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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正公仲淹墓志铭皇祐四年十一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一二、《范文正公褒祠录》卷一、《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 创作地点:山西省运城市新绛县
皇祐四年夏五月二十日甲子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范公以疾薨于徐。
吏走驿马,以公丧闻,天子感慨,一不御垂拱殿朝,特赠兵部尚书
太常考行,谥文正
录孤赙物,悉用加等。
中外士大夫骇然相吊以泣,至于珀壑处逸,无不痛惜之。
其孤护帷帻还,卜以是年十一月一日壬申,葬于河南县万安山尹樊里先垄之侧。
孤驰使来求铭,将纳于錽。
曰:公之先,始居河南,后徙于长安
唐垂拱中,履冰相则天,以文章称,实公之远祖也。
四代祖随,唐末尝为幽州良乡主簿,遭乱奔二浙,家于苏之吴县,自尔遂为吴人
时中原多故,王泽不能逮远,于是世食钱氏之禄。
苏州粮料判官梦龄,以才德雄江右,即公之曾王父也。
官生赞时,初聪警,尝举神童,位秘书监,集《春秋》洎历朝史为《资谈录》六十卷行于时。
秘监生墉,博学善属文,累佐诸王幕府
端拱初,随钱俶纳国,终武宁军节度掌书记
公即掌记之第三子也。
朝廷以公贵,用太保太傅太师追赠三代,又择徐、许、越、吴四大国追封王妣陈氏、妣陈氏、谢氏为太夫人。
公讳仲淹字希文
不幸二岁而孤,吴国太夫人以北归之初,亡亲戚故旧,贫而无依,遂再适朱氏。
公既长,未欲与朱氏子异姓,惧伤吴国之心,姑姓朱。
从事于亳,吴国命始奏而复焉。
公少举进士祥符八年中第,调广德军司理掾,权集庆军节度推官
制置使举蝧泰州西溪盐廪,以劳进大理丞
又举知兴化县建州关隶,以吴国老疾辞,监楚州粮料院
丁忧去官。
服除,晏丞相文学荐公于朝,试可,署秘阁校理
章献皇太后临政,己巳岁冬至,上欲率百僚为寿,诏下草仪注,蝲绅失色相视,虽切切口语而畏惮,无一敢论者。
上又专欲躬孝德以励天下,而未遑馀瘤。
公独抗疏曰:「人主北面是首,顾居下。
矧为后族强翨之阶,不可以为法。
或宫中用是为家人礼,权而卒于正,斯亦庶乎其可也」。
疏奏,遂罢上寿仪,然后颇不怿。
寻出为河中府通判,转殿中丞
谋葬吴国,再请通判陈州,迁太常博士
京师多不关有司而署官赏者,访焉,出于中旨,乃附驿奏,疏甚恳至,愿以上官贺屡事为戒。
明年章后弃长乐,擢为右司谏
属朝廷用章后遗令,策太妃杨氏为皇太后预政。
制出,都下鵦鵦。
公上疏,极陈:「王者立太后,所以尊亲也,不容冀幸于其间。
未闻武武相蹑,一二而数,况复称制以取惑天下耶?
臣恐后世有以窥之者」。
上悟,第存后位号而止。
公弹补阙失,无所阿忌,贵痈仄目,不欲久留谏职。
江淮饥,以才命公体量安抚。
虽别领走外,亦恳恳不忘忧国,途中上《时弊十事》,皆政教之大者。
累月还朝,适议废郭后,公上书曰:「后者君称,以天子之配至尊,故称
所以长养阴教而母万国也。
故系如此之重,未宜以过失轻废立。
且人孰无过,陛下当面谕失,放之别馆,拣妃嫔老而仁者朝夕劝导,俟其悔而复其宫,则上有常尊而下无轻议矣」。
书奏不纳。
明日又率其属及群御史,伏閤门论列如前日语。
上遣中贵人挥之,令诣中书省
宰相窘,取汉唐废后事为解。
公曰:「陛下天姿如,公宜因而辅成之,奈何欲以前世弊法累盛德耶」?
中丞孔道辅名骨鲠,亦扶公,论议甚切直。
又明日晨,率道辅将留百辟班,挹宰相庭辩,抵漏舍。
会降知睦州,台吏促上道。
在郡岁馀,知苏州
朝廷知清议属公,就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
入内都知阎文应者,专恣不恪,事多矫旨以付外,执政知而不敢违。
公闻之,不食,将入辩,谓若不胜,必不与之俱生。
即以家事属长子,明日尽条其罪恶闻于上。
上始知,遽命窜文应岭南,寻死于道。
公自还阙,论事益急。
宰相阴使人讽公:「待制侍从,非口舌任也」。
公曰:「论思者,正侍臣之事,予敢不勉」?
宰相知不可诱,乃命知开封府,欲挠以剧烦而不暇他议,亦幸其有失即罢去。
公处之罙月,威断如神,吏缩手不敢舞其癚,京邑肃然称治。
于时官方无纪,每对,未尝不为上力陈治乱之道,皆由用人得失。
此实宰相之职也,天子日拥万几,非所宜专,然不可以不察。
因取职局官品,以类撰次,至于超迁序进,附见其下,为图以献,庶上易览。
宰相益不悦,嗾其党短公于上前。
公亦连诋宰相不道,不行不肯已,坐是去阁职,贬知饶州
是日上封移书,论公以忠义获谴,极道所不可者,皆当世英豪。
宰相指为朋,相继谪去。
治饶未久,徙润,又徙越。
宝元初,羌人压境叛,间岁悉众寇延州大将战没,关中警严。
于是还公旧职,移知永兴军,道授陜西都转运使
议者谓将漕之任,不预戎事,遂改充经略安抚副使,仍迁龙图阁直学士吏部员外郎以宠之。
至部,首按赞延。
延安始困兵火,障戍扫地,城外即寇壤,岿然孤垒,人心危恐,废食待窜。
凡朝廷遣守,皆以事避免,迁延不时往。
公遂留不行,骑奏愿兼领延州事,以待寇之复来,上嘉而从之。
属亡战日久,兵无纪律,猝有外警,荡然不支。
公于是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析为六将,分命裨佐训敕。
不数月,举为精锐,士气大振,莫不思战。
而寇知我有备,即引去。
朝廷推其画诸路,诸路皆以为法。
力城青涧,复散亡属羌万馀帐,开营田数千顷以收军实。
人视延塞,其完固如山立,不可动,谓宜讨贼,不可坐守老吾师。
朝廷下其议,将从之,公执犹以为未也。
无几,泾原师出,败于好水川,天子由是益信公智谋过人远甚。
前此贼以书署僭号遗公请和,公不忍俾朝廷报贼,乃自占答,黜其僭署,为陈逆顺祸福,立遣使者还。
未出境,闻好水败,始悟贼书谲而非诚,益自信立报。
为是执政以公擅报罪当诛,上知亡其责,止命削一官,降知耀州
几月,拜户部郎中,起知庆州,寻迁左司郎中、本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兼兵马都部署
有马砦者,素为贼冲,然地与贼境相冲,久不能城。
公至,自领牙兵,出不意驻柔远砦,别遣蕃将取其地,得之。
先命长子入据以率众,公亦亲往劳士。
有顷,贼三万骑叩城下,公麾兵血战,则遽北,戒诸将勿追,已而果有伏,夜遁。
城既立,诏名大顺。
徐又城细腰,复胡卢等砦,招明珠、密臧二强族各万馀人及并环千馀帐内附。
自此环庆属羌,悉为吾用。
先是卒骄难使,主将咸务姑息。
公筑延庆诸城堡,募民不足,乃杂使禁旅,盖素服公威惠,劳苦虽且死不怨。
久之,泾原师再丧定川关辅复震,而虞变生。
公知,亲率戏下兵连夜赴援,且将邀贼归路击之。
会已出塞,遂班师,因移其兵耀于关辅,人心于是大定。
初,定川事闻,上颇骇,谓侍臣曰:「得范某出援,吾无忧矣」。
数日公奏至,上大喜,怀其章执政曰:「吾知范某可用」。
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
时朝廷以戍卒屡衄,议黥乡人为军,人惧甚,窜匿不愿黥。
公改命涅刺其手,非校战,请农于家。
后罢兵,独环庆路乡军得复为民,民德公至于今不忘。
朝廷寻尽以西路委公,置府于泾州,授陜西四路安抚经略招讨使
方谋取横山故地,渐复灵、,然后可以诛贼。
贼知亡无日,惧不克当,因遣使讲和。
明年春,召公枢密副使,凡五让不从,乃拜之。
舆议谓公有经纶才,不当跼于兵府,是秋改参知政事
上倚公右于诸臣,公亦务尽所蕴以图报。
然天下久安则政必有弊者,三王所不能免。
公将飙以岁月而人不知惊,悠久之道也。
上方锐于求治,间数命公条当世急务来。
公始未奉诏,每辞以事大不可忽致。
于是露薰,降手诏者再,遣内臣政事堂督取,开龙图阁给笔札,令立疏者各一,日日面诘者不可数。
退曰:「吾君求治如此之切,其暇岁月待耶」?
即以十策上之,盖取士、课吏、减任子、更卫兵、择守宰、谨赦令、厚农桑之类者。
又先时别上法度之说甚多,皆所以抑邪佞、振纲纪、扶道经世,一一可行。
上览奏褒纳,益信公忠耿,不为身谋瘤也,遽下二府促行。
论者渐龃龉不合,作谤害事。
公知之如不闻,持之愈坚。
明年秋,边奏疑若有警者,公虑帅臣恃和而懈,因恳请按边,即命为河东陜西宣抚使
麟州向者亦被寇掠,邈然在贼腹中,本道帅病无供饷,奏欲弃之。
公曰:「麟弃,疆埸日蹙,不可」。
请复废障,使民耕于鄙,于是得不弃。
代郡西四州军附边,有废地尤广,著令禁不得耕,郡县以敌嫌不敢正视。
欧阳修来使,尽籍其利害,请弛禁,许人耕以输,可代转睝之劳,以帅议不协罢。
公至,知其利大且亡所嫌者,屡奏如议便,后止耕岢岚一境,而塞已充矣。
公既度陜,以西羌好难保而边计尚缺,疏手奏愿解政事,复领四路以总护诸将,即除授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
以疾请邓,许,迁给事中
三年,又请浙郡,因得展先臣之墓。
杭州,加礼部侍郎
祀明堂,汎迁户部,又移青州,兼东路安抚使
几岁,疾病,又请颍。
肩舁至彭门,遂不起,年六十四。
公为学好明经术,每道圣贤事业,辄跂耸勉慕,皆欲行之于己。
自始仕,慨然已有康济之志。
凡所设施,必本仁义而将之以刚决,未尝为人屈挠。
历补外职,以严明驭吏,使不得欺,于是民皆受其赐。
立朝益务劲雅,事有不安者,极意论辩,不畏权痈,不蹙忧患。
故屡亦见用,然每用必黜之。
黜则欣然而去,人未始见其有悔色。
或唁之,公曰:「我道则然,茍尚未遂弃,假百用百黜,亦不悔」。
噫!
如公,乃韩愈所谓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
在陜西尤为宣力,以儒者奉武事。
又边备久废忽,而王师新败,剥丧破漏,茫乎无所取济。
公周旋安集,坐可守禦,蓄锐观衅,适图进讨。
会羌人复修贡,朝廷姑议息兵而从其请,于是不能成殄灭之功。
然其阅武练将,可以震敌;
城要害、属杂羌,可以扼寇。
此后世能者未易过也。
至于垦田阜财,立法著信,爱民全国体,赫赫在人耳目,皆可为破敌之地者,又可道哉!
其历二府,才岁馀而罢。
若夫天下至重,久安之弊至深,而欲以一二岁临之而望治,虽愚者知其不可得,况所奏议阻而不行者十八九,行者又即改废不用,兹所以重主忧而生民未得安也。
宣抚之初,谗者乘间蜂起,益以奇中造端飞语,亡所不及,甚者必欲挤之死而后已。
赖上宽度明照,知公无他,始终保全,获没牖下。
呜呼!
道之难行也,而至是乎!
辸人茍欲伸己志而不志乎邦家,此先民所以甘藜藿而蹈江海也。
公天性喜施与,人有急必济之,不计家用有无。
既显,门中如贱贫时,家人不识富贵之乐。
每抚边,赐金良厚,而悉以遗将佐
在杭,尽馀俸买田于苏州号义庄,以聚疏属。
而敛无新衣,友人醵赀以奉葬。
诸孤亡所处,官为假屋韩城以居之。
遗奏不干私泽,此益见其始卒志于道,不为禄位出也。
作文章尤以传道名世,不为空文,有文集二十卷,奏议若干卷,两府论事若干卷。
娶李氏,故参知政事昌龄之癙,封金华县君,卒于鄱阳,今举而纤焉。
四子:纯佑,守将作监主簿,少有气节,以疾废于家;
纯仁进士第光禄寺丞
纯礼,太常寺太祝
皆温厚而文,识者曰范氏有子矣。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交,次适封丘主簿贾蕃
诸孙三,长正臣,守将作监主簿
一男纯粹、一女二孙并幼。
铭曰:
公之世系,源于陶唐。
晋会食范,厥姓始彰。
睢、痤、蠡、增、滂、宁、云、质,兹惟闻人,间代而出。
或霸或季,所有何述
粤自得姓,千五百年,独公挺生,为天下贤。
涉圣之馀,揭厉洄沿。
道尊德融,事公实繁。
人获一善,已谓其难,公实百之,如无有然。
遭时得君,位亦显焉。
罹此谗慝,志莫究宣。
元元卒艰,噫嘻乎天!
三代建国论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乐全集》卷一七
天子建天下之大号,所以表万国;
诸侯立一国之名,所以长百姓。
故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器,与民更始,兹为大制。
说者以为颛顼而上,象德以立君号;
高辛而下,因地以为国名。
至于三代,则天下之称章章矣。
惟五帝之道大公天下而无私,生之号不浮于实,死之谥不溢其美,百姓日用,无得而称焉。
三王之国,世继如家,不为之名,子孙何述
或曰:夏、商、周者,因故封邑者耶?
既受命而为之名也?
曰:禹之兴也,无民无地而享天禄,则是夏之名非素有也。
自契至汤,其国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师趋鸣条,桀奔南巢,遂顺天人,缵禹旧服,则是商之名非初封也。
稷初封邰,公刘居邠,太王徙岐,文王基命为西伯,言其所都,犹曰镐,《牧誓》犹曰:「逖矣,西土之人」!
武王,诞成厥勋,爰集大统,以抚方夏,作《武成》之篇,始曰「祀于周庙」,曰「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曰「惟有道曾孙周王」。
则是周之名,盖克商后建之尔。
是知此三代之号者,皆取光显之名,以著久大之业,以建大统,以垂无穷者尔。
夏之言大也,莫与为大也;
商之言中也,用中于民也;
周之言备也,盛德大备也。
项羽之裂天下而封诸侯也,高祖得汉,失职西去,心怀恨望,而良、平等曰:,美名也,人之言曰天汉。
高祖既即大位,竟以名国。
乃自魏晋以来,创业之主咸因受命之地,而为建国之称,袭以为常,无或更易。
夫王者以天下为体,国君以国为体,世其位,子其民,君之善恶也不常,而国之体也不可改。
饰身之美,私也;
美国之名,公也。
愚故曰: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器,贻谋之大者也。
观先代诸儒多执三代之名,皆以为因故封而不易,且以为先君封国之名不可变,以疑后世者,故论以明之。
谨论。
答吴职方书 北宋 · 张俞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成都文类》卷二一、《全蜀艺文志》卷二九、嘉庆《郫县志》卷三七、嘉庆《华阳县志》卷二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二四
俞顿首:二三月至导江,遂入山,复归治弊庐,加以人事,久不启讯。
四月二十七日书,良释思仰之劳。
相示府公谓俞所作《讲堂颂》为叙己之德,于书衔立石,体未便安,俾别为记。
闻之惶恐。
俞游天下二十馀年,知识士人甚众,然未尝以文字求卿大夫之知。
去年十二月,何侍郎语仆曰:「府公兴学,大作讲堂,愿为之记」。
及行,又云:「记成,愿示其文」。
今年二月醇翁见语,亦如何侯
自李伯永、赵先之及诸士大夫,累累相问《讲堂记》如何。
因念国家大兴学校,三十年来凡作孔子记、州学记者遍天下,殆千百数,烂漫甚矣,古未尝有也。
蜀郡之学最古,又世传其文翁讲堂久坏,今府公复作之,高明宏壮,上可坐五百人,非列郡之可拟。
茍欲作记,则土木尚未足称也。
且记之名又不足铺扬讲堂之义,唯歌颂可以传于无穷。
文既成,投于府公,辱书云:「求记若铭尔,今以颂为贶,顾何德以堪之?
奚可轻示于人」?
仆窃思之,以文辞浅陋邪,不示于人,实惠之大者也;
茍以府学不可为颂邪,则古人作之者多矣。
自汉至唐,文章大手皆采风人之旨,以为赋颂,凡宫室苑囿,鸟兽草木,君臣图像及歌乐之器,意有所美,莫不颂之,不独主于天子乃名为颂。
晋赵文子室成,张老贺焉曰:「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
君子曰「善颂」。
汉郑昌上书颂盖宽饶颜师古曰:「颂,谓称美之」。
班固皇甫谧皆曰:「古人称不歌而颂谓之赋」。
王延寿曰:「物以赋显,事以颂宣。
匪赋匪颂,将何述焉」?
马融《长笛赋》序曰:「追慕王子渊枚乘刘伯康傅武仲等《箫》、《琴》、《笙颂》,作《长笛颂」》。
嵇康《琴赋》序亦曰:「自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历代才士,并为之赋颂」。
又若扬雄有《赵充国画颂》,史岑有《邓骘师颂》,蔡邕有《胡广黄琼》、杨戏有《季汉辅臣》,夏侯湛有《东方朔》,陆机有《汉高祖功臣》,袁宏有《三国名臣》,刘伶有《酒德颂》,马棱广太守,吏民刻石颂之,蔡邕桓彬而颂之,崔寔为父立碑颂之,至若袁隗崔寔刘操姜肱李膺、陈实之韩韶郭正法真赵岐季札
若此之类,史传甚众,略举数者,以明体要。
又沈约之徒,文章冠天下,其所博见,通达古今,皆为以美王侯。
至唐,文章最高者莫如燕、许、萧、李、梁肃韩愈刘禹锡辈,未有不歌颂称贤人之德,美草木之异者。
仆故取其体而讲堂焉,则颂之义岂有嫌哉?
且郡府之有学校,学校之有讲堂,乃刺史为国家行教化,论道义之所,又非刺史之所自有也,其于义可乎,不可乎?
与夫一贤人,美一草木,其旨如何?
且自汉已来,千数百年,通大贤、文人、史官,未有以不可施于人,美于物,而有非之者。
俞窃惟府公谦恭畏让,以名为嫌,应以郑康成孔颖达解《鲁颂》之义也,故未敢以书自陈。
今足下见教,果以府公之言谓体未便安,而云重撰一记,鄙人岂敢复欲妄作,以取戾乎?
况夫《讲堂颂》者,始称国朝文章之盛,次述府公兴劝之由,遂明学者讲劝之义,终美宣布之职,振天声于无穷,庶乎词义有可采者也。
至于郑康成孔颖达云:「《鲁颂》咏僖公功德,才如变《风》之美者。
颂者,美诗之名,非王者不陈。
鲁诗以其得用天子之礼,故借天子美诗之名,改称作,非《周颂》之流也。
孔子以其同有名,故取备三颂」。
又曰:「成王以周公有太平之勋,命鲁郊祭天,如天子之礼,故孔子录其诗之,同于王者之后」。
又曰:「颂者,美盛德之形容。
鲁侯有盛德成功,虽不可上比圣王,足得臣子追慕,借其嘉称,以美其人,故称颂」。
凡孔、郑之说,支离牴牾如此。
伯以璧假许田,《春秋》非之。
晋侯请隧,襄王弗许。
于奚请曲县繁缨以朝,仲尼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武子作钟而铭功,臧武仲谓之非礼。
季氏舞八佾于庭,孔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以为欺天。
孔、郑既谓鲁不当作,而曰借天子美诗之名而称颂,是名器可以假人也。
孔子曾无一言示贬,反同二颂为经,孰谓孔子不如林放乎?
噫!
而可僭,则僭莫大焉,乱莫甚焉,非圣人删《诗》、作《春秋》之意也。
且孔、郑解经,时多谬妄,此之妄作,何其甚哉!
传曰:「夫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
盖章句之徒,守文拘学,各信一家之说,曲生异义,古之作者,固无取焉,仆亦无取焉。
足下以为如何?
忽因起予,遂答来谕,非逞辩而好胜,亦欲释千载之惑,用资抚掌解颐,且假一言介于府公,可乎?
如曰未安,愿复惠教。
晚景 北宋 · 刘敞
 押文韵
结庐玩蓬藿,反畏人足闻。
杖藜有时去,入兽不乱群。
疏雨洗徂暑,夕阳澹微曛。
俛仰多物态,逍遥遣尘纷。
兴适将何述,寄心孤飞云。
何明道宣德话所见龙作四韵志之 北宋 · 郭祥正
五言律诗 押阳韵
跬步双龙起,惊嗟莫遁藏。
冰鳞摇白影,火鬣纵红光。
穴地遗涎在,排云曳尾长。
不逢吴手(道光本作子)画,想咏独难忘。
书谤1100年3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六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吾昔谪居黄州曾子固居忧临川,死焉。
人有妄传吾与子固同日化去,如李贺长吉死时事,以上帝召也。
时先帝亦闻其语,以问蜀人蒲宗孟,且有叹息语。
今谪海南,又有传吾得道,乘小舟入海,不复返者。
京师皆云。
儿子书来言之。
今日有从广州来者,云:「太守何述言,吾在儋耳,一日忽失去,独道服在耳,盖上宾也」。
吾平生遭口语无数,盖生时与韩退之相似,吾命宫在斗、牛间,而退之身宫亦在焉。
故其诗曰:「我生之辰,月宿南斗」。
且曰:「无善名以闻,无恶声以扬」。
今谤吾者,或云死,或云仙。
退之之言,良非虚耳(《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一。)
退之:原缺,据《稗海》本《志林》补。
蔡侍郎宽夫手简 其三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一、《姑溪居士文集》卷一八
比到采石,遽闻已过城中,辄投先书,具道欣怿。
持书人回,方审所得之妄。
已而又传遂同何明道径过金陵矣,怅然不知其况。
久之,乃承尚留湖阴,颇得求田之适。
即欲修谢,不谓汩没,竟尔淹晚。
初以此地或可少延。
窃禄之顷,褊陋易得以乘加之。
宿啄犹逞,渠可一日苟安邪?
虽坟墓所寄,亦将营葺就绪,再理旧辙。
万一舍馆定,庶获忝随杖履之后也。
他俟躬致。
论语拾遗 其二十五 予欲无言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
古之传道者必以言。
达者得意而忘言,则言可尚也。
小人以言害意,因言以失道,则言可畏也。
故曰:「予欲无言」。
圣人之教人亦多术矣,行止语默,无非教者。
子贡习于听言,而未知其馀也,故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子曰:「天何言哉?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夫岂无以感而通之乎?
又祭司马文正公元祐二年正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六七、《范太史集》卷三七
元祐二年正月阙日,门生范某,敬以清酌时羞之奠,祭于太师温国文正公
惟公静也岳立,动也川骛。
宅道之奥,操治之具。
举而措之,事不愆素。
期年而定,忽失其据。
二圣轸悼,万民思慕。
愈久愈深,惟诚之著。
岘首堕泪人野祭。
方之今日,曾未足纪。
蚤以诸生,辱公之知。
从公半世,以及长辞。
日月其逝,宅兆已卜。
义当奔走,千里赴哭。
官守有常,又义不得。
公之风烈,在于天下。
一话一言,为法来者。
有状有铭,有赠有谥。
顾惟小子,复何述矣。
犹当执笔,传公行事。
详记实书,以待良史。
寓奠告公,鉴此精意。
尚飨!
朝请大夫集英殿修撰陕西路制置解盐使何述徽猷阁待制知永兴军 宋 · 刘安上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五、《刘给谏集》卷二
具官某制置西陕盐筴,能调盈虚以足国用,通有无以惠商贾,上下不扰,公私宜之。
是用宠以西清之次对,往镇全雍之大邦,必能为朕牧养,使赋平讼理,民安俗阜,如在西陕时,则予汝嘉
显谟阁待制提举醴泉观何述同为显谟阁直学士 宋 · 刘安上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五、《刘给谏集》卷二
西清秘阁,谟训所藏,寓直其中,秩隆地近,惟时伟望,克副简求。
具官某,学问修崇,性资粹美,扬于尔列,朕所眷知。
书省编摩,劝备著。
祠宫涵养,誉闻弥休。
矧条令之更新,繄相臣之兼领,有嘉劳绩,增峻宠名,非特为尔父子之荣,将以示吾君臣之美。
往祗茂渥,益励远图。
徽猷阁待制知永兴军何述泾原路经略安抚使渭州 宋 · 翟汝文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忠惠集》卷二
四方无虞,兵寝不试,则疆埸之臣,参用儒者,使备患于无事,而厌难于未形。
顾非迩臣,孰堪倚重?
具官某以儒术进用,以吏事通显,抚临西秦,具著威信
易尔节制,往釐平凉
夫上兵伐谋,无所事战,军事有礼,无易纪律。
朕方怀柔四国,不勤远略。
尔其谨修兵戎,有备无患。
象耳山重修太平兴国禅寺 宋 · 杨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五
大雄出现,象教流行,无一尘不与之偕兴;
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无一尘不与之偕灭。
「一古一今,成坏相寻;
一成一坏,兴废更代」,是皆窘于口耳之学,迷于目睫之论。
独不知未有天地,已有此道,道自古以固存,而实未尝亡也,成坏云乎哉,兴废云乎哉!
大通之崇奉亦专勤矣,于道无纤毫之加;
会昌之除毁无遗力矣,于道无谶毫之损。
韩文公主盟吾儒,著述《原道》,至欲火其书,庐其居,人其人。
垂世立教,有为而言,犹未免拘于成败之迹,而不即常存之道,安得圆机之士,而与之共议此理,以究其本原者耶?
象耳山篯铿故宅,因为招提,其来远矣。
前为衲子之所律居,后为禅客之所宗唱。
因革之年代,封标之禁约,古迹之有无,前人识之亦备矣。
爰自更为十方,主者数易,丛林权舆,故未甚备。
不幸而有一法周者从而隳之,自是山门不振者三十年;
而有一缘觉与果叶力,左提右挈,顿还旧观。
又二十年,最后得今住持法念主之,轮奂结架,金碧绚烂,遂与中岩、九顶相甲乙。
乌呼,亦可尚矣!
客曰:「此一刹耳,得其人则勃兴,非其人则委地。
在河沙世界,不啻一尘,小小成坏,何足拈出?
公方区区然世俗之见而考废兴之由,以废兴之由而发之论,出言繁,去道远,其不见笑于大方之家者几希」。
予曰:「是固然矣,曷不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客曰:「唯唯」。
于是书以为记。
年月日。
刘左史少裴文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八、《永乐大典》卷一四○四六
维乾道九年春正月既望越五日甲申礼部尚书太子詹事兵部尚书胡沂吏部侍郎太子詹事李彦颖起居郎太子谕德留正,国子司业太子侍读林某秘书少监太子侍讲陈骙,以清酌殽蔌之奠,敬致酹于故庶子左史舍人刘公之灵。
呜呼!
朝回并辔,亦既累日。
云断雨散,此生长毕。
公如鸣凤,为时一出。
其声远扬,可以裁律。
身在霜台,名高石室。
言动所记,螭头捉笔。
来步铜扉,相闻最悉。
貌若拘拘,气平而逸。
有沃其华,宜落其实。
何为可吊,三月枕疾。
薾然对我,眼光如漆。
无遽出户,怅焉若失。
殆欲挥斥,孰为此质。
古法所书,大夫曰卒。
五十之年,来者何述
于嗟松州,独立无匹。
春昼一号,满柈萧瑟。
尚飨!
杨氏真一轩记 南宋 · 赵雍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二
眉山彦通开轩于太学书堂之左,以为游息之地,而名曰真一,属余记之。
余曰:何哉!
夫记事,古之所以纪其本末,而书以示后也。
轩之作,必有窗户几案、图书文字之乐,则余执笔以从。
今真一之名近于虚诞,诚欲记之,如捕风系影,将何述乎?
画工不画鬼神,而学者耻谈天外,恶其诞也。
自义理之学行于世,而士失其本旨,穿空凿妙,务为难晓之论,三尺童子奋辞场屋,为科举之文,则鬨然皆以真一为说,令人厌闻之。
予敢复为此缪悠哉!
请独为君记轩中之物,以为真一之喻。
今夫窗户几案、图书文字,其在轩中,阙一不可。
将混此数物,指为一物,则名品不齐,决不相用,将件计其物,各置一处,则废一物之用,而百用坐废。
譬如耳目鼻口,自然运动,既不可谓之一,亦不可谓之二,此真一之喻也。
君居此轩,昼仰夜息,与数物为偶,藉窗户几案以舒其体,藉图书文字以游息其心。
终至于遗形放心,弃置百物,而独会于真一之处,则君固何以告我,而我亦何以为君意乎!
得其一者,或不能自知;
知其一者,或不能为言。
如人嗜食,但知食美,而不知羊豕盐梅,孰成此味;
如人嗜酒,但知酒美,而不知秫稻曲糵,孰成此酝。
醉饱之适,虽有庄周惠施,不能状其情,而况真一之说,乃妄使余名之哉!
虽然,真一之说则不容学,而其端涯似可驯致。
孔子曰:「学以致其道」。
孟子曰:「专心致志则得之」。
此造化之梯级,而学道之舟舡也。
大丈夫用心专一,果能不以外物乱其心,则死生祸福犹能轻之,况仕进得失之早晚乎?
为真一之说者,当自此始也。
言毕,彦通顾余笑曰:「孺子之言,庶几不害教」。
乃遣书之。
李壁通判1190年5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六、《诚斋集》卷五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伏以荆溪假守,尝识李君父子之间;
蓬岛校文,适逢元方兄弟之至。
知来临之再枉,亦走见而两乖。
如相避然,政不解此。
恭惟府判中大家传金匮石室之学,身为瑶林琼树之英。
诒我五七之篇,重以四六之语。
明月之珠,夜光之璧,忽衔袖以满襟;
虎豹之文,鸾凤之音,并眩眸而盈耳。
已戒走卒,谨侦行尘。
折屐候门,顺下风而三肃;
挥麈落饭,听新雨而一谈。
摧谢惟深,修辞何述
周丞相致仕启1195年7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九、《诚斋集》卷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恭审三请告老,九重莫回。
虽周傅益崇,亮天地于孤保之右;
陶仙径去,挂衣冠神武之前。
恭惟某官太极之学先乎两仪,王佐之材周乎万物。
致君而上,是殆见善者之德机;
有道而出羲皇,表独立超然之燕处。
人犹望其再,己乃决于一归。
八千为春,方观寿福之未艾;
七十致仕,首举《礼经》而力行。
眇近世诸公之绝无,凛天下烈士之却立。
或谓平章军国之重,时未释于潞公;
孰知富贵名节之全,天并还于郭令。
某幼侍场屋,老赞钧枢。
海上之鸥,已辱俯同于保社;
眷笼中之鹤,自怜未脱于絷羁。
称庆不胜,摛词何述
三月三日祀事毕因脩禊事于灵梵以高阁一长望分韵赋诗得一字 南宋 · 朱熹
 押质韵
逝川无停波,岁月一何疾。
居然雨露濡,我意日萧瑟。
共惟西山足,宰树久蒙密。
晤言起哀敬,时事该礼律。
肴羞既纷罗,荐馈亦芳苾。
周旋极悽怆,俛仰讵终毕。
更衣适精舍,邻曲会兹日。
簋黍畀煇胞,从容罄膋膟。
嘉宾更盘礴,环堵窥逸笔。
即事君独哦,非才我何述
矧兹衰病馀,苦畏烦虑怵。
赋罢掩寒栖,存存常抱一。
喻郎中 其二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人还,祗领报章,辞情谆复,忠厚之意,形于外言,感服歆叹,书不得宣。
某晚生,不及多识前辈典刑之训,于老成人见之矣,甚幸甚幸!
禀目见赐,非所以蒙简牍章程
抑损皆过,将由事父之执未至谦尊,所以督教之也。
反复荣翰,愧汗亡极。
即日首夏(云)
某昨者不自揣度,窃不自知其后进,大惧忠献公风节蟠准天地,隐而未见,后生何述
伏见郎中丈人与先大夫一时诸公俱为忠献知重,知公之事为悉。
自先子殁,忠献诸公相次沦谢,郎中独享高寿,意天之未丧斯道,欲以载述之事托付于郎中乎?
以故窃敢荐言,所愿及时有所记录。
伏蒙赐报,忠献家祸皆得之而未详者,兹乃备见首末,读之涕下。
天不相道,一何至于此极邪?
条例尽能如此之详,忠献诸公为不泯矣。
意者郎中有所撰述,未欲显行于时,某窃谓不然。
书之流传,常苦不广,孔氏兼藏屋壁,孙盛播之海外,然今六经晋史尚多亡佚,况密而不出邪?
要在传信阙疑,使闻见之所及者有所考问,以信君子之道,但不至如崔氏《国纪》之过,则儇子何恤哉!
万几以身任之,毋复多让。
勿轻付人之戒,盖谨之也。
虽台意为甚韪,某小子何足为轻重乎。
每思旧事散落,天下非得当时故老各记所闻,诸公施为必多遗阙,矧惟事有本末,难可厚诬。
司马谤书,何损孝武
李卫公操纵中人之术,寔自牛、李之党书之。
某以谓虽非其人,未足为害。
名志世不多信,若晋文靖谢公,有碑无文,益足以见其贤。
前事之非,何足靳也?
小人之见,不识台意以为如何?
何当抠衣几格之前,细论此事。
居贫难动,徒罔罔尔。
友朋见过,乃吾人之常。
传言过当,至于上达听闻,吁可怪也。
某兹冒恩宠,荐蒙命召,寔资诲饬揄扬之素,知愧知感。
顾惟学术浅陋,前既亡补,受爵不让,迄今慊焉。
人不加贤,头颅可见,而复贪荣舍义,所不敢也。
已告庙堂辞之,期于得请乃已,未繇(云)
论礼乐 其三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七、《慈湖先生遗书》卷九
《祭法》王立七庙、一坛、一墠。
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皆月祭之。
远庙为祧有二,祧享尝乃止。
去祧为坛,去坛为墠。
坛墠有祷焉,祭之无祷,乃止。
去墠曰鬼。
《孔子家语》:「子羔问庙制于孔子孔子曰:『天子立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
太祖近庙,皆月祭之。
远庙为祧,有二祧焉,享尝乃止」。
《王制》亦曰:「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
郑康成据《礼纬》谓夏五庙,殷六庙,周七庙。
康成岂未见《商书》之《咸有一德》,「七世之庙可以观德」?
则殷七庙甚明。
谓周七庙,大概是矣,而亦有始末。
《礼器》曰:「夏立尸而卒祭,殷坐尸,周旅酬六尸」。
六尸,六庙也。
周之始,享尝之庙六而已。
康成之注曰「后稷发爵,不受旅」,凿说也。
《礼器》方言「尸」,岂有发爵之尸而独不及乎?
康成不思武王欲祖文王之心,而执七庙之常说也,又忘《祭法》「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欤?
康成礼学详审,然不无差失。
其甚病者,不善属文,而好穿凿牵合。
此注「周旅酬六尸」,谓后稷发爵之尸不言,亦不善属文之验也。
康成改「醴宾」为「礼宾」,改「醴妇」为「礼妇」,以「唯舒武」为「唯舒」。
《冠礼》:「玄端、玄裳、黄裳杂裳可也」。
强注作「上士玄裳,中士黄裳下士杂裳」。
其不善属文之状若此者众。
《孔子家语》虽曰「孔子观周,遂入太庙、后稷之庙」,然此乃记者之言,非孔子之言,况《家语》所记多误。
是时其以文王未正太祖之名位,而周人或以称后稷之庙耶?
《祭法》及《孔子家语》皆曰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则文王太祖甚明。
《家语》及《祭法》皆曰远庙为祧,而康成以有功德者为二祧,夫远庙不以功德言也。
孔子谓以功德见祖宗者,其庙不毁,则殷之太宗中宗高宗皆当不毁,康成又将何以处之?
天子之庙七,而周旅酬六尸六庙者,武王将以祖文王,虚其位以待之也。
太祖不可迁也,是故周之始享尝之庙六而已。
后稷虽以始祖亦有庙,而不与六庙同,其禘郊则及焉,大祭则及焉,有祷则及焉,惟四时享尝祫不及。
旅酬六尸,享尝祫祭也。
周家推本姜嫄,《大司乐》首言享先妣,谓姜嫄也;
「閟宫有侐」,谓姜嫄之庙也。
姜嫄有庙,则后稷宜亦有庙。
姜嫄之生后稷也神,后稷始封,则后稷始祖也。
《周礼》守祧奄八人,每庙一人,则当有八庙。
武王周公之时庙惟姜嫄后稷、三昭三穆,是为八欤?
《家语》又曰「不及太祖,虽在禘郊,其庙则毁」者,谓鲧之类尔。
无功德,不祖不宗,以亲故郊。
故其后去祧而坛,是为毁欤?
周至共王时文王始正太祖之位,而三昭三穆。
至懿王时始复三昭三穆。
至孝王时武王之庙不迁不毁。
太祖及三昭三穆,及武王、及后稷,其庙九矣。
曾子问:「古者师行必以迁庙之主行乎」?
孔子曰:「天子巡守,以迁庙主行,载于齐车,言必有尊也。
今也取七庙之主以行,则失之矣。
当七庙五庙无虚主」。
言五庙者,谓诸侯也。
言七庙者,因彼失礼而生文尔,不可遂执此以为周止七庙。
《祭义》曰:「致爱则存,致悫则著」。
未知鬼神之无所不在也。
人自知德之无所不在,则信鬼神之无所不在矣。
《祭义》曰:「殷人贵富而尚齿」。
此非圣人之言也。
富非道之所贵也,而《家语》谓孔子之言,岂记者之差乎?
圣言之传记讹谬者亦多矣。
「君执干戚就舞位,君为东上,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
孝敬之诚发于中、达于外者自尔也。
而曰「此与境内乐之之义也」,非也。
礼家之说也失其诚敬,支离而为是说也。
又曰「所以假于外,而以增君子之志也」。
此又《祭统》之意说也,求道于心外而溺没于故智者也。
孔子燕居,子张子贡、言游侍,纵言至于礼。
子曰:「居,女三人者,吾语女礼,使女以礼周流无不遍也」。
人心之礼本周流无不遍,三子未明,今启之教之,故曰「使」。
夫言以启人,因言而后生名,而人以名而致惑。
天下之名众矣,不可不思其故也。
曰道,曰德,曰仁,曰义,曰礼,曰乐,悉而数之,奚有穷尽?
所谓道者,圣人特将以言夫人所共由、无所不通之妙,故假借道路之名以明之,非有其体之可执也。
所谓德者,特以言夫直心而行者,即道之在我者也,非道之外复有德也。
所谓直心而行,亦非有实体之可执也。
仁者知觉之称,疾者以四体不觉为不仁。
所谓仁者,何思何虑,此心虚明,如日月之照尔,亦非有实体也。
礼者,特理而不乱之名。
乐者,特和乐而不淫之名。
以是观上数名者,则不为名所惑;
不为名所惑,则上数名者乃所以发明本无名言之妙,而非有数者之异也。
是故道即礼,礼即乐,乐即《诗》、《书》、《易》、《春秋》。
孔子又曰:「礼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
又曰:「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
孔子不为名言所惑,洞见贯通至一之妙,故确然曰礼周流无不遍也。
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
诗之所至,礼亦至焉。
礼之所至,乐亦至焉。
乐之所至,哀亦至焉。
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
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
孔子斯言见《小戴记》,学者厌观熟诵。
圣诲切的如是,而未闻有表而明之者,此无他,无意之可解,无说之可求,如空之不可升,如金石之不可钻。
或者强为之说,则曰:「其相生有义焉」。
噫嘻,异哉!
孔子曰「乐之所至,哀亦至焉」,未有相生之言也。
而亦曰「至」者,又何耶?
至即不可见,不可闻。
彼惟不知可见即不可见,可闻即不可闻,故弃粗而求精,弃一而求二。
哀乐必有物,人以为必可见;
哭笑必有声,人以为必可闻;
孔子则曰「不可见,不可闻」,非弃形而言义也。
形即无形,无形即形。
声即无声,无声即声。
正不必作意以离之也。
据实而论,不见其为二也,意作而始离始二也。
自孔门诸贤犹率病乎意,故孔子谆谆止绝之,曰「毋意」,而况于后世乎?
意积见牢,故虽闻正实之言,反骇怪以为不可解。
今学者诚尽屏胸中之意说,则自明自信矣。
孔子閒居,子张子贡、言游侍,论及于礼。
子曰:「慎听之!
女三人者,吾语女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
苟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是亦圣人已。
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
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
下管象武(《家语》作舞。),夏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
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还中矩,和鸾中《采齐(《家语》作。)》。
客出以《雍》,彻以《振羽》。
是故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
孔子又曰:「入门而金作,示情也」。
然则县兴而金作,铿然而鸣,即吾之情也,何以言为也?
又曰:「升歌清庙,示德也」。
然则人声由中而发,文德由中而畅,即吾之德也,何以言为也?
又曰:「下而管象,示事也」。
然则堂下管籥,武舞文舞,次序而兴,又即吾之事也,何必身亲之也?
浑然天地万物皆吾之体也,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也。
荐俎非外,百官非彼。
行非行,夫孰知其所以行而自中规?
还非还,夫孰知其所以还而自中矩?
和鸾,车之和鸾也,而即吾之中《采齐》也。
客出以《雍》,其彻也以《振羽》,庄敬和乐之妙,又何其始始终终而不可致诘也!
畎亩之中,无两君相见之礼也,而即两君相见之礼也;
无金声之乐也,无管象夏籥也,而管象夏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于其前,而昧者不见不闻也。
耒耜之器,耕艺之勤,良禾之欣荣,耘耔之仁,两目散日月之明,四体运天地之神,步中和鸾之节,声谐韶頀之音,此岂说合而强同之哉!
默而识之,当自知自信也,不可思也,不可言也。
道者率以言而离,默而近。
孔子引三子归之一默之中,庶乎默而成之矣。
孔子子贡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对曰:「然,非与」?
子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
孔子曰:「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
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
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
天降时雨,山川出云。
其在《诗》曰:『嵩高维岳,峻极于天。
维岳降神及申。
维申及甫维周之翰
四国于蕃,四方于宣』。
此文武之德也」。
孔子曰:「予欲无言」。
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子曰:「天何言哉?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孔子曰:「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
孔子曰:「夫礼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
孔子曰:「射之以乐也,何以听,何以射」?
人皆曰所以听者以耳,而所谓耳者,肤与肉而已,肤肉能听乎?
孔子于是致其问曰:「何以听」?
人皆曰所以射者心与手而已,而所谓心者何状?
方其挽弓挟矢,而心已注于鹄
及其射已,心又若入。
而执之无得,视之无见,穷之无乡域,卒不知其所。
孔子于是又致其问曰:「何以射」?
乌乎,至哉!
射者即听者,听者即视者,视者即思者。
是数者杂出而并用,何末何本?
何始何终?
无所不通,是之谓大同。
其间高者曰天,厚者曰地,明者曰日月,暄凉寒暑曰四时,震动者曰风霆,润泽者曰雨露,凝结者曰霜雪,恍惚变化者曰鬼神。
其事亲曰孝,其事君曰忠,其事长曰顺,其抚下曰慈。
其节曰礼,其和曰乐。
言之则无穷,思之则无说。
其谓之事物也非粗,其谓之道德性命也非精。
粒我烝民,莫匪尔极。
设官分职,莫匪尔极。
哀乐相生,孔子以为不可见,不可闻,则精粗之名何所置之?
知春秋冬夏、风雨霜露之无非教,则知之矣。
知神气风霆、庶物露生之无非教,则知之矣。
孔子之一贯,则知之矣。
知则不知,不知则知,知即不知,不知即知。
深衣》曰:「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
短毋见肤,长无被土」。
此言其纵也。
又曰「续衽钩边」,此言其衡也。
自旁而数之,衽居其端也。
古之衽,今之襟,亦曰袂也。
深衣属裳,则当续衣之衽,使之长与裳齐也。
上狭下广,其边如钩,言其旁曲也,于体为宜。
玉藻》曰「衽当旁」,此之谓也。
衽亦脩广矣,矧当衣前,故首言之。
《丧服》言丧衣裳,负、适、袂、袪,广博尺寸,靡不备载,独不见所谓襟焉,而有曰「衽二尺有五寸」,是衽即襟也。
《丧服》言衣二尺有二寸,襟与衣齐,而衽二尺有五寸,何也?
言「衣带下尺」,则衣之长略可知。
袂幅属衣之处,曰二尺二寸,此言袂之度,而衣之长大略三尺二寸。
内阙中八寸偏前,以安项。
衽缀于前领平衡之下,则衽长二尺五寸,正其度也。
通乎《丧服》之衽,则《深衣》之衽与衣齐,是为襟,昭昭矣。
郭璞注《方言》,亦谓衽为襟。
郑康成既误释之,孔颖达复误疏之,谓深衣十二幅,幅即衽也,且援鲁哀公以衽受齐馈为證。
而《深衣》之篇未尝以幅为衽,又与《玉藻》「衽当旁」之文不符。
盖孔思不及此,故不知此下广之衽,正足以受馈,不为不宽。
古志四夷左衽,《丧记》敛衣左衽,咸谓襟也。
《左传》「结衽若讼」者,结此衽也。
古棺有衽,是谓小要,以钩边如衽也。
古曰衽度,度左敛右敛如衽也。
详考衽制,无所不通。
深衣》曰:「要缝半下」。
玉藻》曰:「深衣三袪,缝齐倍要,袪尺二寸」。
袪,袂口也。
袂,今之袖也。
三袪言其大略,谓深衣之长也,非恰言必三尺六寸。
古尺短,盖侈乎衰衣矣。
康成之注曲矣。
,下也。
其缝倍要,即「要缝半下」也。
深衣》曰:「袂之高下,可以运肘」。
言乎当掖之度也。
又曰:「袂之长短,反诎之及肘。
带,下无厌髀,上无厌胁,当无骨者。
制十有二幅,以应十有二月
袂圜以应规,曲袷如矩以应方」。
袷,交领也。
夫衰衣,上古之制也。
正方,其前平衡,故可缀六寸之衰。
后儒不究古者制衣之始,自然之体若是,而曰「如今中衣邪领之交,亦近于方也」。
使古表衣之领果邪,则六寸之衰于何所制之也?
邪缀于前,领则非宜也,非正也。
古初制衣,惟取阙中之方,以安项尔。
某尝为方领深衣,久则前坠,近于今之圆领,则后世变而为圆领,亦其势之自然;
又变而为邪领,其当暑之为欤?
以是为中衣,不敢以为表衣,人心之灵不敢尚巧而下朴也,不敢贵末而忘本也。
深衣》曰:「负绳及踝以应直,下齐权衡以应平。
故规者,行举手以为容,负绳抱方,以直其政,方其义也。
故《坤》六二之动,直以方也。
下齐权衡者,以安志而平心也。
五法已施,故圣人服之。
故规矩取其无私,绳取其直,权衡取其平。
故先王贵之,故可以为文,可以为武,可以摈相,可以治军旅。
完且弗费,善衣之次也」。
深哉衣乎,奚止次而已矣!
十有二幅,即十有二月也。
袂圆,天也。
袷方,地也。
负绳及踝,直也。
下齐权衡,平也。
奚止于应之而已也?
人性自善,自直,自平,自广大,自神明,自无所不通,自与天地同。
有毫釐不平者,不可以服是衣也;
有毫釐不直者,不可以服是衣也;
有毫釐与天地有间者,不可以服是衣也。
深衣》惟曰「抱方」,时已圆其所负之方欤?
中古之制欤?
抑阙中偏前故为抱方欤?
循颈而势同,故独言抱方欤?
深衣》曰:「具父母、大父母,衣纯以绩;
具父母,衣纯以青;
如孤子,衣纯以素。
纯袂,缘,纯边,广各寸半」。
玉藻》曰:「朝玄端,夕深衣
深衣袂可以回肘。
长、中,继掩尺。
袷二寸」。
谓长衣、中衣则继袂之长,掩手不露,复一尺而已,反诎不及肘也,微短于深衣之袂也。
《家语》、《小戴记》并载《儒行》一篇,其间可疑者良多,最其甚者曰:「其过失可微辩,而不可面数也。
其刚毅有如此者」。
殆非孔子之言。
舜命伯夷典礼,而告之曰:「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何谓也?
寅敬者,礼之道。
礼曲折万状,而由道心行之。
实未尝曲折,故曰直;
实未尝万状,故曰清。
曰直,曰清,曰寅,以三言明礼之一道,后世道不明,此等语多莫晓。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自道心中流出,人皆有道心,苟不明而徒执迹,必至失道。
玉藻》「戎容暨暨,言容詻詻,色容厉肃」,与《皇矣》「临冲闲闲,攸馘安安」之容异矣。
天下之事不可执定论也,久矣于是益信,惟圣人之言礼贯通无阻。
《大戴礼·小辨篇》:哀公曰:「多与我言忠信,而不可以入患」。
子曰:「毋乃既明忠信之备,而口倦其君,则不可有;
明忠信之备,而又能行之,则可立待也。
君朝而行忠信,百官承事,忠满于中而发于外,刑于民而放于四海,天下其孰能患之」?
公曰:「请学忠信之备」。
子曰:「惟社稷之主,实知忠信。
若丘也,缀学之徒,安知忠信」?
公曰:「非吾子问之而焉知也」?
子三辞,公曰:「彊避」。
子曰:「彊侍。
丘闻大道不隐,丘言之。
丘闻忠有九知,知忠必知中,知中必知恕,知恕必知外,知外必知德,知德必知政,知政必知官,知官必知事知事必知患,知患必知备。
若动而无备,患而弗知,死亡而弗知,安与知忠信」?
某读孔子之书至此,不胜敬叹。
大哉,圣人之善于明道如此!
夫忠信,人所忽,以为至平至近,不可以为大道,而孔子大而言之,三辞而后言,且曰「大道不隐」,是明忠信之为大道也。
呜呼!
知忠信之为大道,则日用庸平无他之心皆大道也,喜怒哀乐皆大道也,是谓中庸。
无所不通,用之不穷,刚健中正,虚明莹融,何思何虑,如镜如空。
《大戴记》:公与孔子言而善,孔子曰:「君之言善,就国之节也」。
公曰:「是非吾之言也,吾一闻于师也」。
子吁焉其色,曰:「噫,君行道矣」。
公曰:「道耶」?
子曰:「道也」。
大哉圣言!
发明道心,坦夷明白至于此也。
惜乎不载之《论语》,使万世人人知之,庶其有觉者。
道心人所自有,无俟乎求,惟私意蔽之,始昏始惑。
今公曰「是非吾言也,吾一闻于师也」,私意尽无,纯诚著见,即道也。
而公不自知其为道,故孔子吁焉其色,发叹而告曰:「君行道矣」。
孔子之,公乃不自知,故惊曰:「道耶」?
孔子安得不正言曰「道也」?
此岂惟启明鲁公之道心,亦足以启明万世之道心。
某常读《大戴》所载孔子之言,谓忠信为大道,某不胜喜,乐其深切著明。
某自总角承先大夫训迪,已知天下无他事,惟有道而已矣。
穷高究深。
年三十有二,于富阳簿舍双明阁下侍象山陆先生坐,问答之间,忽觉某心清明,澄然无滓,又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神用。
此心乃我所自有,未始有间断。
于是知舜曰「道心」,明心即道。
孟子曰「仁,人心也」,其旨同。
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某谓人人本心知皆与、文、武、周公孔子同,得圣贤之言为證,以告学子,谓吾心即道,不可更求。
曾子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程伯淳求之太过,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
某谓忠者,与人忠;
恕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即吾庸常之心即道。
孔子曰:「主忠信」。
谓忠信即主本。
渡河丈人亦曰:「吾之入于波流,忠信而已;
其出也,亦忠信而已」。
孔子使二三子识之。
乌乎,至哉!
即吾与人忠不妄语之心即道。
丈人当日之言未必果曰忠信,往往曰:「吾出入波流,吾心如是而已,无说也,无术也。
始吾之入也,如是而入;
其出也,亦如是而出」。
世以如是而往,实直无他之心,谓之忠信,故二三子识之,或传录失真而微差欤?
后读《大戴记》孔子忠信大道之言,如获至宝,盖深喜得圣言为證,正平常实直之心即道。
孟子亦以徐行后长即之道。
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人心至灵至神,虚明无体,如日如鉴,万物毕照。
故日用平常,不假思为,靡不中节,是为大道。
微动意焉,为非为僻,始失其性。
意消,则本清本明、神用变化之妙固自若也,无体无际、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之妙固自若也。
即视听言动,即事亲事君。
兄弟、夫妇、朋友,慈爱恭敬,喜怒哀惧恶欲,未始不妙,固自若也,而实不离乎庸常。
圣人曰「中庸」,所以昭示万世深切著明矣,而学者犹曰「我未有道」,吁!
《大戴》所记《诰志》篇:孔子曰:「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
圣人有国,则日月不食,星辰不孛」。
、禹之时,历年多无日食,至太康失邦,始日食。
历家虽谓日月薄蚀,可以术推者,衰世之术也,而亦不能一一皆中。
僧一行归之君德,颇与孔子之言合。
一行之术精矣,而有此论,则诚不可尽委之数。
胡康侯于《春秋》误解日食,殆未读《大戴记》。
孔子斯言,世罕诵习,故表而出之。
《小戴记》:孔子云:「礼必本于大一」。
陆德明音「泰」,学者咸读为「太一」。
某一日忽省其非,自孔子殁,学者罕知道,奚止千无一、万无一,故靡然作「太一」。
郑康成谓本于太一与天,而况于陆乎?
以太一与天为二,则必读「大」为「太」。
太之为义,始也。
言始而不该终,非大全也,非大道也。
不当音「太」,当如字。
一明无二,大明无外,有外焉,不足以言大。
曰大曰一,所以明道,亦犹曰中曰庸,所以明道
大一,道之异名。
异用于筮,百姓所日用,故权以谕俗。
曰「乾元」,曰「资始」,人道惟始,庶其易觉。
觉始无始,则无始无终,浑然大通
《系辞》间有圣言大统,多非圣正言
「乾知大始」,是读作「太始」。
又曰「易有大极,是生两仪」,辞意亦音「太」。
自作《系辞》者已失孔子大旨,而况于后世乎?
又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
裂易与圣人为二,岂孔子一以贯之之旨?
某尝曰:幽明本无故,何必仰观而俯察也?
死生本无说,何必原始而反终也?
皆指《系辞》之蔽。
易、天、地一也,何必言「易与天地准」?
准,平也,言二者平齐,其辞意谓实二物而强齐之也。
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裂道与器,谓器在道之外邪?
自作《系辞》者其蔽犹若是,尚何望后世之学者乎!
然人性皆善,此性皆与、文、武、周公孔子同,皆与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同。
「与」亦非二,因形与气与名之异,而姑言「与」。
因人情而姑言,亦犹孔子言「何莫由斯道」,非我自我,道自道也,亦因人之常情而姑言也。
孔子曰「言不尽意」,谓是欤?
天下事理诚不可以执一论。
《周官》大司寇之职曰:「刑新国用轻典,刑平国用中典,刑乱国用重典」。
土均》曰:「礼俗丧纪祭祀皆以地美恶为轻重之法而行之」。
《洪范》曰:「平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
然则天下事理诚不可以执一论,必如此而后可行。
《周官》乡老,二乡则公一人。
六官之长不过卿而已,而乡老则以公焉,何也?
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不必常也。
夫六乡之治而以论道经邦,燮理阴阳者临之,则古之所以治其近者若是其至。
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以乡八刑纠万民。
乡大夫每乡卿一人,六乡之民皆教之以德行道艺。
而后世尹京都者,其说曰「辇毂之下先弹压」,无惑乎后世之治不如三代。
人心无古今之异,政教有古今之殊。
《周官》:「职方氏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
《毕命》:「四夷左衽,罔不咸赖」。
孔子曰:「圣人以天下为一家」。
《中庸》曰:「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
《左传》:「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自汉以来,士大夫有知此理者绝少。
不思夫上帝一视同仁,有国家者不视夷狄如赤子,使无罪之民肝脑涂地,大违上帝之心,无乃不可乎?
行人之职掌朝觐宗遇之礼,其朝位宾主之间,公九十步,立当车轵;
侯伯七十步,立则车前;
子男五十步,立当车衡。
不曰宗觐,遇有别义,则知通言朝位,其制同。
夫诸侯立不离车,则王不可负斧扆于户牖间,如《觐礼》所云。
王当出,在应门之内,以受诸侯之礼,如《康王之诰》。
参验事状,则与今《仪礼》之中《觐礼》不合。
意者《周官》乃周公所为,有所损益,而成王未之行欤?
迁都洛邑,封建益地,成王皆不能行,以此类知之。
《记》曰觐礼不下堂而见诸侯。
夷王以下,诸儒率以周家所行之礼与周公所著之书合而论之,故多不通。
或者又过疑《觐礼》汉儒所为,则又不然。
孔子曰:「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
阼非王之常位,惟觐诸侯为宾主之礼,则王践阼,则王有东序西向之位,其常朝皆南乡
周公不敢南乡,不得已而践阼也。
《周礼·大行人》,诸侯朝位,主宾之间若干步,是践阼之礼也。
司士》正朝仪之位,惟曰「王南乡」,以是知常朝皆南乡
《周礼》:「司服掌王之吉凶衣服。
凡凶事服弁服,凡吊事弁绖服。
凡丧,王为诸侯缌衰,为大夫士疑衰,其首服皆弁绖」。
不闻爵弁缁衣也。
而《檀弓》篇:「天子之哭诸侯也,爵弁绖缁衣」。
此殆衰世之礼,而郑康成又谓「绖,衍字也」,无乃不可乎?
康成之学率牵合群书杂说为一说,故至于此。
檀弓》篇继曰:「或曰使有司哭之,为之不以乐食」。
观此,则《檀弓》所记衰世之礼亦明,使有司哭之,益薄矣。
檀弓》所说多衰世之礼。
汲古问:「古之族党州乡皆有相保相宾之义,今日之州乡族党徒有相两相靡之习,岂非古今之制不同,而风俗人情之变所致如此耶」?
先生曰:「周礼五家为比为邻,即今之五家结为一甲。
又如州长、党正、族师闾胥,亦今之小保长、大保长、保正、保副之类。
古者设官分职,得贤久任,行乡举里选德行道义之法,是以比闾族党之制脩,而有长有师,皆儒士,故曰『师以贤得民,儒以道得民』。
使其法复行于今,则士民亦何敢为不善,而德行孝悌之俗自成,三代之治复见于今,此势之所必至也」。
汲古曰:「尝见《周礼·夏官》多有侍御仆从之职,皆以端人正士为之。
大仆掌正王之服位,而小臣上士四人;
御仆掌王之燕令,下士十二人;
隶仆掌埽除粪洒,洗乘石,而下士二人。
其职虽卑,而以士人为之者,谓王之前后左右关系尤重,不可以非其人。
穆王伯囧为大仆正,曰:「正于群仆侍御之臣,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
后世则失其制矣。
汉时宿卫之人犹有光禄勋考其德行而进退之,终不免具文。
孔安国掌唾壶,扬子云执戟,初非古人以德诏爵之意。
厥后侍御宦寺卫士皆武夫,良可惜哉」!
先生曰:「此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