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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真赞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唐先生文集》卷一○、光绪《丹棱县志》卷八
嘉祐、熙宁间,西南有隐君子焉,幅巾布衣,时时出游人间,士大夫好事者多从之游。喜谭《易》、《诗》、《春秋》,辞旨邃远,能得先儒所未到者。遇人饥寒,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人有所求,则鬻衣卖履与之无难色,缓急辄阴救之。问其姓名,则嫚骂不以告。逢人无贵贱,皆抵掌谈笑,蜀人皆知其为有道之士。相与强名为先生,然竟莫测其果何人也。元祐末,遂不复见,岂隐去不复出耶?抑出而人不见也?传者以为卒矣。是殆不然,先生游无何有之乡,独与道游者也。道在与在,道亡与亡。使道而果亡,则先生信死矣;道未丧于天下,则先生乌乎死?绍圣初,有姓唐名庚者,画先生之像而事之,为先生作《真赞》,自称为先生之子云。赞曰:
轩然其颀,幅巾布衣。清风萧萧,在人目围。此岂先生者耶?孰能援笔一挥,摹其心中之精微也哉!
史夫人行状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唐先生文集》卷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南充市阆中市
夫人史氏,眉州青神县人。嘉州军事推官讳著明之曾孙,大理寺丞讳昭吉之孙,进士讳及之女,鲁国先生讳某之配也。先生喜宾客,重然诺。视金钱如泥,无分毫顾惜,不论多寡,费尽乃已,竟坐此贫。而夫人处之怡然自得,其为善之乐也。先生自言:「吾六岁而孤,勤苦自立。取名于时,岂有兄弟教哉」?常持是说,未尝督责三子以学。而夫人则不然,躬课诸郎读书,至丙夜乃寝,率以是为常。平生无所好,独闻诵书声辄欣然,盖性之所嗜如此。夫人不逮事舅姑,事先生如事父。治饮食以进,必立侍,须彻馔乃去,或者以为过。元祐三年春,先生遇疾几殆。夫人焚香祷祈,愿以身代死,家人止之,不听。俄而疾暴作,掷香炉于地,扶掖就枕,已不知人。后六日夫人病笃,而先生疾稍间,先生竟愈,而夫人遂不起,时二月二十日也。初,夫人之祈死也,先生疾革不知。夫人既卒,诸子以事告,先生哀甚,为诗以哭之,闻者莫不泣下。夫人享年五十六。某,其子也;某,其婿也;某,其孙也。孙女二人,尚幼。崇宁三年二月二十八日,从先生葬于丹棱县鼓面山之原。先生道虽不行于民,其行于家者盖如此。非先生何以当夫人之贤,观夫人足以知先生之道。此其子庚所以必欲状其行以传于人,予所以不得而辞也。呜呼,诚亦可书也哉!谨状。
送李稙(原作植,据《宋史》卷三七九《李稙传》改)秀才归盱眙 北宋 · 苏过
七言律诗 押删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浊流尽处见淮山,水作清罗拥髻鬟。
顿觉山川无与并,固知人物亦相关。
妙年肯作小坡客(自注:先君以砚付八舍弟,有诗曰:吾衰此无用,寄与小东坡。),瓢饮来同陋巷颜。
不为莼鲈起乡思,重亲方在白云间。
论张商英罪状奏 宋 · 张克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三、《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八
商英尝毁訾先烈。比中宫建立,阴怀异意。又引党人陈瓘、龚夬、邹浩之徒,使上书,且以己意令其客唐庚讽台谏击善良,纵中书吏漏泄命令。纳结近臣,务使更革,以鼓动天下。
坰邀公卷煎茶 北宋 · 吴则礼
阿坰手持都堂胯(原校:宋姚宽云茶之极精好者,每胯工价近三十千。唐庚《斗茶记》:茶不问团胯,要之贵新。周必大集:以诗送北苑八胯。胯字皆从月不从金。原本胯误作銙,今改正),百千砗磲未论价。
渴心知我生尘埃,故遣一瓯官茗来。
上方井水绝世无,中𤃩谷帘定庸奴。
径当浇汝三尺喙,要著胸中万卷书。
外家典刑有诸老,封胡羯末端复好。
皎如珊瑚在琳房,况乃薰以正焙香。
阿坰性独爱文字,望见俗物辄走避。
虽然此事已可久,莫负从来铁御史。
春末桃李盛开竹间有梅一枝嶷然秀发用唐子西韵简汪彦章 宋 · 张纲
在处朱朱兼白白,化工伎俩真多色。
谁知先生铁石心,到眼物华如过客。
高标可但凌三冬,一枝杰出妖艳中。
椒兰绛灌信鼎贵,万世屈贾留清风。
与丞相论郑武子状 宋 · 王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一、《东牟集》卷九
伏睹本局关报,删定官郑克坐言章所及,别与差遣者。某窃见郑克温恭足智,简俭自将,问学有所师承,孝友发乎天性。某自得官敕局,与克同事,熟闻议论,备见操蕴。方今行在招徕茂异,多士骈集,虽在微官,亦多英畯。敕局数人,其间固有拔犀擢象,见称一时者。然而析理精微,旁通法意,鲜如克;廉靖有守,不妄嬉笑,鲜如克;好恶不苟,是非别白,鲜如克。克自入仕以来,辛勤养母,兄弟二人,出处雍睦。克身就吏禄,弟奉母郊居,克之所享不过脱粟蔬茹,每营甘脆奉母,身不敢尝。昔郭泰与茅容定交,止此一节。今克持身如此,而不见称于世,岂独郭泰为知人者哉?时方艰虞,朝廷用人固难以一槩取,人才如克,奈何以流品弃之?某不敢远引古人,姑以近人比方。克之素节则查道、刘羲叟,经术则陈赐、龚原,文章则唐庚、马存,诗什则陈无己,心计则薛向,议法则刘赓。今一官于敕局,已蒙镌贬,则克之材能,安得尽用?伏承日者以新修敕令,一代重典,屈丞相为提举官,则删定官亦丞相总属之末。某所以自忘微贱,辄敢论述克之行事,以为职分所当然者。敢幸钧慈,俯加审录,閒暇之际,加访求焉。有一言不符,甘受欺罔之罪。昔钱徽江州之政,宰相不知,孔戣固已为言。江州之政既外且远,其未达于朝廷亦宜。今克近预末属,日在视听之下,而有所抑郁,某虽愚贱,安敢独自爱惜,不为借鸣于丞相之前?惟丞相俯加采择,还克故任,新书之成,允有藉赖。干冒威严,不胜战恐之至。
唐子西文录记(绍兴八年三月) 北宋 · 强行父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
宣和元年,行父自钱塘罢官如京师,眉山唐先生同寓于城东景德僧舍,与同郡关注子东日从之游,实闻所未闻,退而记其论文之语,得数纸以归。自己亥九月十三日尽明年正月六日而别。先生北归还朝,得请宫祠归泸南,道卒于凤翔,年五十一。自己亥距今绍兴八年戊午,二十年矣,旧所记,更兵火无复存者。子东书来,属余追录,且欲得仆自书,云:「将置之隅坐,如见师友」。衰病废忘,十不省五六,乃为书所记,得三十五条。先生尝次韵行父《冬日旅舍诗》:「残岁无多日,此身犹旅人。客情安枕少,天色举杯频。桂玉黄金尽,风尘白发新。异乡梅信远,谁寄一枝春」。又次《留别》韵云:「白头重踏软红尘,独立鸳行觉异伦。往事已空谁叙旧,好诗乍见且尝新。细思寂寂门罗雀,犹胜累累冢卧麟。力请宫祠知意否,渐谋归老锦江滨」。盖绝笔于是矣,集者逸之,故并记云。三月癸巳,馀杭强行父幼安记。
按:《唐子西文录》卷首,中华书局历代诗话本。
书唐子西集后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二、《默堂集》卷二二
今人得蜀人唐子西诗文二百馀篇于吴少綝,反覆玩味,不能释手,真佳作也。余观近世文人,其议论精深,雅有前辈风流,的然可施于用,如此公殆无而仅有也。惜其不年,赍恨以没,可为太息。壬寅六月七日。
句 其二 宋 · 关注
押寘韵
夜长何时旦,苦寒不成寐(宋强行父《唐子西先生文录》)。
罗尚书墓志铭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六、《盘洲文集》卷七七
公罗氏,讳汝楫,字彦济。其先自豫章辟五季之乱,徙家于歙,遂为歙人。曾祖讳仁升,祖讳承吉。考讳举,以公故累封至右朝请大夫。罗本春秋时小国,在襄之宜城,又徙荆之枝江,偃姓,皋陶之后。国近楚,后为楚所并,苗裔遂氏其国。涉晋讫唐,间见史策,其名未彰彻,至公而罗氏始大。公强记妙言语,年十六贡辟雍,角出侪类。乡先生胡伸为司业,每对客诵其文。博士毛友龙雅好古,能于稠众中辨所作。第政和二年进士,教授郴州。眉山唐庚见其诗,击节赏之。改兴国军永兴丞,遭母胡宜人丧。后为池州仪曹,历江东转运司干办公事、通判江州,擢枢密院计议官,又通判镇江府,监登闻鼓院,除大理丞,迁刑部员外郎。以次面对,谓养子之禁不宽,则杀子之风不革,请因贫困而以襁葆之子与人者,毋拘以异姓。占奏详尽,即拜监察御史。不阅月,迁殿中侍御史。抚州两陈四系狱,误论轻罪者死,公上疏冤伤之。始诏天下断死刑,守以下引囚问姓名乡里,然后决。廷议防守江淮,异同乖戾,公言:「大驾幸临安,以江为墙壁,淮为篱落,二者备等耳。今武昌至当涂,营垒相望,淮濆独山阳一军,非策也」。刘锜以孤军却敌于顺昌,它师亦踊跃争奋,请更戍以休其众。间谍各私其畺封,言人人殊,请西府择一谨信者总其事。江西群盗窟穴潮漳之间,踪捕者不越境,请三路宪臣通治之。户部符□郡折民户䌷绢,一缣八千,请从其便输本色,或以田业多寡率财供军。公言州县有被灾害什四以上及盗贼未衰息者,若雷同箕歛,则民不堪命。官吏以趣办受赏者,请删其科。又乞调武人作两淮守,置都统制以护湖北诸屯,革窜名赏籍人以劝立功者。迁起居郎,权中书舍人,迁右谏议大夫,兼侍讲。上问:「或谓《春秋》无褒,然乎」?对曰:「《春秋》上法天道,春生秋杀,若贬而不褒,是有秋无春也」。上曰:「自王安石废《春秋》学,圣人之旨寖不明,近日得其要者,胡安国与卿尔」。中官梁邦彦用蓝圭例免减借月廪,外戚钱恺用潘长卿例落阶官,公皆论其不可。又请奖用五岭进士,以风厉远学。迁御史中丞,条陈治狱理财宣诏握兵之弊,皆中时病。或请下州郡分掾属比辑续降条法施行之,公言:「祖宗画一之法,悉出仁恕,艰难以来,奇请它比,有罔密文峻之失,其便于后者宜疏为令,否则削之」。马院官占富阳沙田为牧地,马不至而民代输如故,公请还其地予民。迁吏部尚书,兼侍讲东朝。归自朔方,天子以孝治天下,廷中持橐而奉亲者,公及魏公良臣、林公待聘凡三人。公在经幄,上屡问:「卿父安否」?尝以当迁一官易绯鱼为亲宠。居顷之,以父母春秋益高,恳求便郡奉甘旨,除龙图阁学士知严州。三衙卒入州境捕民为兵,公执其人归之。有钤辖始至,遗鞍马缣帛之物甚腆,公却之。已而果有私请。白乌集黄堂,其僚欲奏瑞,不许。居三岁,丐闲,提点江州太平兴国宫。四其任,筑室乌聊山之阳,疏岩斸壑,亭榭爽旷,父子白首,乡䣊荣之。岁在戊寅,大夫公即世,公执丧茹哀。后二年五月丁亥薨,年七十,盖绍兴二十八年也。积官左朝请大夫,既谢事,进一秩。讣闻,赠四秩。长子遇明堂恩,赠左通奉大夫,爵新安郡侯,邑户一千五百,实封三百。三淑人,吕氏、王氏、俞氏。后二年三月乙酉,葬于县之宁仁乡汪龙原,以俞淑人祔,六男子,今皆除丧矣。长某,右通直郎、湖北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吁,右宣教郎、主管崇道观;颉,右承奉郎、监泉州市舶务;颂,右承务郎、监镇江府排岸;愿,右承务郎、监饶州景德镇;颒,右承务郎、监临安府新城税。二女子,右从政郎荆南节度推官胡昌、右奉议郎佥书常德军节度判官俞穑,其婿也。孙男十三人:表臣,右承务郎、监宣州水阳镇;厖臣,右修职郎、婺州兰溪簿;元臣、介臣、克臣、信臣、世臣、力臣、似臣、𭚖臣、缙臣、正臣、扈臣。女三人。曾孙男二人。公形貌颀硕,音如鸿钟,上尝谓其南人似北。平生寡嗜好,于物无所玩,自以布衣起闾巷,服饰皆事朴素,与人交不强相取下,对人言若恐伤之。或有片善,称之不容口,可以推毂则举手不以为难。其学问醇正,笔力雄健,言必关于教化,不出奇以哗众取宠,前后论谏数十百篇,反复详尽,粹然皆忠厚之说。入朝八年,以令名始终,不一遭诋訾。有《东山猥藁》二十卷,《奏议》八卷,《外制》二卷,藏于家。始某举博学宏词,公实持文衡。及假守新安,公殡在堂,入哭之恸。诸孤楹然来谒铭,谊不得不诺。去郡之明年,乃克为之。铭曰:
罗以国氏,鼻祖咎繇。晋唐有人,未都大僚。朅朅尚书,超轶系谱。搴翔帝城,自结当宁。台评谏纸,霜凝笔端。语妙鶠阁,弊革天官。论思十载,名声寡双。河图峻职,钓濑辅邦。七十执丧,华发素韠。终始宦歧,莹无一失。汪龙之阳,松柏布布。四山如厉,永閟冠屦。
小梅 宋 · 李龙高
七言绝句 押歌韵
小杜文章小李歌,诗名还有小东坡。
莫欺一点丰姿瘦,著得清香尽自多。
跋临江军刘昌诗之父青词稿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二、《平园续稿》卷七、《益公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七四
眉山唐子西父病笃,母史氏祈以身代死,已而母死父生。彼特伉俪之情耳,或不容于两全。若刘氏兄弟则孝于事亲也,其感格宜哉。
跋唐子西帖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三、《平园续稿》卷八、《益公题跋》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眉山唐子西之文盛传于世,不待赞也。史称其论事精密,通于世务,为宰相张天觉所知,历宗子博士、提举京畿常平,贬惠州数年,归蜀而卒。有子曰文若,字立夫,一字仲懿。宽厚秀杰,文词高雅,不妄与人交,而襟怀洒落,人自爱之。登绍兴五年进士第,屡被荐召,多仕于蜀。二十六年,入为光禄寺丞,迁秘书郎,擢起居郎。执政有恶其不下己者,讽言官诬以事出知邵州,改饶州,除直敷文阁,徙温州。三十一年,参知政事杨椿荐,高宗笑曰:「今不傲否」?盖或言其简伉也。以宗正少卿召,再为起居郎。明年二月,进中书舍人,兼脩玉牒官。隆兴元年,以足疾求去。正月丙辰,除敷文阁待制、知汉州。明年,改江淮都督府参赞军事。符离退师,例贬秩二等,求出幕,得鼎州,徙江州,病丐祠。二年某月卒于南康军,年六十。晚号遁庵。初为鄱阳,破豪民一族,人称其政。后与郡人王枢密刚中通婚,因卜居焉。在朝廷若不与事,间出议论,辄平正无向背。高宗将内禅,惩靖康吴敏辈自以为功,未尝语人,宰执亦不敢问。独立夫请对,言不宜迫遽。高宗谅其忠,与详论旧事。会御批追崇皇太子所生父,立夫已书黄,因过某,叹圣德不可及,而疑名称未安,归白宰相请更黄,而堂吏执不可。立夫请不已,宰相以闻,改称皇太子本生亲。寻诏侍从台谏就御史台会议,遂称皇兄而加赠极品,其端盖立夫发之。立夫素主民兵,或疑其迂,虽予亦不谓然。及守九江,适虏骑犯舒,立夫参用民兵,备禦整暇,方督匠刻《东坡集》,人赖以少安。其治郡能尽僚属之才,人皆乐为宣力,至簿书期会则不屑。性既寡合,遇所喜形迹都忘。平生不言人过,虽有憾亦容之,常曰:「观人以初见为定,往往十得六七」。少因读史悟性理。宣州僧宗杲及与子西并游张天觉之门,名震一时,立夫适相遇于荆南,先语其子云:「我今谒杲,彼若叩我,我便不服」。杲望见立夫,蘧蘧曰:「尊公文章满腹,却欠此事,君从何处得来」?立夫喜且服,人两奇之。子辂,字德舆,亦能文,进《德寿宫庆寿古赋》,后省第入甲等。乾道中,由大理司直出通判汉州。淳熙十三年冬,提辖榷货务。高宗上仙,献啧议谓合称祖,破礼官之说,又及巷市七日事。孝宗下其议。会御史论洪翰林迈首议称祖非是,洪家居待罪。孝宗曰:「议礼如聚讼,何嫌异同」?于是礼官并疏辂失言,给事中亦乞罢辂,复通判隆兴府。予尝与立夫同僚相善,又惟文士子孙能世其家如唐氏者未易多得,故传其事于上舍游君所藏子西帖之后,使修史者有考焉。辂今为利州守。庆元戊申正月己卯。
拟题绵州推官厅六一堂 南宋 · 杨万里
五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广东省韶关市
唐子西集载:谢固为绵州推官,推官之廨,欧阳公生焉。谢作六一堂,求子西赋诗,云:“即彼生处所,馆之与周旋。”予谓此非子西得意句也。辄拟而赋之。
一代今文伯,三巴昔产贤。
白珩光宇宙,蓝水暗风烟。
有客曾高枕,升堂见老仙。
梦中五色笔,犹为写鸣蝉。
第二劄子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二、《诚斋集》卷六九、《古文集成》卷二八
臣窃观陛下临御以来,圣德日新,圣政日美。一赏一罚,春生秋杀,一号一令,雷动风散,总揽天下之大柄,而归之于独断,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然古之帝王固有知以一己揽其权而不知臣下窃其权者,大臣窃之则权在大臣,大将窃之则权在大将,外戚窃之则权在外戚,近习窃之则权在近习。窃权之最难防者,其惟近习乎。盖近习之在君侧,何起居之不侍,何言语之不闻?君喜知喜,君怒知怒,未命而唯唯,未语而诺诺。此其所以能测人主几微之指,而遂至于窃其废置予夺之权也。非敢公窃之也,能测之斯能窃之矣。甚者至于政事之罢行出于此辈之议论,人才之进退出于此辈之抑扬。外廷之章奏此辈得以去取,群臣之献纳此辈与之表里。事至于此,岂惟私测之而已也,人主威福之大权,彼皆得而公窃之矣。周之棸子内史,秦之景监、赵高,汉之洪恭、石显,唐之郑注、王叔文、仇士良、田令孜皆是物也。今陛下始初清明之日,福威玉食,莫不惟辟,礼乐征伐,莫不自天,岂容有此!而近者乃有以招权用事自抵谴黜,陛下赫然震怒,屏之外服,此天下所以咏歌奋激,仰服圣断而不能自已也。大抵近习者,便嬖使令之臣也;宰执者,辅赞弥缝之臣也;侍从者,论思献纳之臣也;台谏者,箴规君德、紏逖官邪之臣也。是数人者各尽其公,互防其私,而不相附丽,则朝廷正而天下治。在哲宗时,范祖禹为谏官,其东邻宦官陈衍园亭在焉。衍至园中,不敢高声,谓同列曰:「范谏议一言到上前,吾辈不知死所矣」。此近习之臣与台谏之臣两不相通,所以致元祐之治。在徽宗时,王黼为宰相,与宦官梁师成邻居,一日帝幸黼私第,徘徊观览,适见其后户与师成后户相通,帝大不乐。此近习之臣与宰执之臣合而为一,所以致靖康之变。若使内廷之近习与外朝之群臣合而为一,则人主之燕私,人主之嚬笑,下皆得而知矣。群臣之奸邪,天下之情伪,上皆不得而闻矣。唐庚曰:「奴婢同则家道危,臣下同则人主孤」。可不惧哉!可不惧哉!陛下察之察之又重察之,防之防之又重防之,不胜天下国家之福。取进止。
次韵高秀才木芙蓉 南宋 · 项安世
七言律诗 押支韵
流落秋江世未知,知心未有子西诗(自注:唐子西《芙蓉行》以孔、孟、伯夷、贾生托兴。)。
苏韩句外新相识,孔孟门中许独窥。
不怨碧桃真义命(自注:见高蟾《下第诗》。),最宜青女好襟期(自注:见大苏诗。)。
娉婷耻向东风嫁,羞杀邯郸道上姬。
右中散大夫提举台州崇道观强公行状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四、《云庄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公讳某,字幼安,钱塘人也。皇曾祖讳冲,隐德不仕,累赠尚书职方员外郎;妣程氏,封仙源县太君。皇祖讳至,始以进士起家,终尚书祠部郎中、三司户部判官,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妣杨氏、曾氏,封吴、鲁郡夫人。皇考讳俊明,历尚书主客员外郎,终两浙路提点刑狱,以公贵赠开府仪同三司;妣赵氏,封荣国夫人。强氏之先,其别自齐,盖本姜姓,班班见于汉、唐、苻秦之书。至国朝,公之祖考始以文学大显,为世称首。公尤警敏,四岁能辨四声。年十有五而孤,太夫人相继即世,刻意问学,居乡数年,人罕识面。从乡先生施国光学,遇讲解,尝默记数千言,退而笔之,无一脱遗。齿最少,同辈敬惮,不敢为逸游慢戏。开府公嗜学,博极百氏,造次未始释卷。公从旁观之,悉能记忆,问辄响答。馆客傅崧卿子骏极爱重之,叔父文宪公渊明尤器焉。居乡最为乡人所推,薛太尉昂目为后进第一,李修撰及闻而敬爱,与为忘年交。未冠,以开府公恩补太庙斋郎,调睦州遂安县兼主簿,时年二十二。持身廉约,一介不以取人。滞讼有越十年者付公,一言决之,一邑称服。民有方泽者,讼前令,去之,亟输粟得官以自庇,横益甚。士子郭霖、邵振民之徒,持吏短长,以自衣食。公来,皆屏息悔过。时朝廷重兴州县学宫,吏奉行唯谨,闾阎氓隶假逢掖立讼庭,则长吏改容加礼,事无曲直,一切右之,不则叫号欢呶,或面骂不顾,令不能制。值公在坐,则循循如平时。以是公旦旦造令,讼未毕不听去也。有詹天申者稍不逊,公遣人谕以理,少选,詹之族长相率携天申诣公愧谢。公因勉励之,卒为善士,后登科,仕为升朝官云。县岁给蚕盐,豪民劫持强取,多或倍蓰,吏破产以偿。公命工织竹为畚者百馀,细大有差,预实之,乱其钞而覆置之,次第而赋,讫事无敢哗者。吏以手加额曰:「使官得宰天下,当如此盐矣」!未几,移长洲尉。过市,民皆啜泣。后十有九年,以避地复来,士民争出劳问,相与调护焉。时去乱未几,邑豪杰更为长雄,乱屡起,令姑息不暇。公适寓居,犹以遗爱得其欢心,岁时问遗,邑人赖以为安。又尝之淳安,遣仆市药于肆,主人潜益其数。公觉而归之,不从。县吏见之,叱使去,曰:「是尝官吾邻邑,唯井水不以钱取,汝曹无知,敢污若人耶」?及为长洲尉,守盛章恃势恣横,郡官多谄以求进,小忤意,中以危法。公从容有常,章敬爱之。既去,称誉不衰。未几,除主管编估局,既而复改刬刷折钞官物。时文宪公年高多病,跬步不许离侍侧,而折钞官例不坐曹,如公之志云。改承奉郎,除光禄寺丞,兼大晟府杂务官。踰年,文宪公薨,除公通判杭州,年二十六。人初少之,而公遇事敏明,老吏皆畏服,以为不可及。杭本乡郡,公持身廉平,亲旧来者礼之,馈者厚报之,恩意往来如平时,皆得其欢心,然终不敢以毫发私慁公也。杭为一都会,多奸盗。吏薛昌以善迹捕名里中,昌弟宁桀骜横一方,州郡倚以为用,虽名太守莫敢诘。每捕弗满品,即推一无赖者,号家人,代之受责。公取其牒视之,曰:「姓名汝也,又奚辞」?即属吏。宁惶惧,愿自效,公不听。昌走白太守,守知公不可夺,卒杖之,诸薛为少衰,良民以安。吏马端者,专掌鞫狱,一州侧目。公行守事,端来不以时,命数卒捽置庭下,痛捶之,市人称快,迄公去,不敢为奸。公所决讼,人多纪之。后方腊陷杭州,族僧法秀者,老而有戒行,方逃伏山中,以书抵公曰:「州人出万死,犹谈强寺丞断事不去口。到今郡人语及公,必以手加额」。陈通据城叛,尤嫉衣冠,公出入兵间,皆起立致恭云。初,公在杭,待制赵公㠓来典是州,公外诸翁也,不敢以儿子畜公。赵雅饰厨传,一日偕郡僚登双门,曰:「官奴殊未差择」。将属公。公举手谢不能。且曰:「非某事,有仪曹在」。赵愠见而罢。其他规正多此类。然心爱公,尝语人曰:「吾内外族之贤者,霈与幼安二人而已」。霈,赵兄子也,后为工部侍郎云。公在职多馀暇,数游西湖两山间及龙山诸刹,与文人秀士论文赋诗,及高僧逸人为方外之交。每出行县,迹遍历胜处,徜徉兼旬乃归。当是时,权倖用事,其党皆据在州要职。或衔命出入,每会集,金带烂然照坐,在仕者多结以媒进,有骤用者。公未尝与之亲昵,然不得而怨也。给事中傅公墨卿使高丽,取道钱塘归,语其弟崧卿曰:「方是时,某亦不能处之使如此,盖惟有道者能之」。及终更,爱公者以书私相贺曰:「强幼安完璧而归,可喜也」!公初佐徐端明铸,独泊然无附意,日一见,非公事未尝请间。官欲满而徐去,过公,太息曰:「某尝接前辈,如公似之」。公去年受代时,居舍在城西,蒿莱没人,而邸店别业率颓毁不治,盖未尝役一匠者。某心服焉,始知徐初不敢以众人见遇也。罢官去京师,寓景德寺,与眉山唐子西以文字相酬酢。子西夜过公,语或到钟鸣。时宰相谢宾客,有劝公诡道以求见者,公谢不愿。久之,得通判宣州。杭倅选甚高,前此未有复为倅者。公至宣州,守俞公焘旧好饮燕,不事事。公到,数辞疾不往,守为之稍损。事有与法戾者,必从容规正。时州方建神霄宫,忠翊郎徐正德护宫门戟幡由京师来,自谓童贯门人,守畏权势,礼之如王人。倨益甚,郊迓数里外,称疾不得见。公适到郡,吏白致书,不听。既视事,问戟何为不立,曰:「奉使有命,须病间」。公曰:「此在选使臣尔,护戟到州,无他虞职也。奉安乃州郡事,彼何与」?守不听。公命一戎官即舟次,谕以新通判意,曰:「戟到久不立,岂朝廷崇奉之意?今择日奉安,倘管押官病未间,持假状来」。正德皇恐,力疾出。正德既自他郡回,曰:「童宣抚命我市物,为钱若干,须车以载」。公使索文檄阅视,且问费将安取,语塞不能报。会部使者来,犹据传舍不肯避。公遣牙卒二十辈迁之僧舍,明日遂行,众论快服,时宣和二年也。是年十月,盗方腊发睦州青溪县。十一月,稍逼新安。知歙州曾公孝蕴移帅营丘,知宣州上官公敦复老而畏愞,亟求去,得提举江西常平,知广德军韩公某亦以老病自列罢去。三州皆以通判行守事。而宣、歙接壤,唇齿之国也。贼势日张,承平岁久,民不知兵,远近汹惧。闻之朝廷,辄寝不报。江东帅司遣东南第三将,西人号病关索者,老于行阵,慨然有平贼志,然其所统乃江东诸郡兵尔,皆恇怯不习战。驻军歙州,贼率众来犯,亟帅所部应之,身冒矢石,为士卒先。未战,众皆溃,将死之,贼遂陷绩溪,宣州大震。先是,御笔以江东漕李侗董率诸州兵讨贼。侗,宣人也,领江宁兵八百人驰赴山前。既到宣,闻歙已危,顿兵不进。公方缮城壁,募敢勇为守禦计,分遣巡尉扼其要冲。有摄管界巡检张禹臣者,自言将家子,愿自效,请往杭、宣境上,气锐甚。行三舍抵宁国,闻歙已陷,驻溪南僧寺不进。中夜凭高远觇,如有火光然,大惧,委众驰还,所过以策叩门,大呼曰:「寇来矣」。五鼓抵城下,径造宣城县及使漕幕府言状,且云:「贼壁南门矣」。公使状其事。既又走南陵云:「贼临青弋江矣」。江去县不能五十里,于是城中官吏百姓尽室奔窜,一城为空。公亟诣漕计事,则既装矣。方退,则已领众出北门,趋江宁,于是内外大扰,寇攘蜂起。先是,漕使取太平州诸县土兵弓手一百五十人自随,是日抵宣州,漕以州无兵以畀公,公使分护帑廪囹圄,而州禁卒调发溃散,才馀三十六人,各给兵仗,列在庭下,目为亲兵。当是时,官吏无复一人存,独公在焉。骑诣诸狱,慰抚囚之在禁者,又走帑廪,坏扃鐍,以给士卒之仰哺者,亟遣人往宁国问状。邑尉来告,境内无寇,昨夕贫民附火耳。公访得一二小吏,求纸笔书榜以告百姓,将乘时作乱,公觉之,不为动。入夜,城中四面次第纵火,从者襆被持马促公去者数四,云:「贼已入城纵火,不可少俟」。公诡对曰:「吾决矣,姑更觇其实」。乃遣人之火所,既又报火方起,则又遣一人。乃解衣就寝,戒老卒曰:「吾夙兴罢甚,觇者至,俟来晨并白」。于是投床大鼾。众知不可动,不复言火矣。翌日,州监军宣城宰始自城外还,胥徒亦有归者,百姓诉剽夺者相属。公捕得,命荷以大校,帽其首如大辟者,书其械以徇于郊外,曰:「将不以常法治之」。于是人始知惧。宣州自政和末病水,流徙者十室而九,存者无以自赡,及是肆掠居民。宣城宰出,民持檄赴愬,遮道不得行。宰以白公,公命吏视其居处,以类相从,书其后以付巡尉,戒以须生致毋擅取首级,非格斗毋轻用矢刃,非经有司鞫实不以论赏。于是鸣金鼓献俘者早晚不绝。公命列之于庭,挟以铠仗,乃出据厅事。士卒有功,赏以金钱;里正若土豪与有力者,劳给加等。延巡尉坐语,温言相劳苦,然后以贼付有司。人人喜悦自奋,未旬日,奸人屏息,境内肃然安堵,城中外户不闭,见道遗者辄连呼其人,授之然后去。先是,城孤兵寡,度贼到无以守。有周某者,自言有家徒三百,膂力绝人,愿率以捍城。官吏得之欣然,请借兵资粮。公独疑之,命赴宣城县问状。周请与弓级蒋彬者偕行,彬一见,唾骂曰:「县官何负汝,乃欲反乎?若顷为强盗,吾获汝,欲杀我甘心耶」?周抚膺惭恨。宰阳怒彬,叱使去,好言谕周:「诘旦以尔诣州,为汝请」。是夕大扰,失周所在,乃径出村落为盗。里正率众围之,格杀周,搜其衣间有降书,将举城以应贼者,盖独惮蒋彬,欲先以计取之耳。方是时,非公先见,城几殆。漕宪讽公清野,及焚附城民居积聚,公曰:「是非边城比,内外皆吾民,奈何弃之」?是时,州县察奸甚密,城门昼闭,商旅不得行。公曰:「贼所为遣间侦伺者,以未测吾虚实也。今吾州无城与民,孰不知之,何以侦为?重扰吾民,无益也」。命勿察,城门启闭如无事时。间与同僚置酒高会,赋诗为乐。敌罔测,不敢轻犯。自军兴,州县多便宜杀戮以威众,公独不然。张禹臣晚自归,众谓当斩以徇,否则械系。公曰:「某人臣也,何得专杀?且一命以上荷校有著令」。第付狱奏劾而已。虽捕获奸盗,必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时取一二死囚,断其首竿于市,远近骇服。事闻京师,执政者拊掌惊叹,曰:「儒者之勇也」。宣为江淮襟喉,贼得宣则江淮横溃,为京师忧,是以时多比公于巡、远。尽明年正月,朝廷方起钱公即为守,大军亦踵来。二月五日,庐州队将田某与三州巡检黄𧦬与贼战麾岭下,大败。贼陷宁国,直抵黄社,距州城四十里。时东兵将夏仔相继率众一千五百人趋宁国,闻败不救,领兵径还,夜抵城外,莫知为贼为官军也。守惧,与漕使俱出北门,欲趋太平州。公亟自出城追及,谕以利害,与俱还。贼闻大军且到,旁趋旌德,州城复安。当是时,童贯出为统帅,思所以为归报藉手者。广德军有常平钱六万埋地中,军倅取以献,贯大悦。或以此讽公,公曰:「军兴,州县所费无艺,更以为献,将不免科调。为一身计可尔,如吾民重困何」?言者愧服。然贯由是不乐,及第功,他郡倅获厚赏,州守钱公就加龙图阁学士,而不及公。钱初欲论于朝,其子谏之,畏祸而止。是时,帅臣监司咸欲为公言之,士民亦为公讼功不已,而漕以屡跳为耻,众相视莫敢发。然欲默不忍,各以著令荐员举公,其词则极道城守事。内翰徐公绩以书抵公,曰:「仁者有勇,今见之矣,碌碌鼠辈不足道也」。盖指侗辈云。西州士人屈通从军过宣州,摭民言为《楚歌》二十章,其末皆云「我不去」,盖实录也。其馀作为语言以记一时之功者甚众。童贯既班师,宣有四大寇环处境内,合散出没,四郊骚然。州檄公督捕,久之悉平。先是,诸州捕贼得辄杀,不问其所由来,良民往往为贼坚守巢穴,屡拒官军。公请于宣抚司,悬赏募为首及用事者,胁从一切置不问。又与帅约,无遣将兵,喜扰而善惊,用之适足败事,在道者还之。但会数县巡尉及召募勇敢士分布要路,戒以无得妄出兵,且谕巡尉曰:「吾曹第为国家毕事,毋贪功幸赏。他时有赏,通判不专有也,多寡当与诸君均之」。乃镂板为榜百纸,募人持入贼中,揭道上,众稍离叛。间有执贼来者,问知胁从,立慰遣之。于是徒党尽散,独所谓首领用事者数辈,窜伏山谷,未几皆擒获无遗。公迁官一等,巡尉第赏有差,如初约焉。公之以职事留郊外也,一日得部使者檄,以朝旨委公,密具弃城官吏姓名。方公摄事,时郡官皆出境外,间有驰归者,闻一虚传即日去,或白事未竟,就坐潜遁,虽主兵官亦然。皆盘泊和、太平、真、扬、高邮,逮事平始归。同时守会稽者,劾弃城官吏,皆荷校远窜,守骤加职数等。公念事出意表,安能人人责其固守,独守臣不可去尔。人情不相远,使数十百家流离狼狈,己取厚赏,安乎?即报以无弃城者,僚属由是获免。初,郡官闻有檄,忧惧不知所出,候公入城,迎叩公,犹相视怀疑。公命取案牍示之,无不感服。关注子东作序送行,具载其事。钱公号风力帅,所到不假僚吏以权,独重公为,政事无细大,一皆诹访。文书经公者、钱不复省视。尝行县,郡事留不决以待。然其为人尚威猛,下情或不得通,公介居其间以济之。钱尝云:「公之处事,初若不快人意,徐而思之,莫不曲当,盖某所不及也」。倅宣二年,领郡事者十七八。比去,民闭门遮道,不听去。公去踰一纪,宣州吏卒时犹为言相动云:「强寺丞来守此州」。踊跃驩呼,以先睹为快。公之友黄公子鲁自新安之建康,道宣州溪上,饭于野店,一妪前问曰:「官识强寺丞否?今安在」?曰:「在馀杭」。「安否」?曰:「安」。则以手加额。黄曰:「汝何为问之」?曰:「若人,宣民再生父母也。自有吾州以来,得知州、通判、知县才各一人,此其人也」。问守为谁,曰李龙图,令曰李朝奉,盖光、椿年也。公始还乡里,造父友傅岩老。迎劳曰:「宣城之节甚高,行季有子矣」。行季,开府公字也。杨公时一见公,大奇之,曰:「强氏有此人」!一时名胜,造门愿交。入朝,道毗陵,钱公谢事家居,宾客不得通,闻公在门,肩舆亟出,留连欢甚。曰:「公之为政,吏师也,有德又有言。老夫退居静念,愈觉可服」。是时王黼当轴,官以贿成,因曰:「闻迩来官有定价,非是不可得。公奕世清德,其值不赀,宁不得官,慎勿为此」。公敛衽谢曰:「某素心也」。留毂下半年,果不得官,乃告去。居乡二年,殆无出仕意。亲故更劝勉,乃再趋朝。诣吏部,视文榜有湖州司录事者,即求以归,时论为之扼腕,而公恬然自若也。杨公时屡为蔡攸辈言之,不效。公于蔡氏虽姻戚,然未尝少为之屈,故不用。及其将败也,攸子衎除徽猷阁直学士,始荐自代,虽其父祖犹以为然也。唐公恪、许公景衡,相知尤笃。会渊圣即位,二公方向用,慨然许以振起,及执政辄忘之。盖公耻于自售,故难进如此。公方待次里中,会朝廷穷治朱勔党与,命江浙漕臣凡以勔得官者即斥之,莫知主名,则求勔故吏,俾疏姓氏。由是争夺纷纷,或讦以自售,而公之代者亦误堕罢中。檄既去矣,一日漕使招公甚急,面授檄使之官,仍戒以速行毋留,且有所畀付。公力明其不然,曰:「閒居六年,宁不急禄,然岂可厚诬他人?不敢承命」。漕再三勉谕,辞益坚。以公言为信然,乃已。既而代者始使人自辨,然事已白矣。当是时,犹用旧制,圭田以四月三十日为断。月既望,漕以此动公,曰:「藉彼不然,而文移往来,犹可易朔」。公辞不愿,漕终身愧服,士论益以此归重。公未到吴兴,郡守直龙图阁梁公端闻公名,悚然以待。时钱塘叛军尚婴城,湖卒董照等亦谋据城叛,其党以告,为首者孥戮之,郡僚迁秩一等。于是州下令诸营卒十人为一保,一人有谋,十家坐之,又联城中居民为保伍以伺察,军士反侧不自安。而公适到郡,有兵士张青者,夜梯子城西门,并茶肆,登屋纵火。未及燃,为保伍所执,一城汹汹。质明,守命理官鞫于郡圃,具得纵火状。因会郡僚议罪,皆曰当如约束,戮十家。公曰:「不然。前日孥戮,出于仓卒,不暇详议,然何可为常?今日之事,唯宽可以已乱,不然众怒不可遏,此州殆矣。且焉知斯人于彼不有私憾,未见反状,当傅轻典」。同列曰:「唯前日用刑太恕,无人忌惮。若更从轻,则乱可立俟」。公固争曰:「杀人不是好事,须宽猛迭用,不然人人思乱矣」。守独谓公曰;「幼安与某意合,然则当如何」?公曰:「烧有人居舍,在法当死,况当此时,且近子城,处以极典,夫复何辞」?又问家属,曰:「徙邻州」。又问十保人,曰:「杖而释之」。同列犹力争,守不听,退坐后厅,书断如公言。未竟,客至,曰十保人已轻,因令俱徙邻州。既命斩张青市中,薄暮始治馀人,登时迫遣上道,家属相送,哭声震野。是夕卒辈无人色。于是巡察益严,溪下小舟一一搜索不遗。时方增置武尉,募新弓手二百人,州令分守武库,以备不虞。于是弓手横凌军士,军士愤怨,道遇新弓手辄殴之。守一付公使治。公呼證佐使前,曰:「彼均国家人也,州郡遇之无厚薄,但殴人者罪耳,汝当以实言,不然先罪汝」。咸对以实。又呼军士前,反覆问之,至三四,然后杖之,莫不悔服。有龙骑节级陈方及舟师沈青,攘袂市中,曰:「吾必为死者复怨」。一郡以为忧。已而陈方遇一鬻青果者于涂,夺其刀揕之,伤胸。逻者录以送州,众皆喜,谓去此人有名矣。公私语守曰:「慎无急杀,一陈方易尔,然祸有不可胜讳者。姑系狱,徐议之」。翌日,伤者困重,始荷以大校。方举目直视,鼻息咈然,众益惧。已而其妻又诬鬻果者怨其夫,持刀逐己,众證不然,杖而遣之。于是杂然谓使方出狱必为乱,当遂去之。公曰:「法有限,候限至徐议区处尔,何遽也」?守呼法吏将改配,公曰:「改配亦逃归尔,何益」?守问计于公,曰:「第付某决杖可也」。守孤疑虑累日,不得已,然公言,诸黥随之者数十百人。公初命依法行决,才数下,方号呼若不能堪者,遽命释之。且使升阶,好谓曰:「吾视汝貌,岂碌碌者,异日立功名,享官爵,殆未可量,而轻生如此,可乎?使前日被伤者不幸遂死,汝且不免。虽有富贵,将谁使享之?太守兼管内安抚,岂不能以便宜斩汝?盖将责汝后效,吾又从而贷汝,亦知悔未也」?曰:「然」。曰:「侥倖不再,而今而后,当自爱毋忽」。方再拜谢。众卒欢呼,以手加额,曰:「官犹齿吾辈于人类乎」!守初犹忧之,后半月见公,曰:「陈方帖然,公勉以忠义之力也」。未几,沈青又以私酿捕获,众持论如前日。公曰:「不当与陈方异罚」。亦杖而释之。自是湖卒不复萌反意,州人于今不见兵革,实公之功也。苗、刘肆逆,挟诏旨以除内侍,有寓他州者,辄没其家赀,徙之远方。吴兴郡官一时受牒者数人,惟公处之得宜,毫发不使有欺隐,而其家以口赋服用饮食甚备,具名物归之案牍,曰:「此固诏旨也」。其人感泣。未几,有诏复给,于是诉者纷纷,而公独晏然,众又愈服。在湖一年半,凡诉讼,守一委公,倅具员而已,郡无留事。公所决,皆傅情法,无纤介私,州人思之不忘。时公初脱兵革,囊中无留藏,独恃月俸,有馀辄分畀同事,郡守益以此多之。公雅志退藏,见四方多故,遂挂衣冠去。会新天子即位,用人如不及,翰林学士汪公藻等交荐,诏公主管亳州明道宫,除通判永州,改主管台州崇道观。初秩满,除通判泉州,复改崇道祠事。任满赴阙,望倾一时。凡论人物,必以公称首。时有诏从官荐堪任监司郡守者,将书姓名御屏以待选用,观其治否以殿最举者。又诏须明指事实,不得泛论。又诏监司、郡守有阙,先除所荐人。吏部侍郎晏公敦复、兵部侍郎刘公宁止、给事中傅公崧卿,以公应诏。傅雅器公,尝欲以十科荐,会资序碍格乃止。为舍人时尝以所草赠告三十六道书以畀公,使书其后。前后屡荐,动辄数百言。初以给事史官赐对,又反复口陈,不觉日旰,皇恐谢曰:「臣奏事喋喋,烦黩圣听」。上曰:「不妨,正要如是」。然与时宰无素,卒不用。乃从吏部调,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到官,会郡守数易,倅白彦搆适行守事,性多苛而疏率,文书有不合理者,公辄持不肯下,虽力取之不为动。既而出旁郡,以州事诿公者凡五十日,日阅讼牒千馀,区理郡事,一府厌服。既而公诸舅徽猷阁直学士赵公霈来知府事,赵雅爱重公,日间见坐语堂上,老兵辈悉屏远,每事问。公以忠厚信于上下,赵所施为,一事近厚,曰:「必自强丈出」。不然则曰:「强丈未言尔,姑待之」。赵固劲正,公左右之,治状远闻。己未秋大旱,户部尚书梁汝嘉建言漕运不通,请下杭、湖、苏三州募游手二万人治漕河,自秀州抵长河堰凡一百八里。公得之,笑曰:「彼初无水源,必待天泽。无益,第漕下塘可也。且岁旱井眢,万众野处,弱者暍死,壮者溃而归尔」。移书言事官,罢之。是日大雨踰二尺,漕运以通,汝嘉憾焉。吏部尚书张公焘、吏部侍郎刘公岑、给事中刘公一止、中书舍人李公谊,共荐公可用。惟焘遂及宣城城守事。丞相曰单方择守,其以公往。既而以私计辞行。秩满,主管崇道观。宰相秦益公既悉公行治,兵部侍郎程公瑀乘间道公姓名,秦闻之欣然,即除知常州。始一识面,叹曰:「清苦之士也」。退而之郡,岁且旱,入境而雨告足。自是凡有水旱,走群望,应不移晷,且间有异事。公老于州郡,听决如流,虽毛密,应如有馀。率以辰刻退食,未刻始复视事,迨晡休吏卒,当昼门庭阒然。暇日书传皆自校勘,或手抄,其从容如此。为治简静,不事苛刻,人谓有前辈风度,上下安乐之,迄今士民思咏不去口。贡献赂遗,一切罢去。守臣供须,非法所有,一毫不取。邻州馈饷,不以归私家。会元夕,按乐行酒速,于是漕始大怒。因有媒孽其短者,谓公以廉自喜,而中书有成规之言,盖嫁怨焉。自是求瑕甚悉。一日过州,得二事,锐意欲按治,以委晋陵宰李璹。璹力言其无有,曰:「兹事如有之,安能掩众人耳目?且监司有所劾,必合公论,乃终无悔。彼人皆曰贤而害之,无终悔乎」?漕大愧,引道去。于是属吏之干荐者,胥吏之惧罪者,多受风旨,至讽寓居过客以求公短。自春迄冬,了不可得。岁莫再道旧治,惭前事不效,毛举数事以劾,皆公事,又无其实,坐是罢郡,远近冤之。自漕之相伺察也,人人危之,公初不为动。或劝引避者,曰:「吾内省不疚,以朝命典此州,俟谴黜尔」。虽漕吏亦以此服公。及罢归,未尝片辞自辩。有言及漕,如未尝相失,虽家人父子间,不见其有忿色也。自是,凡三领崇道祠事。公自罢郡,买田筑室,慨然有终焉志。公所居占水竹之胜,幅巾杖屦,与邻里相往来,否则閒居一室,左右图史,视一世荣利泊如也。如是者十年。故人给事中刘公一止来见公,喜曰:「公形癯而神昌,养之如此,岂古所谓得道者耶」!既而得微疾,以绍兴二十有七年二月十有三日薨,享年六十有七。官累右中散大夫,以久次赐服金紫,开国馀杭县。公资禀既异,涵养有道,内外修整,色夷气清。嗜读书,博览强记,自少迨老,手抄口诵,未尝释卷。前言往行,往往成诵,取其要领以修身行己,期于有用,非特玩其文章而已也。人以疑事疑义质诸公,一言立决,问者冰释。为文敏捷立成,尤积思于诗,以诗名世者,皆见推许。公尝语人曰:「吾不事场屋,不干举荐,未尝为外所挫,故吾之乐也全」。平生以清约为尚,无所嗜好。自少年以来,未尝历媱坊酒肆。若夫纷华盛丽,性所不悦,非勉强而去之者,人以为公有外曾祖父赵清献公之风也。仁而爱物,内刚明而外和易,后己而先人。少壮时敏而锐,勇于立事,居正而行,自谓贲育莫能夺也。晚节益以盛德服人,杜门却扫,宅心物表,渊然其静,泰然其安,对之使人不善之心销也。早从学浮屠者游,出语简妙,多得其指归,临终神色不乱。善与人交,久而不渝。明而善容物,未尝恶于人。世人嗜好相反,有若荼荠,及语公,皆心服。盖其处心平恕、待人如一而然也。闻人之善,欣然如出诸己,虽异己者犹喜道之。街谈巷议有可取者,不废也。既老,以「乐闻过」名其斋,且自述其意,为文置左右,闻者益服其进德云。于内外姻戚,曲尽恩意。少尝与季父架阁公献明同居,开府公殁,架阁公养生送死甚力,既而亦下世。公经理其家,始终不怠,士夫谈之。族人之无归者,尤悉意存抚。其任子也,舍其孙而官其从父兄弟之子。既属纩,舌本强不能掉,家人环问所欲言,但能道孤侄女名字而已,闻者泣下。既殁,虽庸夫贱隶无不涕洟咨嗟。公行己于其细者,每所加意,盖不胜载,而大节著于宣州城守时,故某纪之特详。宣人周右司紫芝尝为某言:「当寇迫时,一日见公圃亭,忽睇视自语曰:『何期今日乃死于此』?方食,意不在匕箸也」。以此观之,初未尝有去志,非侥倖得名者。周每言之,心形俱服云。公娶同郡元氏,直龙图阁积中曾孙女,封令人。生二男一女。长男曰系,将仕郎,未冠而夭;幼曰修年,以公任从事郎。女嫁右宣义郎曾某。孙男女三人:男曰回,并幼。其孤某以二十有七年四月十有四日葬公于临安府钱塘县履泰乡郁家山之原,实迩开府公墓,从公志也。唯公于圹宜有铭,于国史宜有传,于墓隧宜有碑,谨掇公言行,以告世之立言者,求铭而刻诸幽,且备异日史官采择云。某月日,右宣义郎、知湖州长兴县丞、主管学事曾某状。
跋游嗣祖所藏帖 其三 唐子西与游氏帖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三、《攻愧集》卷七一
蜀士郑太玉与先生游,俱好世出世间法,尝曰:「文章习气,盍痛扫除?雕琢肝肾,徒劳人耳」。先生戏答曰:「吾宁尽此生笔砚间,寂然之乐,俟来世尚未晚也」。其用志如此。先生尝谓其子曰:「我胸中有见成论五百篇,当以授汝」。未几疾作,遂殁。紫微公以为终身之恨云。
题唐子西与游公帖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一、《絜斋集》卷八
某之先君嗜古好书,于唐子西遗编爱之尤笃,尝手自抄成一巨帙,意者深有契于心耶?所与游公帖:「不喜使君得循州,喜循州再得使君」。有味其言,故游氏子孙宝藏至今。某因是以知游公之贤,且有怀于先君,故并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