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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才依前右武大夫特授□州防御使依旧建康府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诰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六、《四明文献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安边境在良将,久宣敌忾之劳;共武服奏肤公,式厚策勋之宠。有嘉壮概,载锡褒章。具官某果锐而好谋,忱恂而尚义。隐若敌国,差强人意,洸洸卫上之忠;率彼淮浦,以修我戎,暨暨冠军之勇。狡焉丑类,梗我要冲,逞蛇豕以薄城,驱犬羊而犯顺。郊多垒辱也,独被发以缨冠;鼓三军进之,乃雄心而鸣剑。先锋鏖战,入阵剿除,亟收破竹之勋,来献《采薇》之捷。威棱大振,赏典趣攽,陟使领于捍防,表戎昭之果毅。有功见知则说,用劝熊罴之臣;击虏以灭为期,尽清狐兔之穴。勉建殊绩,嗣有茂恩。可。
京口遣怀呈张彦明刘伯宣郎中并诸友一百韵 宋末元初 · 俞德邻
坏云覆紫微,疾风捲黄屋。
生灵半涂炭,社稷竟倾覆。
借问谁厉阶,往事具可复。
穆陵握乾符,丁揆覆鼎餗。
北兵渡浒黄,沔鄂盛諠讟。
涟海荡为墟,交广骇斡腹。
兀然天柱摇,凛甚国脉蹙。
明诏起臣潜,扶颠秉钧轴。
将帅一奋呼,江汉奏清肃。
维时望公闾,高誉儗方叔。
遄归持相印,景定实初卜。
百寮逆近郊,至尊略边幅。
策勋告庙庭,陈乐备敔柷。
煌煌福华编,传者笔为秃。
焉知事夸毗,欲掩天下目。
得政曾几何,故老尽斥逐。
哀哀杞天崩,度皇继历服。
定策比周召,卜世过郏鄏。
万微委岩廊,十年卧林麓。
金屋贮娉婷,羽觞醉醽醁。
伍符日空虚,郿邬富储蓄。
纷纷轻薄徒,睒眒希自鬻。
荃蕙化为茅,龟玉毁于椟。
怡然谈笑间,祸机已潜伏。
延洪幼冲人,天步冞踖踧。
一朝襄樊破,杀气薄川谷。
折冲亦何为,筹边置机速。
拊御既失宜,奔溃更相属。
含垢护逆俦,况望诛马谡。
沙武倏飞渡,长江俨平陆。
连樯万艨艟,悠悠自回舳。
老夏亦遁逃,竟学龟藏六。
败證剧膏肓,搏手但颦蹙。
仓黄出视师,氛埃眯前纛。
总统付虎臣,窃倚晋郤縠。
丁洲帅前锋,未战兵已衄。
溃卒争倒戈,降将群袒肉。
单骑窜维扬,走险甚奔鹿。
触热赴清漳,就死何觳觫。
蹇予客朱方,沈忧发曲局。
欢传用宜中,厦仆支一木。
奈何张苏刘,猜忌不相睦。
所过皆夺攘,兹事岂颇牧。
借箸资腐庸,授钺逮厮仆。
焦门集战舰,乾坤一掷足。
水陆迷畏途,师丧国逾辱。
区区拒毗陵,曾不事版筑。
驱民入罟擭,骈首遭屠戮。
至今用钺地,天阴闻鬼哭。
苏秀暨湖杭,死生犹转烛。
行成漫旁午,公等真碌碌。
独松守张濡,儿戏斗蛮触。
信使诡成禽,贾祸几覆族。
三宫泣草莱,万姓呼藭曲。
疑丞诣高亭,献玺愿臣属。
黼扆释冕旒,羽卫撤弓韣。
广益亟南奔,穷荒寻帝倏。
茕然太母身,垂老歌黄鹄。
彼哉宁馨儿,乘罅叨爵禄。
屈膝同所归,伊谁念王蠋。
江湖数十郡,李赵差可录。
元恶迷是似,万世有馀恧。
庭芝困广陵,储亡二年粟。
力战尚可支,而乃事蜗缩。
乙亥仲夏交,北向发一镞。
死伤近七千,从此辍推毂。
浮海未及桴,委身饲蛇蝮。
姜才就菹醢,淮城危破竹。
故国莽丘墟,彼黍何稢稢。
翠华渺焉之,扶桑睇日浴。
魂断曲江春,新蒲为谁绿。
骑鲸事已非,葬鱼势转促。
南纪讫朱厓,一战绝遗躅。
旋闻俘文相,系颈絷燕狱。
又闻陆元枢,抗节死弥笃。
二公风尘中,耿介受命独。
板荡见忠臣,百身竟难赎。
恭惟五季间,永昌应符箓。
一举平泽潞,最后收庸蜀。
文子继文孙,三才归位育。
中更靖康祸,流血洒川渎。
光尧躬再造,艰苦芜蒌粥。
淳熙受内禅,德盛仁亦熟。
宁理度丕承,膏泽多渗漉。
内无褒妲患,外绝安史黩。
戚畹及阉寺,屏气但蜷跼。
向非彼权臣,玉食擅威福。
如何磐石固,转移仅一蹴。
凄凉数载间,王侯乏半菽。
九庙翳蒿藜,五陵游豕豰。
向来阛阓地,雨露滋苜蓿。
老我亦何为,穷途困羁束。
愁伤觉衰曳,垢腻忘颒沐。
蛰迹笑桓鲵,窃食愧饥鹜。
安得董狐辈,直笔濡简牍。
诛奸录忠荩,上与麟经续。
海宇今一家,贡赋均四隩。
化日满穷阎,淳风变颓俗。
馀生幸未化,刀剑易牛犊。
聊种邵平瓜,且植渊明菊。
姜都统才第五十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五言绝句 押先韵
屹然强寇(原作冠,据杜集改)敌(赠王司空),古人重守边(后出塞)。
惜哉功名忤(薛少(原作大,据杜集改)保),死亦垂千年(义鹘)。
五忠咏 察使姜公(才)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七言绝句 押侵韵
杀气盘空白昼阴,始终不变似精金。
直疑碧落三更月,来作将军一片心。
久久书正文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一、心史·久久书、见《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三
大宋德祐二年九月,大宋孤臣所南郑思肖作《臣子盟檄》曰:上而天,下而地,中天地之中,立人极焉。圣人也,为正统,为中国;彼夷狄,犬羊也,非人类,非正统,非中国。曾谓长江天险,莫掩阳九之厄,元凶忤天,篡中国正统,欲以夷一之。人力不胜,有天理在。自古未尝夷狄据中国,亦未尝有不亡国,苟不仁失天下,虽圣智亦莫救。我朝未尝一日不仁,乱臣贼子夭阏国脉,贪官虐吏刳剥民命,君上本无失德。今犬羊愈恣横逆,毕力南入,吾指吾在此,贼决灭于吾手,苟容夷狄大乱,当不复生!吾观吾之身,天地之身,父母之身,中国之身。读圣贤书,学圣贤事,是与圣贤为徒,奚敢化为贼,而忘吾君、吾父、吾母也!欲弯弓射贼,曷能顾母存亡?欲偷生事母,何以扶国颠覆?舍忠不足为孝,舍孝不足为忠,以是迟迟二三百日间,双睛望穿天南之云。天道胡为尚未旋?蚤夜以思,狂而不宁,泪苦流胆,心赤凝血,挺然语孤忠,孑然立大义,与世相背,独立无涯。我母龙钟,忧愤成疾,旦莫无期,奚生其生?叫日而日未出,泣夜而夜何长。愈久愈不变,愈不可为愈为。譬贱隶妇,富少年智诱以私,彼不肯玷厥夫,为烈妇;譬贫儒子,贵公卿谋迁为后,彼不忍舍乃父,为孝子;苟有异代圣人,下举匹夫,任以天下事,彼不愿背主而相之,为忠臣。万洁一污非烈妇,小从大违非孝子。一月不变,三月变矣,一年不变,三年变矣。或者虽不甘从贼,置大宋已不可为,旦旦惟「真主」望,非忠臣。何哉?妇无二夫,子无二父,臣无二君。纵姬发或兴,亦不陈《洪范书》。吾为大宋民,吾君之德不纣,彼非姬发而夷狄,天如之何倾有道之国?夷齐不怀殷恶,不臣姬发之圣,汝辈独不思大宋忠厚,不怒逢贼惨毒,皆乐然媚鬼,求长生术,畴悟其自促乃死!向之喃喃谔谔誓死不变者,亦委天命于数,伪夷狄以王,胥而为贼,反叱吾愚,执方痴谋,不与时迁,誉其为圣,求变富贵也。闻之心裂,痛不可言!国家大雠未报,天下大迷未寤,我心大忧未释,仰无天,俯无地,莫人其为人之道。学匪词章之谓,所以学为人;人匪形体之谓,所以人其忠孝。万世大经,不逾忠孝。一人忠,教百千万人忠;一人孝,教百千万人孝。生非所爱,死非所畏,生不得其道,死则为荣。父教于昔,母谕于今,不得不大一举而殛贼,即旧邦新之,于以正天地大位,于以开日月新光。天下忠臣义士,耳兹血盟,愿相从而兴火德、复炎炎中天乎!实父之愿,实母之愿。表忠臣义士于既往,诛乱臣贼子于方来,誓大播厥盟,与国家其无斁!
德佑四年正月,作《后臣子盟檄》曰:我被国家仁最深,受父母恩最重,生长理皇圣德汪洋之中,飞跃道化流行之下,诗书理义诚明其心,衣冠礼乐光华于躬,为三朝太平民;一旦罹此祸凶,禽兽其形,乃食人食,得不思大宋乎!岂意天下俯首从贼,竟忘遽变毛角,居禽兽列,乃曰「数也」,「势不可为也」,「理无不亡国也」。然昔之国亡,必有太康、孔甲、桀、纣、幽、厉、哀、平、桓、灵、僖、昭之君,酷虐祸乱,大坏天下数十年,民大怨憝,奚而不丧!本朝人君,万无一焉,故愤闷不平。思宋者众,宁有一祖十四宗至仁中国,竟若是而已夫?天理必不然也!惟我朝德泽,洽人心也深,故有李公芾、李公庭芝、姜公才、赵公与择、赵公淮、陈公文龙、赵公卯发、王公安节、阮公正己辈,俱死忠烈,大有可观。是数人奇哉,烨烨乎有光华,垂清风于无穷。今死守不失节者,丞相文公天祥,遁身南归;武臣张公世杰,相与驱驰;少傅陈公宜中,挟二王而主之。三宫狩北,未有还期;二王奔南,未奏肤功。上下错乱,天怒神怨,正臣子报国忠义自见之日。虎兕区人域,吾与汝皆腥涎中食,盍反自思焉?古今忠臣义士,英壮激烈,高风凛然。吾亦人也,独不能为之乎?虽父母遗体,不敢毁伤,坐视君上蒙大难不救,又弃父母所育之身,化犬羊类,生不为全人,死不得全归,终古衔冤,痛于罔极。何忍负吾君,何忍负吾父,何忍负吾母,不为君子终身?「忠孝乃本分事,一毫悖谬,为大恶人」,父授我语也。吾父立节刚洁,见理极明,苟在,逆知必死于此贼。又母氏教以「唯学父为法」,极拳拳,深望中兴事,期我大有为当世。若不殄逆类,炳炎图,是违父母遗训,为不孝子,讵不大逆!生为吾大宋之民,生为吾父母之子,实一世良遇也。倏遭澒洞,腥污社稷,泪尽心破,安敢有生!当与贼大决一胜,终其为人臣人子之道。或曰:「子身不过五尺长,弓莫挽三斗强,言空无实,力孤不支,宜钳口命余生;不然,子之肉醢矣」!嗟夫!身可杀,心不可杀;形可泯,理不可泯!平生读父书,箕而不弓,裘而不冶;然至刚至大之气,则塞乎天地间,自反而缩。果其往一举中度,天地光明,开大宋两中兴之运,缉先王万年文明之治,仰拜吾君九天之上,俯拜吾父母九京之下,臣子之事,或庶几乎!今云雾晦塞,草木凄苦,四顾空空,舍我其谁?《臣子盟檄》所以作。曰「臣子盟檄」何义?「臣」不敢忘君,「子」不敢忘父母,誓吾心不变曰「盟」,劝国人皆忠曰「檄」。作于德祐二年九月,昼夜焦思,欲举大事,何期含垢隐忍,又阅五百日!图其大,当重其事;谋其成,不计其日。又惧久而或弛,复喜勇于决行,断断然无负人臣人子之事。吾违兹盟,雷殛其形;人违兹盟,理诛其罪。惟理所在,惟公乃行,人心天理,克复则明。敢率尔旧民,群兴万动,协心丕作,恭听号令,剿兹强丑,聿新有宋家邦,速观乃有成。俾厥今之人,各正天伦;亦期彼后世,咸罔违是盟。
是年九月,复跋之曰:我幼愚顽,无有慧性,凡一毫以上,非我父恳切教之,今无以明大义;长而拙懒,不解生理,凡一日之生,非我母勤俭育之,决无以至今日。家庭之训,历历胸中。天可穷其高,地可极其厚,吾父母之恩大,不可而思也!二十二岁无父,三十五岁无君,三十六岁无母,又三十八岁无子,今为无君、无父、无母、无子之人,伤哉!我又闻我父曰:「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臣之于君,有死无二」。且谓:「我祖我父,传家惟忠孝而已,庸授于汝,毋忘父言」!我屡尝竟夜鳏鳏,悲泣哽咽,以国以家,反覆思之。君师所教所育我者如此,父母所教所望我者又如此,今所为乃若彼,安乎忍乎?此《臣子盟檄》不容不作,既盟之,又盟之,实有大不可已者,誓行臣子当然之事也。夫蛰龙一出,顷而霈雨;壮士长啸,剨尔生风。前后二檄,奚为空言?时一诵之,心勇气动,天日愁变,俨若坐云叱空,手举沧海,净涤大地腥秽,顿复清明之天,意颇快然!故申之以跋,淬砺乃志,决其必为。不然,纵累千万篇,空文无益也。今惟以「行」之一字痛誓于心,终施于事,将与天下终始,同为大宋民,期不渝于初心焉!后之览斯文者,察其深切痛苦之心,亦当为之一下泪也!
九月望后,复诗以盟之曰:「死亦乌可已,丹心阐大猷。恭承父母教,用剪国家雠。日破四洲夜,天开六幕秋。终当见行事,不与世同流」。时大宋德祐四年戊寅岁冬至日,大宋孤臣三山所南郑思肖亿翁泣血誓心而书。越四载,德祐八年冬至后釐为正文,《久久书》旧文兹不更录。
大义略叙(上)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六、心史
我生大不幸,适焉逢此逆境。国之兴亡,自古有之,其亡也必国君有失德,民心乃离散。我大宋列圣相承,以仁立国,岂谓靖康遭金贼之祸耶!南渡列圣相承,亦以仁立国,岂谓德祐遭鞑贼之祸耶!即今日而论,天子无失德,民心不离散,遽逢凶祸,必有其故。非微臣蒙君之恶,曲为其说,移罪于人。公论在天下,千载不可泯灭,我安能禁天下后世之人,口不言手不书哉!今此略叙,不过直书本末得失源流大概尔。
昔金人盛时,鞑虽小夷,粘罕、兀术辈尝虑其有难制之状,三年一征,五年一徙,用蒿指之法,厄其生聚。蒿者,言若刈蒿也,去其拇指,则丁壮无用。后金酋雍立,仁慈恕鞑旧罪,免征徙蒿指之法。时思乃祖旧恨,但望北射三箭泄馀愤。如是十九年,鞑人孳育丁壮甚盛。适金人白伦、李藻以罪奔鞑,说鞑酋曰:「金见汝盛,或重兴征徙蒿指之法,将奈何?不若兴兵攻金以自固」。鞑主忒没真然其言,以蒙古国为号,始兴兵寇金。忒没真大败后,金酋役小夷十八糺人失其道,糺人诱辽之遗种俱归鞑,鞑以辽、糺为前驱,攻金得利,迤逦深入。至完颜守绪立,鞑遣使来我朝,假道淮东趋河南攻金。我朝不答,鞑乃用力先灭西夏,乃自蜀由金、洋出襄、汉,入唐、邓。忒没真死于巩州,鞑即立兀窟带为主,复由忒没真故道破西和,犯兴元,捣河南,攻潼关。金人应敌失利,岁久力穷,潜兵入蔡。守绪尝遣使来我朝曰:「我苟亡,害必及江南,毋以旧事为念,援我以兵,共驱鞑返北,庶几大宋得我为保障,有所恃而安」。鞑亦遣使来曰:「大宋与金,世有大雠,不可不乘机共我灭金,当以黄河以南还大宋」。时朝廷尚大义,谓祖宗大雠不可不报,命京湖阃臣史嵩之遣孟珙调兵输粮,资鞑夹攻,围蔡州数月。端平一年三月,守绪自焚死于蔡州,所命之将泛取火死遗骸,指为守绪骨殖,嵩之函其骨,并伪宝法物进于朝。金人疆土,尽为鞑所得。始孟珙尝曰:「助鞑灭金,自此鞑必盛,他日断为江南害,深可虑」。其言至今始验。是时朝廷失于以理遣谕鞑人践还黄河以南之约,鞑亦以黄河以南弃而不守。又不思自河而南,皆平原旷野,地无险隘,北不得山后数州,卒难守中原。右丞相郑清之遽兴恢复两京之举,立据关守河之议。是年七月,命赵范等分路复两河,赵葵领二十万兵复东京,范领二十万兵复西京。范军逼西京,鞑人登山窥望军容不整,即欺范兵。潼关旧有水匮,昔金人恃此御鞑者,鞑即放潼关水匮,水㳽漫西京,竟荡为水区。众军皆为水所陷,不及战而大败,归者无几。葵兵已入东京,闻范兵失利,亦退兵。由是鞑人兴兵边陲无宁岁,燬剑门,燬栈道,失蜀,失襄阳。鞑弃襄阳不守,又复襄阳。鞑又假道大理国攻罗鬼国,频年寇广。至开庆一年九月,鞑酋忽必烈从阳罗堡偷渡鄂州,浒黄州,横截大江,大造浮桥,往来无碍,势亦甚炽,摇动京师。丞相贾似道开阃江陵,提兵来驻汉阳,率励将帅吕文德于崇阳县,伏兵杀贼大败。势始与之角立,贼尚留江南不去。适鞑主蒙哥犯蜀,迫云顶山。其山险峻,素为王坚所据,鞑遣人说其来,坚命众军立山顶,裸形望之秽骂,蒙哥竟饮气病死。似道即密遣人说忽必烈曰:「蒙哥已死,汝宜归袭位为急」。又绐许岁币,始欲退兵。景定一年,似道命吕文德、孙虎臣等乘其退去之势,剿杀馀党,断鄂渚大江浮桥,江汉乃清。理宗竟全以为似道大功,四月,趣入朝秉钧轴。文德开阃鄂渚,统辖京湖诸州军马。鞑以许岁币为诚语,七月,遣郝经入使,索其物。似道素矜开庆、景定肃清江汉之功,密客廖莹中撰书数卷,曰《福华编》,谀诳铺张,誇大似道勋绩。似道惧以当时用计绐许岁币事损其名,理宗数问郝经入使之由,似道每含糊其对。理宗又曰:「朕闻其来,欲效亡金得岁币之例,今非昔比,不可从」。似道匿情对曰:「求和出于彼请,岂容轻徇放入」。竟不令郝经入见。经所持一函,不知何物,不得入见,终不肯开。盖鞑本非求和也,又无策遣经回,经尝致书与似道,辞气甚颉颃可畏,以恐似道,亦置不问。馆经真州十六年,后值大变,始回。吕文德私意既杀良将曹世雄,又抑刘整功,复谮整有跋扈意,似道欲杀之。有密报整者,整遂叛。整说鞑任责取江南,谓一得襄阳,则江南唾手可得。鞑遂注意谋襄阳。整亦有将才,似道尝命文德俾间谍入虏,赍物赐整,密唤其仍归,赦罪复爵。整心疑而不回,但为鞑谋,悠扬其答。整素知似道好玉带,鞑密遣使贡玉带于文德,求转达似道。彼言:「襄阳旧有互市场,不开久矣,南北物货俱绝,鞑人欲借白河之地为互市场,通南北货物。我固知官府蔽护商旅,但白河荒野,商旅各有财本,惧为盗贼所劫。鞑人又欲就白河筑小小家基寨,防拓以蔽商旅」。似道纳玉带,诺其请。咸淳□年□月,鞑据白河筑城,围大九里馀,实非小小家基寨。襄阳守臣吕文焕达于文德,竟不答。明年,鞑以重兵屯白河城,鞑又筑鹿门山城,又筑万山城,又筑小堡寨十四所,又于汉江下撒星钉,又建万人敌台,脉络相应,死阨襄阳水陆路。及文德详知其故,遣援兵竟莫能前。文德愤为贼计所绐,感忧病死。朝廷屡遣援兵,只屯颍州,去襄阳尚四百里,诸将皆不用命,进攻莫入。似道不力为谋,京湖阃臣李庭芝亦拙而无计。文焕坚守六年,拆屋薪穷,军疲如鬼。忽樊城先破,鞑贼尽杀樊城军民,积叠骸骨,架为高山,使襄阳望见,胁吓其心。贼打回回炮入襄阳城,摧折楼阁甚猛,文焕意怯。又襄阳粮绝军尽,文焕亦怨而叛。□年□月,襄阳陷。整又说文焕,雠恨似道独享湖山之乐,不遣援兵,置汝死地。文焕遂怨朝廷,并与鞑贼运谋,协力举渡江之策。十年甲戌秋,鞑伪丞相伯颜领兵南犯。十月,朝廷先命淮西阃臣夏贵提兵防拓江面,正值伯颜来围阳罗堡。贵命其子松提八千兵与鞑贼十万鏖战,杀贼七八,松军尽陷,松满身负箭,走归即死。贵是时失子无恃,即输心矣。俄又失阳罗堡,守阳罗堡将臣赵文义不叛不屈,为贼所杀。贵乃文焕旧人,文焕数馈遗,密说贵假道渡江,贵不从之。十二月,伯颜竟从阳罗堡舁小舟由陆地下港渡江。□都统(询补姓名。)谓贵曰:「不宜容贼有一舟出港。尝使我军兵船横据江面,乃可无忧。或容彼船出泛大江,恐不及事」。贵曰:「贼船纵出江,吾以兵船横冲,彼安能渡」?十四日夜,俄贼舟渐渐出港,烟焰涨空,及天色分朗,贼船已充斥江面(即前询补姓名。)。甚怒,不禀命于贵,径以所部五十兵登船死战于大江中,报贵求援,贵不发兵,全军陷没。贼登大江南岸,贵不谋死战,不谋坚守,即飘然领兵东下,呼黄州守臣陈翼、蕲州守臣管景谟曰:「虏已渡江,汝宜自作区处」。贵兵沿江自纵烧劫而下,京湖阃臣朱祀孙领兵已至汉阳,不急为谋,从容于元勋阁下拜受诰命。忽闻贵已退兵,失恃意怯,祀孙亦退兵回江陵。鞑贼竟荡荡渡江寇鄂州城,太守张晏然叛。夏贵领淮西重兵,朱祀孙领京湖重兵,其时贵与祀孙俱在江上,但于黄州、汉阳、鄂州之间,左右效力夹攻,死守死战,鞑终不可渡江;纵已渡江,尽可内外夹攻,贼兵断不敢深入重地,犯兵家所忌。祀孙固猥物,贵老于将略,虏素疑畏,至此智穷心变,势尽可为,竟不为谋,束手无语,似有所约焉。使势果不可为,贵能一战而死,人复何议?贵领重兵之权而不死战,惟谋遁走,曰非贵纵虏之来不可!继陈翼果以黄州叛,管景谟果以蕲州叛。德祐一年乙亥正月,朝廷除平章贾似道都督天下军马,出师讨贼。太平州守臣孟之缙叛国,遣降文越境过安庆迎贼。钱真孙以江州叛。鞑尚以安庆城在山顶,兵粮皆具,势不可攻,深畏守安庆将臣范文虎作敌。鞑兵围安庆,仰望山城,若在半空,未数日,鞑兵怨形歌曲。二月,文虎以安庆叛,伯颜大喜得志,荡荡深入。贼犯池州,城陷,通判权守池州赵卯发誓不叛国,夫妇自经于倅厅。贼酋伯颜入池州,亦赏叹忠烈。始平章贾似道出师,谋入安庆山城开都督府,时大军至京口,报文虎以安庆叛,似道失望,大军不可前进,遂提兵止驻鲁港,却就舟中开督府。尚召夏贵领兵至军前,诸将亦至,俱未见功,独拜孙虎臣升节度使,俾统领军马。诸将不伏,夏贵竟领兵归庐州。似道遣宋京使鞑军前,甘偿岁币。伯颜问曰:「大宋出师,谁为大将」?京以虎臣对,伯颜及刘整、吕文焕辈意皆欺笑。伯颜忽问叛去将臣曰:「行在何时可得」?吕文焕曰:「内地虽近,有军有粮,非三四年攻击不可得」。范文虎曰:「内地虚弱,不足应敌,驱兵而入,可即得之」。伯颜乃信用文虎。文虎为鞑前驱。虎臣亦领先锋前进,遇文虎船,交相诟骂,为文虎贼船所捎。又报贼兵乘夜已偷渡鄱阳湖东,凶势已迫,虎臣竟走回,号令不明,军势自乱。廿三日,虎臣与似道密语移时,似道惊疑失措,虎臣怀惧不肯负荷死战,一矢不发,似道、虎臣各船遁走。诸军俄失似道、虎臣所在,廿八万正券兵,一时俱溃散。似道舟飘于真州朱金沙,淮东阃臣李廷芝遣兵救似道入扬州城,官诰、金银、关会、船一皆遗失。虎臣遁归泰州,堂吏翁应龙持都督府印遁归行在。江右阃臣黄万石叛,密信降鞑,反一一截取朝廷调兵省剳,尽持示鞑。万石即剃三搭辫发,胡服。饶州守臣唐震叛,延鞑酋入,皆南人,疑为强盗,伪曰鞑兵所袭,即杀贼反正,贼再至,唐震与贼战,城陷为贼杀。江东提刑谢枋得降贼,后挟邓、傅,诸洞民兵反正,杀贼甚多,示榜主张大宋气数甚力。三月,似道致书丞相章鉴曰:「虏势已迫,但促三宫渡海,似道当海中迎圣驾矣」。似道又手批谕殿帅韩震,命之促三宫渡海,手批误达殿司副帅彭之才,之才密告丞相陈宜中,即与编修潘希圣谋,希圣怂恿诛韩震。陈丞相密奏行其事,始以计呼韩震至,试验其语意,果恃似道跋扈不法。韩震谓:「三宫不动,但殿司山上发土炮入皇城,警以虏至,三宫可迁驾矣」。遂命壮士出敕示斩之,韩震子女及裨将鬨出国门,叛而归鞑。丞相章鉴遁身去国,王爚拜左丞相,阖朝论奏赦似道罪,促其归越终母丧。建康、镇江、常州俱叛,京师摇动,三学上书,言京师国之根本,不可迁都,自委社稷为弃物。太皇批诏,谕三学士子及百姓:「当与汝同一死生为誓」。中外咸悦。四月,京湖阃臣朱祀孙、节度使高达并叛。沙市仓官司马梦求见虏至,自经而死。六月朔,日食九分有强。似道自扬归越,首招心腹密客廖莹中饮,是夜莹中饮毕而归,即死。咸疑似道有异谋,惧事泄,以饮食药莹中死。众议纷然,丞相王爚首奏似道罪,乞贬窜似道。似道贬循州,褫爵籍家。摄山阴县县尉郑虎臣,素衔似道窜其父死贬所之雠,意乞防送似道,谋报私雠。判越州福王赵与芮素以受似道所制为憾,竟命虎臣押送似道之贬所。朝廷窜籍似道密客,贬其党与,收叙似道所窜逐人官爵。丞相陈宜中收用人才,旌赏激励,方有条绪,京学上书咸议,陈丞相即抗疏自辨,竟归田里。丞相王爚除平章军国重事,留梦炎拜右丞相,议遣承宣使张世杰、步帅刘师勇等分兵水陆夹攻。未几,平章王爚遁避去国。七月,刘师勇由陆路进兵复常州,张彦进兵至吕城,马坠堑,为贼所擒,师勇止守常州,八月,张世杰统率孙虎臣等分部兵船,由许浦进京口,世杰所部兵船交战正得胜,俄见大船无数,自扬州第二沟出,因贼不张旗帜,我军别部兵船误认为扬州阃臣援兵至,意不为备,为贼所入,孙虎臣竟命鸣锣,所误我军尽退兵,贼兵进攻,我军败于焦门,忽风水俱不利,世杰亦退兵。太皇屡降手诏,趣丞相陈宜中还朝。九月,右丞相除侍读陈宜中始还朝。尚书文天祥挺身作檄,倾家赀纠集吉赣乡兵三万人勤王。至行在,除浙西制置使,开阃平江府。郑虎臣押送似道至漳州木绵庵,似道踞虎子,虎臣踢其阴而死。后少保张世杰问虎臣不奉朝命私杀似道罪,斩虎臣。十一月,常州受鞑贼围四十日,城陷。刘师勇绐北装辫发,诡计出鞑兵重围,归行在。都统王安节于常州骂贼战死。贼尝掷十万户金牌诱之,安节曰:「我不作两朝臣」。湖州独松关陷。于潜千秋关陷。陈丞相檄浙西制置使文天祥提兵勤王,退守临平。国势危迫,屡次降诏趣淮西阃臣夏贵、京湖阃臣朱祀孙、六郡镇抚使吕文福等提兵勤王,并不至,皆从叛。贵潜受鞑主忽必烈伪命、衣服、笠、剑等物,语鞑曰:「汝若得行在,当以淮西来归,勿我虑也」。无锡宰阮正己不屈,抱县印赴水死,其子亦从父水死。隆兴府陷,刘槃叛,都统施炎战而被擒,不屈。十二月,平江府、湖州、嘉兴府陷。丞相陈宜中力请三宫迁驾,直逼太皇病榻殿前奏曰:「昔贼未近,不宜轻动,自召乱端,弃宗庙社稷;今贼既犯京畿,不容不迁都。设或不然,有难言者」!太皇曰:「昨卿等三学谏朕勿迁都,今乃逼朕迁都,朕病去不得。鞑贼果至,当投龙池死」!二年丙子正月,陈丞相密说奏请杨太妃挟所生二王浮海奔浙东,吉王进封益王、天下兵马都大帅,信王进封广王、天下兵马副大帅,陈宜中除都督天下军马,吴坚除左丞相,贾馀庆除右丞相。十三日,鞑贼犯行在皋亭山,丞相陈宜中又告太皇家侄、节度使谢堂,再三委曲奏请迁驾。太皇曰:「汝姓谢,宁管得赵家事?教丞相来」!及陈丞相至,太皇曰:「渡江有舟否」?曰:「有」。曰:「舟大否」?曰:「舟大」。曰:「舟大可以尽载京师百姓去否」?丞相不对。丞相又以死战为奏,太皇不允,惟主于和。丞相又奏:「和则作降文授鞑,自称之字,甚耻闻之,不若迁驾为上策」。太皇曰:「倘能为生灵计,此一字亦不惜」。太皇昏耄,死不肯从迁驾策。陈丞相即与武臣张世杰、刘师勇、苏由义,文臣曾渊子、赵溍等并奉国玺,浮海奔浙东。鞑酋伯颜闻陈丞相挟二王南奔,贼甚心变,欲直入屠弑京师。朝廷命文天祥借右丞相名使鞑军前,与鞑酋伯颜语,辞气甚慷慨激烈,辨析夷夏,忠壮不屈,不跪,贼燄稍平。朝廷命高应松作降文授鞑,彼以为无哀痛请命之意,又易刘褎然为之,丞相执政百官尽出国门迎鞑贼,或跪或拜,莫不叩首乞命。十八日,行在陷。叛臣吕文焕首入犯国门,叛臣范文虎首入犯大内。太皇病不肯出,逆臣驸马杨镇术绐太皇迁过别小御床,就床舁太皇出授伯颜。鞑酋唆都领兵犯浙东,逼二王。二王御舟泊明州定海,索朝廷先所分寄明州金银纲,沿海制置赵孟传不肯发其金银应副行朝军需,承宣使张世杰亲入明州责骂,孟传仅还金银三百匣。继孟传叛,以明州降鞑。湖南阃臣李芾孤守潭州,于邻郡属县尽叛之后,鞑贼围城凡六阅月,力已不支,不肯叛国,左右皆逼芾,芾曰:「汝辈欲叛耶」?芾命刽子自杀家人,芾又重犒官赏金银与刽子,命斩芾,刽子再四不敢,芾又命斩刽子,乃朝服自经于雄湘阁上,仍纵火于阁下,终尽归于灰烬。漕运钟蜚英亦不屈,先自经而死。及潭州官僚、吏卒、百姓,莫不争死于绳刃水火之间,一城之民皆忠壮激烈,鞑贼亦悯之。二月,伯颜胁全太后、幼君出国门,丞相吴坚、贾馀庆、参政家铉翁、刘岊以下官僚,并奏乞封赠三代及妻孥,太皇从之。坚辈不救国难,尚慕虚名,报国之心安在?坚辈之罪,何可胜说!贼胁吴坚以下并北行。晦日,丞相文天祥泊京口虏馆,夜遁渡江归国。三月朔,京口鞑贼闭城三日,排门大搜,天祥已奔真州,由泰州渡海而南。全太后、幼君、六宫亲王并北狩,渡扬子江、圣驾官车凡九十三辆,大小官使六十馀人。有叛臣教鞑酋曰:「越上福王赵与芮,理宗亲弟,度宗本生父,福王家多子侄,大宋根本犹在」。逆臣杨镇、使臣夏若水,尽逼取福王及子侄辈,并北狩。二王至温州,御舟驻江心寺,谋建行都,迓续国脉,南奔福州。夏贵以淮西授鞑去。夏,靖州太守康□叛,挟郡印出城降鞑。通判张希颜闭城拒□,极力整龊备御。靖州本隶于湖北阃臣,以朱祀孙先叛,越界闻之于湖南阃臣,遂为之奏,希颜除知靖州,继除湖北提刑。靖势不可守,希颜移治飞山上,通结洞民,坚守杀贼,谋为恢复计。后因朝廷遗赵立赍省剳、持二颗节度使印迂道避贼,由田、杨国入蜀,谕昝万寿、张珏,各拜节度使,提兵出蜀剿虏勤王,立甫经由飞山下,希颜留立相议,乞留二节度使印,借此印为说,挽万寿与珏出蜀拜受节度使印,庶几希颜可与万寿与珏协心同谋恢复事,立遂以印授希颜。会万寿之侄德威,偶以军事经过飞山,希颜不知德威已怀叛志,喜而招德威,痛与德威谋论杀贼事。立先知几,饰说遁去,德威曰:「势不两立」。即杀希颜于卧内。希颜忠赤,艰难有大志,为叛臣所杀,不克集事,惜哉!嘉定帅臣昝万寿叛。四月,丞相吴坚等已陷幽州,尚率百官入长寿宫满散太皇寿崇圣节,坚辈欺天,一至于是!太守赵淮居闲遁避,受擒不屈,鞑酋阿术遣淮叫维扬叛,及淮临维扬城,叫城上曰:「此城昔我祖、我叔父为朝廷修峻甚劳苦,语制置,决不可与贼」!贼酋责之,并骂甚烈,被贼杀。淮之仆亦不屈,被杀。淮,方之孙,范之子,葵之侄也。施炎骂贼不屈,被贼杀。鞑酋伯颜勒丞相吴坚等矫太皇手诏,谕淮阃以淮东与鞑,阃臣李庭芝及姜才迎诏入公庭,率官僚泣拜而焚之,语虏使曰:「此艺祖、高宗物也,岂太皇可以私与人乎」?遂斩虏使。五月初一日,丞相陈宜中拥立益王即位于福州,改德祐二年为景炎一年,上杨太妃尊号。福州州城南壁忽崩七里。行在谢太皇北狩。广东经略徐宗谅密书通叛臣吕师夔,许以广东叛国降鞑。随驾内嫔某氏,贼欲犯之,不可得,书裙带曰:「誓不辱国,誓不辱身」!自经死于虏馆。自去岁,贼酋阿术筑湾头、筑杨子桥、筑朴树湾,分屯死厄维扬。至七月,维扬粮绝,阃臣李庭芝与都拨发官姜才,统马军五千人、步兵一万人来入泰州,谋涉海而南。朱焕以扬州叛,遂以报贼,中道遇贼酋阿术截战,步兵尽陷,独马军胜,拥庭芝及才入泰州。鞑兵俱集,阿术筑土城围阨泰州,不幸姜才病腰疽伏枕,泰州守臣孙良臣叛,阿术入泰州,庭芝赴水,虏以钩活取之。才尚按剑而语,虏舁才出,众语劝才降贼,唯背面不语,遂铁索锁于夏贵节堂。一日,众酋把盏,令叛臣朱焕谕劝庭芝及才饮酒,庭芝不饮虏酒,但垂泪不语。才即骂曰:「天不与我耳,与我,汝贼辈皆剐于我手归罪」!指骂老贼夏贵甚烈,贵抱愧不对,徐嗾阿术曰:「留庭芝及才终无益」。阿术遂斩庭芝,庭芝受刑,刭无血,剐才,才骂贼至死不绝。淮东诸州皆叛。先叛臣黄万石剃三搭辫发,身统鞑兵,深入邵武军,说谕守臣黎立武叛,立武不从,弃城奔福州。万石遣人传鞑命,四散说谕州县叛。至浦城县,县尉赵孟通辨骂,呼众擒剐贼使,浦城县升为忠安军,复邵武军,万石竟遁。八九月,鞑兵自湖南入广东,熊飞以兵战,逐而退。武臣马塈于广西纠募壮士数千人,先尝欲往救潭州围,中涂闻潭州陷,即回。遇贼鏖战四十里,适广西经略李与己死,塈径入静江府,据郡治,开府库,办守御事,自请于福州行朝,旨任以广西之寄,守静江府。杀贼不胜,城陷,塈提兵巷战,为贼擒,不屈,被贼杀。参议邓得遇不屈,水死。静江一城之民,俱为贼杀,得逃入西山者七百人,贼后许以不杀,招其降,七百人不肯叛,皆自杀。十一月,江东、江西路诸关隘俱陷,及海道贼船俱至,行朝又弃福州,御舟至南台海口,正遇叛臣王世强所部鞑舟,时世强犹有人心,竟不纵贼船相逼,容张少保奉景炎皇帝御舟奔海而去。后贼知世强纵御舟奔海去,遭贼诃责,闷气而死。嗣秀王赵与檡将扈驾三千兵过飞鸾岭上,遇鞑酋阿剌罕领兵三万人至,与檡死战数合,杀贼十之八九,与檡全军陷没,与檡被擒不屈,被贼杀。王世强犯福州,行朝竟以舟为国,缀旒国祚,守泉州。蒲受耕,祖南蕃人,富甲两广,据泉州叛。大裒金贼,迎贼反寇张少保兵船,鞑遣人说三郡宣抚使守兴化军陈文龙叛,文龙作书与鞑:「愿得兴化、漳、泉三郡,奉大宋香火,勿来攻伐。我七世受朝廷爵禄,决不叛国」。密为左右所卖,导贼入城。文龙被擒,与贼辨骂,缚至行在,病死,终不屈。二年丁丑,泉州素多宗子,闻张少保至,宗子纠集万馀人出迎王师,叛臣蒲受耕闭城三日,尽杀南外宗子数万人。张少保提兵围泉州,九十日不下,殿帅李胜用命攻泉城,被贼擒,骂贼不屈,为贼所剐。九月,复福州,受耕报鞑贼阿塔海领兵合至,张少保退兵入海,遇鞑贼扬酋交战,贼舟大败而去。监军赵必宰纠义兵勤王,遇贼被擒,为贼杀。忠臣陈文龙之叔陈瓒,纠义兵迎王师,除守兴化军。后鞑攻兴化,城陷,瓒骂贼甚烈,亲为贼酋唆都所杀。叛臣吕师夔,率贼酋塔出由江西入广东,取经略徐宗谅许叛广东州郡,宗谅犹豫,弃广东遁去,广东诸州皆叛。始陈丞相意不欲围泉州攻受耕,谓杀南人不损鞑贼,无益。张少保怒受耕反为鞑贼寇窃大宋兵船,决于围泉。陈丞相懦儒,张少保武臣,势不能统摄,语多不合。况左右前后,或人或鬼,顷刻之间,变化叵测。陈丞相身护玉玺兵船前行,竟托失风,奔占城国。三年戊寅三月,重庆府城陷,阃臣张珏遁至忠州,为贼擒。六月,景炎皇帝以病崩于南恩州界。少保张世杰拥立广王即位于海外碙洲,行朝铸金玺行事。八月,景炎皇帝攒葬碙洲,谥端宗,陵曰永福。九月,复广州崖山,建行都,徙广州民往居为市。海外诸国惧鞑垂涎,月贡金银米帛,充给朝廷军需,为屏蔽攻贼计。十一月,丞相文天祥兵入潮阳县,为鞑所擒,不屈。改景炎四年己卯为祥兴一年,改本天历。福建以南沿海诸郡,自景炎后,南兵至属南,北兵至属北,反覆不一,荡为血区!祥兴一年正月初十,贼酋乌马儿兵犯崖山,我军与贼转战两旬馀,先贼屡败,贼再进寇,势急弃崖山。我军巨艘七八百只,大可容千人,泊崖山奥里,下碇相维,势若履平地,外有小黑船千馀,游击甚驶,与贼相战甚利,军容严整。乌马儿领兵十万馀,视之意怯,势不可傍。贼但据崖山为寨,我军乘夜节节劫寨,偷斩贼首累一二千级,贼疑为神异。有叛将拨发者,庐州人,失其姓名,领三百人降鞑,曰:「张少保所部兵,独有淮兵千五百人精勇无前,馀皆民兵,无足畏。外若不可傍,内实虚弱。凡小黑船出击得利之兵,即巨艘之淮兵,小黑船归,则淮兵复居巨艘,不过此千五百人,出入张其威武。若俟小黑船淮兵游击时,以重兵掩内虚之巨艘,从后击之,必败」。乌马儿可其言。二月初六日,贼果俟隙后攻,我军内虚莫敌,后船兵尽走聚前船。贼四围合攻,淮兵打水路死战出船,少保张世杰奉祥兴皇帝奔遁,唯馀巨艘十九只、淮兵千五百人及民兵而去。馀小黑舟亦迫奔去,制置赵溍、制置曾渊子、节使苏由义各统舟师,分战各遁。杨太妃蹈海死。丞相陆秀夫朝服蹈海而死。参政单公选亦蹈海死。惟掌金玺官抱玺蹈海,罥碍舟尾绳木间,不坠下水,为贼得。
张少保先尝遣使海外某国,借兵夹击贼。张少保遁后一日,果有四五百艘至,或报陈丞相兵船同至,探张少保败遁,不与贼战即去。张少保未遁之先,赵溍、苏由义等闻报贼兵颇少,众议可以进兵击贼,独张少保不肯,遂止。尝闻崖山陷虏,忠义之士咸议张少保失在此,不乘时进攻,殊莫晓当时意;独我臆度张少保恐贼舟埋伏,先驱轻兵相挠,疲我兵力,然后驱重兵相压为虑,否则俟海外某国兵船,行夹击之法。张少保入死者数,说叛者众,始终一诚,不变不屈,岂可执此议其非?或抱高见,又非人测度可及。天不右宋,无以施其智,动成左计,原其心,实无瑕可指。鞑酋屡遣人说张少保叛,世杰曰:「我本北人,宁不知北人肺腑?彼安有终始?我受朝廷爵禄历年已深,终不忍悖之!我焚香誓于天久矣,不然,幼君置于何地?我惟有死耳」!张少保妻妾子女先陷虏,鞑酋屡俾其妻妾子女等作家书唤之归鞑,皆置于不从。曾渊子等诸文武臣,流离海外,或仕占城,或婿交趾,或别流远国。承宣使周文英叛,反攻劫大宋金银船,尽奄入己,为鞑贼穷追,攻寇大宋南奔馀舟,杀魏辰等。陈丞相初奔占城国,后占城降鞑,遣士卒服事陈丞相,实寓监绊意。又遁而奔阇婆等国。或传张少保今驻军离里。陈丞相、张少保流离奔走之间,竟无一人兴胁之刺之授贼之心,非二公精忠大义,何以得人心如此耶?忽必烈闻倭国富庶,垂涎其国,屡遣人说其来臣。倭主作书报鞑主,大意曰:「大宋无失德,汝行逆篡,今垂涎及我,我当兴兵诛汝,汝来降我则可,不降则来与我战」。先忽必烈遣晰里伯由高丽攻倭,人船俱陷于海。辛巳六月,鞑兵由明州涉海,至倭口,遭大风雨作,人与船俱陷,又大败而回。倭遣使责占城不战而附鞑,占城有悟意,始背元鞑。大宋工部郎中阮同老流离海中,被贼擒,贼授北靴,与之易南服,同老拔刀斩北靴尖,终不屈,被贼杀。鞑酋唆都往攻占城,又败而归。壬午春,倭国舟师来攻鞑人,沿海一带不得其隙而入,悠扬数时而空返。秋末,俱蒙国遣使遣鞑一合一帚,或谓寓「合扫」之意,其事未易量。安南国遣使入鞑,谓彼土少妇人,愿岁得妇女以千计,岁输金银为报。十一月,丞相文天祥已陷虏五年,万挫不屈。一旦睹德祐嗣君,拜而大恸,指忽必烈肆骂甚烈,数其五罪,为贼斩而剖腹,食其心肺。近陈丞相挟占城,出师甚盛。倭国出兵,已夺高丽,谋攻幽州。回回挟塔利、狗国等,出攻鞑西北边,甚得利。逆鞑亡,大宋兴,此正其机也!
都统制姜公(才) 元 · 刘麟瑞
七言律诗 押元韵
君是磻溪几叶孙,六韬贮腹护边屯。
三军鏖战嗟无地,孤垒环攻恨出门。
嚼舌血飞怜勇士,冲冠气愤忆忠魂。
男儿南八今重见,同玩睢阳月一痕。
赠相者姜奉先(宋忠臣姜才之孙。) 元末明初 · 丁鹤年
德祐忠臣好孙子,烂烂目光岩电紫。
人间富贵等浮云,琐琐何烦(一作须)挂唇齿。
滟滪险,蜀道难,曳裾旁人多厚颜。
留取乾坤双老眼,夕阳牛背看青山。
扬州新构梅花书院纪事二十韵为秋玉赋(即梅花岭旧址) 清 · 厉鹗
五言排律 押庚韵 出处:樊榭山房集卷第七
一篑前朝筑,层台久已倾。
榛艿谁剪薙,堂庑忽峥嵘。
断手由耆旧,同心快落成。
乔林书阁迥,疏影墨池横。
带草缘文砌,衣鱼走旅楹。
人来石仓学,地胜月泉名。
都讲堪重席,高材自短檠。
俗将歌吹易,气以茝兰更。
白雁江南谶,红羊宋室平。
双忠同抗节,百战力婴城。
纯孝维桑重,天恩绰楔旌。
庭闱因愈疾,笄帼独怀清。
血尽栖魂馆(肝日栖魂之馆出沈亚之集),风缠托体茔。
异时齐俎豆,列屋若宗祊(书院之左祀宋制置使李公庭芝副都统姜公才右祀本朝萧孝子日曂妇某氏)。
始作图经记,姱修月旦评。
功逾文太守,颂遍鲁诸生。
丹雘期千祀,青鞋访二黉。
无忘等嘉树,有道补由庚。
为约春初霁,还寻郭外行。
仍持无算爵,共听栗留鸣。
高邮咏古 清 · 赵翼
七言律诗 押寒韵 出处:瓯北集卷四十五
百雉秦邮一弹丸,旧曾置郡总师干(元时设府治)。
城边河绕三门曲,树外湖摇万顷寒。
突战护粮亡国将(宋姜才来取粮,与元兵战一昼夜),谕降被刃大科官(元李齐为郡守,被张士诚诱杀)。
始知平世文游乐,诗酒风流侈坫坛(文游台故址尚存)。
双忠祠(李庭芝、姜才,宋亡死节。祠在梅花岭。) 清 · 吴锡麒
出处:浙西六家诗钞卷之六
江南已无乾净土,师相方开都督府。
阃外安知蟋蟀经,禁中早转虾蟆鼓。
一朝制置敕书颁,支拄淮南敢惮艰。
戎幕新闻辟君实(时陆秀夫辟在幕府。),讹言偏误走文山。
铸成此错皆天耳,忠义要为当代倚。
得贤曾号小朝廷,敢死终成好男子(阿珠使赵淮至扬州招庭芝,淮至城下,大呼曰:「庭芝,男子死耳,何降也!」)。
老鹳觜前烽满天,又看都统冒戈鋋。
摩云阵自盘三叠,裹血身犹奋一肩。
眼前日见边疆坏,岂特卢龙有人卖。
祗缘社稷勉图存,如此国家堪几败(王爚因张世杰败于焦山,复言曰:「今世杰以诸将心力不一而败,不知国家尚堪几败耶?」)。
北兵闻说指临安,风鹤传来心胆寒。
寡妇孤儿愁孰诉,残山剩水梦都难。
臣身岂冀须臾活,臣力唯思两宫夺。
瓜州月黑战方鏖,蒲市风寒营早拔。
诏书屡劝宁不闻,死耳岂作降将军。
国殇一首流骚怨,沙碛双旗闪怒云。
茫茫天水空遗业,黯黯冬青埋一锸。
气运难回白雁谣,君臣同入红羊劫。
下马今来酬此尊,可曾阁部与招魂。
前身本是同时客,袍笏虚堂夜共论(史阁部母梦文丞相入而生,故相传以为文山后身也。)。
按:【评】有议论,有笔力,整鍊处复饶有词彩色泽,极经营惨胆之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