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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请郎致仕李君墓志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一、《苏魏公文集》卷六一
朝请郎致仕、护军、赐绯鱼袋李君讳况,字希荀,泰州海陵人,予仲妹婿也。曾祖祥、祖载,家世力农自业,不求闻达,乡闾有长者称。考容,少以豪义自奋,起家为三班官,非其志也。乃还乡,教二子以学问,为求良师友,躬自课厉,以至成就。使举进士,相继取科第,仕历州郡,卒用其升朝恩,累赠正议大夫。配朱氏,追封同安郡君。长子曰洙,累官朝奉大夫;次即希荀也。大夫宰邑典州,治有异等。其为政简而明,遇事乃断,不预为条教。故吏不能逆其意以用事,奸蠹以此亦自息。予治平中为淮南转运,尝荐其高邮最状,后得官多远僻,未及为朝廷应用而卒。希荀治行大抵相近,盖昆弟讲学有源,故政事皆不挠也。始予妹适宋氏,未久而寡,子幼未有所从。有言希荀家行慈睦可托,遂以归之。希荀视宋之子犹子也,恩勤鞠育,若出天性然。加之以矜怜恻怛,及长成,为之冠婚如礼,卒使宋孤视己犹父,无间然,人以为难也。咸谓推是心以施于有政,则安老抚弱,风化末俗易易也。希荀质性淑茂,襟量夷坦,与人交尽诚无隐,言谈洞见底里。于亲旧间虽狎侮造次,不失谦恭。急人之病,甚于切己。当官勇于敢为,用法主平恕未尝失有罪。持议不阿,优柔尽礼。或所见异同至于辨争,而同僚不以为忤,盖知其诚意非他也。初为真、湖二州掾,端、太平二郡从事,时年尚少,持文法,报期会,久更事变,不能过也。州委案芜湖县遗火事,迹火所起日烟燎无从来,悉众救撤,焮焰连日不息,此天灾也,岂人力可御乎。于是为之辨明白州,使官吏得免从坐。用荐举格,改秘书省著作佐郎,四岁,进本省丞,知潭州湘潭县,就徙通判衡州。每病衡守疾恶太过,徒隶为引,视民有犯,已决犹留州役,即有代乃释,为引《疮疾律》白守罢之。屯戍禁卒贼杀有罪不殊,吏以戍兵肆恶,当军法从事。诋曰:「州县接蛮境,其实内地。卒非行军,犹在营也,自宜处以常法」。众不能夺。元丰官制行,由太常博士换承议郎,三转至朝请。历通判太平、秀州。有故人子为嘉兴主簿暴卒,知其贫不能举丧,为出己俸赒之,遂得还葬。未几,同提举三门辇运,以广济十军岁挽漕舟,最号重役,至冬当休,而白波常托河堤备虞,及期不遣,毙于冻馁者十六七。于是为坐放冻令,签白波放还,得稍憩。洎外台计省交上其劳,朝廷稍欲试用,选知海州,未行,以疾请纳禄守本官致仕。诏下一日,而终于清河之官舍。时元祐五年十二月某甲子日,亨年六十二。希荀自解巾褐迄启手足,凡四十二年,历十一官,九更事任,并以资履叙进,未尝干功赏,倖超擢,所至皆有善课,而无毫毛过失。不与物竞而职事常办,年虽未寿而克保终吉,岂积厚所来者远耶?至今淮甸士大夫语人物者独称二李,而云乐善好义,希荀又过之,可谓善人君子也。初娶谯郡曹氏;继某县君;继以予妹,封海陵县君。一子曰峒,用致政补太庙斋郎,今为泗州临淮主簿。四女:三适人,一早卒。长婿蕲州判官章观,次进士郭景亮,次宣德郎陈师常。一孙尚幼。李氏居海陵世数远矣,死者皆葬焉。而城郭褊隘,岁久,居者益众。濒海舄卤埤薄,而葬者又少冈陵吉壤。希荀既仕宦,数归患其然,往来吴中,乐京口土风,且密迩海陵,盖有意居且葬也,未及而卒。峒探其遗志,遂谋葬丹徒,筮县之大慈乡道仙湾西山之原吉,以绍圣元年二月己未厝柩于幽堂。事已,奉母氏葺居郡城,遂著籍焉。一日,峒号泣谒予曰:「先人行义德业早蒙重援,今去泰徙润,当有文以志所迁之由,非吾舅莫得其详」。予知希荀者也,平居爱其善论议,有推己及物之志,亦欲乘时施为。然安恬自信,不汲汲于进取。昔尝与故相蔡公共事,相期久远,情好尤笃。蔡公秉政,数招延,劳苦勤厚。希荀对之,但问无它,道旧故,笑语如平生,无一语及荣利,蔡公亦悉其雅志,终不及引用而去。其所以仕不至显大者,未必不由此也,可无述焉。铭曰:
君子恭宽,信敏而惠。悃愊无华,古之良吏。孰克有之,可以言治。我党荀也,其庶乎是。侃侃惟荀,气充貌温。有容雅度,可复诚言。在割能继,靡怨惟恩。浑纯笃厚,孰见涯根。江淮濯缨,王畿结绶。鸿干始渐,骥路俄骤。出将漕最,擢分符守。资适逢时,假年弗究。厥生海濒,其复河津。孤茕负柩,卜竁京原。民怀遗爱。士想清芬。德必有后,其在嗣人。
安老亭诗 北宋 · 苏轼
七言律诗 押寒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安老亭
桥下幽亭近水寒,倩谁□字在楣端。
市廛得此尤堪隐,老者于今只自安。
饭后徐行扶竹杖,倦来稳坐倚蒲团。
眼明能展钟王帖,绝胜前人映雪看。
右监门卫大将军荣州团练使妻金华县君石氏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八、《范太史集》卷四七
君石氏,洛阳人。曾祖继远,赠太尉。祖熙政,赠右屯卫将军。考中本,供备库副使。兄中立,参知政事。君幼专静,不为嬉戏。长适右监门卫大将军、荣州团练使仲奚。入见,赐命服,以夫贵,封金华。事舅姑孝,接亲族恭,教育子孙均一。荣州好学,所友多贤俊,君具膳饮、致馈遗,未尝少倦。荣州试学士院为第一,君有助焉。元祐三年正月丙辰卒,年四十有三。八男:曰士缀,右监门卫大将军;曰士矼,右侍禁;第六、第八皆幼,四人未名而夭。七女:长适右班殿直冯安老,次适右班殿直张采,次适右班殿直杨安惇;第七尚幼,馀亦早夭。孙男九人:曰不愠,三班奉职,八人皆幼。孙女五人,皆夭。九年二月己酉,葬河南永安县。铭曰:
石氏自卫,碏为纯臣。以及洛师,世有显人。贤淑宜家,宗子之门。克成其夫,施于子孙。
吏部郎中刘公墓志铭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西台集》卷一三、民国《禹县志》卷一三
公讳昱,姓刘氏。晦叔,字也。家世居曹,为曹人。有名有古者,以官治叶三年,叶人宜之,遂留不去,因家焉,更为叶人。晦叔之考讳惟新,祖讳从一,曾祖讳文显,而考以晦叔赠官至正议大夫。由正议而上间三世不仕,至晦叔始以仕行其志。虽不至通显,而操节治行号当时闻人,叶城刘氏遂为令族矣。晦叔嘉祐中以读治五经得高第,历真定尉、上元县主簿、博平令,改大理寺丞、签书永宁军判官,有能名。擢知开封府襄邑县,为京西转运司属。召对,提举秦凤等路常平。自是为河北、淮南转运判官,京西、成都、陕西、河东转运副使,间为户部、吏部员外郎、郎中。使大辽国,押伴夏国,泛使江淮荆浙发运使,知晋州、泾州、沧州、太平州、亳州、应天府,凡二十八任,五十六年,未尝有瑕谪。为人乐易温厚,而明于事。其治民也,视公家如视私家而为之政,随其长短有无而用心焉。故所至称治,而行之久,见于事者众,故人以为有古循吏之风。在泾州时,本道数被寇,边吏多为守计不出,公曰:「攻守岂有常哉」?乃总计内外屯营,鸠材峙粮,若将缮治而有所待者,期年而办。居无何,诏进筑平夏,发泾以奔命,楼橹之材以间计者三百四十有九。他州仓猝,一切取于临时,而公独办,以缮治诸营材附调夫以行,无一物取于民者。平夏之后,漕臣下令为驴运,驴至生地无刍菽,多毙踣于道,粮亦屑越,希有达者。公独教民以小辀馈边,用二人挽致之。既益多,而入生地无刍菽之患。小辀行速,独先他州至平夏。帅本道者,乃下令诸州视公所为而法之。平夏既城,士卒罢归者数万人。边塞蚤寒,公乃预饬属县为衣裘密室,备糗粮以待。又移文旁郡,相与抚其归者。旁郡如公之教,因缘所活无虑百数万。在沧州时,河北岁大饥,朝廷遣使者督视所在赈给,州县大为俵发,人人而给之,以给多为功。公曰:「给其所当,无多少也。务为给多,则后无继矣。秋虽饥,而在少壮者尚可以自养」。乃先廪给其老弱疾病,而徐及壮者。他州厚其初,至春果无以继,率多饥死。而公之境内历三时无有饥者,兹非治公家如治私家之明验耶?兹非随其长短有无而用心之效耶?虽行今之道,而有古循吏之风,信矣!公累官至奉直大夫,娶杨氏、韩氏,卒皆赠恭人。长子曰民质,次曰民师,朝奉郎;次民瞻,朝散郎;次民则,宣教郎;次民献,通直郎;次未名而夭。凡六人。孙曰璞,曰琢,曰镶,曰璪,曰琚,曰璟,曰玿,曰珦。琢,通仕郎;镶,将仕郎;璪与琚皆夭。凡八人。女,长适宣德郎张忱,次适朝奉大夫崔献,次适文林郎王本,次许嫁未行而亡,次在室,凡五人。孙女,长适将仕郎王颐,次适将仕郎张安老,次适承奉郎范直清,次适承务郎时谦牧,馀在室,凡十一人。曾孙男曰铎,曰镗,曰镇,曰钊,曰钧,凡五人。曾孙女一人。呜呼,可谓众且盛哉!公守应天后,倦于吏治,乃请宫祠于朝,得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居许下,日与许下诸老及贤士大夫以诗书琴奕自娱,凡九年。至政和四年八月请老于朝,以其月七日卒于家,年八十一。呜呼,其寿考康宁而善终哉!公既卒,诸子卜地于阳翟县晋台乡紫云原,将以政和六年七月庚申葬公于所卜之原,而再拜泣血,请铭其墓于东平毕某。惟某雅与公游,乃网罗公之行事与其所践履及官封卒葬而为之志。志成,以示沛国朱光裔公远。公远曰:「是皆公之大节也,抑有馀事,可以益诸」?仲游曰:「可哉」。公远曰:「公在襄邑时有疑讼,更数令不决。公曰:『何讼之疑而不决如是?第未察尔』。乃深探其事,指授而决之,不在意也。后二十年,公守亳社,舟次泗上,有焚芗再拜,正直公之舟者,问其故,曰:『公在襄邑所决疑讼之人也』。指其芗曰:『怀此二十年矣,今得见公于此,故焚之』。一事也。公之子若孙既众多,而其待兄之子偲与民章犹己子也。自偲孩提即教使为学,举进士。及长,与其子民师皆以进士得第。而偲仕至宣德郎而卒,公哀之。会大礼,当任其孙璞为官,公辍荐璞之恩,荫补民章之子瑗。瑗仕至宣德郎又卒,公又辍荐镶之恩,荫补偲之子璹。则晦叔处兄弟间亦至矣。二事也。公性恬安守正,而不肯与物忤,荆公介甫父子爱公为人,数称之。公以官居洛,故相高平范公与当时诸老亦爱公为人,称之如出一口。元丰中,神宗皇帝闻其能,召对,面赐谕甚渥。其后出入内外,与搢绅士大夫游,无不得其心者,是宜取大官美禄以钟其金玉于家。然官止奉直大夫,任不过发运,所居之庐才足蔽风雨,而田园卒岁之外无有馀者。以此知公仕宦出入中自有义,志在奉公如私,以爱民为本,要之,称职无所负而已,则良心尤可知矣。三事也。虽非大节,亦可以益诸」?某曰:「嘻,孰谓小哉!是亦公之大节也」。因并载而为之铭。铭曰:
凡今在公,治不为易。厥惟其家,愿言则治。趣公如私,昧者不为。呜呼公乎,独能为之。泾水之阳,沧海之涘。公为民父,民为公子。孰有孰无,如家亹亹。惟其家,是以炜炜。有子蒸蒸,有孙绳绳。孙复有子,兄子兄孙。兄子兄孙,再振以恩。何斯铭斯,公半古人。
吴安老罢制举赴安吉任 北宋 · 李复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南北飞鸿迹影孤,青衫相见十年馀。
中铨简士归绳墨,小邑沉才谨簿书。
游刃屠龙传世学,飞章荐鹗待公车。
太平藻绘须文彩,今日何人诵子虚。
宣义胡公墓志铭 北宋 · 游酢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八、《游定夫先生集》卷六 创作地点: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
公讳渊,字泽之,姓胡氏。其先江南人,唐末避地于建州崇安之籍溪。曾祖敏、祖容,皆率德不耀。父罕,负气节、重然诺,乡邻有竞者,不决于有司,而听其一言,环左右数百家,终岁无讼。资产本饶给,群从数数称贷无所偿,以故致空匮,怡然终不恨。公生而聪敏,蚤岁能缀文。及冠,试于有司,不与选,而益务强识,下至阴阳卜筮之书,无不精究。亲老家贫,于是往来授学江浙间,岁终度父母所须、力能致者,尽市归以献,退无私焉。丁外艰,母有末疾,不复远游,里闬教生徒,晨夕归省,祈寒暑雨不移晷。每诸生馈食,有鲜肥悉持归以佐母膳,母怜其诚,为之强进,而疏食饮水,躬自安之。既永感,晚寓江湖间而家焉,岁时追慕,常欲归省坟垄,子孙以年高力谏止之。公曰:「吾少不能致禄养,一恨也;晚以贫故,不能处先庐、终洒埽,二恨也。今虽七十,筋力犹健,得一归上冢,死且瞑目矣」。既归,表识阡原,补植松槚,徘徊顾瞻,一恸而去,行道为之恻楚。以子通籍,再封宣义郎。宣和元年十一月壬子卒于所居之正寝。子男五人:二蚤卒;安国,朝奉郎、新差权发遣提举江南东路学事;安止、安老,皆幼。女二人,长适宿州教授范舜举,次在室。孙男女四人,完贡入太学。方庆历、皇祐间,书籍多未刊,皆手传。公为儿童时,父所传书于同乡仙洲吴居士之家,居士阅其所写《论语》,字体谨慎,终二十篇文无误,又视瞻凝审,重叹赏之。有女未嫁,聪睿少伦,读书能探微旨,为择对,不轻许,察公端悫,特以妻之。公既资纯孝,又得贤配,相与竭力,以事其亲,虽厄穷贫窭,而闺门之内雍如也。初,安国典教荆州,数与守忤,公知其性峻,促使求田问舍,而夫人又每诫其子曰:「人患无德义耳,汝慎无得以生事累其心」。公乃自为葺庐舍,买田数顷,语妻孥曰:「古者人有恒产,故士不仰禄。今之宦游者,率低徊饩廪以自负于义。一招废斥,置父母妻子于饥寒,恝然无念,可乎」?居无何,其子使湖外,论荐隐士,属吏诉之,以为所荐者党人邹公浩所嘱,而故相范公之门人也。坐是除名,归而托于所葺之田庐,安处无外营。亲旧乃知公识微而虑远也。后朝廷复其子官,总益部,而涉远道,历险涂,恐难以奉安舆;将归诚控闻,又恐不知者随而媒孽之,以贻亲忧,踌躇未决。公察其意,乃曰:「世间祸福,非人谋所及,汝自择于义可也」。卒听其子弃官就养,处约虽久,讫无悔辞。自其子入官,尽斥其俸馀以赡兄弟之子,又取其子而教之,激其惰而扬其能,必欲成就而后已。临终语安国曰:「儒者特立独行,不加少以为多,汝当以古人自期」。言讫而逝。次年庚子三月辛酉,其子遵治命,以公入夫人之兆。将葬,来请铭。铭曰:
孰不为事,事莫严于亲;孰不为守,守莫先于身。惟此两者,公得之于己,而又以成其子之仁。少也文词发策上第,壮也学行望隆缙绅;而且惕然内省,力久不息,以要于古人。则公之子也,公谁与伦?
赠广都寓舍贤妇二喻诗 宋 · 顿起
押词韵第十二部
尝闻赵清献,恤孤慰亡友。
至今西蜀人,谈美不容口。
二喻出儒家,清贫一无有。
零丁依老姑,破屋僧堂后。
相对诵诗书,未尝窥户牖。
圭折玉弥方,山寒松更茂。
县宰初闻名,咨嗟为之久。
从容语其配,夫人曾见否。
长者二十三,次亦十八九。
青裾长蔽膝,荆簪短在首。
我欲效清献,言不为人取。
近于吾邑中,选婿得豪右。
夫人相宰意,鱼蔬荐樽酒。
屈致二喻来,呼名老与寿(自注:长曰安寿,次曰安老。)。
女子当有行,诗称远父母。
饥寒日月长,蓬荜风雨漏。
大喻前致词,洒泪湿衣袖。
荷德固已深,缄情亦须剖。
上言亲未葬,心欲土自负。
下述妹未笄,𡞦𡞦无傅姆。
还家复献书,自叙贫且陋。
铅华世所悦,铜臭非吾偶。
肯效闾闬间,碌碌逐鸡狗。
世无梁伯鸾,应嫌孟光丑。
孔明若再生,承女甘箕帚。
陈义一何高,夫人惊拊手。
至今书稿在,光辉射星斗。
董子慕高风,喜曰真吾妇。
吾亲双白发,吾弟室未授。
眷言姊妹贤,可以相先后。
五两币虽轻,意则千金厚。
辎轩双造门,观者竞奔走。
女子尚能尔,男儿宜自守。
重聘或不来,岂欲终畎亩。
畜德尚未充,高位亦虚受。
寄语事君者,慎勿轻去就(《成都文类》卷一三)。
安老堂记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三、《济南集》卷七、《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八、《古文集成》卷八、《文章辨体汇选》卷六○○、《八代文钞》第三四册
甚哉!老之难安也。方少之时,阴阳役之,血气使之,心志诱其欲而迷其真,势利幻其前而误其后,未易能安之。老且衰矣,却视向日之为,宜其悔而求安。然贪夫鄙人,嗟老景之已至,念短日之足惜,悼前志之未充,痛昔谋之匪良,方且苟求无厌,务得患失,皇皇偷朝暮之生,汲汲为子孙之计,节义日衰,廉耻尽丧。贪于富者,则曰:吾老矣,讲货财、较亏羡之术始详矣,未忍舍也。擅兼并而亘阡陌,巧梯航以绝山海,笼物货而无馀藏,运筹算而无遗策。甘心于锥刀之间,尽瘁于锱铢之末,负载于道路,转徙于沟壑。贪夫徇富,死而后止。贪于贵者,则曰:吾老矣,结知遇、贾名誉之术始明矣,未忍止也。履公门而矍铄,游阙庭而裴回,衒筋力,彊饮啖,染须鬓,呈聪明,职愈隆而意愈切,禄愈丰而恋愈深。故位愈重而望愈轻,年愈高而德愈薄。贪夫徇贵,死而后止。然则日暮途远而倒行,漏尽钟鸣而未止,类皆贪夫,而富贵有以累之也。故曰甚哉,老之难安也。居士新作西堂,以「安老」为名,然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后安,安之也久矣。郭外之田足以给饔饩,郭内之圃足以给菹茹,而未尝求羡;裘葛足以具伏腊,禄食足以备婚嫁,而未尝求丰。居士曰:「富不可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居士以文学知名于时,声闻蔼场屋,荐为礼部乙选,遂擢上第。名公钜卿,争欲出己门下,一唯诺足以得荐擢,而耻于附炎。平生故人,多在相辅,一举首可以登台省,而耻于自售。居士曰:「贵不可以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故虽起家为郎于朝,有曼容之高风;端居十年不调,有渊明之劲节。或曰:嵩少箕隗,山水佳秀,近列左右,筑室岩下,足以专天下之雄观,奈何跼蹐于闾里之间?居士曰:「吾求安者也,舍易就难,舍近就远,则内劳吾心,外劳吾力。但见夫劳而未知其乐,不获其安而挠吾天和矣。此先人之故庐,即而新之,吾之心犹欿然。吾行年六十有二,人间富贵不妄求,从吾所好。行将挂冠悬车,奉身以退,归老此堂,志已决矣。人生七十,虽居是堂以安吾老,知复几何时哉」!则居士之养可知。故曰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后安,安之也久矣。夫安之为乐,世之人未尝知之,及于病然后悔而求安,及于劳然后虑而求安,及于危然后惧而求安矣,则向日求安之心皆妄,未有能安其安者。故老而能安,已可尚矣。非惟老而后安,乃每以安老为心,非达观勇退无妄君子不能也。故曰居士之所养可知矣。元祐二年八月初三日,李廌记。
缴叶梦得落职宫观词头并乞召还袁植吕祉等人疏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一
准刑房送到词头一道,臣寮上言,龙图阁直学士、应天尹叶梦得初为蔡京所知,亟跻鳌禁,后为吴敏所用,除应天尹,及其妹婿许亢宗自郎官超拜起居舍人等事。奉圣旨,叶梦得落职宫祠,许亢宗罢起居舍人与郡者。
奏措画防江八事状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三、《石林奏议》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四
臣伏见金贼败亡远遁,尚犹窃据东京。近者虽诸道收复故疆,迤逦渐近王畿,秋冬扫灭可待,然臣所部,控扼大江,为国藩篱,与他路事体不同,其职守所当举,不敢不过为堤备,内以屏翰王室,外为大军声援,使敌人望风知畏,以称陛下万全之举。谨取会本司及属部州军自虏人侵犯中原前后被受朝廷指挥,有合检举预行讲究事,其大要有八,逐一开具,合取自圣裁。今具下项:一曰申饬边备。检会绍兴三年十一月枢密院劄子节文,具下枢密院奏,诸路防秋,各有屯守,养锐蓄力,规画已定。奉圣旨,令都督府及诸路将帅加意防守,增修边备,精练士卒,明审间探,严兵待敌,勿致疏虞。臣契勘边防之事,其目不一,虽大号令一当听禀朝廷,然有司之守见于常法,自当夙夜上下,协力振举,兵法曰:「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不可胜者守,可胜者攻」。又曰:「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所不可攻」。昔齐师侵鲁,疆吏来告,威公曰:「疆埸之事,慎守其一,而备其不虞。姑尽所备,事至而战,又何谒焉」?此古守疆之道也。然威公知其说而不能行。《春秋》书「公追戎于济西」,说者以为公不能预备,戎至而不知,逮其去而后始追之,故书以为戒。然则为其所不可胜,恃其所不可攻者,其可斯须忽乎?昨和议之后,兵革少息,沿流诸郡,例多废弛。畏慎者恐涉生事,但保目前;怠堕者窃幸苟安,岂思日后?故虏兵初闻,人人畏骇,皆有迁避奔走之意。虽有官守者,亦顾望相持。及兀术败走,军声骤振,捷奏交上,则复皆谓江淮决保无事,不必更为过计。常情所及,安知远虑?夫战胜者易骄,谋中者易怠,常胜之家,难与虑敌,光武之所深忧。窃虑亦合明降指挥,监司守令下及巡捕之官,各修其职,常若寇至。有合申明事务,以时上闻,无得循习,坐废职业。二曰分布地分。检会绍兴四年十月枢密院两次劄子,备坐下刘光世、吕祉奏,分定刘光世所管沿江地分,上流自池州东流县管下佛池洲至江州界,下流自太平州当涂县管下磁姥山接连建康府界,皆是光世所管。镇江府、承、楚一带,系韩世忠所管。续除张俊浙西江东宣抚使,本府界系张俊所管。臣契勘本路自池州至镇江府,皆是沿江地分,共一千馀里。昨来既系刘光世、张俊两军分守,故虏人侵淮甸,凡经三月有馀,卒不敢窥江岸。今来张俊虽屯太平州,近者又闻岳飞分兵下守池州,略有旧制,然逐人既领三京、河南北两路招讨,将来进师中原,逐旋起发前去,即沿江诸州并皆空虚,都无指准。昔匈奴入上郡、云中,汉文帝以令勉屯飞狐,苏意屯勾注,张武屯北地,以捍其外;而内以保京师者,复以周亚夫次细柳,刘礼次霸上,徐厉次棘门,分列要害之地,以相表里。唐代宗时,吐蕃、回纥入寇至奉天,以郭子仪屯泾阳,分布麾下,各当一面,以李忠臣屯渭桥,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以次前拒,故皆无患。今诸将方图中原,不容更分其馀力,兼使守江。若但令预先以今来地界依旧分画,使有定处,如遇进讨,迤逦追破虏人,濒江自在腹内,不必过虑;万一或须退守,则引兵而归,各着部分,便可坚壁固守,临时不致纷扰。故曰: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窃虑亦合明降指挥,略如前日预行约束,张示形势,可使敌人传闻,知我有备,亦足慰安远民。三曰把截要害。检会绍兴四年九月枢密院劄子,备坐枢密院奏:沿江采石渡、罔沙夹、马家渡一带,分命刘光世、韩世忠各遣军马择地屯泊,各有差定兵将住泊去处。后来韩世忠移屯镇江府,续差张俊策应两路,其本府靖安、石步至东阳、下蜀,接连浙西,亦系张俊差定兵将住泊去处。臣契勘本府及太平、池州三处,贼马可以过处甚多,前件所具,止是大略。今据取会到太平州界内即有荻港渡、三山、大信渡等,池州界内即有丁家洲、杨山、清溪、李河、雁汊、赵屯、港口等,皆是自来置巡检紧切守把。今所管土军,每处各不及百人,其馀不置巡检,犹有二三十所,既不可遍守,亦须量度地里远近,于其要会,别行屯戍,使缓急上下应援得及,则力不足者知所倚仗。昔苏峻作乱,自和州渡江,孔坦劝王导早守江口,陶回为庾亮言:「峻知石头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阳南道步来」。亮不能从,峻果由此路径至都城。其后诸将战不利,郗鉴度贼必入吴,即于丹徒立大业、曲阿、庱亭三垒,贼果来攻大业,不克而败。其地今皆在本府及镇江界内,可考而知。盖攻其所不备,兵之要务,以此推之,凡可冲犯,岂可不防?杜充惟不知此,故虽有数万众,聚而为一,初无部分向着,一旦望风奔溃,今日安得不戒?窃虑亦合明降指挥下诸将及守臣,逐一相度,凡可过渡去处,择其紧慢,或兵或民,预定戍守之所,以待临时分拨,为决不可犯之计,以防意外之患。四曰约束舟船。检会绍兴三年十月枢密院劄子:淮东安抚司申明,已责委江都、泰兴两县约束沿江乡村人户,遇将贼马紧急,预行摇驾舟船离岸等事,令沿江州县依此施行。臣契勘长江之险,非黄河与淮之比。河、淮不唯皆狭,河峻急,所向不可当,淮水浅而易涉;独江势深阔平缓。自春秋、刘、项以来,齐、楚、燕、赵用兵越淮与河,皆浮梁可济,未尝深计。至长江,惟孙策乘汉末乱离,无与为敌,故能乘间长驱,径入三吴。及苏峻狂悖,掩晋不备,遂抵都城。自孙权定都秣陵之后,逮晋、宋及梁,自北来犯者苟有守备,皆薄江而止,莫敢睥睨。中间虽曹操尝至濡须,曹丕尝至广陵,魏太武尝至瓜步,亦逡巡顾视,反不敢轻进,况今兀术小丑乎?守御之计,未论其他,但能严断舟楫箄筏,彼自无以为计。今可乘以渡者非止舟楫,其木筏与芦荻柴束皆可为用。公私舟船固不可以数计,而商贩木筏类皆聚于北岸,真州所在山积,芦荻亦是出产去处。若便行禁止,则有搔扰之弊;若缓急旋图,则势必无及。惟当命有司籍见公私舟船数目,晓谕,遇有缓急,则许令所在一面拘收尽过南岸。不唯可绝虏人劫夺占据,若或不得已至于水战,则舟皆吾舰,人皆吾兵,不必更广制造及别籍水军。真州木筏芦荻,并限以八月前尽数发入镇江及浙西。其江州向上木箄,八月后并权住,不得放下,已过者候到本府,尽令解拆。窃虑亦合明降指挥,重立刑禁,责付守臣收执,以待临时施行。但严禁无故轻举,阻节往来,人自不扰。五曰团结乡社。检准绍兴五年枢密院劄子,具下枢密院奏节文,内召募土豪乡兵把隘,奉圣旨,沿江州军守臣、逐路宣抚、安抚司疾速讲究。其土豪乡兵并先行籍定人数,以备缓急使唤,即不得因而勾集,致有搔扰。至绍兴六年六月,枢密院劄子坐下臣寮上言:缘诸路帅宪司,夏秋之交不复询问有无盗贼,循例检举,于界首各立寨栅,聚集保伍,因而决挞,妨废生业。遂降圣旨:除沿海地分外,其馀州县不得乱有勾集。臣契勘,自古兵民,皆有所统。《周官》,在民者五家而上谓之比、闾、族、党,在军者五人而上谓之卒、伍、师、旅,同出一法。此虽常谈,然用众之道,未有散而不属,能号令开阖者也。今军固有部分行伍,而民之在乡村者亦有保伍,在坊郭者亦有保甲。但承平日久,未尝资民为用,故施之不过租税盗贼之间而已。军兴以来,士不知古,一变而为乡兵之论,于是遂欲驱农亩耒耜之民与正兵参用,不教而责之战,无事而聚之役,食无常廪,用无常器。朝廷既不得已从之,遂致人言,因有再降指挥。窃详诏令,但戒不问有无盗贼,妄乱勾集,若所当用,岂可因噎废食?今所谓团结者,非民兵之谓也,特以保伍旧法少加损益,令自相纠率,各集强壮,推择所信服以为首领。官为立为条约,假借名目,约见多寡之数,籍而不用,揭以示众,无事但藏其籍,有警按籍下令各守其地。正兵控守之馀,令弥缝其所不及,外张声势,以自保其乡里而已。民虽至愚,若惩往岁之弊,不幸寇得踰江,强者奔迸远徙,骨肉离散,弱者坐受杀戮,同于鸡犬,资用剽劫,室庐焚荡,孰若上下相维,各奋其力,使不得犯我之为愈乎?民能保其土,则国能保其险,理之必然者也。周制,用民不过一人,以馀为羡卒,至田与追胥,尚犹竭作。宋文帝御魏太武,尽户发丁,虽公卿子弟,亦皆从役。此虽不可为法,亦可见其所以能自全者。窃虑亦合明降指挥,许令守臣预行讨论,量为措置,以图民利,上佐国势。有蹈前失,重寘典刑。六曰明审斥堠。检准绍兴四年十二月枢密院劄子:勘会斥堠全藉寅夜举放烟火,务要不失捍御。昨刘光世在池州驻劄,将管下沿江地分并置烽火。所有建康府、浙西沿江一带并无烽台斥堠。奉圣旨,令江东、浙西安抚司措置施行。臣契勘用兵斥堠,不惟敌势厚薄、军行远近,所待以前知,兼亦虑奸人唱为浮言,动摇民听,我无以验,或致有误朝廷施设。晋袁耽守历阳,石季龙游骑十馀匹至,耽遽以为言,遂至朝野危惧,王导以宰相假黄钺出征,已乃知其妄。石勒在葛陂,军士饥,死亡过半,至有劝之纳款者。元帝会天下兵,守之而不知,乃纵使去,后遂不可复制。此斥堠不明之过也。昨建炎间,虏骑已至江上,本府守臣犹误以为李成,遂致失守。斥堠探伺,条目固多,烽火最为紧急。魏王基攻西陵,为今峡州,孙权遣戴烈、陆凯拒之,暮举火西陵,鼓三终达吴郡。古之用兵盖如此。今虏人近在东京,濒江相去无数百里,其动息尚不能的实尽知。日近攻围顺昌,前后累战,多是事已方得关报,至今人数多寡,议者犹有异同,则缓急何以取信?所有传送递角,比者戒约虽已严,然事待奏而后知,亦恐缓慢。至于间探,亦须所在严立赏罚,广布耳目,相与参照,非臣所得独与。惟是烽火,本府昨自承指挥,上元、江宁、句容共置烽台三十馀处,通连浙西,不为无补。今大军屯泊淮上,与前日事体不同,淮北动息,尤宜速闻。旧制,沿边三路烽火皆有成法,人多知之。若令更加条具,取其简易可行者付之于外,远近同为一体,不至乖牾。窃虑亦合明降指挥,令自淮南庐、寿以来,增置烽台,通江南岸。旧管去处,专委郡县,候贼马警动,即举以施行。七曰措置积聚。检准建炎四年七月枢密院劄子:检会三年六月圣旨节文,乡村居民出来顾恋产业,若必行清野之法,窃恐盗贼未至,民情先摇;若置而不问,又恐佐敌资粮,反为民害。仰守令监司更切措置,多印文榜,直说事因,使民间通晓,务求安全外,有粮斛草薪之类难于般移,亦须预行措置。臣契勘虏人前后侵犯,敢肆深入,皆是资粮于我,故恬无所惮。昨自伪立刘豫之后,盗有土疆,认为己有,其抄掠劫夺,取之于民,固已有限,与前不同。是以绍兴六年至于淮甸,无成而归,亦坐粮乏自困之一也。近修和议,中原诸州积粮甚多,皆是贼豫苛敛裒克,以为猖蹶之备,可见奸谋。臣初闻警,即尝具陈请,首欲措置,盖正为此。今来从伪诸郡以次收复,仓廪所馀无几。淮北虽近秋成,本不产稻,将来为我师过淮之备,纵贼得之,不能般辇前来,亦不足计。惟有淮南地分水田尚多,今秋所入,安得不预图?善用兵者,不必全抗以力。刘、项相拒荥阳、成皋之间,必计敖仓得失。垓下之败,正以彭越、田横往来绝楚粮道,张良、陈平知其食尽,以为天亡。唐初群盗纷起,亦倚洛口诸仓为重。事之利害,彼此均同。我欲讨彼,当须先讲粮道,则彼来侵我,岂能无食可全?所有淮北地分,将来准备大军进讨,合用粮斛,有司自宜别有措画。其淮南直至江岸,庐、寿、滁、和,皆前日虏人宿师之地,若能依险自为山寨之类,即趣令各择利便,早定其所,般辇粮斛,以备入保。其大军屯驻,亦须计榷,委自两路漕臣,以次津发。但令前后相继,不至乏绝,不可多存。若有人无粮,纵能轻入,何敢久住?其馀金帛马草之类,皆依仿并行。窃虑亦合明降指挥,饬江东、淮南当职官吏,同为措置。贼若知此,与清野何异?实为上策。八曰戒覈官吏。检会前降指挥,内一项:敌人去冬深入,其诸州郡守臣等,不能召募忠义勇敢人兵留处城中,悉力捍御,共为死守之计;又不能措置般移粮食,迁徙人民,择深山大泽,率众固守,束手端坐。敌人既至,则以一身逃遁,致使一城生灵,枉遭涂炭。奉圣旨,下江浙诸州,如敢依前失行措置,止以一身逃避者,当明正典刑。臣契勘,朝廷措置既已备具,号令既已明审,唯在守之以人。承平之时,一官不治,止废一官,一邑不治,止废一邑,利害无所相关。至于用兵,则环千里之地,成败得失,皆相与为先后。譬之一身,手足耳目各有所司,苟废其一,身与之俱。故不可使一官不修其职,一人不尽其力。昨承平既久,玩习成风,例不肯以身任责,苟简文具,姑应目前,一遭警急,皆望风先遁,远出疆界,遂使生灵陷于涂炭,井邑鞠为丘墟。及至事定徐还,往往反以收复论功。事既出仓猝,且所干人众,难以尽责,因得原释。昔陈豨反代赵,周昌奏,常山二十五城亡其二十城。汉高祖曰:「守尉反乎」?对曰:「不」。上曰:「是力不足,亡罪」。日近新疆,敌人骤至,城守之计,初无素备,有官守者弃而来归,朝廷推此,以广仁心,苟免降屈,贷而不问,犹之可也。若江南诸郡,入有城郭,出有兵将,所恃有民,所资有食,咫尺行阙,动干大势,岂可不责之以必守乎?而人情习惯,妄恃宽典,尚无慷慨激昂之志。夫守以兵者必责之将,守以民者必责之吏。兵不可使一卒怯而轻退,将必先之;民不可使一夫惧而轻散,吏必先之。将能死敌,然后兵能死战;吏能死职,然后民能死守。窃虑亦合明降指挥,应备御之事既已备具,将来或有警急,辄弃官守,妄作缘故逃避出界之人,并依军法从事,必罚无赦。庶无玩令,稍知事君之义。右,上件所陈,皆是朝廷已行之命,臣但将案籍检举,参验古事,稽察人情,择其可以施行,责付官吏者,讲之于无事之时,行之于有警之日,宁可有备而不用,不可当用而无备。是用辄敢尘犯天威,伏惟陛下宽贷而曲赦之。臣无任惶惧激切屏营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闻兵家先声后实。臣所陈皆是朝廷已行命令,州县职事所当为,但欲检举申饬,上下协心,行之得人,使敌人望风知畏,不敢轻动而已,并无劳民费财之弊。昔孙权以苇荻为疑城,殆同儿戏,而曹丕远惧;苻坚淝水之败,望见八公山草木皆成人形而遁去。今若预令将士分守其地,乡社团集有所,传之四远,以张国威,即广军声过于苇荻草木远甚。伏乞睿察。
〔又贴黄〕臣今来所陈正是本道职事,不敢兼及旁路。然界分远近,上连下接,如淮东沿海,事体一同,利害均一。如蒙采取,即淮东、浙西亦合依此施行。伏乞睿察。
赵鼎除司谏吕祉除正言制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四、《浮溪集》卷八
古者君臣之职,在于听言纳言之间。言而不从,君任其咎矣;居言责之地而不尽言于其君者,独无愧于其官乎?以尔学问操修,士夫所仰,兹予寘尔于七人之列。尔其夙夜罄竭,以报所蒙,毋谓其君不能而蹈古人之戒也。
詹太和墓志铭(绍兴十一年九月)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三、《浮溪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泉州市
左朝请大夫、直显谟阁、知虔州詹君讳太和,字甄老。曾祖瑀、祖諴、父时,世为严州遂安人。时以君故,赠朝请大夫。君擢政和八年进士第,官自迪功郎八迁为左朝请大夫,职自直秘阁再迁为显谟阁,尝历真州扬子县尉、监泗州粮料院、河北河东路宣抚司书写机宜文字、尚书水部员外郎、淮南路转运使、知江、虔、抚三州,再知虔州以殁。君年十八,秀出其乡,有司以君应诏,后数年解褐调扬子尉。扬子濒江,雅多盗,君能得名,捕者十馀人。改承务郎,以母忧归里中。会方腊起清溪,方千里皆震。君家距清溪不百里,里豪余熙者欲连众应贼,君挺身见熙,熙严兵待之,几不得脱。君无惧色,徐以祸福譬之,熙矍然悟,愿并力讨腊。君为徒步越境,见熙于官军,表其忠以徇。当是时,承平久,贼振臂一呼,州县皆没,朝廷意严民皆盗,欲荡平之,得君书乃已。君因率诸豪道官军,径趋贼巢,擒腊以献。是役也,严民微君,几不免。幕府上功,拜熙武义大夫,并官其民百馀人,而君止授宣教郎。众恨待君薄,君笑而不言。以会课转奉议、承议郎。渊圣登极,转朝奉郎。上皇幸东南,事出非常,泗州当孔道,守臣皆惶恐称病,君以监粮料院领州事。一日行宫关白,士卒若送文书如京师者悉还之,且毋给其廪,官吏莫知所从。君请白之朝,众持不可。君乃自为奏,间道蜡书以闻,朝廷嘉其敏,录付行宫,上皇为之切责左右。或谮君「小臣离间当诛」,上皇曰:「彼尊朝廷也,何罪」?君由是知名。先是契丹归我之人分隶诸州,朝廷用议者将悉还之,君曰:「敌以此曹叛己,日须其至甘心,奈何使之趋死?愚谓不若留为腹心便」。从之。后契丹人见君扬州,罗拜马前以泣曰:「非君,吾属无类矣」。右丞李公宣抚河东,辟君为属。未行,朝廷欲夺君使金,君谢不能。今丞相秦公为御史中丞,谓君曰:「今国难如巨石蔽天而下,壮士试出力当之,或百万生灵可活。此何时而君辞难乎」?君感其言,惶恐听命。会兵部尚书王云使还,以不及期而止,遂从宣抚使出关见李公。明日请辞,李公愕然问其故,君曰:「太和寒士,宣抚不知其不可收之,必以太和为有补秋毫。今候三日始见,见与客俱,宣抚不问,客亦无关白者,何以留为」?李公改容谢,与语大奇之。宣抚罢,归遂安,道除尚书水部员外郎。归未及家,邑人倪从度乱,浙西骚然,人皆推君,浙西帅叶公因请于朝。君为斩内应者五十馀人,且塞其饷道,贼即日降。时上在维扬,得奏良悦,进君朝请郎,趣之还省,转朝奉、朝散大夫。丁外艰,诏起为直秘阁,淮南路转运使枢密张公使川陕,亦辟君以从,皆不应。终丧,即慨然请老,时年未四十也,士大夫莫不高之。居数年,以廉直为乡人之平,而与尉曹锄其强梗难治者,一邑为清。绍兴六年,给事中吕祉等荐君可用,诏复故官,诣行在所,君犹不应。久之,过临安,见留守,吕丞相谓坐客曰:「诸君识詹直阁乎?天下奇士,颐浩不及也」。时有饭蔬惑众者,君亟请除之。未数日,果有以此谋乱者,丞相太息曰:「君可谓有先见之明矣」。其策虑过人类此。枢密张公为相,以君见上。君首陈强兵选将之说,上深以为然。时方议迁都,集近臣于前,各以意对。上曰:「朕欲以詹太和守九江,如何」?众杂然曰善,遂知江州。先是诸将部曲往来九江者率为奸利,莫敢问,有王玮者尤专恣,民厌苦之。君械致诸狱,自是过九江者莫能犯。治最闻,擢直显谟阁、知虔州。贼黄细三等暴甚,君欲诱降之,提点刑狱赵涣规以为功,督兵往捕,君争不能得,果大败而还。诏罢涣,专诿君,君示以威信,平其尤剧者二十馀辈,渠魁皆生致戏下。于是汀、吉、循、梅数州皆倚君为重。转朝请大夫,移抚州。到官扩廪济饥民,所活以万计。召对,复知虔州。又召对,卒于临安客舍,年四十八,时绍兴十年十月癸未也。君刚勇高明,见事立行,未尝犹豫,故所向有功,而居官皆可纪。方朝廷多事,君未尝不在选中。议者谓少假之年,其施设何如也!君娶陈氏,封宜人,生一男二女。男柬之,将仕郎。女适进士汪量,次甫数岁。柬之将以绍兴十一年九月某甲子,葬君于其县霞山之北,以君兄左中奉大夫、直秘阁至之状来请铭。藻与直阁,同年进士也。铭曰:
人之才能,患无位以施。得其施矣,患不逢其时。君班内朝,持节而使,剖符而守,位不为卑。以应变之长,投功名之会,又得时以为。十年之间,所成就者如此,亦少发胸中之奇。曾未及中寿而殁,此识与不识,皆为君悲。君之可书者多矣,姑掇其大者而志之,于以伸君未卒之志,而慰后人之思。
具荆湖南北路已见利害奏状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梁溪集》卷六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闽清县
今具荆湖南、北路招捕盗贼,拊循归业之民,经营控御,措置钱粮,已见利害下项:
一、准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司关:荆湖南路马友约六万馀人,马数千疋,船数千只,见在潭州;李宏约一万馀人,见在岳州;曹成约十万馀人,见在道州;刘忠约一万馀人,见在岳州平江、潭州浏阳界出没作过。胡元奭三千馀人,见在茶陵界上;李冬至馀党五千馀人,见在郴、连界上。荆湖北路杨华约一万馀人,雷进约八千馀人,刘超一万二千馀人,见在鼎、澧州界。已上约二十馀万人。其馀接境去处,千百为群,又不在此数。盗贼之众如此,非得重兵制御弹压,使之畏威,不敢猖獗,然后可以招纳为用,而遽欲以恩意姑息怀之,臣未见其可也。今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司临以重兵,理当听命。访闻马友一项人马即日见在潭州,视诸处头项颇为循理,宜先次招纳,稍加旌赏,以劝其馀。刘忠一项人马号白毡笠,即日见在岳、鄂、潭、袁诸处界上屯泊,出没作过,自知罪大,不能自新,尝于旗上有「永不伏招安」之语,此一项最为桀黠猖獗,数州之民皆被其害,宜先次讨荡,使其馀知所惩创。胡元奭一项已为提刑吕祉会合杀散,刘超一项已为鼎州帅臣程昌禹遣兵逼逐出境,未知所向。自馀李冬至、钟相馀党,杨华、雷进逐项贼火,招纳讨定,当随宜措置外,惟曹成一项狡狯惨酷尤甚,屡招屡叛,所至一人为梗,靡有噍类。即日见已起离道州,侵犯广西贺州界分。缘广南州县素无城郭,人兵孱弱,深虑乘虚远引,为二广之患。宜先遣晓事官吏使赍朝廷所降敕榜、黄旗、金字牌先去抚谕,示以祸福,许之自新。如听伏招纳,即依金字牌上圣旨处分,将所劫掠及老弱不堪披带人,经所属给据放散外,其实堪披带出战人结成队伍,并听宣抚司使唤,具首领姓名推恩外,其首领理须拨隶诸将下随材录用。不堪披带出战,尚堪执役之人,合刺充厢军,分隶诸州。其拣退老弱不堪执役之人,给公据放散。如系西北人,无业可归,合就近分送州县居住,将天荒、户绝抛弃、转徙、逃亡系官田土,措置给与耕种,借贷种粮,务令存恤得所。昔东晋朝北方流人皆置侨寓州军以处之,盖流人与土著盗贼不同,放散则无所归,又须结集为盗,全藉州县官用心循拊,自当复为良民。伏乞朝廷更赐详酌指挥。其李宏一项,元隶马友,今已将带一行人马擅住岳、鄂,亦乞依此施行。如不伏招纳,依旧作过,即乞多发兵将,会合掩杀,以殄灭为期。如此,则荆湖盗贼,不踰时可定。缘臣所得圣旨指挥,令相度由广东前去之任,因令抚定广南州军,见已具奏申明,若自广南前去,即荆湖事无由措置,深虑有失机会。伏望圣慈特降睿旨,作朝廷行下,付福建、江西、荆湖路宣抚司密切措置施行。
一、勘会荆湖南北路州县居民,近年以来,初遭钟相、孔彦舟作过,迁徙失业,重以马友、曹成、李宏、刘忠、刘超、杨华、雷进十数头项蹂践搔扰,民不聊生。湖南潭、衡、全、邵、道、永、郴、桂阳,湖北岳、鄂、鼎、澧并属县等,例皆残破,民居存者百无一二。田土荒芜,财用匮乏。将来盗贼平定之后,若不极意招集料理,使之归业,开辟耕凿,以望岁丰,则破残州县卒难就绪。欲乞朝廷特降敕榜,晓谕应归业之民,委实曾经兵火不曾种莳去处,与免将来冬苗租税;无力耕种、贫不能自存者,官贷种粮,随物力等第约度数目支给,候将来成熟,随料回纳入官。逐州见今起发上供钱绢银等,委是无从而出,特与权免一次。检踏田土,支散钱粮,官吏奉行,不得灭裂搔扰,重寘于法,务令实惠及民,使一方晓然知朝廷德意所在。契勘荆湖土地沃衍,最为出产谷米财物去处,止缘累年盗贼失于措置,遂至凋敝。朝廷稍宽目前之急,不惜赈贷之费,假以年岁,渐次复旧,国用何患不饶?如合圣意,伏乞特降指挥施行。
一、荆湖之地绵亘数千里,南通二广,西引四川,北控襄汉,东接江淮,自昔号为上流,诸葛亮谓之用武之国。今朝廷保有东南,制御西北,荆湖诸郡如鼎、澧、岳、鄂、连、荆南一带,皆当屯宿重兵,倚为形势,使四方之号令可通,襄汉之声援可接,乃有恢复中兴之渐。今福建、江西、荆湖路宣抚使司之兵,将来平定盗贼之后,复还行在。臣画一内依所降指挥踏逐,乞兵不满万人,若到本路,兼得岳飞、吴全、韩京、吴锡等兵,方能仅及二万之数,分屯布俵沿江要害去处,深虑不及。伏望圣慈许臣候到本路相度形势,图上方略,别行申请。
一、契勘荆湖两路,当盗贼兵火之后,物力大屈。今来养赡官吏军马,振贷归业之民,修治官府城壁器仗之类,百色用度,并皆未有指拟去处。朝廷欲以二广经理荆湖,固为得策,然广南素号薄瘠,米谷不多,财用窭乏,加以比年应副朝廷须索,尤觉困匮,借使竭力刬刷,所有几何?今又盗贼未弭,道路不通,卒未可以那移应副。近准尚书省劄子,许于吉州榷货务支银一万两,钱一万贯。此但可以支目前之用,若要支梧年岁间,非于江西邻近湖南州郡权宜应副,决不能有济。伏望圣慈特降睿旨,令于筠、袁、虔、吉等州应副米十万石,于转运司及吉州榷货务应副银五万两、钱十万贯接续支使,庶几不致阙误。
右谨录奏闻,伏望敕旨。
招降到安镇等人兵奏状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梁溪集》卷七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衡阳市衡山县
臣契勘已于九月二十五日具录奏闻,为臣本司差统制官任仕安等统率一行将佐军马,于衡州衡山县界吴集市胁降到马友下溃兵统领步谅等赴臣本司公参外,有日前出寨往衡州、安仁、耒阳等打虏人兵总辖官安镇、翟忠等二千馀人,未曾回寨。本司分遣统领官陈照、汤尚之两项军马取径路会合前去追袭招捕,如敢拒抗,既乘机掩杀,取令净尽,不管稍有走透。今据陈照、汤尚之申,统领军马前去捕安镇等,内陈照统兵至衡阳县界,地名黄田岭,遇贼五百馀人,各著异色衣服,执持器械,分头前来冲击。照躬亲分拨人马四下向前迎敌,至酉时杀散贼众,除杀死并重伤外,活捉到正贼二十馀人,就便解送湖南提刑吕祉交收。汤尚之统兵至离衡州五十里,地名灵泉乡,逢贼五百馀人,各持枪杖软缠,著异色衣服,杀人放火,掳掠乡民。尚之躬亲统率将佐官兵掩击,其贼分布前来拒敌,两时辰,杀贼退走,追袭,杀死贼徒大半,及生擒到一十九人,亦解赴湖南提刑吕祉收管讫。照与尚之在安仁县会合。准使司机宜谢朝散牒,探报贼人大段侵犯耒阳县管下作过,遂各统兵同共前去追袭。自安仁县径入小路追,从耒阳县界地名赤土塘,又复入高亭大路,系通桂阳监、郴州永兴县,入广南路口。虑恐侵犯逐处作过,遂领兵从径路迎截,至地名苦竹,逢贼三百馀人,当时说谕招收,各不肯听伏,前来拒敌。照与尚之统兵掩击,杀退贼众,黏踪追杀。至当月二十八日巳时,又有贼马五百馀人,在地名鸿鹤村放火杀人,虏劫作过。照与尚之分布人马前去对贼说谕招收,依前不伏,前来迎敌,与官军两下交锋。斗敌至晚,除杀死并斫到首级外,生擒到贼徒八人,解赴提刑吕祉收管。照与尚之拥兵追袭剿杀,至当日戌时,其贼首安镇、翟忠势穷,不敢再战,遣人前来迎军告降。照等差使臣刘荣、唐庆前去引唤到安镇、翟忠一行人兵,于十月一日到本军,并已管押赴本司公参讫。臣已将被虏胁从及老弱不堪披带人愿逐便者,尽给据放令逐便外,拣选堪出战人共一千三百馀人,并拨隶陈照、汤尚之管辖,结成队伍,听候使唤。臣契勘统领官陈照、汤尚之一行将佐军兵等,用命与贼斗敌,屡获胜捷,又能收降贼首等数管押前来,并无走透,实有功效。臣见取索的实立功官兵等第姓名,开排别具奏闻,乞优与推赏外,须至奏闻者。
论淮西军变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一、《梁溪集》卷九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臣据舒、蕲、江、黄州探报,郦琼叛逆,拥淮西全军并都督行府、庐州官吏兵民等尽归伪齐,沿江州郡人情惶骇。此诚不测之变,朝廷措置失当,深可痛惜者也。臣请为陛下条陈之。刘光世治军素无纪律,遇敌辄避,众所共知,不为无罪。然其所部军马皆陕西西蕃部落招降巨盗及签军汉儿、勃海之流,最为厖杂乌合。光世御之以宽,颇得其心,平时不至散叛,已为不易。去冬贼骑侵犯淮西,光世初虽左次以避敌,终能返旆而成功,朝廷因而抚之,激厉士气,亦足控制一面。乃轻从其请,罢兵柄而投闲散,将士觖望,遂生携贰之志。此措置失当者一也。既罢光世帅权,即当预选武臣之有威望知略者以为之代,使将士悦服,人无间言,则一军安矣。乃遣吕祉以参谋总师,分守不正不足以莅军事,名望素轻不足以厌众心,号令赏罚亦必有不合其宜者,驯致变乱,岂无自而然哉!昔人有云:「每一发兵,头须为白」。此言用兵之难也。祉以书生骤得官职,意谓功名可以唾手而取,轻当委寄,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坐使叛将得成其奸。此措置失当者二也。王德、郦琼在光世军中皆号枭将,德以严猛失士心,琼以姑息得众情,平时已不相能。易帅之后,自当分置他军以绝间隙,乃使共事以成忿争,吕祉又不能驾御而调和之,宜其生变。此措置失当者三也。初,光世一军老小尽寓太平、宣城,将士进屯庐、寿,限以大江,足以系累其心,非小补也。自今夏经火灾之后,乃悉徙居江北,以此悦众,而不知有携手同归之虞,术亦疏矣。此措置失当者四也。王德擅离职奔归,行朝正当权时之宜,归罪于德,械系有司,遣使抚存军中,喻以祸福,必有忠义奋发安众而解纷者。众情既安,琼必遁逃,借有从者,不过部曲耳。密谕邻境诸帅,出兵遮截邀击于要害之地,琼必成擒。不务出此,而亟置宣抚制置使、副,临以重兵,是趣之使去也。生灵遭屠戮,官吏被驱虏,数万之众一朝失之,谁任其咎?此措置失当者五也。军旅之事,机会之来,间不容发,措置一失,祸患随之,而况五乎?深可痛惜!试毕其说。自艰难以来,所乏者兵,西北将士尤为难得,以百金募一卒,以万金养一士,未足为多。十年之间,疾病损死,所馀几何?今一旦而亡数万之众,弃抚育之恩,归仇雠之境,此深可痛惜者一也。舍我归彼,贼势益张,朝为君臣,暮为仇敌,如李成、孔彦舟、关师古辈,我不能有,反为贼用,致死于我,可不悲乎?郦琼将士备知东南曲折,秋高马肥,为之乡道,以扰江淮,宁不可虑?此深可痛惜者二也。朝廷屯重兵于淮南以为藩篱,仰此一军控制庐、寿,尽卷而去,藩篱缺矣,何以补之?拆东补西,愈见疏阔,奸逆窥伺,强暴凭陵,丧威辱国,自取予侮,此深可痛惜者三也。近年议战,士气稍振,去冬累捷,国势浸强,将定恢复之谋,渐成中兴之业。而以措置失当之故,亡此全军,使忠臣义士扼腕愤叹,此深可痛惜者四也。此端一启,人各有心,后来将帅何以号令?此深可痛惜者五也。《书》曰:「虽悔可追」。《语》曰:「既往勿咎」。此虽措置失当,深可痛惜,然既往之事,不可复追,臣愿陛下鉴前失以图将来而已。所谓鉴前失以图将来者,降罪己之诏,痛自追咎,以收人心,一也;谋善后之策,益务持重,以固国势,二也;增宿卫之兵以备不虞,三也;采耆哲之言而勿偏听,四也;坚圣心之守而勿轻变,五也。遇变而惧,修省以应之,其说固多,然在今日,莫先于此五者。昔明皇幸蜀,中道将士有散叛之心,明皇下哀痛之诏,谕以诚意,众志乃定。德宗遭奉天之变,所降诏令,武夫悍卒闻皆感泣,卒复京师。陆贽有言曰:「动人以言,所感已浅;言又不切,人谁肯怀」?所谓降罪己之诏,痛自追咎,以收人心,在今日为不可后也。天方艰难,深閟成功之所,正如逆风行舟,用尽气力,不离本处。两年以来,经营恢复,盖亦勤矣,然卒未能收尺寸之功。今一朝以措置失当之故,人心携离,士气凋丧,岂可不相时之宜,暂辍攻取之谋,且为固守之计,静以待之。俟人心之既宁,士气之复振,然后可以行师,顺时而动,以讫天诛。所谓谋善后之策,益务持重,以固国势,在今日为不可后也。天子所居,上宪乾象。紫微之宫,三光之廷,皆有藩垣以拱卫。宸极行幸之所,尤宜严备,以待非常。今陛下巡幸省方,驻跸建康,而禁卫单弱,朝廷初不留意。近闻杨沂中、刘锜皆以殿前中军及侍卫马军司兵出戍淮甸,外重内轻,诚可寒心。肘腋仓卒,何以待之?明受之变,商鉴不远。所谓增宿卫之兵以备不虞,在今日为不可后也。昔秦穆公归自崤,作书以自誓,其言曰:「尚犹询兹黄发,则罔所愆」。又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夫黄发之臣,其经历久,询之则利害必审;好善之臣,其忌嫉少,容之则荐进必多。方、召以元老壮犹而兴周,房、杜以持众美效之君而兴唐,职此之由也。夫专任乃能成功,而偏听亦能致乱,顾所以听任者何如耳。汉、唐之初以专任兴,秦、隋之季以偏听亡。是以尧舜之世,任贤勿贰,任欲专也;明目达聪,听欲广也。方今虏伪鸱张,将士离散,天下危于累卵,陛下得不广聪明为扶颠持危长久之计乎?所谓采耆哲之言而勿偏听,在今日为不可后也。自古创业中兴艰难之际,叛将不能无也,在高祖时有若卢绾、陈豨,在光武时有若彭宠、卢芳,在太宗时有若辅公祏、王君廓。德宗奉天李怀光叛之,肃宗灵武康楚元、张嘉延叛之。晋迁江左,苏峻、祖约叛之。惟能因时制变,旋即讨定,故不足为患。今淮西一军数万之众,一旦叛去,固不为小变,若能应之于后,亦未足为吾害也。或谓敌人得吾叛将因而用之,决须深入。建康去淮南不远,势恐难安。是不然。韩世忠兵屯淮东,张俊、杨沂中兵屯淮西,岳飞兵屯上流,不下数十万人,又有长江天堑之际,若能抚绥将士,措置合宜,号令得所,贼马岂敢深入?傥以一时之变而议退避,则车驾一动,大事去矣!所谓坚圣心之守而勿轻动,在今日为不可后也。帷幄之谋,必有胜算。愚臣私忧过计,不识忌讳,激于忠愤,忘生触死,冒进狂瞽。然臣闻天地之变,不足为灾,人不尽言,国之大患。侍从者献纳论思之官也,台谏者耳目腹心之寄也。今侍从、台谏以言为职,类皆毛举细故以塞责,所论不过簿书、资格、守倅令丞除授之失当,至于国家大计,系社稷之安危、生灵之休戚者,初未闻有一言及之。陛下试察如淮西之变,侍从、台谏之臣亦有见危纳忠为陛下言之者乎?大臣怀禄而不敢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此最今日之可忧者。臣以憃愚,夙荷睿奖,每思竭尽,以报大恩。第以人微迹疏,无阶自致,遇事辄发,罪当万死。伏望圣慈哀怜孤忠,留神听览,傥有补于万分之一,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尘渎天聪,臣无任惶惧待罪之至。
〔小贴子〕臣续据探报,郦琼驱掳官吏兵民老小凡二十馀万人北去,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谋军事吕祉并帅臣等并为所执,统制官乔仲福、张景、刘光时等死之。此岂小变?未闻朝廷别有处画。臣以疏远,初不敢论列,再三思之,当艰危之际,仰荷重恩,尝蒙诏许令入告,若不尽言,实负陛下。然臣前件劄子指陈朝廷措置失当,忧愤所激,情迫言切,难以复处藩方,已别具奏闻,乞赐黜责,或检会累奏,除一在外宫观差遣,以安愚分,伏望睿察。臣近准都督府劄子,招收淮西回易官兵,已差都承旨张宗元前去措置。臣窃以宗元之行,何异于吕祉?更望圣慈详酌,淮西军事只委制置使杨沂中为便。伏乞睿察。
与秦相公第二书别幅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三、《梁溪集》卷一一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某兹者以忧患衰病,不敢当荆广委寄之重,辄具辞免,仰烦敷陈。蒙恩遣中使降赐敦遣,不容逊避,岂胜惶惧。迫于天威,不敢不受命,力疾就道,已开司择日起发。第伤弓之馀,惩羹吹齑,动辄畏缩?宁复有意气可当方面之任?加以见病腰脚,步履艰难,不任兵事,已再具奏闻,乞检会前奏,特许罢免。更望钧慈再为将上,俾从所欲,莫大之幸。仰恃眷情,叠有干渎,下情悚惕之至,伏冀矜察。
伏蒙朝廷颁降吕丞相昨任江东安抚大使陈乞画一指挥,许令依用,已遵禀条具申请外,有未尽事件,别具画一申明,伏望详酌,早降指挥。内一项依例许踏逐军兵二万人。契勘荆湖目今盗贼见数者二十馀万,上流疆界阔远,分兵屯驻要害,提防彊敌,通四川、襄汉声援,岂二万兵所能俵布?重以某閒废之久,不知朝廷兵将姓名人数、屯泊去处,旋据目前所知,踏逐才有八千馀人。近得湖南关报,乃知岳飞、吴全、韩京、吴锡数项军马近及万人,见在湖外,依近降指挥,并合听某节制。已具奏乞岳飞充本路副都总管,其逐项所部兵不许他司抽差,如朝廷拨此数项充二万人之数,亦可时下使唤,已别具劄目陈述乞差之意,伏望相公取旨,特从所乞。如有巳拨属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司兵,亦乞依今来所乞拨付本司,不胜幸甚。昔王剪伐荆,非六十万不可。今欲平定荆湖,保据形势,为长久之策,得兵二万,实为不多,又系依江东许用之例,非创行申请,敢望照察,幸甚。某前书略道两宣抚不可同在一路之意,未蒙照察。吕丞相书中第言得旨,许不相节制,殊不知正以此为患也。《易》于《师》之六三言:「师或舆尸,凶」。又于六五言:「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舆,众也;尸,主也。六二「在师中,吉」,所谓长子帅师;六三又以弟子众主,其凶宜矣,而使之者在六五,故象以「使不当」言之。兵家之忌,最在众主而节制不一。唐九节度之师,所以皆溃于相州者,正坐此,故当时李、郭皆在其间,犹不免此,况其馀哉!某已具奏并申都省论两司同在一路相妨利害颇详,伏望相公特赐采览,取旨别降处分,使有所遵守,不胜幸甚。某窃原朝廷之意,使某取道二广者,正欲使两司相避之故。然古人必先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今荆湖盗贼之多,欲宣抚司招捕,早见就绪,非先正名,专任而责成功,未见其可。伏愿深留钧虑,于此非独某之幸也。僣易,惶恐无地。
近被旨令相度由汀、道之任,因令抚定广东州军,比元降指挥增「相度」二字。仰荷朝廷圆融之意,不胜感激。由汀、道以趋长沙,比之自江西以往,路远三倍,又方暑月,瘴疠正作,恐非将带军马之时。其便否则固不待言,而知朝廷必欲令抚定二广,亦不惮此,然英、韶、循、惠间盗贼出没甚众,曹成一项几十万人,四月初已犯连、贺等州,二广兵力素弱,吴相昨所聚兵如峒丁之类,又闻已皆放散,某今所得任仕安兵才千馀人,安能有济?如蒙朝廷尽行应副所踏逐到诸项兵,得以统率过岭,会合二广之兵,控扼其冲,节制岳飞等兵,袭逐其后,庶曹成或有可以招捕之理。不然,兵不足恃,未见其可。某非遇事辞难者,但事求可济而已,伏望相公特赐加察。
见报吕丞相新除,不审此行之意何谓?某尝于吕相书中具道未可轻举,宜料理淮南,自为家计,蓄锐待时之意,不谓乃尘钧览,过承宠谕,第深愧感。睿主圣德日跻,眷倚方隆,恢复中兴之业,皆在良弼。更望益茂远猷,以副中外之望。
某再拜:伏蒙朝廷指挥,本路漕臣专切应副钱粮。近据湖南吕祉及诸州申,一路州县缘累年盗贼残破之后,无有全者,钱粮种种缺乏。漕臣两员,孙绶避贼不在本路,侯懋与黄敦书对移,敦书以母老闻,乞宫祠,目今本路并无漕臣。某于画一申请内乞差朝奉郎王淮曾任湖南漕属,颇知一路财计所在,伏望朝廷特赐陶铸,庶几可以倚办。知鼎州程昌禹在任二年,讨定盗贼,安集归业之民,颇见宣力,近罢报赴行在,深虑别差官,未必通知首尾,却致误事。伏望朝廷特赐指挥,令昌禹依旧在任,已具奏并申尚书省,敢冀钧察。
某再拜:某虽力疾就道,具奏辞免恩命,深恐伺候指挥,凡百后时,已一面申请事件、辟置官属之类。所申请事,皆竭愚者之虑。窃望朝廷详察,矜从应副。辟置官属,惟梁泽民、邹柄、黄锾为旧僚,泽民谙练事务,柄直谅有其先人之风,锾好学有吏材,故敢复行辟置,伏望钧察。
某再拜:伏蒙垂谕,于福建运司及吉州榷货务共拨银钱等,仰荷垂念,得此方可起发,了结目前支费,至将来岁计,全然未有准拟。荆湖两路连年盗贼残破,既无财用,今又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司先到本路,纵有些小见在,当已一空。广南两路自来薄瘠匮乏,今又盗贼之警,调度百出,自难支梧,岂复有馀可以通融应副?吴相昨任广西宣抚使日,开司未久,遽罢刬刷,所得既已不多,今又经隔时月,当已无有,虽已差官前去刬刷,势难指拟。势须干告朝廷,更于江西邻近州军及转运司、榷货务等处应副米斛钱银。已具奏并申都省,伏望钧慈特赐指挥,不胜幸甚。
某再拜:朝廷元降指挥令任仕安将带所部军马,随逐前去之任。仕安部下,元系统领官三人,共有兵二千八百馀人。福建路安抚司已于降指挥之后,却将统领官陈照、马准下兵别作一项申请存留福建,朝廷不见得上项事因,已依所乞。今仕安所部止有一千三百馀人,全然不成部伍,分拨使用不行。虽已踏逐依所降画一奏差,又皆在远,卒难齐集。今福建路已得申世景兵二千馀人,已具奏乞行拨还,伏望早赐指挥施行。昔封常清出师,军容不整,为燕人所窥,遂坚从贼之心。今某蒙恩除四路宣抚使,出师之初,止有千人,不成部伍,安知盗贼无窥伺者?窃望钧察,幸甚。
某悚息再拜:新参旧与之往来甚厚,去岁同到福唐,乃不复相闻。疑以建炎初会稽尽放和预买绢,尝降两官之故,今作书启以谢不敏,未知能释然否?恐相公所欲知,故以浼听,幸照察。
与秦相公第九书别幅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四、《梁溪集》卷一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樟树市
昨日因金字牌递角回,于申省状皮筒内尝附手询,必已彻钧听。恐道路或有阻节,再令小儿书写拜呈,书中所恳存留岳飞一事,辞情激切,非敢有所要也,诚恐孟、韩班师之后,群寇蚁结蜂屯,收拾不了,无以副上委任之意,且为相公推挽之辱,故敢力布悃愊。使荆湖南路盗贼悉已平定,王师凯旋,犹当留重兵镇压,矧十馀头项剧寇未尝招捕得一项了当。二帅握兵在近,李宏已敢杀马友以掠长沙;如刘忠、曹成之徒,决未可以理义说,非藉飞威名已著,与之协力措置,后段定须狼狈。此系朝廷利害,非特某及本路而已,窃望相公详观事之本末而熟虑之,机会间不容发,正谓此尔。惶恐惶恐。
某前奏乞令韩侯分兵屯九江,而辍岳飞驻师湖外,深惧僣易,冒昧有陈。近得韩侯报,其意亦以建康为非便,愿宣力于江西(以素与彭城不相能,恐缓急不相应援,及都督府安抚大使之兵萃于彼,艰于粮食之故。),颇与区区愚见相合。彭城屯镇江,都督屯建康,皆重兵也。如韩侯屯九江,岳飞屯长沙,控扼上流之地,似为得策。又荆湖因得飞兵措置群盗,以绝后患,缓急沿江有警,使上下连接,势力颇均,更望相公有以处之。此朝廷大事,苟有所见,不敢不以告,幸冀矜察。
某昨具奏,乞于江西诸郡支拨钱米应副,蒙朝廷劄下画一内许截拨荆湖广南钱米都数,及许令福建路宣抚司班师日,将馀剩钱米等拨付本司指挥,又蒙诲谕,不胜感戢。荆湖钱米匮乏甚矣,得漕司申,目今应副宣司及岳飞大兵批请,皆是于民间科须。又长沙新有李宏之变,公私劫掠一空,更无分文颗粒可以指准。广南虽遣属官前去刬刷,道里辽远,水路不通,非半年间措置,未能就手。才到本路,目前便见缺乏,宣司馀剩之数,亦难全仰。已再具奏,乞于江西漕司及筠、袁、虔、吉等且应副米五万硕、钱十万贯,以济目前之缺,及乞依孟参所得截拨邻路钱米指挥,不如此,虽许应副,亦未必得。观刘洪道得米万五千硕,至烦朝廷差官监督,则可知临时缺乏,旋行申请,则无及矣。惶恐惶恐。有自湖南来者,闻孟、韩至潭州,已差李宏充副总管,与元系马友下两项人兵只令自行拣择放散,馀悉依旧存留。虽传言未必可信,然恐决有此理。既得催督班师、召赴行在指挥,匆匆措置,不顾贻患于后,自宜如此。如偏裨杀一副总管,以言语微罪加之,便得副总管,深恐此风不可长,而奸雄有以窥伺,愿相公留钧意于此一事。如闻马友者颇知逆顺之势,有意自新,不复为非,其徒不乐如此,尝以语言动之,友不从,故李宏得以乘间,与其徒相结而戕友。不然,其谋亦岂遽能成哉。如蒙朝廷许留岳飞军马,尚可弹压,及随宜措置;不然,未论其他,存留徒党之众,何以赡给,变故卒未定也,幸望钧察。
伏蒙垂谕,以向子諲代林遹帅广。子諲作帅,虽未可责备,然贤于遹远矣。广西更望留念择人。今帅府号为东南全盛者,独桂、广及福唐耳。方全盛时轻于畀付,及残坏后方欲料理,其难易岂止百倍哉。程昌禹蒙朝廷许令再任。昌禹在鼎州,毁誉之者相半,想不无过举,然两年间倾侧扰攘,能破剧贼而保一州,人情安之,因任诚为得策,但其人申请有难应副者。某俟到任,当镌谕之。蒙诲荥阳乃江西所荐,此固其一流人。方建炎初,行遣受伪命者,江西不在吴、莫之下。今朝廷颇是前日行遣,分判白黑,独江西尚在大帅之列。议者谓相公以乡里之故,颇优容之,殆不然,正恐不详知建炎初事耳。
伏蒙朝廷应副辛企宗及郝晸军马,仰荷垂念。杜湛下八千人,初无此数,近又有指挥,依旧听程昌禹使唤。兼鼎州最系要害去处,恐难以全行勾抽。张中彦四千人最无纪律,乌合冗滥,见不知存在去处。此两项占万二千人。窃望朝廷豁除,勿充二万之数,别听差拨使唤。所乞韩京、吴锡、吴全三项人兵,不惟已蒙拨付本司。兼据吕祉申,韩京人兵随逐岳飞至道、贺间,飞利其甲马,皆择精壮者分隶将下,而听其自便,此近年诸将习成之态也。京缘此悒悒抱病,以馀卒数百人留茶陵,不复在飞部下。吴锡人兵,亦多散去者。吴全则原系水军,正可施于重湖。若依旧拨还本司,非特藉其兵力,亦可以全此三将。仍得尽数拨还指挥为幸。其馀踏逐胡友、毛佐下三千人,更在裁酌施行。
邹柄者,志完侍郎之子,学问、节操、才识皆过人。靖康间,渊圣特命以官,某尝置幕下,其后造谤者亦波及之。建炎初除衢倅,复以言者报罢,坐废六年,旅食异方,艰窭甚矣。近因画一再行辟置,而柄以书力辞,陈义高而虑患深,不欲彊之,已从其志。瑰奇之宝,弃掷道傍,诚为可惜。伏望相公特与收拾,置陶铸间,必有可观;不然,且与旧物,使有糊口之资,以免饥饿,亦足矣,幸冀照察。顾彦成劄子整会奏荐恩泽,谨纳呈,并望垂念。惶恐惶恐。
靖康初,折彦质随种师道至京师,议论颇可采,自师道军中参谋官除军器监,既而除龙图阁待制,充枢密院都承旨。彦质荐解潜为河东制置使,以代姚古,彦质亦以本官奉使河东,为御前干当公事,与潜同治兵于隆德府。夏末秋初,某宣抚河北、河东,辟彦质充参谋官,彦质只留隆德,不曾到军中供职。其后七月末间,诸将得进兵多爽,独解潜、彦质以兵万人与贼遇于南北关,累战而溃。有旨,彦质、潜皆特勒停。某具奏乞且存留收拾溃兵,以俟再举。有旨潜白衣领职,彦质召赴阙议事,过怀州留军中者累日,某与论节制不专之弊。是时刘韐以宣抚副使治兵于辽州,折可求以都统制、张灏以都转运使治兵于汾州。潜、彦质在隆德,各直达奏事,承受御前文字,得旨各不同,而自为进退。既约出兵,两路不进,而潜独进,故及于溃。某以谓诸道之兵方集,必欲再举,非尽罢诸处节制,而一听于宣抚司,决难成功,彦质亦以为然,云俟见渊圣,当面奏其详。既至京师,适徐、吴以纷争罢相,而唐恪当国,议论皆变,彦质亦尽变其前日之说以合恪。某以徐、吴既罢,内无助者,上疏力丐罢去,遂有赴阙议事指挥,除彦质宣抚判官,交割职事,时八月末也。其后金人再入,彦质委怀州,自河阳渡河,径走陵西以入蜀,故建炎初有海外之责。
与吕安老提刑第一书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六、《梁溪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某顿首。使至,连辱书贶,窃审履兹凝寒,动静胜常为慰。吴锡大破王俊,斩获四百馀级,生擒贼将杜赟,获老小六百馀人,邵阳遂安。残党走武冈境上,已令穷追,期静尽而后已。锡常有愧邵人,因令立功,以盖前愆,果肯尽力。得此一项了,湖南境内粗定,第出没两界首者,势须防托。湘阴、浏阳、醴陵、攸县、益阳皆不可无兵,已议各遣一部五百人更戍,得来谕不约而合。第钱粮日觉窘乏,前所得上江诸州者渐罄,殊未有继者。盖养兵二万人,日费三千缗,月支者又不在此数。自到长沙四十馀日,已支二十万缗,诸军衣钱又费十万,降赐库收拾得数万两银,皆尽于此矣。日望二广财赋通融应副,殊未有到者。既有近降指挥,势决不可复得,良可虑也。上流重地,屯兵二万,数不为多。既无他路之助,非尽得本路所入,必致缺乏。又恐朝廷见盗贼稍息,便以为无事,版曹督输上供,即养兵之费益无从出耳。刘、程二帅日以急缺来煎迫,今得免此,甚幸。第以今日之势观之,湖北非藉此中以二广应副,安能有济?湖北定然后可以料理荆南,以通襄阳,渐为恢复之计。今浸失初意,夫复何言!得吕元直书,亦有趣入长沙之语,盖殊不知此间事。答书已具道,且力丐宫祠,已入两章,决期得请,自馀非所敢知也。承谕经制银,甚荷。既已申明,不若少待,然令拨本路,事理则无可疑者。在两路则分彼此,在朝廷岂有彼此之殊哉!万一急缺,虽无指挥,亦须担当,况已得旨。利害重则易为人言所眩,愿深思之。所期于左右者甚远,故不得不告,幸察。岁晏,千万为器业自重。
与吕提刑第二书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六、《梁溪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某顿首拜启安老提刑正言执事:近两奉状,皆以病倦,不果亲作。方此愧仰,伏辱手诲,窃审履兹凝寒,台候多福为慰。区区承乏粗遣,蒙垂谕乃盛德事,顾何足以当之?祗佩厚意,无有穷已。浏阳、攸县既捷,群寇远去,刘超一项复来就招抚,并老小共千五百人,拣放后当不甚多也。郝晸已先遣往郴江,韩京俟茶陵稍定即行,邓装之徒计不难破。目前境内粗已宁谧,皆将士之力,然所以能致此者,不失机会而已。鱼集兵夜渡,而步谅晓降;邵阳兵朝至,而王俊暮获。招降者,辎重不犯秋毫;杀获者,财物尽给将士。新卒可怀,而旧兵有思奋之志者,职此之由。是皆古人已效之术,但恨鲜克用之耳。目今以亲旧人错杂,团结训练,数日前按阅,已有可观,假以时月,当皆为精兵。向承谕及今日作帅,当以训军伍、治器械为先,诚知言哉!朝廷初意,欲以二广经理荆湖,渐为控制襄汉、连接川陕之计,今既不然,殊觉省事,亦衰病可以乞身之秋也。宫祠章再上,犹未报,万一未如所请,当遂挂冠以归耳。前日得吕元直书,方渐知自到湖南事,有旨令会合刘洪道、程昌禹、解潜兵进讨杨么,权听本司节制。此贼据重湖之险,为数路患,猖獗久矣。今兹水涸,正可掩袭,但恨无水军,而战舰未备。已一面制造召募,檄诸道并进。在此一日,即为作一日事,此素志也。武冈猺人杨再兴遣人纳款,虽未可信,然正当不逆诈,已遣使臣赍榜抚之,并牒报诸司,更烦审处,可以即遣行。献岁秪数日间,无缘会晤,第有驰仰,切冀对时自爱,上状不宣。
按:答督捕盗贼奏检纳呈,恐欲见也。
与吕提刑第三书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六、《梁溪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某咨目再拜安老提刑正言执事:数日前遣使臣郭璘至武冈,尝寓书记室,当已呈浼。献岁发春,伏惟履兹令辰,台候多福。得韩京、郝晸报,已帅师过郴之永兴。近颇闻晸向者尝招收京军中人,京以今听其节制之故,稍理旧事,遂致不协,深恐非徒不能成功,或致败事。辄欲烦使旆一至郴江督捕,使二将尽听节制,不独两人素服德望,乐备驱策,可使忘其私忿,累年逋寇,决有乘机可擒之理。伏想留意国事,以一方生灵为念,必不惮行。今纳公文去,幸冀照察。今湖南境内赖朝廷威德,群盗悉已肃清,惟北有杨么恃水为险,南有邓装、彭友巢穴依山,武冈猺人时复出没,攻讨之序,固自有次第。近得旨节制诸路军马以讨杨么,乘此春水未生之时,正宜深捣。第此间战舰水军皆旋创置,殊未备就,已檄程昌禹遣兵捣其腹心,而此遣吴锡屯桥口,王俊屯湘阴,李建屯益阳,以备奔冲,及破其比近陆途可至寨栅。时下措置,只得如此。吕元直书中许拨崔增一军来,若得此军,船舰粗办,吾无虞矣。邓装、彭友、韩京足以破之,但须得使旆亲临,更与指踪,事可万全矣。至于猺人跳踉,必未至大段猖獗,此间力亦未能及,姑俟所遣使臣回,徐图之未为晚也,不识公意以为如何?元直书报伪齐诱重兵入关以窥四川,解潜探报亦然。上流重地,朝廷不于无事留意,奈何尚阻参承?千万为国自重,不宣(正月三日。)。
某悚息已作此书,方欲遣人间,得岁前所惠教,审闻动静,下情感慰。示谕武冈事,前幅已道其略。今陈照屯浏阳,焦元屯醴陵,马准屯攸县,以备江西溃兵;吴锡屯桥口,王俊屯湘阴,李建屯益阳,以备杨么。韩京、郝晸方事邓装、彭友,力有所未暇及,姑少俟于可为之时,一举而定乃佳耳。谭希、庄固非将才,姑藉其谙知彼中人情,庶几别不生事,聊复尔耳。张中彦下兵亦何能为,更烦因书喻邵守倅,使不乏其钱粮足矣。须器甲,此正所缺者,从者如到郴,可檄取。郴并桂阳为本司制造下者逐急应副,示及其数,使事毕归纳可也。十一日初遣人于朝廷丐宫祠,至今未还,更旬日间须到,所愿一请即遂所欲耳。何当面晤,驰仰驰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