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傅行简” 相关资源
诗文库
观文殿学士左宣奉大夫平江府杞乞在外宫观不允诏乾道七年三月二十六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六、《玉堂类稿》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朕爱民甚,所赖于惠养而训道之者不在良二千石乎?
卿以孝友忠信,宣慈明允,起临近辅,庶达朕心。
既勤劳于初,当优游于后。
十旬遽去,人谓斯何?
仲弓曰:居敬行简,以临其民。
允蹈格言,迄成静治。
所请宜不允。
潭州谒宣圣文绍熙二年1191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八、《省斋文稿》卷三七
钦承上恩,付以民社。
居敬行简懋德以帅下。
古有明训,其敢不勉?
先圣先师,实鉴临之。
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
龟山曰:「宰我问三年之丧,非不知其为薄也,只为有疑,故不敢隐于孔子」。
只此无隐,便是圣人作处。
龟山之意当是如此。
然圣人之无隐与宰我之无隐,亦当识其异处。
伊川舟行遇风,端坐不为之变,自以为诚敬之力。
烈风雷雨而舜不迷错,其亦诚敬之力欤?
舜之不迷,此恐不足以言之。
善为说辞,则于德行或有所未至。
善言德行,则所言皆其自己分上事也。
此说得之。
「善与人同」,以己之善推而与人同为之也。
「舍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以人之善为己之善也。
此说亦善。
贤贤、事父母、事君、与朋友交,此四者皆能若子夏之言,可以言学矣。
然犹有「虽曰未学」之语,若犹赖乎学者。
盖虽能如是而不知其所以能如是者从何而来,则所谓行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者也。
此句意思未见下落,请详言之,方可议其得失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故人不可使之无廉耻。
无廉耻则无以起其好义之心,若之何而可化?
圣人之于民,必使之有耻且格者,此也。
人自是不可无耻,不必引羞恶好义为言也。
知敬亲者其色必恭,知爱亲者其色必和,此皆诚实之发见,不可以伪为。
子夏问孝,孔子答之以色难。
据下文恐是言承顺父母之色为难,然此说亦好。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循理之所在,周流天地之间,无不可者。
其亲之也,理之所当亲也;
其远之也,理之所当远也,何比之有?
尊贤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此之谓周。
溺爱徇私,党同伐异,此之谓比。
,周遍也;
比,偏比也。
不必言周流天地之间。
谢上蔡曰:「慎言其馀、慎行其馀皆有深意,惟近思者可以得之」。
盖言行有丝毫不慎,则于理有丝毫之失,则与天地不相似矣。
慎言其馀,慎行其馀」,藉用白茅之意。
似此推言,于理不害,然恐未遽说到此也。
小人之陵上,其初盖微僭其礼之末节而已。
及充其僭礼之心,遂至于弑父弑君,此皆生于忍也。
孔子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敢僭其礼,便是有无君父之心。
人有中虽不然,而能勉彊于其外者,君子当求之于其中。
中者,诚也;
外者,伪也。
故父在当观其事父之志。
行者,行其志而有成者也。
父没,则人子所以事父之大节始终可睹矣,故父没当观其事父之行。
事父之行既已终始无愧,而于三年之间又能不失其平日所以事父之道,非孝矣乎?
此说甚好,然文义似未安。
「敏于事」如「必有事焉」之「事」,当为即为,不失其几也。
事只是所行之事。
「必有事焉」,不知寻常如何说,请详论之,乃见所指之意。
大抵说经以彼明此固为简便,然或失其本意,则彼此皆不分明,所以贵于详说也。
子贡曰贫而无谄」至「告诸往而知来者」,此为学之法也,亦可以见圣贤悟入深浅处。
凡穷理自有极致,观圣人如此发明子贡,则可见矣。
此章论进学之实效,非论悟入深浅也。
「悟入」两字既是释氏语,便觉气象入此不得。
大学》所谓知至格物者,非悟入之谓。
死生一理也,死而为鬼,犹生而为人也,但有去来幽显之异耳。
如一昼一夜,晦明虽异而天理未尝变也。
死者去而不来,其不变者只是理,非有一物常在而不变也。
更思之。
子闻之曰:「是礼也」,三字可以见圣人气象宏大,后世诸子所不及也。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与「《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皆圣人教人读《诗》之法。
此类言之太略,不晓所主之意。
恐其间有差,或致千里之缪也。
见实理是为智,得实理是为仁。
惟仁者能得是理,而以得实为仁,则仁之名义隐矣。
理之至实而不可易者莫如仁。
义、礼、智、信,非仁不成。
如孝、弟、礼、乐、恭、宽、信、敏、惠,皆仁之用也。
此数句亦未见下落
学者须先有所立,故孔子三十而立」。
又曰「患所以立」,然则若何而能立?
曰穷理以明道,则知所立矣。
立是操存践履之效,所说非是。
「患所以立」承「不患无位」而言,盖曰患无以立乎其位云尔。
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诸葛孔明草庐中对先主论曹、孙利害,其后辅蜀抗魏、吴,其言无一不酬者。
盖古人无侈心,故无侈言如此。
所引事不相类。
刘器之问诚之目于温公,曰:「当自不妄语入」,此《易》所谓「修辞立其诚」也。
近之。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
之可妻,以其平昔之行也,非以无罪陷于缧绁为可妻也。
虽尝陷于缧绁,而非其罪,则其平昔之行可知。
「吾斯之未能信」,言我于此事犹未到不疑之地,岂敢莅官临政,发之于用乎?
此「事」谓何事?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
孔子以此问子贡,则子贡之才亦颜曾之亚。
然其所以不及二子者,正在于以见闻为学。
孔子未欲以见闻外事语之,故姑云「吾与女弗如」。
他日乃警之曰:「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
道非多学所能识,则闻一知十,亦非所以为颜子
子贡言闻一知二知十乃语知,非语闻也。
见闻之外,复谓何事?
请更言之。
忠与清皆仁之用,有觉于中,忠清皆仁;
无觉于中,仁皆忠清
以觉为仁,近年语学之大病,如此四句,尤为乖戾。
盖若如此,则仁又与觉为二而又在其下矣。
「又敬不违」,非从父之令,谓事亲以礼,无违于礼也。
所谓起敬起孝。
「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则不得已而从父之令者有矣。
「劳而不怨」,则所谓「悦则复谏」,不敢疾怨也。
若不从而遂违之,则父子或至于相夷矣。
居简行简,则有志大略小之患,以之临事,必有怠忽不举之处。
居敬行简,则心一于敬,不以事之大小而此敬有所损益也。
以之临事,必简而尽。
居敬则明烛事几而无私意之扰,故其行必简
为仁固难欤?
曰,孔子不以易启人之忽心,亦不以难启人之怠心。
故曰:「仁远乎哉?
我欲仁,斯仁至矣」。
又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仁固不远,然不欲则不至。
仁固难,为之则无难。
致知以明之,持敬以养之,此学之要也。
不致知则难于持敬,不持敬亦无以致知。
二者交相为用固如此,然亦当各致其力,不可恃此而责彼也。
「丘之祷久矣」,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鬼神合其吉凶,我即天地鬼神,天地鬼神即我,何祷之有?
自他人言之,谓圣人如此可也。
圣人之心岂以此而自居耶?
细味「丘之祷也久矣」一句,语意深厚,圣人气象与天人之分、自求多福之意皆可见。
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此圣人之事也,非与天同量者不能。
颜子所以未达一间者,正在此。
故第曰「尝从事于斯」,非谓己能尔也。
此正是颜子事,若圣人则无如此之迹。
有如此说处,便有合内外之意。
如舜善与人同,舍己从人,好察迩言,用中于民,必兼言之。
颜子行而未成,故其事止于如此耳。
子绝四,盖以此教人也,故曰「毋」。
毋者,戒之之辞。
「毋」,《史记》作「无」,当以「无」为正。
「未见其止也」,学必止于中,而「止」非息也,于中止行耳。
百尺竿头犹须进步,岂有止法乎?
据上下章,「止」字皆但为止息之意。
学止于中,乃止其所之止,非止息之意,字同用异,各审其所施。
竿头进步,狂妄之言,非长于譬喻者。
四科乃述《论语》者记孔氏门人之盛如此,非孔子之言,故皆字而不名,与上文不当相属。
或曰《论语》之书出于曾子、有子之门人,然则二子不在品题之列者,岂非门人尊师之意欤?
四科皆从于陈蔡者,故记者因夫子不及门之叹而列之。
君子之道,本末一致。
洒扫应对之中,性与天道存焉,行之而著、习之而察则至矣。
孰谓此本也宜先而可传,此末也宜后而可倦哉?
譬诸草木,其始植也,为之区别而已。
灌溉之,长养之,自芽蘖以至华实,莫不有序,岂可诬也。
然学者多慕远而忽近,告之以性与天道,则以为当先而传;
教之以洒扫应对,则以为当后而倦焉,躐等陵节,相欺以为高。
学之不成,常必由此。
惟圣人下学上达,有始有卒,故自志学充而至于从心不踰矩,自可欲之善充而至于不可知之神莫不有序,而其成也不可禦焉。
孟子谓徐行后长者为之孝弟,则洒扫应对进退之际苟行著而习察焉,乌有不可至于圣者?
子夏言我非以洒扫应对为先而传之,非以性命天道为后而倦教,但道理自有大小之殊,不可诬人以其所未至。
唯圣人然后有始有卒,一以贯之,无次序之可言耳。
二先生之说亦是如此。
但学者不察,一例大言,无本末精粗之辨,反使此段意指都无归宿。
须知理则一致,而其教不可阙,其序不可紊耳。
盖惟其理之一致,是以其教不可阙,其序不可紊也。
更细思之。
「笃,实也」,学当论其实。
论其实则与君子者乎,与色庄者乎?
君子,有实者也;
色庄,无实者也。
得之。
克己之道,笃敬致知而已。
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笃敬也。
所以知其为非礼者,致知也。
克己乃笃行之事,固资知识之功,然以此言之,却似不切。
只合且就操存持养处说,方见用力切要处。
言顾行,行顾言,故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中庸》曰:「力行近乎仁」。
《论语》司马牛问仁,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答司马牛之意更宜思之。
质直而好义则能修身,察言而观色则能知人
内能修身,外能知人,而又持之以谦,此盛德之士也。
虽欲不达,得乎?
此与「禄在其中」同意。
名实相称之谓达,有名无实之谓闻。
察言观色,如孟子所谓「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孔子所言三句,皆诚实退让之事。
能如此,则不期达而自达矣,非谓能修身知人而持之以谦也。
知人犹远正意。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
请益,曰:「无倦」。
凡不教而杀,不戒视成,慢令致期,皆无以先之也。
既有以先之,又当有以劳之。
帝尧曰:「劳之来之」。
凡生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皆劳之之谓也。
之政也,其要在力行耳,故复告之以无倦。
先之谓以身率之,劳之谓以恩抚之。
二者苟无诚心,久必倦矣,故请益,则曰无倦而已。
簿书期会各有司存,然后吾得以留意教化之事。
故曰先有司。
先有司然后纲纪立而责有所归。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同书学行典卷四、九九。
游诚之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二、《南轩集》卷三二
明道先生曰:「发己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
表里之谓也」。
又曰:「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
忠信,内外也」。
九思思之,所谓忠者无自欺也,无自私也。
处闺门而为孝友,处乡闾而为谦恭,交朋友而为信义,推而至于日用之细者,所谓出门如宾,承事如祭,坐如尸,立如齐之类,凡见于所言所为,发于其中而著之于外者,无有一毫不尽此心焉。
所谓信者,是亦此心之发时,因其应事于外而名之者也。
处闺门所当孝友,则行其孝友;
处乡闾所当谦恭,则行其谦恭;
交朋友所当信义以至出门所当如宾,承事所当如祭,坐之容宜如尸,立之容宜如齐,因其理之有定,当其可而无违,是之谓忠信。
忠信本无二致,自其发于内而言之之谓忠,自其因物应之之谓信,故曰表里之谓也。
明道以此释曾子之言,曰:「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
为人谋则谋在我,是亦发于中之意;
与朋友交则朋友在外,是亦遇事而应之之意。
二先生论忠信内外,大概如此否?
尽于己为忠,形于物为信。
忠信可以内外言,亦可以体用言也。
要之形于物者即其尽于己者也。
玩程子之辞,意义盖包涵矣。
林放问礼之本」,伊川先生曰:「礼者理也,文也。
理者实也,本也;
文者华也,末也。
理是一物,文是一物」。
注云:「此与形影类矣。
推此理则甚有事也」。
发之于中,有所见而不可见,名之曰理,故曰本。
行之于外,皆得其称,粲然中理,名之曰礼,故曰文。
理譬于形,礼譬于影。
形先正则影自正。
不知伊川之意如此否?
又谓「甚有事」者,不知谓是每一事不问巨细便自各有本末否?
程子之意,谓「礼」字上有理有文,理是本,文是末。
然本末一贯,通谓之礼也。
然有理而后有文,曰推此理则甚有事,谓天地间莫不然也。
居敬行简」,不知敬存而简自行,为复居敬而尚当行其简?
固是敬存而后简行,然亦须居敬而行其简。
明道先生论持其志,曰:「只这个也是私,然学者不恁地不得」。
九思思之,谓人之有志,不能持之,使常自觉,其所在往往遇事则为气所使,颠倒失次,而不能制,与不自知其所以然者,皆志不定故也。
使其志常定于内,昭然不乱,必不至遇事而失措矣。
故志不可不持,持之久而熟,则必须自知,以心验之,未见其为私。
明道谓「只这个也是私」,其意如何?
才涉人为便是私,有个「持」字便是人为。
然学者须从此用功,由诚之进于诚,煞有节次。
或问伊川先生:「必有事焉,当用敬否」?
曰:「敬只是涵养一事。
必有事焉,须当集义。
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
九思思之,若能敬则能择义而行,伊川谓知敬而不知集义为都无事,不晓其旨。
又集义所生,义生于心,不知如何集?
居敬集义,工夫不进,相须而相成也。
若只要能敬,不知集义,则所谓敬者亦块然无所为而已,乌得心体周流哉?
集训积。
事事物物莫不有义,而著乎人心,正要一事一件上积集。
明道先生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不其忠乎?
天地变化,草木蕃,不其恕乎」?
伊川先生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
侯子曰:「伊川说得尤有功。
天授万物之谓命。
春生之,冬藏之,岁岁如是,天未尝一岁误万物也,可谓忠矣。
万物洪纤、高下、短长各得其欲,可谓恕矣」。
九思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一元之气运行无息,所谓天行健者也。
以其行健无息,故能生生万物,而各禀此善意,故曰恕;
其在人体之,则曰乾乾。
诚意无毫发间断,则发见于外,斯能以己推之。
以心之所本既善,则应人接物皆如其心,可谓恕矣。
观明道谓「草木蕃」,与伊川言「各正性命」,不见有差殊,其在万物得其所以蕃生,便是正性命。
不知侯子何以分轻重,兼谓「维天之命」为「天授万物」者,恐此天命只是天理。
伊川所谓在天为命,不必须是授之万物始谓之命。
故又谓春生冬藏,岁岁如是,未尝误万物为忠,恐此亦只是恕,盖已发者也。
九思所言忠恕与天命,大意是否?
及所疑侯先生之言,并乞详教。
明道之言,意固完具。
伊川所举「各正性命」之语,为更有功。
忠,体也;
恕,用也。
体立而用未尝不存乎其中。
用之所形,体亦无乎不具也。
以此意玩味,则见伊川之言尤有功处。
侯师圣所说忠字,恐未为得二先生之意。
天命且于理上推原,未可只去一元之气上看。
孟子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或问伊川曰:「心出入无时,如何」?
曰:「心本无出入,孟子只据操舍言之」。
又问:「人有逐物,是心逐之否」?
曰:「心则无出入矣,逐物是欲」。
九思谓性之在人可以言不动心者,性之已发已形,安有无出入?
今人对境则心驰焉,是出矣,不必言邪恶之事。
只大凡遇一事,而此心逐之,便是出;
及定而返其舍,是入矣。
孟子固已明言其出入为心矣,而伊川谓心无出入,不知逐日之间有出入者是果何物?
又有一处,谓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
谓在人为性,则不可言出入;
既曰主于身为心,凡能主之则在内,不能主之则外驰,是亦出入之意。
不知心之于性相去如何?
思虑之于心,相去又如何?
心本无出入,言心体本如此。
谓心有出入者,不识心者也。
孟子之言,特因操舍而言出入也。
盖操之则在此,谓之入可也;
舍则亡矣,谓之出可也。
而心体则实无出入也。
此须深自体认,未可以语言尽之耳。
孔子不悦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
伊川先生曰:「孔子既知桓魋不能害己,又却微服
舜既见象将杀己,而又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国祚短长,自有命数,人君何用汲汲求治?
禹、稷过门不入,非不知饥、溺自有命,又却救之如此其急。
数者之事何故如此?
须思量到道并行而不相悖处可也」。
注脚又谓今且说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
此说未是。
既曰并行而不相悖,则是虽遇变与灾,自当尽其在我,以为消变弭灾之道,变之消不消,灾之弭不弭,则不可必。
然圣人随事有以处之,不归之于命与数,而不问者,是谓并行而不相悖。
不知注脚何以再言此?
得非谓以命与人事为二致,故曰未是否?
若说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是命与人事为二致,岂足以明圣人之心哉?
当深惟圣人性命合一处。
敬简堂1167年10月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一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历阳张侯安国长沙,既踰时,狱市清净,庭无留民,以其閒暇辟堂,为燕息之所,而名以「敬简」。
他日与客落之,顾谓某曰:「仆之名堂,盖自比于昔人起居之有戒也,子其为我敷畅厥义」。
谢不敏,一再不获命,因诵所闻而言曰:「圣贤论为政,不曰才力。
盖事物之来,其端无穷,而人之才力虽极其大,终有限量。
以有限量应无穷,恐未免反为之役,而有所不给也。
君子于此抑有要矣,其惟敬乎!
盖心宰事物,而敬者心之道所以生也。
生则万理森然,而万事之纲总摄于此。
凡至乎吾前者,吾则因其然而酬酢之。
故动虽微,而吾固经纬乎古之先;
事虽大,而吾处之若起居饮食之常。
虽杂然并陈,而釐分缕析,条理不紊。
无他,其纲既立,如鉴之形物,各止其分而不与之俱往也。
此所谓居敬行简者欤!
若不知举其纲而徒简之务,将见失生于所怠,而患起于所忽,乃所以为纷然多事矣。
故先觉君子谓饰私智以为奇,非敬也;
简细故以自崇,非敬也。
非敬则是心不存,而万事乖析矣,可不畏欤!
虽然,若何而能敬?
克其所以害敬者,则敬立矣。
害敬者莫甚于人欲。
自容貌颜色辞气之间而察之,天理人欲丝毫之分耳。
遏止其欲而顺保其理,则敬在其中,引而达之,扩而充之,则将有常而日新,日新而无穷矣。
侯英迈不群,固已为当世之望,诚能夙夜警励,以进乎此,则康济之业可大,而岂特藩翰之最哉」!
侯曰:「然则请书以为记,以无忘子之言」。
按:《南轩集》卷一二。又见《于湖居士文集》附录,光绪湖南通志》卷三二,民国简阳县志》诗文存五。
论论语 其二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九、《慈湖先生遗书》卷一○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此门弟子纪录之辞,若夫孔子之心,则知鬼神之实在也,不止于「如在」。
何以明鬼神之实在?
知人则知鬼神矣,知我则知彼矣。
人不自知,我故亦不知鬼神。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盖以明死即生,人即鬼神。
鬼神者,无形之人;
人者,有形之鬼神。
夫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神也。
神无形,无形故无限量。
《易大传》言「范围天地之化」,《中庸》言「圣人之道发育万物」,圣人与人同耳。
圣人先觉,我心之所同然耳。
举天下万古之人皆能范围天地,发育万物,而人自不知也。
知人之神心无方无体,无所不在,则知鬼神亦无所不在。
孔子自信,故亦信鬼神,以为鬼神实在,非意之也。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此师挚之始乱,洋洋盈耳之音也,师挚能知其音,不达其道;
孔子能知其音,又达其道。
此乐而不淫,即人之乐而不淫;
此哀而不伤,即人之哀而不伤。
此不淫不伤之妙,至矣哉!
至坦明,至简易。
从心所知,自乐自不淫,自哀自不伤,自怒自不迁,自惧自不慑。
人之本心自如此,不昏不放,则常如此;
微昏微放,则不如此。
意起则昏,意起则放。
子曰:「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此惟指人心放逸之病。
至于子张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思敬思哀,虽异乎不知耻者,然亦伪已。
导学者为伪,不可。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此亦意说。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夫子发明人之道心如此端的,亦异乎子游矣。
人之本心临丧自哀,临祭自敬,敬与哀乃道心之变化;
迁于物,动乎意,则昏矣,肆矣。
子曰:「知者利仁」。
深知仁之为美为利,故好之。
「好德不如好色」,未知仁之为美为利故也。
何思何虑之妙,静虚纯明,如天地日月;
融融和乐,无始无终,如春风和气。
此唯知者知之,仁者安之。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仁者欲恶与众人同,至于不以其道得之,则不处不去,则与众人异。
志于仁,用力于仁,则必不处不去。
自古知道者大不易得,比一二十年觉者浸多。
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
勉学者用力于仁也。
盖知者虽觉,而旧习久固,未精未一;
唯纯明无閒辍,始能尽仁。
知者所觉,造次颠沛,已无非妙用矣。
然蒙养未精一,与已精一者不同,此曰「必于是」者,明精一也。
圣言一字不苟,学者感圣训明切罔极之恩,何以报也!
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呜呼,圣言至矣!
造次颠沛,始信不可置意、必、固、我于其中,始信忠信即我之道心,始信涉河丈人出入风波之中不过忠信,无他奇巧。
孔子使弟子志其事者,此也。
子曰:「知者动」。
惟得天下之至动,斯可以言知及之。
惟吾心之喜怒哀乐、造次颠沛如天地之变化,四时之错行,而未始不寂然,而后知知者之动,而后知丈人出入于风波之中即仁即忠信。
学者观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
往往切意饮食之外,自有所谓仁之道,以此求仁,却行而求前也。
不知夫举匙施筴,仁也;
咀嚼厌饫,仁也;
别味知美恶,仁也。
但于其中微起意焉,则心始动、始迁、始不仁矣。
仁,人心也。
人心清明,澄然如鉴,万象毕照,而不动焉。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
知仁者鲜,好仁尤鲜。
既知而后可以言好,不知则安所好?
仁,人心也,何知之难?
求仁于心外,故难;
求仁于心内,亦难。
心无实体,安有内外?
微起意象,辄昏辄迷。
意实非意,象实非象,直心直意,实无内外,变化万状,实无作止。
智者知之,故得动中之妙。
无所似之,托言乐水。
仁者不惟知之,又能好之。
斯好非意,斯好非为,常静常明,山或似之。
好仁固鲜,知不仁而恶之者亦鲜。
何以明之?
仁既难知,则不仁亦未易知。
不仁之粗者易知,不仁之微者难知。
意象微起,即为不仁;
意象微止,亦为不仁。
此类无穷,不可备述。
孔子绝四,止绝学者四病。
意、必、固、我,无越四者。
病本不去,祸流无穷,众蔽百恶,皆自此出。
尽知不仁之病,则不仁渐除,仁道渐著矣。
颜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盖尝自以为道如是矣,又知以为如是者意也,非道也。
既知以为如是者非道矣,又知以为如是非道者,亦意也,非道也。
穷之而益远,测之而益深,夫是以有弥高弥坚之叹,以为如是者皆未离乎意,知其尤为不仁而恶之也。
又曰:「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夫欲从,未离乎意。
夫子之所绝而恶之者,恶其不仁也。
颜子知夫不仁之病如此其微,故他日获至三月不违之妙。
用力于仁之力,异乎他人之所谓力。
他人之用力,乃意、必、固、我之力,故有不足;
用于仁之力,乃不识不知之力,故无不足。
盖有之矣,谓他人。
子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
我未见力不足者。
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虽已闻道,而未精未一,奚可不用其力?
是力非思非为,故孔子未见力不足。
「盖有之矣」,谓他人,他人不知道,用思为之力,故有不足。
孔子得道,道心无思无为,而如日月之光,无所不照,故其力未见不足。
君子道心初明,旧习未释,断不可不用力。
未精未熟,岂能遽绝思为?
久而精纯,泯然无际。
孔子曰「用力」,其旨甚明。
特其初不免于思为,然亦至平至易。
过失之泯如雪入水,道心发光如太阳洞照,无拟议,无渐次,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自然无力不足之患。
彼小人之中庸,荡然无忌惮者,则以为无所用其力,此学者之大患。
孔子教学者,惟言仁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仁则常觉常明,如日月,如水鉴,如天地。
《中庸》曰「力行近乎仁」,仁非徒知不行之谓。
果实核中之所藏曰仁,此仁无思无为,而能发生。
仁道亦然。
圣人正名百物,而寓教焉,其旨微矣。
曾点咏归之妙,夫子所与,而逮大杖挞曾子,气绝几死,则亦不用力之故也。
孔子曰:「我学不厌」。
孔子犹用力,而况于他人乎?
至于耳顺,从心所欲不踰矩,则无所用其力。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说者曰党,偏也。
某年六十四,始省偏与党相近而微不同。
党者,意好所向。
人心本清明,动于意欲,使有过;
知意欲之为过,则知意欲之不作为仁矣。
仁者,复其本心之清明,如鉴,如日月,万物毕照,而未尝思为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党,偏也。
动乎意则有所倚,故曰党。
倚则有过。
观动意有倚有过,则知不动乎意,庸常平直,虚明日用,非思非为,斯仁矣,中庸矣。
大过易知,小过难知,知过不尽,以过为仁。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精神虚明无体,未尝生,未尝死,人患不自觉耳。
一日洞觉,则知死生之非二矣,则为不虚生矣。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此心在道则不在物,在物则不在道。
耻恶衣恶食,是堕在事物中,为事物移换。
未能格物,而欲致之,是无理也。
格物不可以「穷理」言。
文曰「格」耳,虽有「至」义,何为乎转而为「穷」。
文曰「物」耳,初无「理」字义,何为乎转而为「理」?
据经直说,格有去义,格去其物耳。
程氏倡穷理之说,其意盖谓物不必去,去物则反成伪。
既以去物为不可,故不得不委曲迁就,而为穷理之说。
不知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古人谓欲致知者在乎格物,深病学者之溺于物,而此心不明,故不得已为是说,岂曰尽取事物屏而去之耶?
岂曰去物而就无物耶?
有去有取,犹未离乎物也。
格物之论,论吾心中事耳。
吾心本无物,忽有物焉,格去之可也。
物格则吾心自莹,尘去则鉴自明,滓去则水自清矣。
天高地下,物生之中,十百千万,皆吾心耳,本无物也。
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
事物之纷纷起于念虑之动耳,思虑不动,何者非一?
何者非我?
思虑不动,尚无一与我,孰为衣与食?
必如此而后可以谓之格物。
格物而动于思虑,是其为物愈纷纷耳,尚何以为格?
若曰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穷尽万理,乃能知至,吾知其不可也。
程氏自穷理有得,遂以为必穷理而后可,不知其不可以律天下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无适无莫,非学而至者也,君子之心本如此也。
岂独君子之心如此,举天下人心皆本如此也。
本如此而或者蔽之,故有偏倚,有适莫。
若曰:我欲如此,我不欲如此,我方寸中窒矣碍矣,安能惟义之从?
君子之心如太虚,安得有适与莫也?
人心皆然,识我之心则识君子之心。
汲古问:「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先儒谓君子安安而能迁,小人则怀居矣。
君子以刑为体,小人则惟利之从。
而又谓乐善、恶不善,所以为君子;
苟安务得,所以为小人。
其说是否」?
先生曰:「上之德政则一,而怀之者不同。
君子怀其德,又怀其刑,以其不及无辜。
小人则怀其土,得安土不扰,故得其惠」。
曾子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恕之意,正不必推大之,深求之。
若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皆未得曾子之意。
曾子见夫子之道,只寻常忠恕之心便是,故曰忠恕而已。
言不必外求,只此已足。
且何以知其已足?
夫子之道,穷之则无穷,究之则难尽。
曾子何所见而谓尽在于此?
此非君子胸中洞彻无疑,岂敢为此断然之论?
向者曾子知有孝弟而已,知事吾亲而已,他不知也。
事亲之心自是事亲之心,与他人之心自是与他人之心,断不相似。
一旦闻夫子一贯之诲,正触此机,忽通其碍,向之二,今之一也。
忠恕之心即吾孝友之心,即吾事亲之心也,一而不二,通而无间,不可别择。
谩举一事言之,即夫子之道,何浅何深,何内何外?
不曰孝弟,而曰忠恕,盖曾子从其所通处言之。
使曾子纵言之,则曰「仁义而已矣」,亦可也;
曰「礼敬而已矣」,亦可也;
曰「和乐而已矣」,亦可也;
曰「中而已矣」。
曰「正而已矣」,曰「顺而已矣」,亦可也;
曰「洒扫应对而已矣」,亦可也;
曰「事亲从兄而已矣」,亦可也。
读书不可只读纸上语。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此语甚善。
子思曰:「忠恕违道不远」。
此语害道。
忠恕即道,岂可外之?
以忠恕为违道,则何由一贯?
或问:「『吾道一以贯之』,而曰『忠恕而已矣』,则所谓『一』者,即仁否」?
程正叔曰:「然。
此『一』字当子细体认。
一还多在忠上,多在恕上」?
曰:「多在恕上」。
曰:「不然,多在忠上。
才忠便是一,恕即忠之用」。
此论殊为蔽窒。
既已谓之一矣,何多何少?
「体认」两字,便见用意积力之状。
孔子未尝教人体认,惟曰「一以贯之」,别无注脚。
曾子曰「忠恕」,发明亦坦夷明白。
不谓后世学者穿凿撰造至于此,其病甚著。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善求夫子之道者,不求诸夫子,而求诸吾之心。
夫子之忠恕,固夫子之心也,亦吾之心也,天下同然者谓之心。
或者贱己而贵圣人,平时妄虑纷纭,恶习深固,织织藩篱,复复限阈,一旦语夫子之道,固望而惊,畏而遁,慊然自以为不敢企及。
曾子之言曰「忠恕而已」,固以为曾子姑以其浅者告之,不然则夫子之忠恕必非常人之所谓忠恕也。
是不可不推而大之,曰「忠犹流而不息,恕犹万物散殊」,又曰「忠则无我,恕则无物」。
呜呼,此夫子之道所以愈昏昏于天下,乾坤易简之理所以戛戛乎始返而为难。
善乎孟子之言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
又曰:「仁,人心也」。
可谓大明白而无隐情。
之道无出于孝弟,则知夫子之道无出于忠恕。
之道不出乎徐行后长之间,夫子之忠恕固不出于众人之日用。
众人日用,此心茍与人而诚,孰非此忠?
苟待人以宽,孰非此恕?
忠则忠直,恕则平恕。
夫子之道,坦然甚明,无有馀蕴。
谓之一贯,信乎其为一贯,何往而非此心?
何往而非此忠恕?
天得此忠恕而高明,地得此忠恕而博厚,日月得此而明,四时得此而行,鬼神得此而灵,万物得此而散殊于天地之间,人得此忠恕而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长幼。
人惟裂于其私,囿于所见,夺于其形,执于其名,断断然谓天地必不与我相似,万物必不与我一本。
四体之间,其喜、其怒、其哀、其乐,与夫语默意虑,少壮衰老,尚不得而一,而况自身之外?
如天地万物之纷错,又乌得而一?
略不思天地之所以施生运化者,不可得而知;
日月之所以明,四时之所以行,亦不可得而知;
鬼神之吉凶,万物之生生不穷,飞鸣蠢动、走伏潜跃者亦不可得而知;
人之能视能听,能言能动,能思能虑,能喜怒,能哀乐,能爱敬恤睦者,亦不可得而知。
可以知则可以异,不可以知则不可以异。
可以异则二,不可以异固一也。
自夫不可以异者而观之,则天之气,地之形,与万殊之不可胜穷,与人之位乎两间,皆同体而异形,同机而异用。
如人之耳目鼻口手足而一身也,如木之根干枝叶华实而一木也。
顺是而达之,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曾子之谓忠恕,又谓之孝,子思之谓中庸,又谓之诚。
逆是而行之,则为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为愚、为小人,亦曰不忠恕。
然而此私也,非公也,妄也,非诚也。
曾子指其诚者而告人,故曰「忠恕」。
孟子指其全体而告之,故曰「仁,人心也」。
人虽甚不肖,忠恕之心盖每发见。
是心之发,不由矫激,不由要誉,悠然出于其天,而不由乎人。
此固夫子之大全,天地之大用,之大德,而非曾子一人之论也。
人皆有此心,皆闻曾子之言,往往直信而不疑者,千百无一二,若信而,以为未必然者,皆是也。
此非曾子之言犹有隐乎尔也。
指金而告人曰「此金也」,识者固信,不识者固疑。
然则奈何?
曰夜半㸑火息灭,饥者索食,对烛而坐,不知烛之为火也,则亦终饥而已。
忠恕之论,烛喻也。
子曰:「乎,吾道一以贯之」。
曾子曰:「唯」。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天地内外,人物有无,变化万状,未始不一,不必言贯。
曾子未觉,姑言贯以启之。
曾子既唯、既觉悟,此心日用无非此道。
与人忠信,恕人如己,此道也。
日用见于忠恕者多,故曰忠恕。
孝、此道也,弟、此道也,礼、此道也,乐、此道也。
不必贯而本一也。
《中庸》篇曰「忠恕违道不远」者,子思记言之讹欤?
先生问汲古曰:「『忠恕』二字,晓得否」?
汲古对曰:「忠以尽己,恕以及人。
此合体用而言,只是一道」。
汲古又问曰:「曾子指忠恕为夫子一贯之道,则忠恕即道矣。
至《中庸》却谓『忠恕违道不远』,如何」?
先生曰:「曾子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语甚善。
子思言『忠恕违道不远』,此言未安。
忠恕即道,岂可外之?
以忠恕为违道,则何由一贯?
一贯是一片,无间断」。
汲古谓:「《易》云『德不孤』者,以其敬义之立也。
《论语》曰『德不孤』者,以必有邻。
未晓此所谓德不孤者如何」?
先生曰:「人心之善谓之德,此心天下之所同。
同然之机,翕然而应,众所共服;
茍动乎意,则邪枉而民不服。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又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又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
直心感动之妙如此」。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
朋友数,斯疏矣」。
数生于放心,心茍不放逸,日用常在不识不知中,安得有繁数之事?
事君与朋友而数,虽出于忠,未离私欲。
汲古问:「子贡问曰:『也何如』?
子曰:『女,器也』。
曰:『何器也』?
曰:『瑚琏也』。
未达圣人何以取其器质之美」?
先生曰:「《明堂位》云夏后氏之四琏,殷之六瑚,周之八簋,皆黍稷器也。
子贡达于事理,而未达其道,故不及君子之不器」。
汲古又问:「子曰:『君子不器』。
此言君子之广大无方,非拘于一用,是否」?
先生曰:「器则可名,生于有意。
无意、必、固、我,则不器」。
先生曰:「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
子说。
汝晓此否」?
汲古对曰:「漆雕开自以为其学未能见信于人,未可以仕。
故夫子喜其知己而笃学」。
先生曰:「漆雕开可以仕而不仕,故子使之仕。
夫圣人以为可以仕则仕,异乎子张之干禄,仲弓子路之为季氏宰矣。
乃曰『吾斯之未能信』,惟曰『斯』者,以所觉不可信而言也。
曰道曰德,则可得而言,而非漆雕开之所觉。
孔子以觉为知及之,又必仁能守之。
漆雕开虽已觉此不可容言之妙,可曰知及,而用力于仁,蒙养之功未至纯明。
颜子三月不违,而三月之外亦或违;
不远复,终未纯明。
漆雕开未自信其纯明欤。
惟曰『未信』,不复详言,蒙养之妙,非思非为、略言即泯,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是宜子说」。
夫子之文章也、性也、天道也,其名言不同,而一物也,而子贡以为三,又以文章为可闻,以性、天道为不可闻。
是安知可闻之即不可闻,不可闻之即可闻也哉!
故夫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
吾无隐乎尔。
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也」。
群弟子率求夫子之道于日用之外,率以不一之见见夫子,夫是以得其门者寡矣。
天地间何物不一?
人自不一。
起思起意,绝然殊异,不知一贯无二。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张横渠以为圣人深美之辞,若曰再斯可矣,况能三耶?
所以明夫思之可贵,所以明夫思之不可不深。
曰「思曰睿,睿作圣」,曰「思无邪」,曰「思之弗得,弗措也」。
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何止于三而已乎?
又曰:「思之一门,其大矣哉」!
横渠之论甚有味乎其言。
但圣贤立言,不必以一定论。
执言语以求圣人之道,非但圣人所望于学者。
横渠发挥思之一义尽美尽妙,而不可以此论「再斯可矣」之旨。
圣贤之言,有时如此论,有时不如此论,要当会圣贤之意,不可执圣贤之言。
季文子之思乃每事必三思而后行。
思曰睿,终身思可也。
思之弗得弗措,终年思可也。
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夜以继日思之可也,至于日用之事,茍每事必三思而后行,则过矣,滞矣,不通矣。
随遇辄应而不思,固不可;
思之思之又思之,每事如此,亦不可。
随遇辄应,谓之太简
每事三思,谓之太详。
太简谓之不及,太详谓之过。
太简未是,太详亦未是。
太简则有简之意,太详则有详之意,皆非无意无必、大中至正之道也。
是道也,初非绝思虑之谓。
得此中,虽终日思虑,终年思虑,不可谓动心也;
失此中,虽终日不思虑,终年不思虑,不可谓不动心也。
周公日夜以思,乃圣人之道;
原壤登木之歌,乃反而用之,智者知其动心也,圣人叩之,以为老贼。
此非得圣人大中之道,未易辨此。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
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其知有才智者或能之,其愚非有道者不能。
有一点动心处,便不能愚也。
宁武子之不可及,至于愚乃见。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
狂是过,简是不及。
狂是为,简是不为。
狂是动,简是静。
狂是进,简是止。
过非此道,不及亦非此道。
为非此道,不为亦非此道。
动非此道,静亦非此道。
进非此道,止亦非此道。
此道甚坦夷,惟人动其心,斯失之矣。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圣人何为深耻乎此?
人皆有此良心,有此质直心,此质直心即道心。
而合也昏迷颠倒,驰放不返,为诈为变,为巧为机,为鬼为魅,故圣人深恶深羞之。
或者曰:「此圣人深诛小人变诈之心耳,未可遽谓发明道心,道心恐不止于质直而已」。
是不然。
独不闻圣人曰「主忠信」,忠信之心乃大本,使圣人于此姑言其浅者,则其深者为如何?
圣人之言无浅深,无本末。
吾圣人之道所以至于今不明于天下,正以学者不知孝弟忠信即天下大道。
夫是以圣人之道往往以平易见卑于高明之士,而异端空虚寂灭之论满天下。
孔子曰:「莫我知也夫」。
又曰:「知我者,其天乎」!
言人不我知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者焉,不如之好学也」。
观圣人此语,益信圣人之道不为难也。
夫子亦尝曰「主忠信」,是忠信圣人之主本。
今十室之邑即有忠信如圣人,则茍诚实无诈伪,即已得圣人之主本,但以不好学不能通达耳。
然则圣人之道朴实无诈伪而已,岂不甚易?
观此,则忠信之士不可不自信。
然此自信亦复难,常以语人,人终未信,非直不信,终不无疑者亦多矣。
固有天资纯朴,确诚无伪,宛然有圣人之质而自不知,良可惜哉!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
仲弓曰:「居敬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
居简行简无乃太简乎」?
子曰:「雍之言然」。
由道心而发,其居自敬,其行自
居不敬则慢,行不简则扰。
居敬行简,乃道心之常,意念微作,即有微偏。
君子不器,以其无意、无必、无固、无我,故人不得名之以器。
子桑伯子则为孔子所名,故孔子亦以此微贬之,使不可以名,则善矣。
不偏,本于无意,好恶微偏,人即得以名之。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
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
道者有之,好学者难得。
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与夫曾子诸贤,不可谓无日至月至,至于三月不违,非颜子不能。
颜子纵有怒、过,怒不迁而旋止,过不贰而旋释,意念微动,便自寝息。
他人岂无志于学者,往往不能旋止旋释。
怒、过以暴露而不可掩,乃徐救之,或自以为小过无伤于义,姑纵而迟之。
此皆怠惰之故,虽已至于道者,犹有此病。
则圣人谓独颜子一人好学,他人不与。
信乎,他人不可得而与也!
此病惟曾、闵诸公知之,未至于道者亦不知。
怒已动于心矣,颜子何为而能不迁?
过已作于心矣,颜子何为而能不贰?
颜子之心本无怒,动乃有怒;
颜子之心本无过,动乃有过。
颜子既知其动而改矣,则复不动如故。
不动,则尚不知心之为心,孰为怒?
孰为过?
曾子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
皓皓无际,荡荡无涯,融融无止,是中安得有怒与过也?
孔门诸贤孰不愿学,何独称颜子好学?
日至者终一日不动于意,纯明精一,是为至道。
月至者终一月如此,亦非众人之所能矣。
犹不得谓之好学,盖比于三月不违仁者,勤惰有间矣。
好学之所勤,非思虑之所到,非继续之可言,本一也,本不动也,本清明也。
此学日至月至者之所共知,惟弗如颜子之勤尔。
孔子学不厌,亦此勤也。
子华使于齐,孔子不与之者,君子周急不继富也。
冉子不知此道,乃为其母请粟。
孔子亦不以其不当与而固执不可之义。
盖冉子来请,又生变通之义焉。
与之釜,釜六斗四升,亦兼示不当与之义。
冉子又不悟而请益,孔子亦不执不与之义,又益之以庾。
庾十六斗。
既不深绝冉子之请,又兼明不当与之义,此与尧试鲧同道。
虽明知鲧方命圮族,不可用,以佥岳并荐,谕之不从,而姑从众。
于戏!
此尧之所以如天,孔子所以亦如天也。
冉子擅与五秉,孔子亦不怒,惟曰:「君子周急不继富」。
亦略明大旨而已。
于戏!
孔子真如天矣!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
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学者常情往往多与冉有同,而孔子断然不以为力不足,以为自画止者,何也?
斯道无不通,人自阻碍。
斯道无思无为,人自起意。
意起则碍矣,道本无所碍。
孔子所谓力不足者,非谓学道者于斯道之中有力不足也,谓徒步远行而力不足则中道而废,负任而行而力不足则中道而废,谓此类也。
夫斯道忠信而已矣,何思何为,何阻何碍,而曰力不足乎?
足与不足,皆人心自作此见,道初不如此,不作足不足之见,则人心之灵未始不一贯。
非力不足而自不学者谓之画也,而曰「止于此,吾不进也」。
学者多此类也。
惟圣人则不画,日月至者亦不画,馀皆画也。
学道安得有力足不足?
足与不足皆人心自作此见,道初不如此,不作足不足之见,则人心之灵未始不一贯。
冉有乃自画。
汲古问:「学者用力,果有不足处否」?
先生曰:「学道安得有力不足?
足与不足是人心自为之。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
孔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
今女画』」。
汲古问:「用力于仁又如何」?
先生曰:「用力于仁,无思无为,精明纯一」。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圣人如此明告,不知学者何为乎不省?
视听言动者道也,俯仰屈信者道也,寐如此,寤如此,动如此,止如此。
徒以学者起意欲明道,反致昏塞;
若不起意,妙不可言。
若不起意,则变化云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故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圣言如此明告,不知学者何为乎不省。
日用云为,无非变化,无非斯道。
视者斯道,所视之形色亦斯道;
听者斯道,所听之音声亦斯道;
思者斯道,所思之人情事理亦斯道。
自清浊未分,以至于既分,阴阳交而四时行,百物生,皆斯道。
动静有无皆斯道,不劳思索,念念皆妙。
曰天,曰地,曰人,曰物,曰事,名谓不同尔,何者不妙?
学者惟毋动乎意。
野不可,史亦不可,何故?
野偏,史亦偏,偏皆未离乎意。
文质彬彬,庶乎无意。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此直非刚直不温和之谓,乃直正之直。
子又曰:「一物失理,乱亡之端」。
又曰:「茍违此道,民叛如归」。
人惟睹不直而生者满天下,故玩忽以未必然,而妄言妄行者多,略不思圣人曰此乃幸免尔,其不免者皆不直也。
圣言无不验,天下后世当深思幸免警告切至之旨。
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自古学者几千万人,解释论辩,自以为知之矣,而实不可以为知。
此知不属思虑,有思虑不可以言知。
知者,孔子谓「知及之」。
好,如颜子好学。
日至月至者可以言知之,不可以言好学。
「不如好之者」,专为日至月至者发,言其怠也。
孔子则好而乐之矣。
子曰「为之不厌」,亦好也。
知斯好,好斯乐。
好与乐,孔子谓仁能守之。
孟子曰:「人皆可以为」。
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
何也?
孔子之言非谓中人以下不可以为,但其气质昏甚,难以语上,「不可」云者,难之之辞也。
又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亦非谓其断不可移也,特甚言下愚之不可告语,不肯为善,亦犹上知之不肯为不善,故曰「不移」。
然又曰「性相近,习相远」,孟子亦曰:「与人同耳」。
又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
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然则所谓中人以下者自昏自迷耳,一日内明忽开,方悟吾性本与圣贤同,殊不相远。
「心之精神是谓圣」,乃孔子所以告子思
此可谓圣人至言,而《论语》不载,首篇乃多载有子之言,有子乃曾子之所不可者,则记《论语》者固不足以知圣人之至言也。
敬斋(并序 开禧元年五月 南宋 · 傅行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八、《景定建康志》卷二一
邢君典狱金陵,扁其斋曰「式敬」,求铭于予。
予观古人论刑狱之道,曰明刑,曰祥刑,曰哀矜庶狱,曰庶狱庶慎,虽不止于一端,而所以本之者敬也。
敬则心体常存,动合于理。
推是心以典狱,岂惟匹休苏公,殆将迈德皋陶矣。
因叙,用「式敬尔由狱」韵作之铭曰:
敬以直内,刑属五极。
我思古人,苏公是式。
大祭大宾,心罔不敬。
何敬非刑,咸中有庆。
惟一,纯一不已。
斯须或忘,薄乎云尔。
片言折狱,其惟仲由
由何敢望,匪奚求。
明慎哀矜,无不足。
皋陶垂休,亦惟典狱
开禧改元仲夏旦日,四明傅行简钦父铭,金华邢庚应辰立,河阳李大节德操书。
简斋嘉定十三年 南宋 · 闻韶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七
令于民为最亲,抚字惠养,职也,而或有以病民,其故何哉?
是殆未知临民之道也。
道乌乎在?
传曰:「君子敬而无失」。
《系辞》曰:「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盖敬则不欺,不欺则意诚;
简则不扰,不扰则民安。
斯二者,于从政乎何有!
可使南面,吾夫子尝以许仲弓,果何修而得此哉?
居敬行简,庸非其临民之要旨耶?
有慨于心曰:「今之从政者不然,顾以挟智用术为己能,发奸摘伏为可以使人惧,恶在其为民师也」?
厅事后西偏,有小室二,东欹西圮,将就覆压。
古人一日必葺,宜不如此。
乃因旧材而新焉,斲之削之,损之益之,演而为三。
中广丈有四尺,西增二楹,广如之,翼乎旁者半其广。
不费于官,不劳于民,成之不日。
左为奉先之所,右扁曰敬简。
呜呼,敬简之义大矣哉!
此心之存,天地鬼神昭布森列,少有懈焉。
纷纷胶轕,是非易位,奚其政?
退食自公,端在此室,治己治人,念兹在兹,庶几无愧命名之意云。
按:光绪《定海厅志》卷二六,光绪十一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