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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商 蜀汉 · 秦宓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一
昔尧优许由,非不弘也,洗其两耳;
楚聘庄周,非不广也,执竿不顾。
《易》曰「确乎其不可拔」,夫何闑之有?
且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张之策,未足为智也。
仆得曝背乎陇亩之中,诵颜氏箪瓢,咏原宪之蓬户,时翱翔于林泽,与沮、溺之等俦,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蜀志·秦宓传》)
运命论 曹魏 · 李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三、文选卷五十三
夫治乱,运也;
穷达,命也;
贵贱,时也。
故运之将隆,必生圣明之君。
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
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
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
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
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
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
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
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
太公渭滨贱老也,而尚父于周。
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
张良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
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
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
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
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
故彼四贤者,名载于箓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
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
嗜欲将至,有开必先。
天降时雨,山川出云」。
诗云:「惟岳降神,及申;
惟申及甫,惟周之翰」。
运命之谓也。
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
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于夏庭。
曹伯阳之获公孙彊也,徵发于社宫。
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
吉凶成败,各以数至。
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
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
武兴者,六八而谋。
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故自幽厉之閒,周道大坏,二霸之后,礼乐陵迟。
文薄之弊,渐于灵景;
辩诈之伪,成于七国。
酷烈之极,积于亡秦;
文章之贵,弃于汉祖
仲尼至圣,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訚訚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
孟轲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
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
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
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
仲尼之仁也,而取雠于桓魋
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
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
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
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
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
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
驱骤于蛮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
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己养高,势动人主。
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
虽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
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
退老于家,魏文侯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閒其言。
故曰:治乱,运也;
穷达,命也;
贵贱,时也。
而后之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
屈原以之沈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
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
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
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
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
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沈之于地则土润。
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
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
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
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
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前监不远,覆车继轨
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
将以遂志而成名也。
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
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
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
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
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
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
凡希世苟合之士,蘧蒢戚施之人,俛仰尊贵之颜,逶迤势利之閒,意无是非,赞之如流;
言无可否,应之如响。
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
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
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
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
得与失孰贤也?
荣与辱孰珍也?
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
盖见龙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
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
盖讥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
盖笑萧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
故夫达者之算也,亦各有尽矣。
曰:凡人之所以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
若夫立德必须贵乎?
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
必须势乎?
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杨雄仲舒之阒其门也。
必须富乎?
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
其为实乎?
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
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
过此以往,弗能受也。
其为名乎?
则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
赏罚悬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
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
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
褰裳而涉汶阳,则天下之稼如云矣。
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
扱衽而登钟山蓝田之上,则夜光玙璠之珍可观矣。
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
惊尘起,散而不止。
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
利害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分荣辱之客主哉。
天地之大德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
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
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
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
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
故君子舍彼取此。
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辰极犹居其所,玑旋轮转,而衡轴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
按:案《世说新语·德行篇》注有李康《家戒》。《御览》四百三十引王隐《晋书》,亦载李康《家戒》。「」乃「秉」字之误。《魏志·李通传》注引王隐《晋书》是「秉」字,秉乃通之孙;《晋书·李重传》,父景即秉也。今定从《魏志》注,以《家戒》编入晋文
博弈论 孙吴 · 韦昭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一、文选卷五十二
盖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疾没世而名不称,故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是以古之志士,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建也。
勉精厉操,晨兴夜寐,不遑宁息。
经之以岁月,累之以日力。
宁越之勤,董生之笃,渐渍德义之渊,栖迟道艺之域。
且以西伯之圣,姬公之才,犹有日𣅳待旦之劳,故能隆兴周道,垂名亿载
况在臣庶,而可以已乎?
历观古今功名之士,皆有积累殊异之迹,劳神苦体,契阔勤思,平居不惰其业,穷困不易其素。
是以卜式立志于耕牧,而黄霸受道于囹圄,终有荣显之福,以成不朽之名。
故山甫勤于夙夜,而吴汉不离公门,岂有游惰哉?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玩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
当其临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神迷体倦,人事旷而不脩,宾旅阙而不接,虽有太牢之馔,韶夏之乐,不暇存也。
至或赌及衣物,徙棋易行,廉耻之意弛,而忿戾之色发。
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閒;
胜敌无封爵之赏,获地无兼土之实。
技非六艺,用非经国。
立身者有不阶其术,徵选者不由其道。
求之于战阵,则非孙吴之伦也;
考之于道艺,则非孔氏之门也;
以变诈为务,则非忠信之事也;
以劫杀为名,则非仁者之意也。
而空妨日废业,终无补益。
是何异设木而击之,置石而投之哉!
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养;
其在朝也,竭命以纳忠;
临事且犹旰食,而何暇博弈之足耽?
夫然,故孝友之行立,贞纯之名章也
方今大吴受命,海内未平,圣朝乾乾,务在得人;
勇略之士,则受熊虎之任;
儒雅之徒,则处龙凤之署。
百行兼苞,文武并骛
博选良才,旌简髦俊。
程试之科,垂金爵之赏。
诚千载之嘉会,百世之良遇也。
当世之士,宜勉思至道,爱功惜力,以佐明时。
使名书史籍,勋在盟府
乃君子之上务,当今之先急也。
夫一木之枰,孰与方国之封;
枯棋三百,孰与万人之将。
衮龙之服,金石之乐,足以兼棋局而贸博弈矣。
假令世士,移博弈之力用之于诗书,是有之志也;
用之于智计,是有良平之恩也;
用之于资货,是有猗顿之富也;
用之于射御,是有将帅之备也。
如此,则功名立而鄙贱远矣。
又上书训天子 曹魏 · 晋景帝
 出处:全晋文卷一
荆山之璞虽美,不琢不成其宝;
之才虽茂,不学不弘其量。
仲尼有云:「予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仰观黄轩五代之主,莫不有所禀则,颛顼受学于绿图,高辛问道于柏招
逮至周成旦望作辅,故能离经辩志,安道乐业。
夫然,故君道明于上,兆庶顺于下。
刑措之隆,实由于此。
宜遵先王下问之义,使讲诵之业屡闻于听;
典谟之言日陈于侧也(《晋书·景帝纪》)
临终上疏 孙吴 · 孙登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五
臣以无状,婴抱笃疾,自省微劣,惧卒陨毙,臣不自惜。
念当委离供养,埋胔后土,长不复奉望宫省,朝觐日月,生无益于国,死贻陛下重戚,以此为哽结耳。
臣闻死生有命,长短自天,周晋、颜回,有上智之才,而尚夭折,况臣愚卢年过其寿,生为国嗣,没享荣祚,于臣已多,亦何悲恨哉!
方今大事未定,逋寇未讨,万国喁喁,系命陛下,危者望安,乱者仰治。
愿陛下弃忘臣身,割下流之恩,修之术,笃养神光,加差珍膳,广开神明之虑,以定无穷之业,则率士幸赖,臣死无恨也。
皇子和仁孝聪哲,德行清茂,宜早建置,以系民望。
诸葛恪才略博达,器任佐时。
张休顾谭谢景皆通敏有识断,入宜委腹心,出可为爪牙。
范慎华融矫矫壮节,有国士之风。
羊道辩捷,有专对之材。
刁玄优弘,志履道真。
裴钦博记,翰采足用。
蒋修、虞翻,志节分明。
凡此诸臣,或宜廊庙,或任将帅,皆练时事,明习法令,守信固义,有不可夺之志。
此皆陛下日月所昭,选置臣宫,得与从事,备知情素,敢以陈闻。
臣重惟当今方外多虞,师旅未休,当厉六军,以图进取。
军以人为众,众以财为宝,窃闻郡县颇有荒残,民物凋弊,奸乱萌生,是以法令繁滋,刑辟重切。
臣闻为政听民,律令与时推移,诚宜与将相大臣详择时宜,博采众议,宽刑轻赋,均息力役,以顺民望。
陆逊忠勤于时,出身忧国,謇謇在公,有匪躬之节。
诸葛瑾步骘朱然全琮朱据吕岱吾粲阚泽严畯张承、孙怡忠于为国,通达治体。
可令陈上便宜,蠲除苛烦,爱养士马,抚循百姓。
五年之外,十年之内,远者归复,近者尽力,兵不血刃,而大事可定也。
臣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故子囊临终,遗言戒时,君子以为忠,岂况臣登,其能已乎?
愿陛下留意听采,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吴志·孙登传》)
管宁 其一 曹魏 · 桓范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七
臣闻殷汤聘伊尹于畎亩之中,周文进吕尚于渭水之滨。
窃见东莞管宁,束修著行,少有令称,州闾之名亚故太尉华歆,遭乱浮海,远客辽东
于混浊之中,履洁清之节,笃行足以厉俗,清风足以矫世,以箪食瓢饮,过于颜子
漏室蔽衣,逾于原宪
臣闻唐尧宠许由虞舜礼支父,夏禹优伯成,文王,及汉祖四皓之名,屈命于商洛之野;
史籍叹述,以为美谈。
陛下绍五帝之鸿烈,并三王之逸轨,膺期受命,光昭百代;
仍优崇之礼,于大夫管宁,宠以上卿之位,荣以安车之称,斯之为美,当在魏典,流之无穷,明世之高士也。
臣以为既加其大,不受其细,可重之以玄纁,聘之殊礼矣(《艺文类聚》三十七)
张翔字元凤(《三国志·许靖传》评注) 其十六 曹魏 · 蒋济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三
太史迁云,颜回虽笃行,不遇仲尼,不能彰其名也。
故五尺之童,德拟大圣,使在他门,未或及此也。
甘罗六岁,获河东五城,万乘郊迎而佩印,虽所弘非道义,然当秦之时,染诈谖之风也。
使在孔门,治之训,亦可闻一知十孚?
曰未必也。
昔齐欲伐鲁,求说陈常,而孔子不许,遂使子贡
子贡一出,破齐强晋,亡吴霸越存鲁也。
夫颜子与,程智比才,相校以十;
至于此事,而不使也(《御览》四百四十七)
咏怀 其十九 曹魏 · 阮籍
 押支韵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书诗。
被褐怀珠玉,相与期。
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
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
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
乃悟羡门子,噭噭今自嗤。
大将军曹爽书荐裴秀 曹魏 · 毌丘俭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
生而岐嶷,长蹈自然,玄静守真,性入道奥,博学强记,无文不该,孝友著于乡党,高声闻于远近。
诚宜弼佐谟明,助和鼎味,毗赞大府,光昭盛化。
非徒子奇甘罗之俦,兼包游、夏、之美(《晋书·裴秀传》。时俭为度辽将军。)
墙上难为趋 西晋 · 傅玄
 押词韵第三部
古今乐录曰:王僧虔技录云。墙上难为趋行。荀录所载墙上一篇。今不传。
门有车马客,骖服若腾飞
革组结玉佩,蘩藻纷葳蕤。
冯轼垂长缨,顾盻有馀辉。
贫主屣弊履,整比蓝缕衣。
客曰嘉病乎,正色意无疑。
吐言若覆水,摇舌不可追。
渭滨钓翁,乃为周所咨。
颜回陋巷,大圣称庶几。
苟富不知度,千驷贱采薇。
季孙由俭显,管仲病三归。
夫差耽淫侈,终为越所围。
遗身外荣利,然后享巍巍。
迷者一何众,孔难知德希。
甚美致憔悴,不如豚豕肥。
杨朱泣路歧,失道令人悲。
子贡欲自矜,原宪知共非。
屈伸各异势,穷达不同资。
夫唯体中庸,先天天不违(○《乐府诗集》四十。广《文选》十三。《诗纪》二十二。)
平赋役 西晋 · 傅玄
 出处:全晋文 卷四十八
昔先王之兴役赋,所以安上济下,尽利用之宜,是故随时质文,不过其节。
民丰约而平均之,使力足以供事,财足以周用,乃立一定之制,以为常典。
甸都有常分,诸侯有常职焉。
万国致其贡,器用殊其物,上不兴非常之赋,下不进非常之贡,上下同心,以奉常教,民虽输力致财,而莫怨其上者,所务公而制有常也。
战国之际,弃德任威,竞相吞代,而天下之民困矣。
秦并海内,遂灭先王之制,行其暴政,内造阿房之宫,继以骊山之役,外筑长城之限,重以百越之戍,赋过大半,倾天下之财不足以盈其欲,役及闾左;
竭天下之力不足以周其事,于是蓄怨积愤,同声而起。
陈涉项梁之畴,奋剑大呼,而天下之民,响应以从之。
骊山之基未闭,而敌国已收其图籍矣。
昔者东野毕御,尽其马之力,而颜回知其必败,况御天下而可尽人之力也哉?
夫用人之力,岁不过三日者,谓治平无事之世,故周之典制载焉。
黄帝之时,外有赤帝、蚩尤之难,内设舟车门卫甲兵之奋,六兴大役,再行天诛,居无安处,即天下之民,亦不得不劳也。
劳而不怨,用之至平也。
龙门,辟伊阙,筑九山,涤百川,过门不入,薄饮食,卑宫室,以率先天下,天下乐尽其力而不敢辞劳者,俭而有节,所趣公也。
故世有事,即役烦而赋重世无事,即役简而赋轻。
役简赋轻则奉上之礼宜崇,国家之制宜备,此周公所以定六典也。
役烦赋重,即上宜损制以恤其下,事宜从省以致其用,此黄帝夏禹之所以成其功也。
后之为政,思黄帝之至平,夏禹之积俭,周制之有常,随时益损而息耗之,庶几虽劳而不怨矣(《群书治要》,《永乐大典》)
马先生(《白孔六帖》八) 西晋 · 傅玄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
马先生钧字德衡,天下之名巧也。
少而游豫,不自知其为巧也。
当此之时,言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
博士居贫,乃思绫机之变,不言而世人知其巧矣。
绫机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先生患其丧功费日,乃皆易以十二蹑。
其奇文异变,因感而作者,犹自然之成形,阴阳之无穷,此轮扁之对不可以言言者,又焉可以言校也。
先生给事中,与常侍高堂隆骁骑将军秦朗争论于朝,言及指南车,二子谓古无指南车,记言之虚也。
先生曰:「古有之,未之思耳,夫何远之有」!
二子哂之曰:「先生名钧字德衡者器之模,而衡者所以定物之轻重,轻重无准,而莫不模哉」!
先生曰:「虚争空言,不如度之易效也」。
于是二子遂以白明帝,诏先生作之,而指南车成,此一异也,又不可以言者也,从是天下服其巧矣。
居京师,都城内有地,可以为园,患无水以溉,先生乃作翻车,令童儿转之,而灌水自覆,更入更出,其功百倍于常,此二异也。
其后人有上百戏者,能设而不能动也。
帝以问先生:「可动否」?
对曰:「可动」。
帝曰:「其巧可益否」?
对曰:「可益」。
受诏作之。
以大木雕构,使其形若轮,平地施之,潜以水发焉。
设为女乐舞象,至令木人击鼓吹箫;
作山岳,使木人跳丸踯剑,缘絙倒立,出入自在;
百官行署,舂磨斗鸡,变巧百端。
此三异也。
先生诸葛亮连弩,曰:「巧则巧矣,未尽善也」。
言作之可令加五倍。
又患发石车,敌人之于楼边县湿牛皮,中之则堕,石不能连属而至。
欲作一轮,县大石数十,以机鼓轮为常,则以断县石飞击敌城,使首尾电至
尝试以车轮。
县瓴甓数十,飞之数百步矣。
有裴子者,上国之士也。
精通见理,闻而哂之。
乃难先生先生口屈不能对。
裴子自以为难得其要,言之不已。
傅子谓裴子曰:「子所长者言也;
所短者巧也。
马氏所长者巧也;
所短者言也。
以子所长,击彼所短,则不得不屈;
以子所短,难彼所长,则必有所不解者。
夫巧者,天下之微事也。
有所不解而难之不已,其相击刺,必已远矣。
心乖于内,口屈于外,此马氏所以不对也」。
傅子见安乡侯,言及裴子之论,安乡侯又与裴子同。
傅子曰:「圣人具体备物,取人不以一揆也:有以神取之者,有以言取之者,有以事取之者。
有以神取之者,不言而诚心先达,德行颜渊之伦是也。
以言取之者,以变辩是非,言语宰我子贡是也。
以事取之者,若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虽圣人之明尽物,如有所用,必有所试,然则试冉有以政,试游、夏以学矣。
游、夏犹然,况自此而降者乎!
何者?
县言物理,不可以言尽也,施之于事,言之难尽而试之易知也。
今若马氏所欲作者,国之精器,军之要用也。
费十寻之木,劳二人之力,不经时而是非定。
难试易验之事而轻以言抑人异能,此犹以己智任天下之事,不易其道以御难尽之物,此所以多废也。
马氏所作,因变而得是,则初所言者不皆是矣。
其不皆是,因不用之,是不世之巧无由出也。
夫同情者相妒,同事者相害,中人所不能免也。
故君子不以人害人,必以考试为衡石;
废衡石而不用,此美玉所以见诬为石,荆和所以抱璞而哭之也」。
于是安乡侯悟,遂言之武安侯
武安侯忽之,不果试也。
此既易试之事,又马氏巧名已定,犹忽而不察,况幽深之才无名之璞乎?
后之君子其鉴之哉!
马先生之巧,虽古公输般墨翟、王尔,近汉世张平子,不能过也。
公输般墨翟皆见用于时,乃有益于世。
平子虽为侍中马先生给事省中,俱不典工官,巧无益于世。
用人不当其才,闻贤不试以事,良可恨也。
裴子者,裴秀
安乡侯者,曹羲也。
武安侯者,曹爽(《三国·魏·杜夔传》注,参辑《意林》,《北堂书钞》一百十一,《艺文类聚》四十四,《初学记》十二,《白孔六帖》八,《御览》三百三十六,又五百八十一,又七百五十二,又八百二十五)
明帝疏谏盛修宫室 曹魏 · 王基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八
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故在民上者,不可以不戒惧。
夫民逸则虑易,苦则思难,是以先王居之以约俭,俾不至于生患
颜渊云,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是以知其将败。
今事役劳苦,男女离旷,愿陛下深察东野之弊,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驷于未尽,节力役于未困。
昔汉有天下,至孝文时唯有同姓诸侯,而贾谊忧之曰:「置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因谓之安也」。
今寇贼未殄,猛将拥兵,检之则无以应敌,久之则难以遗后,当盛明之世,不务以除患,若子孙不竞,社稷之忧也。
使贾谊复起,必深切于曩时矣(《魏志·王基传》)
秋胡歌 其四 曹魏 · 嵇康
 押虞韵
役神者弊。极欲令人枯。
役神者弊。极欲令人枯。
颜回短折。下及童乌。
纵体淫恣。莫不早徂。
酒色何物。自令不辜。
歌以言之。酒色令人枯(○本集一。《乐府诗集》三十六。《文选》补遗在三十四。广《文选》十三。)
琴赋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七、文选卷十八
余少好音声,长而玩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勌。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是故复之而不足,则吟咏以肆志;吟咏之不足,则寄言以广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历世才士,并为之赋颂。其体制风流,莫不相袭。称其材干,则以危苦为上;赋其声音,则以悲哀为主;美其感化,则以垂涕为贵。丽则丽矣,然未尽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元不解音声,览其旨趣,亦未达礼乐之情也。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故缀叙所怀,以为之赋。其辞曰: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冈。
披重壤以诞载兮,参辰极而高骧。
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
郁纷纭以独茂兮,飞英蕤于昊苍。
夕纳景于虞渊兮,旦晞干于九阳。
经千载以待价兮,寂神跱而永康
且其山川形势,则盘纡隐深,磪嵬岑嵓。
互岭巉岩,岞崿岖崟。
丹崖崄巇,青壁万寻。
若乃重巘增起,偃蹇云覆,邈隆崇以极壮,崛巍巍而特秀
蒸灵液以播云,据神渊而吐溜。
尔乃颠波奔突,狂赴争流。
触岩抵隈,郁怒彪休
汹涌腾薄,夺沫扬涛。
瀄汩澎湃,蜿蟺相纠。
放肆大川,济乎中州
安回徐迈,寂尔长浮。
乎洋洋,萦抱山丘。
详观其区土之所产毓,奥宇之所宝殖。
珍怪琅玕,瑶瑾翕赩。
丛集累积,奂衍于其侧。
若乃春兰被其东,沙棠殖其西。
涓子宅其阳,玉醴涌其前。
玄云荫其上,翔鸾集其巅。
清露润其肤,惠风流其间。
竦肃肃以静谧,密微微其清闲。
夫所以经营其左右者,固以自然神丽,而足思愿爱乐矣。
于是遁世之士,荣期绮季之畴,乃相与登飞梁,越幽壑,援琼枝,陟峻崿,以游乎其下。
周旋永望,邈若凌飞
邪睨昆崙,俯阚海湄。
苍梧之迢递,临回江之威夷。
悟时俗之多累,仰箕山之馀辉。
羡斯岳之弘敞,慷慨以忘归。
情舒放而远览,接轩辕之遗音。
慕老童于騩隅,钦泰容之高吟。
顾兹梧而兴虑,思假物以托心。
乃斲孙枝,准量所任。
至人摅思,制为雅琴。
乃使离子督墨,匠石奋斤。
夔襄荐法,般倕骋神
锼会裛厕,朗密调均
华绘彫琢,布藻垂文。
错以犀象,籍以翠绿。
弦以园客之丝,徽以钟山之玉。
爰有龙凤之象,古人之形。
伯牙挥手,钟期听声。
华容灼爚,发采扬明。
何其丽也!
伶伦比律,田连操张。
进御君子,新声憀亮
何其伟也!
及其初调,则角羽俱起,宫徵相證。
参发并趣,上下累应。
踸踔磥硌,美声将兴。
固以和昶而足耽矣。
尔乃理正声,奏妙曲。
扬《白雪》,发清角。
纷淋浪以流离,奂淫衍而优渥。
粲奕奕而高逝,驰岌岌以相属。
沛腾遌而竞趣,翕韡晔而繁缛。
状若崇山,又象流波。
浩兮汤汤,郁兮峨峨。
怫㥜烦冤,纡馀婆娑。
陵纵播逸,霍濩纷葩
检容授节,应变合度。
兢名擅业,安轨徐步。
洋洋习习,声烈遐布。
含显媚以送终,飘馀响乎泰素。
若乃高轩飞观,广夏闲房;
冬夜肃清,朗月垂光。
新衣翠粲,缨徽流芳。
于是器冷弦调,心闲手敏。
触𢱧如志,唯意所拟。
初涉渌水,中奏清徵。
雅昶唐尧,终咏微子
宽明弘润,优游躇跱。
拊弦安歌,新声代起。
歌曰: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
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
于是曲引向阑,众音将歇。
改韵易调,奇弄乃发。
扬和颜,攘皓腕,飞纤指以驰骛,纷㒊譶以流漫。
或徘徊顾慕,拥郁抑按。
盘桓毓养,从容秘玩。
闼尔奋逸,风骇云乱。
牢落凌厉,布濩半散
丰融披离,斐韡奂烂。
英声发越,采采粲粲。
或间声错糅,状若诡赴。
双美并进,骈驰翼驱。
初若将乖,后卒同趣。
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
或相凌而不乱,或相离而不殊。
时劫掎以慷慨,或怨㜘而踌躇。
忽飘飖以轻迈,乍留联而扶疏。
或参谭繁促,复叠攒仄
从横骆驿,奔遁相逼。
拊嗟累赞,间不容息。
瑰艳奇伟,殚不可识。
若乃闲舒都雅,洪纤有宜。
清和条昶案衍陆离。
穆温柔以怡怿,婉顺叙而委蛇。
或乘险投会,邀隙趋危。
嘤若离鹍鸣清池,翼若游鸿翔曾崖。
纷文斐尾,慊縿离纚。
微风馀音,靡靡猗猗。
或搂𢱧擽捋,缥缭潎冽。
轻行浮弹,明婳𥉻慧。
疾而不速,留而不滞。
翩绵飘邈,微音迅逝。
远而听之,若鸾凤和鸣戏云中;
迫而察之,若众葩敷荣曜春风。
既丰赡以多姿,又善始而令终
嗟姣妙以弘丽,何变态之无穷!
若夫三春之初,丽服以时。
乃携友生,以遨以嬉。
涉兰圃,登重基。
长林,翳华芝。
临清流,赋新诗。
嘉鱼龙之逸豫,乐百卉之荣滋。
重华之遗操,慨远慕而长思。
若乃华堂曲宴,密友近宾。
兰肴兼御,旨酒清醇。
进《南荆》,发《西秦》。
绍《陵阳》,度《巴人》。
变用杂而并起,竦众听而骇神。
料殊功而比操,岂笙籥之能伦?
若次其曲引所宜,则《广陵》《止息》,《东武》《太山》。
《飞龙》《鹿鸣》,《鹍鸡》游弦
更唱迭奏,声若自然。
流楚窈窕,惩躁雪烦
下逮谣俗,蔡氏五曲。
王昭楚妃,千里别鹤。
犹有一切承间簉乏,亦有可观者焉。
然非夫旷远者,不能与之嬉游;
非夫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
非夫放达者,不能与之无𠫤;
非夫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
若论其体势,详其风声。
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
间辽故音庳,弦长故徽鸣。
性絜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
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
是故怀戚者闻之,莫不憯懔惨悽,愀怆伤心。
含哀懊咿,不能自禁。
康乐者闻之,则欨愉欢释,抃舞踊溢
留连澜漫,嗢噱终日。
若和平者听之,则怡养悦悆,淑穆玄真
恬虚乐古,弃事遗身。
是以伯夷以之廉,颜回以之仁,比干以之忠,尾生以之信。
惠施以之辩给,万石以之讷慎。
其馀触类而长所致非一。
同归殊途,或文或质。
揔中和以统物,咸日用而不失。
其感人动物,盖亦弘矣!
于时也,金石寝声,匏竹屏气。
王豹辍讴,狄牙丧味。
天吴踊跃于重渊,王乔披云而下坠。
舞鸑鷟于庭阶,游女飘焉而来萃。
感天地以致和,况蚑行之众类。
嘉斯器之懿茂,咏兹文以自慰。
永服御而不厌,信古今之所贵。
乱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
体清心远,邈难极兮。
良质美手,遇今世兮。
纷纶翕响,冠众艺兮。
识音者希,孰能珍兮。
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声无哀乐论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九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
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
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
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
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
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
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
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
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
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
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
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
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
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
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
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
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钟。
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
然『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
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
何以明之?
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
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
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脱同字,依《世说·文学篇》注改补}}。
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
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
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
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
言比成诗,声比成音。
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
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
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
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
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
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
风俗之流,遂成其政;
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
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
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而谓之怒味哉?
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
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
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
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
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
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后叹美邪?
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
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
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
伯牙理琴而钟子知其所志;
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
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
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
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
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
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
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
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
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
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
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
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
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邪」?
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
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
是何言欤?
师襄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
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
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
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
是以前史以为美谈。
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钟子之徒云云是也。
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
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
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
师襄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
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后世;
之巧,能得之于将来。
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
若此果然也。
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
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钟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
若音声无常,钟子触类,其果然邪?
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
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以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大罔后生也。
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
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
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證,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
「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
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
夫五色有好丑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
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
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
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
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
不为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
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
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
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
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
夫声音,气之激者也。
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
心有盛衰,声亦隆杀。
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邪!
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
声音自当有哀乐,但暗者不能识之。
至钟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昭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暗殊能矣。
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
执中痛之听,而猜钟子之聪;
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钟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
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钟子之徒,各审其情矣。
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
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
夫食辛之与甚噱,薰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
何者?
肌液肉汗,踧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筛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
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
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
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
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
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
何者?
音声有自然之,而无系于人情。
克谐之音,成于金石;
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
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
若乃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
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
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
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
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
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
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
以言通论,未之或安。
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
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邪?
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
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
此又吾之所疑也。
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兽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
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
请问:圣人卒人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
难者必曰知之。
知之之理何以明之?
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
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
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
观气采色和其心邪?
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
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
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證心也。
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
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
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
苟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
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
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
此又吾之所疑也。
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邪,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
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
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
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
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
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
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
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邪?
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
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
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
复请问何由知之?
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
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
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
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
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
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
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
何以明之?
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
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
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龠纳气而鸣邪?
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
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龠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
器不假妙瞽而良,龠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
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
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
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證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
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馀。
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
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
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
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
心为声变,若此其众。
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
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
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
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
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使人形躁而志越。
犹铃铎警耳,钟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
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
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
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
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
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
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
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
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
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
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
美有甘,和有乐。
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
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
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
则发其所怀;
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
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
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
哀乐者,情之主也。
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
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
何以明之?
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
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
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
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邪?
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
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
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
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
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
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
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
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
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
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
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
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邪?
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
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
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
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
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睹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
今见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
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
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
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
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
盖闻齐、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
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
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邪?
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
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
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
小欢颜悦,至乐心喻,乐之理也。
何以明之?
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
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抃不及舞。
由此言之,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
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
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
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
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
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
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邪?
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慆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
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
风俗称易,奚由而济?
幸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后也。
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
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舞以宣情。
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
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
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
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
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
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乐之为体,以心为主。
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
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
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
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
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
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
口不尽味,乐不极音。
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
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著不迁也。
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
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
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
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
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
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
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
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
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
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
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
耽槃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
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
绝其大和,不穷其变;
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
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
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
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
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
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
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本集)」。
圣贤高士传 其四十四 班嗣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五十二
班嗣楼烦人也。
世在京师,家有赐书,内足于财。
好老庄之道,不屑荣宦,恒居山,父党扬子云以下,莫不造门。
桓君山从借《庄子》。
报曰:「若庄子者,绝圣弃智,修性保身,清虚淡泊,归之自然。
钓渔于一壑,则万物不干其志;
栖迟于一丘,则天下不易其乐。
今吾子关仁义之羁绊,系声名之缰锁,伏孔氏之轨躅,驰之极艺,既系挛于世教矣,何用大道为自炫耀也?
昔有学步邯郸者,失其故步,匍匐而归耳,恐似此类,故不进也」。
其行己持论如此,遂终于家(《艺文类聚》三十六,《御览》五百十)
嵇叔夜养生论 西晋 · 向秀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二
难曰:若夫节哀乐、和喜怒、适饮食、调寒暑,亦人之所修也,至于绝五谷、去滋味、寡情欲、抑富贵,则未之敢许也。
何以言之?
夫人受形于造化,与万物并存,有生之最灵者也。
异于草木:草木不能避风雨,辞斤斧;
殊于鸟兽:鸟兽不能远网罗而逃寒暑。
有动以接物,有智以自辅,此有心之益,有智之功也。
若闭而默之,则与无智同,何贵于有智哉!
有生则有情,称情则自然。
若绝而外之,则与无生同,何贵于有生哉!
且夫嗜欲、好荣恶辱,好逸恶劳,皆生于自然。
夫「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崇高莫大于富贵」。
然富贵,天地之情也。
贵则人顺己以行义于下,富则所欲得以有财聚人,此皆先王所重,关之自然,不得相外也。
又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
但当求之以道义。
在上以不骄无患,持满以损俭不溢,若此何为其伤德邪?
或睹富贵之过,因惧而背之,是犹见食之有噎,因终身不飧耳。
神农唱粒食之始,后稷纂播植之业,鸟兽以之飞走,生民以之视息,以之穷神以之树德。
贤圣珍其业,历百代而不废。
今一旦云五谷非养生之宜,肴醴非便性之物,则「亦有和羹」、「黄耇无疆」、「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皆虚言也!
博硕肥瞃,上帝是飨,惟馨,实降神祇,神祇且犹重之,而况于人乎?
肴粮入体,不逾旬而充,此自然之符,宜生之验也。
夫人含五行而生,口思五味,目思五色,感而思室,饥而求食,自然之理也,但当节之以礼耳。
今五色虽陈,目不敢视,五味虽存,口不得尝,以言争而获胜则可焉,有勺药西施嫫母,忽而不欲哉!
苟心识可欲、而不得从,性气困于防闲,情志郁而不通,而言养之以和,未之闻之也。
又云「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馀岁,下可数百年」,未尽善也。
若信可然,当有得者。
此人何在?
目未之见。
此殆影响之论,可言而可不得。
纵时有寿耇老,此自特受一气,犹木之有松柏,非导养之所致。
若性命以巧拙为长短,则圣人穷理尽性,宜享遐期
、文、武、,上获百年,下者七十,岂复疏于导养邪?
顾天命有限,非物所加耳。
且生之为乐,以恩爱相接,天理人伦,燕婉娱心,荣华悦志,服食滋味,以宣五情;
纳御声色,以达性气,此天理之自然,人之所宜、三王所不易也。
今若舍圣轨而恃区种,离亲弃欢,约己苦心,欲积尘露,以望山海,恐此功在身后,实不可冀也。
纵令勤求,少有所获,则顾影尸居,与木石为邻,所谓不病而自灾、无忧而自默、无丧而疏食、无罪而自幽,追虚徼幸,功不答劳,以此养生?
未闻其宜。
相如曰:「必若欲长生而不死,虽济万世犹不足以喜」。
言背情失性,而不本天理也。
长生且犹无欢,况以短生守之邪?
若有显验,且更论之(《嵇中散集》)
扇铭 西晋 · 傅咸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二
武都太守房仲发遗扇,无以报之,为铭以识之。
扇为德,盖有云。
取于执政,用为君情。
凉风既兴,是焉屏处。
行藏惟时,齐矩(《北堂书钞》一百三十四。案:此铭多误字,无从校正。)
勇侠传论(《魏略》以孙宾硕、祀公道、杨河若、鲍出四人为《勇侠传》) 曹魏 · 鱼豢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三
孔子颜回,以为三月不违仁者,盖观其心耳。
孰如孙、祝菜色于市里,颠倒于牢狱,据有实事哉?
且夫濮阳周氏不敢匿迹,鲁之朱家不问情实,是何也?
惧祸之及耳,心不安也。
太史公犹贵其竟脱季布,岂若二贤,厥义多乎?
今故远收孙、祝,而近录杨、鲍,既不欲其泯灭,且敦薄俗。
至于鲍出,不染礼教,心痛意发,起于自然,迹虽在编户,与笃烈君子何以异乎?
若夫杨阿若,少称任侠,长遂蹈义,自西徂东,摧讨逆节,可谓勇力而有仁者也(《魏志·阎温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