语集》卷三一
岐阳石鼓十,在凤翔天兴山阿。唐郑馀庆节度凤翔,移置文宣王庙。唐衰,亡其一鼓。皇祐四年,司马待制池知凤翔日使向传师求之于外偶之田舍,睹舂粱石臼有文,察之鼓也。向既易以他臼,于是十鼓复完。其文刻鼓扛间,皆大篆。唐时书画尚备,自杜甫、韩愈、韦应物,盖已叹其不无阙画。及今历年四百,而文漫灭过半,其书之可辨者十鼓,凡四百四十有九字,中有复字十六,总四百六十有五字。其丙鼓五句,(左骖幡幡,右骖騝騝,我以跻于原(麋豕子。疑孔字)。庶,麀鹿雉免)。丁鼓二句(「銮车华敕,贞弓孔硕」。),戊鼓八句(「𩹽鲤处之,君子渔之。有𩹲有𩸊,其翊孔庶。其鱼维何?维鱮维鲤。何以贯之?维杨及柳。」),辛鼓十句(「我车既攻,我马既同。我车既好,我马既𩢿。君子员猎,员游麀鹿。速速君子,之求首及。兹以时我,其孙其来」。),癸鼓二句(「载西载北,勿奄勿伐」。),凡一百十有一言可读。其馀字画高古,文义严密,又多刓剥,不可训知。考唐贞观时,吏部侍郎苏勖载记,元和吏部侍郎韩愈、天宝工部员外郎杜甫、苏州刺史韦应物歌,近乐学士史《太平寰宇记》,欧阳参政修《集古目录》,梅都官询、苏侍读轼、苏黄门辙诗,王学士巩手记,皆称鼓文为史籀书,周宣王时物也。唐人之善书者如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共称其书古妙,韦应物以为李斯峄山之罘刻字比之悬隔。而欧阳公亦谓书非史籀不能作,徒以文细刻浅而传久远,自汉以来,博古好奇之士皆略不道,且不见录于《隋志》,以为可疑者三;又谓韦称宣王以文王之鼓刻之,以韩言宣王之自铭为信。公岂未之思也?刻文埋没后,见者多矣,摸拓既众,其坏亦速。王学士言鼓以顽石,故能独久,然唐及今不六百岁,而讹阙已半,鼓为唐出,可以亡疑。《皇矣》歌文王居岐之阳,今鼓适在岐下;《车攻》列于《小雅》,亦惟宣王之诗,以为鼓出二王,不为无据。走谓考文观古,当取其最近者从之,猎而肄兵,周之政礼然尔,至于时王甚盛之举,若禹有涂山之会,启有钧台之享者,事独昭于当代,得以特书,成王岐阳之蒐,亦其事也。铭功金石,古之铭识实然。欧阳言韦意失之,要亦宣王复成王之政,而为之铭鼓尔。走既为之论说,重为追记之云。
周必大降荥阳郡公制(绍熙三年七月) 南宋 · 倪思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四、周益国文忠公年谱
门下:国家设荐举之科,所以广求才之路;严保任之法,所以惩失实之愆。欲昭示于至公,爰必行于近列。眷时旧弼,允谒宗臣,偶累知人之明,可逃绌爵之罚?肆敷训告,用协彝章。少保、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使、充荆湖南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益国公、食邑一万六百户、食实封三千八百户周某,德茂恢洪,道存忠恕,班莫高于九棘,寄方重于十连。以人事君,夙著秉钧之日;举贤报国,晚坚推毂之诚。属一时管库之卑,乃再世台臣之后。徒知名阀之是取。弗悟伪言之见欺。既贪墨之有闻,寻察觉而奚及。虽非深咎,难废薄惩。稍镌公社之封,仍厚邑租之入。庶申儆戒,靡替眷怀。于戏!过可知仁,已初心之曲谅;复斯无悔,尚后效之勉图。其体隆宽,以绥吉履。可依前少保、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使、充荆湖南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降荥阳郡开国公,食邑、食实封如故,主者施行。
南康白鹿书院讲义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二、《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庐山
《乾》之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旡咎」。《文言》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
《坤》之六二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文言》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
圣人作《易》,于《乾》、《坤》二爻首言学问之事以诲人,其旨深矣。《乾》之九三以阳居刚,得乾之正,而当人位之下;《坤》之六二以阴居柔,得坤之正,而居下卦之中。以其居中得正而复在下,故即二爻以明问学之道也。乾,天道也,至健而动,故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以言其自强而不息,故虽忧危而实旡咎也。坤,地道也,至顺而静,故曰「直方」,以言其守正而不挠,故所蓄者大,而不习无不利也。人能自强如《乾》,守正如《坤》,学问之道无以复加矣。不能自强,则怠惰乘之,不能守正,则放僻乘之,尚何学问之有哉?爻词之义亦已备矣。圣人虑夫天下后世未明夫所以自强者何事,所以守正者何道也,故为《文言》以广之,曰所以自强者,内以进其德,外以修其业,皆当终日乾乾而不息也。所以守正者,内以存吾敬,外以行吾义,敬立则内直矣,义形则外方矣。禀五行之秀以生,而具仁义礼智信之理者,德也;充是德而见之应事接物者,业也。德之不充则不进,业不本之以德则不修。学者所志,孰有先于此者乎!主一无适,而虚明不昧者敬也;穷理度宜,而品节不差者义也。不敬则所主纷扰矣,不义则所行悖缪矣。学者所务,又孰有急于此者乎?知所以进德修业,又知所以居敬集义,则《乾》之自强、《坤》之守正,学问之道无馀蕴矣。又尝因其义而推之:《乾》言德业,《坤》言敬义,虽若不同,而实相为经纬也。欲进《乾》之德,必本之以《坤》之敬;欲修《乾》之业,必制之以《坤》之义。非敬则内不直,德何由而进?非义则外不方,业何由而修?终日乾乾,虽进修夫德业,而所以进修者乃用力于敬义之间;用力于敬义,固可以至于大,而所谓大者乃德之日新而业之富有也。即是而思之,则知二爻之词、《文言》之旨,诲人之意愈明,而所谓学问,不待他求而得之。夫《易》之为义,广矣大矣,《乾》、《坤》二卦又诸卦之首也,乃拳拳以学问为言,而提纲挈领,反复详尽又如此,有志于学者,不于此而加意焉,则亦无所用力矣。
又答徐子融论诚书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克斋集》卷二
文蔚顷承示教「诚」说,涵泳久之,方敢作答,又以不满意,不欲呈浼,今请言之。来教云「有所谓诚之理,有所谓诚之德,有所谓诚之事」。不知诚之理、诚之德、诚之事就当体而言耶?有所指而言耶?先生曰:「以自然之理言之,则天地之间,惟天理为至实而无妄,故天理得『诚』之名;以德言之,则有生之类,惟圣人之心为至实而无妄,故圣人得『诚』之名;至于随事而言,则一念之实亦诚也,一言之实亦诚也,一行之实亦诚也」。不曰诚之理、诚之德、诚之事,但曰以理言,以德言,随事而言。今乃曰诚之理、诚之德、诚之事,其言似近而实远也。借曰理指天理而言,德指圣人之德而言,固为天之理,非诚之理;为圣人之德,非诚之德。盖先生以天理真实无妄,非诚不足以明之,故名之曰「诚」。圣人之德,又不过全此天理而已,而无一毫人为之伪,故圣人之德谓之诚德。先生以「诚」之一字名天之理、圣人之德,兄反而言之曰诚之理、诚之德,一转语之间,殊不相似也。至于随事,则亦随人念虑言行之实,而以诚归之,非诚之事也。来教又引明道先生语,文蔚顷年一见先生,便获闻此论,云「修辞立其诚」,其字当细玩。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诚即指忠信,故曰「立其诚」。当时议论甚长,不暇悉举。明道先生言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其言亦甚分明。今来教既引其言,乃谓「非法不言」,其修辞之谓乎?「非道不行」,其立诚之谓乎?如此行之亦不错,但恐非经意,复非明道之意耳。顷闻先生曰:「此是圣人事,未有着力处,学者须是敬以直内为可持守」。文蔚因问:「忠信还如程氏说,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否」?曰:「非也,此是实理」。盖以此谓圣人之事,非学者所及。今吾辈工夫,无如择善而固执之之为要,《中庸》分明曰「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盖择善而后能明善,知之事也;固执而后能不失,行之事也。要之必先知而后能行。今尊兄止欲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或有非法非道处,自家不曾识得,反以为合法合道,而言之行之不疑,则何以为诚也?是以子思、孟子言诚,皆以明善为先。而先生《或问》亦曰:「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为善,而不能不为;知其如是为恶,而不能不去」。则其言亦以知为先也。夫诚之义训,先生既以实字为言,盖无所不包,非凡言专悫者可以尽之。有如来谕,前面虽杂引许多诚说,究其到底,只是将一个谨悫看了,非惟失却易意,恐亦小却诚。先生言:「近世儒者知诚之为实理,而不可以专悫尽如是,凡言诚者,遂废其心之实,而一于理之实。是以为说太高,而或失经文之本意,正犹知爱之不足以尽仁,而凡言仁者,遂至于无事之可训,其亦误矣」。此言盖救过高者之失。今若就一事言之而不求其理之全,则彼固为高而此反为不及矣。大抵先生文字,须是浃洽贯通与看,将圣贤言诚处类聚求之,则头头项项,无适非实。虽或以理言,或以德言,或以事言,盖皆不外乎实也。吾辈先须识得天理之无妄,而一言一行之间,又积累而至,则庶几乎诚矣。鄙见如此,不识高明以为如何?或有未然,更乞详谕。
与陈伯澡论李公晦往复书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六、《北溪大全集》卷二八
泉人寄吾友与李公晦往复书,三复,为之慨叹。平昔于吾友所以切磨讲贯,不拘粗粗细细,是说几多话矣,而吾友所以钻研考究,为之勤勤恳恳,是用几多功矣。而此书乃茫然无定主,何耶?默而不言则无以救其偏,言而不白则无以释其疑,欲意之白又不免费辞。且廖丈病学者妄谈高远,无圣贤切己工夫,遂令其须将《语》《孟》卑近平实处,身体心验,以求受用。此教人循序著实,是发明一义。然圣人之道,不离卑近平实者,为是亦至论也。愚以学者散漫无统纪,遂令其入德之始,先就穷格下功,而必须真知此为人发蒙进步,又是发明一义,然非臆见杜撰,实按《大学》节目,亦至论也。二义虽若不同,合而言之,在廖丈所谓卑近平实者,亦岂不必真知而可体之以受用;而愚之所谓穷格必真知者,亦岂穷高骛远之谓?大要亦不外乎切己人事之近,如为臣真知止于敬,为子真知止于孝之类,虽天地万物皆有理,乃人事通贯后馀力之及亦姑以参订吾之理而已,而非其本也。所谓理义精微,须重重入细做工夫者,亦岂求玄求妙于离形绝物之表?亦不过即切己人事之近者,而密察之。如敬里面多少事,岂一致恭足以为敬?孝里面多少事,岂一致爱足以为孝?是则二义之实,固未尝相反也。然愚之所谓「真能知则真能行,行之不力,非行之罪,由知之不真切」者,乃就穷格一节说个尽头,兼与行相关之效云耳,非是只教人专务致知而不必力行。而吾友领去,反认以为必待知至后方去力行,又以为只要知得,便自能行得。若然,则《大学》从诚意而下许多节目,都只束之高阁,不用著工夫,可谓大失其旨矣。不知吾友平时所孜孜穷格求真知者,知何事耶?即面前至近至切,意不知著功夫使之诚,心不知著功夫使之正,身不知著功夫使之修,家不知著功夫使之齐,是大昏暝者,更以何事为真知耶?壬申五月之书,丙子六月之书,及严陵《用功节目》讲义与《贯斋记》,所以谆谆属意于知行两节,亦已苦口矣,何荒忽莫之省耶?大抵圣学以力行为主,而致知以副之。以力行为主,则日日皆是行底事;以致知为副,日间讲究,皆是所以达其行,彻首尾无容丝发间。要之,以极至而论,知与行其实只是一事,不是两事。凡以知行为两事,或分轻重缓急者,皆是未曾切己真下功夫,徒猎皮肤之故耳。真切己下致知功夫者,念念每与行相顾。知得如是而行不去,便就步头思所以窒碍如何,而求必通之故,则知益精细,而所行益缜密,真切己下力行功夫者,步步每与知相照应,行得如是,而不知其理之所以然。节目必疏,率不合圣贤之成法。须知其理昭昭在前面,则行去便无碍,而所知益清澄。知始终副行,行始终靠知,正如行路目足相应,目顾足,足步目,无顷刻可偏废处。乾九三发明「知至至之」与「知终终之」二节,示人以进德居业,始终条理之方。然合而观之,知至、知终,皆致知之属;至之、终之,皆力行之属。今于始条理,以知至为主,而必继以至之;于终条理,以终之为主,而必继于知终之下。知与行,终始常相依,而不能相离,则圣人精密之意可见矣。丙子六月书,譬瞽者不用目视,而专靠足履,则寸步决不能前;跛者不用足履,而专靠目视,则又空劳望想,决无可至之处。其意亦可谓精切,与《易》非有异旨,而忘之,何耶?至病理义重重,入细真知之为难,未得以力行,乃欲据见成明白无可疑者,且把来做身心受用,得尺守尺,得寸守寸,渐立一定家计,恐纸上钻研,终无所依据。是何于理求玄妙之过,在己失疏阔之甚,为差误之至此耶?即此便是蹉过多少难得底日月,空缺多少合做底工夫,宁不半间半界,若有若亡,如在风波汹涌中流耶?其读《语》、《孟》之法,廖丈令先看《集义》,诸家之说各有落著,方将《集注》玩味,谓文公亦是从诸说中淘来做《集注》。然此盖未成《集注》时读书之法也。文公本先觉大才,又早于儒宗传心正统,得之有素,故可从诸家说中淘来做《集注》。兹可以常法论,今幸已有《集注》为学者准程,何可放缓作閒物,且复循旧辙,责常情以先觉之事?世恐必有明睿之才,可以如文公之法,但愚未之见。只据愚以鲁钝之质言之,决不敢若是之泛。先须专从事《集注》为一定标准,果于是复熟餍饫,胸中已有定见,然后方可将《集义》诸家说来相参较,仍以《或问》之书订之,方识破诸家是非得失,瞭无遁情,而益见得《集注》明洁亲切,辞约而理富,义精而味长,信为万世不刊之书。非是禁人绝不要看《集义》与《或问》之书也。故凡以读《集注》为可缓,及虑其枯涩无浃洽意者,皆是未得《集注》中趣味而然。使果得其中趣味,日夜不能去手矣。若吾友向来于《集注》微言至论,却草率过了,而《集义》诸家之偏旁閒慢者,却苦思研究不休,实枉工夫,为可惜。何为不自省觉,反以切磋之言为讶之?有真学问须有真切磋,有真切磋然后真理义出焉,真德业成焉。若「与点」一段议论,又难与初学者道。且点意见极高明,而实不外乎日用人事之近,非洞见道体不至此。而其所以然者,惟程夫子识得破,而文公发得出,甚醒学者眼。且廖丈说涵养后事,而谓涵养之理在里许,不可分前后作两截,不是徒含糊作此大言以包之,而实于曾点程朱旨趣根原未能洒落融彻,学者若未晓此,则姑涵泳以俟他日,何可强钻之不得,反过以为疑乎?所谓别寻一个光辉底物,为收藏之说,此正文公摘出异端心腹隐疾,以警学者。而世儒多不免此,凡其穷高极远、求玄语妙者,皆是坐此病,吾儒所谓高远,实不外乎人事卑近,非穷诸天地万物之表;所谓玄妙,实不离乎日用常行,非求诸空无不可涯之中。故精义妙道,须从千条万绪中串过来,方为精妙之实;盛德至善,须从百穷九死中磨出来,方为盛至之实。观六经《语》、《孟》所载,何尝有一悬虚之说?考孔、颜、曾、孟相传,何尝有一过分之事?语其所以为教,则循循有序,下学上达,然亦非谓专务下学便自能上达,亦非谓只务下学而上达便在里许。盖其始须从下学,工夫至到,然后可以上达。于是而著上达工夫,则冰融冻释,自不劳馀力,至是方真知上达只在下学中,而下学真所以为上达之地。彻上下、本末,真为一贯者,是则下学之功不可缓,而上达之志不必急,下学之事未易致,而上达之境不难造。但学者自信,不过不肯安心循序用功耳。如吾友此全书之旨,首以廖说卑近为厌,既又以专就人事理会为隘,以道体渊微为念,以天命于穆为叹,以理义愈穷愈深安有尽期为患,以原头未莹为恐。所谓须穷究其根原之大端,又恐不能即得其根原之大端;所谓要向上深去理会,所谓上达工夫急切不能放下,所谓此心大有迟疑而不知所据。凡此等云云,却是求高远玄妙之意多,而平实用功之意少;驰心上达之意急,而循序下学之意缓。愚不知其果为何也?今请平心放下,审思平日讲贯意旨之正脉为何如,而就实用功以副之,勿支勿离,则尚庶几其复之不远,而不堕于迷复凶矣。凡言语须活看,自古圣贤,有就一节说话,方发端而未竟者,遽从而偏执之,则必至于差。伊川初谓心指已发而言,及与叔反覆问难,有此固未当之说,而兼明体用之全,至此已说得圆而尽矣。后来五峰不知何为又反错认心指已发一句,乃专以性动为心,门徒复从而实之不肯改,其失旨之害,可胜叹哉!至若公晦所答似矣,然不审人发言本指,而遽立说以取胜,岂平心当理之论乎?如谓廖丈之说,重于行而轻于知,则是厌卑近而骛高远,以沮学者之就实;谓愚之说重于知而轻于行,则是恶真切而事鹘突,以沮学者之进步。皆是未曾切己、真著致知力行功夫,只见知、行为两事,而不见其相关系之密处。谓圣贤之言,不必著意扶撑,著意于左则偏于右,著意于右则偏于左。然此说流弊,必至使学者于所当为之事不敢深著十分功夫,只于中骑墙,即这边五分,又那边著五分,都要平匀无偏,然后为得也。缘渠质软弱,以骑墙为便。在泉幕,正遇真侯乐善而好受尽言,乃反讲学务骑墙,而不必是非之太白;论事务骑墙,而不必义利之太分;行政务骑墙,而不必诛赏之太明;与人交务骑墙,而不必善恶之太察。熟此一线路,而不自知其为病痛之不小也。其读书,谓廖丈先《集义》而后《集注》为得先师之遗训,且如先于一说,随其意之所在,以验其通塞,复于众说求其理之所安,以攻其是非,此乃先师教人于文义有疑,而众说纷错者,其法当如此读,何尝指说须先读《集义》而后读《集注》也?果如其说,则于《集义》将以何为准?若何而可以判通塞、决是非乎?请愚专看《集注》为准的之说,乃为精力记识之弗强与夫夺于事而鲜馀力者言之,然则精力记识有馀,而又有暇日者,只得迂从诸家之泛览,而不必太快于正逵直道之适乎?谓先考诸家而折衷于《集注》,犹手挈天下之物,而取正于规矩准绳,然未识规矩准绳为何物,乃欲挈天下之物而取正之,吾恐必错认方者为规,圆者为矩,平者为绳,直者为准矣,若何而可得其正?所谓规矩准绳与所取正之物,岂不作一场没理会乎?盖先读《集注》而后考《集义》,为先约而后博,然博学详说,将以反说约也,之两言,又岂非先于约中已有定准,故可博学详说不为之流,因得以观其会,而复反来归之约乎?末说世儒窃禅师之绪馀,以为别有一物,光明迥超物表者,固当麾之门墙之外。凡吾徒之略于事而亟于闻性天道者,亦不可不戒。然渠门下乐与缁黄来往,而又好观《楞严经》解,则恐其看他必不破,必亦未能脱此圈槛也。有如论「明明德」至「莫非天命流行」一节,及末梢论「见虚」「见实」二条,则却平正无病,有补于学者,亦不可以不知也。
别徐懋功赠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五、《北溪大全集》卷一○
某区区此来,所幸得一共学之友,曰徐懋功。今其别也,而请赠言。窃以为圣门用功不一,而总其要,不过曰明善诚身而已。善者天命人心之本,纯粹而无恶也。明善者,真知其为本善而无恶也;诚身者,实有是善于己,纯是天理流行,而无人欲之间也。未能明善,必在择善;未能诚身,必在固执。而博学、审问、谨思、明辨者,又所以为择善之目,而笃行者,又所以为固执之功。至于五者要归,子思子必又皆以弗措为言,而每百倍其功以进者,何哉?此勇以终之之事也。《中庸》入德之门曰智仁勇,明善在智,诚身在仁,所以明而诚之弗措者在勇。《易·文言》发明进德居业之方曰:「知至至之,可与几;知终终之,可与存义」。而必特于《乾》之九三言之者,以阳居阳为刚健之至也。盖惟刚健之至者,而后能真知与行俱到,《易》与《中庸》无二旨也。故颜子克己复礼,以乾道者,由刚健之绝人,而曾子竟能负荷圣人之传,胜重任而远道者,亦惟于洪毅得之。况今学者处斯世,颓波流俗之中,最易以堕,人非厉刚勇之志,则安能决所向,卓然以自拔。而血气之身,日与事物相酬接,又人欲私意之易萌也。非刚吾质、勇吾力,亦安能以自克而洒然无累哉!懋功于明善诚身之方,尝切磨之矣,而兹义有未及讲者,因书以为赠言,惟懋功其勉之。嘉定壬午四月癸巳,北溪陈某安卿书于武胜簿曹之读书室。
答陈伯澡问近思录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北溪大全集》卷四一
问:「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二句,如何分别?
发微指几言,充周指德言,其所发见流行之实,则诚也。
问「一阳复,乃天地生物之心」。
须元亨利贞,乃心之全。一阳复处,乃天地之心,此动之端,乃天地生物之意,于此可见耳。程子「动之端」三字最精,宜详玩之。
问「人生气禀,理有善恶」。
「人生气禀,理有善恶」者,非指此理之体,有善恶相对而生也,只是言气禀之不齐,所以有善、有恶,此乃其理之必然耳。
问「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云云。
此句已甚明白,不容添字赘了。造化人心皆如此,当寂然不动之时,是冲漠无朕,然日用万事之理,皆森然已具于其中。及感而遂通之际,千条万绪,泛应各当,莫非即此理流行发见,非至此而后始旋生也。故或寂或感,虽有体用之殊,而其实只浑沦是一物而已,不容以先后言。如就莲子中最可观造化,此理尤为明甚。方成房结子稍可食时,来年生意绝未有兆朕,而其根叶花实,则已尽具矣。每于此深有省焉,所谓涂辙云者,只犹曰路脉云耳。
问「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
心自是本善,何尝有不善?其不善者,乃发而流耳。其曰「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乃随人问意,各有所主。今但当以意逆之,岂可又从而贬剥之?
问「气坱然太虚」一段。
此乃是从太初说来,至为霜雪而上,则气之成象者,至为山川万品,则气之成形者耳。
问:游气纷扰,如何是游气?
游气,只是流出来生人物底气。
问「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
化只是变化,此物变成彼物,惟是变则有迹,而化则无迹,至于神则又妙而不可测耳。
问《定性书》「无将迎」。
未然而趋之谓之将,未至而逆之谓之迎。若如此,则是求物为应,先已自乱矣。何定之有?
问「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诚所以居业」至「存义」,《本义》《程传》不同。
忠信进德是存心处,修辞居业是行事处。《本义》与上文相应,而《程传》不相应,亦不害其为同也。
问《咸》九四《程传》。
传义已明,今只以王霸观之。王者之心,无偏无党,所过即化,所存即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思之所及?若霸者,一用其私心,只盟会所及之国则服从,所不及者,岂能感而通乎?
问:「忠恕所以公平」,「公平」是言理否?
忠恕是做工夫处,其工夫极处,则自公平。故曰「其致则公平」,语脉自明,不必以理言也。
问「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
公只是虚说个理,以人体之,则公在我。此心廓然无私,天理便流行而为仁矣。
问横渠「精义入神」段。
此张子推明《易·系辞》本文,只是极言屈伸感应,自然之理,所以交养互发之意,若谓动静相为用,则稍缓而非切本旨矣。
问「穷神知化」四字,兼穷神与入神浅深。
神是天地之心,化是天地之用。入神以知见言,穷神以至到言,知化非闻见之知。如知化育之知,乃默契之谓耳。
问领恶全好,领是一齐扫去,更无少留迹。
领是统领之意,其权在我矣。古人下字,甚有力。
问:「莫非天也,阳明胜」云云,此语法与「视听言动皆天也」云云,一同否?
何必相牵,此最读书之大病。每每爱如此,便将其中无穷之味都失了。且如「视听言动皆天也」,是以气言;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是以理言。而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全好等语,若就日用以昼夜体察,则其切己做工夫,有无穷意味。不此之究,岂非其大欠缺乎?
问「体天下之物」,体字是体认体察否?
体是以身体之谓,视之无一非我,如此则切于己,而此心之用无不周矣。
问「《易》有圣人之道,四以言者」云云。
以者,用也。用《易》发言,所尚者卦爻劝戒之辞;用《易》应事,所尚者卦爻阴阳之变;用《易》制器,所尚者卦爻上下自然之象;用《易》卜筮,所尚者卦爻吉凶已决之占。四者《易》之本旨大要,而《程传》以玩辞为主者,专以理义言也。
问「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不备」。
会,谓理之所聚而不可遗处;通,谓理之可行而无所碍处。观理之会通,以为行事品节之常,见于爻辞者无不备矣。
问由象知数。
物生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滋,有滋而后有数。故由象可以知数。
问《春秋传序》。
《春秋》大概所以明王道,立百王经世之大法,非止褒善贬恶而已。《传序》首言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及语颜子为邦一节,乃其纲领也。
问《尚书》难看,盖难得胸臆如此之大。
《书》皆帝王经纶天下大业,从大公至正胸中流出,乃圣人之用处,未可以小见而窥也。
问《易传》「艮其背」一段。
未接事物之时,不获其身,只知有理。既接事物之际,不见其人,亦只知有理。
问欲实认得敬,只是「常惺惺」三字最好,若专就整齐严肃上用工,又太迫切拘束。
须是整齐严肃,便常惺惺,乌有外慢而中不放者?不可为是厌烦惮劳之意也。
问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著。
好仁是善边工夫,必兼恶不仁,乃有去恶边工夫,相副而尽为密察精至也。
问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是就孝弟中推原其所以然,则性命便在其中。
孝亲弟长,是性命流行发见之大处。今不务全尽孝弟为实到性命,只欲于孝弟中推原其所以然者为性命,无乃堕于佛氏一超直入之说,岂圣门实学工夫之谓也耶?
长女圹铭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七、《山房集》卷五
宋有秃翁周某,以科举进,居二十五年,官不过一命,阅才六百日。有女长曰艮,母黄氏出也。曰:「子不能为农祈年,贾射利,工追技,行矣,盍嫁而女老焉」?于是今资政殿学士、长沙太守卫侯以其子朴请曰:「昔仲子尝女而子矣,重婚不可乎」?朴今为从事郎、书写湖南安抚司机宜文字,自少顺悌而居业专。心默向之,乃不更卜。女弱息,惧不任人事。既行,姑和政夫人曰:「介妇奉盥,举进应节,吾因甚暑,不令纳拜也」。又曰:「朴室诸而睦门,内觉更亲,朴庶有妇乎」!明年偕朴行,有子曰衡老。女尚幼,结帨早,不知妇人蓐,九生十死,急起抱新乳儿为戏乐,行又不能得,庶媪俱失任护,风乘伤凑神腑,疾且动且止,夜中犹语笑亹亹,索领缘视曰:「向晨,我且为家人寿」。十一月冬至夕也。已而,忽变剧,殒矣。始女三四岁,尝病,后乃无侵苦以嫁。嫁止一岁,居屋室,不知有庭除。足才出门,即远涉三湘数千里,生往死还又倍之,果命耶?何必使余重累?朴以嘉定癸酉几月几日葬之某所,去其家太傅茔几步。余悲夫昔好与之别而不见其诀也,乃铭之。铭曰:
女二十而嫁,不留迨其期。为子之未能而母为?呜呼!父母之尤兮而止于斯。
跋孟东野集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五、《洺水集》卷一三
孟郊字东野,其父廷玢选为昆山尉,郊生于昆山。郊有诗咏终南言「家家梯空碧」,咏烂柯言𧊘虹之胜。年五十始应举,则平生履迹,盖遍西北东南矣。仅一尉溧阳,而郑馀庆再辟从事兴元,行次阌乡而卒,才六十四。张籍请谥贞曜先生,韩愈为墓铭。无子,二季酆、郢又在江南,其穷独固若是邪!苍颉制字,鬼夜哭,龙潜藏,岂非东野平生穿天心,出月胁,固宰物者之所不恕邪?士之徼幸逢辰,取数已盈,而犹叹于不遇者,亦可以自警矣。少陵之材有怒霓抉石,复有鸾辂纾徐,有廊庙雍容,复有佩剑磊磈。郊有是乎?一于寒且迫而已。孟子谓居移气、养移体,发为词章,见之气貌,曾子谓出辞气斯远鄙倍,士其可不知所养哉!
宁德县讲堂记 宋 · 高颐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四八、《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乾隆《宁德县志》卷二
余谫焉未学,诸公环坐而要之讲,将讲圣贤之遗言欤?亦反诸身而求之欤?吾身任大责重,无天地生物之功,而有天地生物之量;无帝王经世之迹,而有帝王经世之心;无经国子民之位,而有经国子民之度;无蓍龟先物之神,而有蓍龟先物之诚。《诗》吾言也,《易》吾动也,《礼》吾履也,《书》吾政也,《春秋》吾行事也。凡天下之冥蒙罔觉,扼塞恂愗,待我而开警之;巽愞畏懦,退怯失守,待我而扶植之;疲癃残疾,鳏寡孤独,颠连无告,待我而生全之。枉者求中,畔者求正,躁者求静,惑者求真。蝇行沙度之俦,鳞潜羽飞之汇,与吾并生于一世间,酬酢所不及,视听所不加,得我则存,失我则丧。续往古,诏来今,木铎息而复鸣,薰弦断而犹和。然任重者难胜,责大者鲜举。故兢兢业业,行之力也;汲汲皇皇,志之果也;陟降在帝,诚匪懈也;忘饥迷老,思无疆也。箪瓢糗茹以求其志,裘马敝瘁以一其行。恶旨酒,不甘外而遗内;舞风雩,不玩物而丧志。畎亩幡然,觉之先也;居不煖席,文在兹也。环辙而老,舍我谁也!望海知广,登山见高,涓流不蓄,篑不辞劳。毋徕而施,将大其址;无缺其锋,将淬于砥。烂烂弗沃,实焚尔和,梦梦弗图,将寻斧柯。谨之戒之!在《易》修辞,居业之本;《礼》无不敬,安民之端;《诗》戒屋漏,对越在天;《中庸》、《大学》,慎独为先。万物既备,是诚在我,斯须不谨,天地易位。兹实圣贤事业,其毋负天地生我、父师教我之意云。庆元五年记。
按:乾隆《福宁府志》卷三九,光绪六年刻本。
代回张潮州镐启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八九、《梅亭先生四六标准》卷二八
出纶西掖,作牧东阳。鱼佩虎符,香自凝于燕寝;凤城龙首,患何有于鳄溪。恭惟某官乔木闻家,茁兰秀质。高山流水,早收出宰之荣;明月清风,寻取平分之宠。民怀五裤,君梦三刀。眷是潮阳,雄于广郡。善必闻,恶必见,虽岭海如畿甸之间;守此土,治此民,乃贡赋供宗庙之壤。惟能诞布韩昌黎之政,自可细和郑馀庆之诗。某从双鱼中,闻千骑上。文轸之薄桂海,无有遐心;姓名之在御屏,愿恢远业。
故事(二 嘉定六年八月十七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六、《西山文集》卷五
《通鉴·唐德宗纪》:初,安史之乱,数年间天下户口什亡八九,州县多为藩镇所据,贡赋不入朝廷,府库耗竭。中国多故,羌戎每岁犯边,所在宿重兵,仰给县官,所费不赀,皆倚办于刘晏。晏以为户口滋多则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县雨雪丰歉之状白使司,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谷易杂货供官用,及于丰处卖之。知院官始见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须如干蠲免,某月须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县申请,即奏行之,应民之急,未常失时,不待其困弊流亡饿殍然后赈之也。由是民得安其居业,户口蕃息。晏始为转运使时,天下见户不过二百万,其季年乃三百馀万。其初财赋岁入不过四百万缗,季年乃千馀万缗。
臣闻诸《大学》曰:「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自古迄今,未有人心失而财可恃者,亦未有不恤其民而可以丰财者。圣贤之言,炳若星日,万世不能易也。刘晏在唐虽未足以语此,然犹知养民为理财之本,出入敛散,亦皆有法。岁丰谷贱则伤农,故必高其价以籴;岁饥谷贵则伤民,故必下其价以粜。凶荒始兆,先期赈恤,用物虽约,所济者多。以故民生安业,户口蕃息,岁入之赋至于数倍。夫晏以一有司,粗知财用之本末,犹能致利若此,况为天下者,诚能究《大学》生财之义,一意务德以养民,其效可胜计哉!臣观近世所谓善理财者,何其懵乎此也!元元已病而科敛日兴,不知皮将尽而毛亡所傅也;出新巧以笼愚民,苟邀倍称之入,不知朝四莫三之亡益也。孟子曰:「我能为君实仓廪,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夫以刘晏之术而槩诸孟子之言,已未免为圣贤罪人矣,而今之有司则又晏之罪人也。惟圣明之君、忠智之臣,亟思其本而改图之,实天下幸甚。
端平元年劳农文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二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太守前年十月以古典劳农于郊,今年十月当修故事,而太守以君命召,去官有日,用登进尔父老而终告之曰:维民之生于天地间,相保也,相教也,相救也,相赒也,相葬也,此同类之至情也。而出乎其类者,为之君公师长,则又有以保之,教之,救之,赒之,葬之。盖无以保则危,无以教则昏,无以救则厄,无以赒则阙,无以葬则伤,有一于此,太守惧焉。于是以学校为第一事,治器服,正堂序,坏者更之,未备者补之,所当辨正者定其位而营筑之,使乡里之英无间远近,皆得以丽习其间,庶几不贻乎无礼无学之忧也。其次谓比年以来国有狄难,兵盗相乘,郡邑之间,城筑当固,戎器当除。今龙见驷正,以次具举,尚庶几无忝于城郭之臣矣。则又念民有不幸颠连废疾,鳏寡孤独,莫遂生全,州故有养济院,岁久法弛,乃为买田以增益之。而三者之外,又有所谓养生送死者,乃循社仓之法,官桩本钱,秋籴春粜,以平物价,庶免乎涂莩沟瘠者矣。然死者人所不能免也,则又择高燥之地以殣之,俾各有归。太守所为止于如斯而已。虽然,小惠未遍,此何可恃以为安!微尔父老务本居业,服田力穑,则国无馀财,民无馀力,学校有时而弗葺也,城筑有时而圮坏也,养济有时而穷也,生有时而弗给、死有时而弗恤也。而所谓务本居业,非一人所能自为,则又在于诏而子弟,训而妻孥,安其安无悖于义,事其事无惰于嬉,养老而慈幼,食力而助弱,赋役以时,上下兼裕,则所谓五事者,虽千百年可使为太守者绳绳不替,以与此邦相为无穷也,顾不美欤!
郑性之祖奖封太子太傅制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五、《鹤林集》卷一○
敕:郑康成以经术名世,而小同官至侍中;郑馀庆以文学致身,而从党位登辅相。均以诸姬之后,至于再世而昌。遗风甚高,千载如在。具官某祖具官某,植道淳固,立心裕和。语言文字之香,远追作者;翰墨笺题之妙,自成一家。视轩冕如傥来,期门闾之必大。伟哉孙子,时我宝贤。诞疏西府之恩,晋陟东宫之傅。申命有宠,尚其知荣。可。
句 其一 南宋 · 岳珂
押虞韵
动指不须占染鼎,去毛切莫拗蒸壶(宋林洪《山家清供》卷上 《山家清供》:郑馀庆召亲朋食,敕令家人曰:烂蒸去毛,勿拗折颈。客意鹅鸭也,良久各蒸葫芦一枚耳。今岳倦翁珂书食品付庖者诗云云。岳勋阅阀也,而知此味,异哉。)。
保宁军节推厅建造记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
惟我国家肇造,无一事不为万世长久之基。乾德间,始诏官廨增葺创造,对书新旧官历,其不葺者殿一选。至景德三年,定为印纸之目,廨宇间数既书其亏损,至添盖则又问配民不配民,皆所以防制官吏,鞭辟其茍且,至详密也。诚如是,则官舍常新矣。自印纸之式改,后人不复见旧制矣,官吏之茍日滋,官舍之圮日甚。咸淳辛未,永嘉曹公以宗卿出守东阳郡,政成民裕,堂宇楼观次第脩整,雄壮藻丽,镇压溪山,气象伟然,心孚义感,而幕府亦从而效焉。节推赵君某一日访予于陋巷,曰:「敝廨幸已落成,愿有以纪其役」。予以年衰学槁辞,而请不置。考诸郡乘,节度推官厅在州西二十八步,它无碑碣,而创始之岁月已荒。两监郡之尊,前后临之,城隍妥灵于其旁,涖职者惴惴不敢肆,往往视为传舍,茍焉支柱而已。前推官臧君某惧其厅宇之将压也,尝新之矣,迫于替去而不遑他顾。赵君来未久,堂室之轮奂粲然,两序之榱桷翼如也。非有严令迫于前而不可不为,非有醲赏诱于后有为而为,正以作于上者从容而有馀,应于下者亦随力而兴起,不过以吾职之所当得者为吾之职所当为尔。区画之暇,藏焉息焉。堂之中器用雅洁,堂之后水石幽邃。东序则经史横陈,琴声清越,足以澡瀹其精神,足以涵养其志虑。事至理形,其应不倦,盖有以澄治其原也。贤太守遂大书「不倦」扁其堂,猗欤盛哉,意甚渥也!窃谓不倦与无倦相似,而微不同。不倦者与之之词也,无倦者勉之之词也。人方困于色,荒于酒,役役于货利,营营乎进取,此心之德已亏,岂能不倦哉!昔子路勇于有为者也,而夫子虑其不能持久,犹以无倦勉之,况后世气昏质懦者乎!或始锐而终怠,或骤作而随止,曰姑缓、曰少待者皆倦也。凡勤其所不可勤,必倦其所不可倦,二势之所必至,非毅然有守、确乎有常者,不能不愧于斯扁。与之者乃所以勉之也。或谓昔韩忠献尝为推官,有称其理不倦,为宰相器,岂非贤太守以是期之欤?君曰:「何可拟也?忠献以少年登高科,授监丞、常丞,通判淄州,直集贤院,然后徙为开封府推官。拟非其伦,则吾岂敢?味此二字,即张子警隋之意。某虽不敏,请事斯语不敢忘」。予曰:君之言善矣,须知不倦者终日乾乾之路头也,非进德居业,不能至此。彻上彻下语,更无馀法。异日交承,不必对书印历,请观斯扁,则告新之能事忠矣。君黄岩人,远庵之从孙也(《鲁斋集》卷五。)。
「理」下疑有脱字。
浦江县重建儒学碑记(绍定四年三月) 宋 · 叶味道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八
绍定三年冬十月,浦江县重建学成,知县事李知退率诸生释菜于先师先圣。既告讫事,走书来谂曰:「县故有学凡三徙矣,垫湿倾颓,不足居业。今撤而新之,址砌爽垲,宫殿邃深,斋庐门庑,规模轮奂,祠梅节悯、吕成公于堂,延师儒主教事于直舍。经始于夏,而成于冬。为钱三千五百缗,学租增至五百石,诸生之食、教者之俸取具焉。子盍为我志之」。既而学之师迪功郎杨瑾、邑之尉赵崇揆继以请。味道昔游上虞,馆于李君外氏,与君游,知庄简公之嫡孙,才与德称,学道爱人之志至切也,今小试辄徵如此,味道安敢默!窃惟自三代论选法坏,汉唐以下实意泯矣。国朝滋养三百年閒,士风彬彬,农商孙子易业带经,大郡应书率三四万计,家塾党遂教养之意未复古昔,不能升于州于京者骈隘流溢,常心鲜存,其资于私淑而力弗赡者,父母至辍口食、鬻簪珥以佐之,寠甚者亦莫能也,岂周士之责固尔与!然则县之学,是不容略也。夫知教不知养,则教无所施;知养不知教,则养为虚器。浙之壮县如永嘉、平阳、东阳,昔尹尝俾味道暂主学事,粮储不过数十石,县官困于板帐,惟丁祭告朔一再至,而何以教为!有志者割俸诱助率不复久,而所谓教者反失其本,其地之鞠为茂草者,势然也。今君为之宫以安其身,厚之饩以充其气,立之师以责其道艺,可谓知所本矣。矧自中兴以来,朱先生倡鸣道学,统续周、程,而尤详著于《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之注释,吕成公实居是邦,昔之丽泽,天下其宗之。今天子崇奖儒宗,懋建皇极,而兹学之兴,适际其会,嗣是若宰、若师、若弟子员绳绳相眷,咸思夫三代立学教养之本旨,取圣经贤传熟诵而明辩之,默体而实践之,不但为缀缉利禄之文,他日皆有尧舜其君民之事业,以仰称圣天子尊师重道之意,岂小补哉!抑君之为政,如捐供给百三十万充平籴之本,以趱积四百二十一万有奇代䌷绵米税之输,类当今所甚难,而君优为之,则学劝而化从,是又以身教者焉。绍定四年三月望日记。
按:乾隆《浦江县志》卷一五,乾隆四十四年刻本。又见光绪《浦江县志稿》卷四。
广居说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一、《耻堂存稿》卷三
永嘉陈君所为便坐,命曰「广居」,属予书之而发其义。所谓广居之义大矣,难乎其为言也。学者必先识其所谓者而用力焉然后可乎!是居者何?宅心之地也。《易》曰「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又曰「宽以居之」,《书》曰「惟厥攸居」;盖皆有主于中守而不去之义。如人之有家焉,朝于斯,夕于斯,常而不厌,然后志定而业成。夫既识其所居矣,而能充之以学问,拓之以义理,不梏于偏见,不汩于私欲,逮夫养熟理融之后,心体浑然,万境俱彻,四海八荒皆在吾宇,居其有不广乎?呜呼!此仁者之事,学者所当立以为的而俛焉孳孳者,故予愿与陈君勉之。
西涧书院释菜讲义(知瑞州日)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八、《文山全集》卷一一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韩子犯之,而世怪且骂,柳子厚所谓「惴惴然而不敢」也。某承乏此邦,其于教化,号为有一日之责。盖尝告朔而履乎学宫,得闻诸君之所以授受者,而亲陟皋比,与逢掖讲师弟子礼,则僭之为尤。书堂有事乎先贤,诸君不鄙,而固以请,则虽寡陋,夫焉得辞?某初被命来守,尝启政路曰:古之为诸侯,先政化而后簿书期会,世之不淑,乃倒置,此则相与病夫风俗之弊,而士行不立,且伤夫教道之久废,而未有一救之也。固尝有及于君子德业之义,而重反覆焉。辄诵所闻,并绎其旨。与诸君茂明之。
《易》曰:「君子进德脩业。忠信,所以进德也;脩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中心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无妄之谓诚,三者一道也。夫所谓德者,忠信而已矣。辞者德之表,则立此忠信者,脩辞而已矣。德是就心上说,业是就事上说。德者统言,一善固德也,自其一善以至于无一之不善,亦德也。德有等级,故曰进。忠信者,实心之谓。一念之实固忠信也,自一念之实以至于无一念之不实,亦忠信也。忠信之心,愈持养则愈充实,故曰忠信所以进德。辞者,谨饬其辞也。辞之不可以妄发,则谨饬之故。脩辞所以立其诚,诚即上面忠信字。居有守之之意。盖一辞之诚固是忠信,以一辞之妄间之,则吾之业顿隳,而德亦随之矣。故自其一辞之脩,以至于无一辞之不脩,则守之如一,而无所作辍,乃居业之义。德、业如形影,德是存诸中者,业是德之著于外者。上言进,下言脩,业之义,所以为德之表也。上言脩业,下言脩辞,辞之脩即业之脩也。以进德对脩业,则脩是用力,进是自然之进。以进德对居业,则进是未见其止,居是守之不变。惟其守之不变,所以未见其止也。辞之义有二,发于言则为言辞,发于文则为文辞。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虽若岐为四者,然文、行安有离乎忠、信?有忠信之行,自然有忠信之文;能为忠信之文,方是不失忠信之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则忠信,进德之谓也;言忠信,则脩辞立诚之谓也。未有行笃敬而言不忠信者,亦未有言不忠信而可以语行之笃敬者也。天地间只一个诚字,更颠扑不碎。观德者只观人之辞,一句诚实便是一德,句句诚实便是德进而不可御。人之于其辞也,其可不谨其口之所自出,而苟为之哉?嗟乎!圣学浸远,人伪交作,而言之无稽甚矣。诞谩而无当,谓之大言;悠扬而不根,谓之浮言;浸润而肤受,谓之游言;遁天而倍情,谓之放言。此数种人,其言不本于其心,而害于忠信,不足论也。最是号为能言者,卒与之语,出入乎性命道德之奥,宜若忠信人也;夷考其私,则固有行如狗彘而不掩焉者。而其于文也亦然,滔滔然写出来,无非贯串孔孟、引接伊洛,辞严义正,使人读之,肃容歛衽之不暇;然而外头如此,中心不如此,其实则是脱空诳谩。先儒谓这样无缘做得好人,为其无为善之地也。外面一幅当虽好,里面却踏空,永不足以为善。盖由彼以圣贤法语止可借为议论之助,而使之实体之于其身,则曰「此迂阔也,而何以便吾私」,是以心口相反,所言与所行如出二人。呜呼!圣贤千言万语,教人存心养性,所以存养此真实也,岂以资人之口体而已哉!俗学至此,遂使质实之道衰,浮伪之意胜,而风俗之不竞从之。其陷于恶而不知反者,既以妄终其身,而方来之秀习于其父兄之教,良心善性亦渐渍汩没,而堕于不忠不信之归。昔人有言:「今天下溺矣」。吾党之士犹幸而不尽溺于波颓澜倒之冲,缨冠束带,相与于此求夫救溺之策,则如之何?噫,宜亦知所勉矣!或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积之自然如此,岂卒然旦暮所及哉!今有人焉,平生无以议为,而一日警省,欲于诚学旋生用工夫,则前妄犹可赎乎?曰:无伤也。温公五六岁时,一婢子以汤脱胡桃皮,公绐其女兄曰:「自脱也」。公父呵之曰:「小子何得谩语」!公自是不敢谩语。然则温公脚踏实地,做成九分人,盖自五六岁时一觉基之。温公犹未免一语之疵也。元城事温公凡五年,得一语曰「诚」。请问其目,曰:「自不妄语入」。元城自谓:「予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檃括日之所行,与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后成」。然则元城造成一个言行一致,表里相应,盖自五年从游之久,七年持养之熟。前乎此,元城犹未免乎掣肘矛盾之愧也。人患不知方耳,有能一日涣然而悟,尽改心志,求为不谩不妄,日积月累,守之而不懈,则凡所为人伪者,出而无所施于外,入而无所藏于中,自将销磨泯没,不得以为吾之病,而纵横妙用,莫非此诚,《乾》之君子在是矣。或曰:诚者道之极致,而子直以忠信训之,反以为入道之始,其语诚若未安。曰:诚之为言,各有所指,先儒论之详矣。如周子所谓「诚者圣人之本」,即《中庸》所谓「诚者天之道」,盖指实理而言也。如所谓「圣,诚而已矣」,即《中庸》所谓「天下至诚」,指人之实有此理而言也。温公、元城之所谓「诚」,其意主于不欺诈,无矫伪,正学者立心之初所当从事,非指诚之至者言之也。然学者其自温公、元城之所谓「诚」,则由《乾》之君子以至于《中庸》之圣人,若大路然,夫何远之有?不敏何足以语诚,抑不自省察,则不觉而陷于人伪之恶,是安得不与同志极论其所终,以求自拔于流俗哉?愚也请事斯语,诸君其服之无斁。
沈教授(涵)挽八韵 明 · 沈彦光
七言排律 押先韵 出处:渔村集卷之五北征稿
中书馀庆更绵绵,德业文章信两全。
桂籍有名才间世,槐堂无位命关天。
初将白发辞金阙,晚向青山作地仙。
园菊坞筠成好趣,海烟湖月属残年。
一番风雨灵春折,几度星霜大梓颠。
顶玉纵微卿相贵,庭兰有知子孙贤。
坡翁诗酒传千古,贺老风流隔九泉。
欲奉清尘难可又,哀词题罢泪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