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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定礼文二 其六 荐新不择日不出神主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古灵先生文集》卷一九
臣等谨按,古者荐新于庙之寝,无尸,不卜日,不出神主,奠而不祭。
近时乃择日而荐,非也。
《礼记》曰:「未尝不食新」。
言新物之出,未荐寝庙,则人子不忍前此食新,孝恭之道也。
荐新见于经者,《豳诗》曰:「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
献羔,谓享。
司寒而开冰,此建卯之月,以之祭韭,盖豳土节晚而气寒故也。
《周颂》曰:「猗欤漆沮,潜有多鱼」。
此则季冬荐鱼、春献鲔之乐歌也。
《周礼·䱷人》:「春献王鲔」。
说者以为季春三月,春鲔新来。
王鲔,鲔之大者。
云献于庙之寝也。
郑氏云:「祭以首时,荐以仲月」。
大夫、士也。
若天子、诸侯,物熟则荐,不限孟、仲、季月。
故《月令》:夏荐孟秋季秋
魏高堂隆不原于此,乃曰:「天子诸侯以仲月、季月荐新」。
非也。
礼文残缺,经之所载止于四物而已。
《吕氏月令》:「一岁之间八荐新物」。
仲春献羔,开冰;
季春荐鲔;
孟夏以彘,尝麦;
仲夏以雏(雏,鸡也。),尝,羞以含桃
孟秋登谷;
仲秋以犬,尝麻;
季秋以犬,尝
季冬尝鱼是也。
《开元礼》加以五十馀品。
景祐中礼官建议以为《吕纪》简而近薄,唐令杂而不经,于是更定四时所荐。
春孟月蔬以,以,配以卵;
仲月荐冰;
季月蔬以,果以含桃
夏孟月尝麦,以彘,仲月果以瓜,以来禽(来禽即林禽。)
季月果以芡,以芰(芡,今鸡头。芰,今菱角。)
秋孟月尝,尝穄,配以鸡穄为饭。),果以,以
仲月尝酒,尝为饭。),蔬以茭萌;
季月尝菽,尝荞麦(小豆渍而烝之。绿豆、荞麦为饭。)
冬孟月羞以兔,果以栗,蔬以藷藇(藷,专于切。藇,薪于切。今山预。)
仲月羞以雁,以獐;
季月羞以鱼。
凡二十八物,除依《诗》、《礼》、《月令》外,又增多十有七品。
虽出于有司一时之议,然岁时登荐祖宗,行之已久。
礼沿时制,损益不必同。
依于古则太略,违于经则无法。
今欲稍加刊定,取其间先王所尝享用膳羞之物,见于经者,可依旧制存之,其不经者去之,庶几不失礼意。
伏请自今荐庙,孟春以卵(臣等谨按《王制》:「孟春以卵。」《时则训》季冬云:「雉雊鸡呼卵。」则今正月用鸡子,取新物相宜。),以(旧作。臣等谨按《诗》曰:「爰采葑矣。」盖,有毫,一名菁。《本草》云:「菘菜,北种初年半为芜菁二年菘种都尽芜菁。南种,亦然。里俗谓之蔓菁。」然则本北地所宜,又见于经,宜备时荐。请以。)
仲春荐冰;
季春荐笋(《周礼·醢人》:「加豆之实,有笋菹。」孙炎曰:「竹初萌生谓之,可以为菜。」《殽诗》云:「其蔌维何,维及蒲。」蔌则菜殽也。),羞以含桃(臣等谨按《月令》仲夏:「羞以含桃,先荐寝庙。」今在三月者,盖四月寒燠不齐,而气至有早晚,物成有先后。《毛诗传》曰:「豳土晚寒」是也。故《国朝时令》以三月荐樱桃,而汉叔孙通亦云:「古者尝果,方今樱桃熟,可献,各以其宜也。」孔颖达《礼记·月令》仲夏《正义》云:「诸月无荐果之文,此独进含桃者,此果先成,早于馀物,故特记之。」则是诸果亦时荐。)
孟夏以彘,尝麦(今用大烝而炊熟。臣等谨按《月令》孟夏:「以彘,尝麦,先荐寝庙。」言而已,则是大小皆宜备荐也。)
仲夏尝雏,以,羞以瓜(《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天子乃以雏,尝。」郑氏曰:「此尝雏也,而云以尝者,不以牲主谷也。必以者,火谷也,气之主也。」孔颖达曰:「非新成,直取旧与雏同荐之。」蔡氏以为此时新熟,今蝉鸣黍是也。《尔雅》曰:「生哺,鷇。生噣,雏。」《说文》云:「雏,鸡子也。」陆德明云:鸡也。《内则》:人君燕食,所加庶羞有瓜。《诗》曰:「疆埸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
季夏羞以芡,以菱(《周礼·笾人》:「加笾之实」,有菱芡。菱,芰也。宜依经以菱易芰。)
孟秋与稷(旧尝穄,配以鸡。今依《月令》仲夏「以雏,尝」,此不复用鸡。臣等谨按《月令》孟秋:「农乃登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不名言其谷,则明所尝非一谷,谓若黍稷与之属。《本草》注:「稷即穄也,楚人谓之稷,关中谓之縻。其谓之黄米。」宜以稷易穄。),羞以,以(《周礼·笾人》:「馈实之笾,其实。」《礼记·内则》云:人君燕食加羞,有。)
仲秋尝麻(《月令》仲秋:「以犬,尝麻。」今不用犬,故止尝麻。),尝为饭。《月令》季秋:「以犬,尝。」今不用犬牲,故止尝。),羞以蒲(旧茭萌。臣等谨按《诗》曰:「维及蒲。」蒲与茭白略相类,茭白不经,宜以蒲白易之。《周礼·醢人》:「加豆之实,……深蒲。」郑司农云:「蒲入水深,故曰深蒲。」玄谓「蒲生水中子。」)
季秋尝菽(《豳诗》曰:「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菽,大豆也。),羞以兔(《周礼·庖人》:掌六兽,有兔。《内则》云:人君燕食加羞,以兔。),以栗(《周礼·笾人》:馈食之笾,其实。《内则》:人君燕食加羞,有。《小正》曰:「栗零,在八月。」今梁地栗晚熟,宜以九月荐。)
孟冬羞以雁(《周礼·庖人》六禽有雁。又曰:「行鲜羽。」郑氏云:「鱼雁水涸而性定。」)
仲冬羞以麇(《周礼·庖人》:掌供六兽,有麇。《内则》三十一物有麇脯、麇轩。臣等谨按《古今注》曰:「齐人谓麇为獐。」宜以獐作麇。)
季冬羞以鱼(《周礼·庖人》:「行鲜羽。」杜子春曰:「鲜,鱼也。」杜佑曰:「此时鱼得阳气,洁。今荐用鲤。」臣等谨按季冬献鱼,而《诗》曰:「有鳣有鲔,鲦鲿鰋鲤。」则是众鱼但及时美洁,皆可登,非特用鲤而已。)
今春不荐鲔,实为阙典。
伏请季春荐鲔以应经义,无则阙之可也。
如林禽、荞麦、茭萌、藷藇之类,及季秋尝酒,皆不经见,并合删去。
凡此二十七物,其新也,人君不敢尝,必先荐于寝庙。
不贵非时而出,而时亦不可后也。
孔子曰:「不时,不食」。
《记》曰:「天不生,地不养,君子不以为礼,鬼神弗飨也」。
后汉诏书亦以「供荐新味多非其节,或郁养强熟,或穿掘萌芽,味无所至,而夭折生长。
自今当奉祠陵寝,皆须时乃上」。
今太庙荐新之品,出于玉津、琼林、宜春、瑞圣诸园及金明池后苑所供,其所无者,乃索诸杂买务。
然池苑所出,市鬻之物,多至后时,人已属厌而方用登庙,有乖荐新之义。
谓宜严敕有司,凡新物及时而出者,即日登献。
既非正祭,则于礼不当卜日。
《汉旧仪》尝之属,皆于庙而不在寝,故《韦玄成传》以为庙仪二十五祠,而荐新在焉。
自汉至于隋、唐,因仍其失,荐新虽在庙,然皆不出神主。
今出神主,则失礼尤甚。
伏请依韦彤《五礼精义》所说,但设神坐,仍俟寝庙成,荐新于寝,庶合典礼。
秦丞相第二书1138年12月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双溪集》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月日,谨斋沐裁书,献于仆射相公阁下:今春狂僭,冒干宰旅,误效计以勉庙堂之治,特辞意拙,至今惕若。
伏幸朝廷未赐严谴,近日又睹诏令事宜,弗能自退,斐然妄发。
窃观自古道术通明之士,正倾安危,解倒悬,出陷溺,皆不世之功。
三代久远矣,汉平津侯上疏武帝云:「周公旦治天下,期年而变,三年而化,五年而定。
愚心晓然见治道之所以然」。
又曰:「期年而变,臣尚窃缓之」。
武帝奇焉,遂以入相,卒号世宗
董仲舒所陈稽缓,所以不合。
唐太宗魏郑公:「致理宁可造次而望乎」?
郑公曰:「圣哲施化,人应如响。
期月而可,信不为难。
三年成功,犹谓其晚」。
太宗纳其说,贞观大治。
呜呼!
方其始进也,何所据而出此言以许其君哉?
儒者学以辅万物之自然,文以达古今之妙旨,执大器、定大业、趋大时、集大勋,所过者化,若置邮传命,暮燕越,固千载一遇,亿众一人耳,岂易曰期年期月天下于变且信耶?
其未效也,若妄谈焉。
观公孙辅武帝,表章六经,罢黜百家,儒术光明,时尚侈靡,而务兵刑,事业浅陋,平津之说不甚用也,其言故不大验。
太宗克己慎微,寅畏恭俭,卒致刑措,郑公之言少行而验矣。
夫在宥天下,言必称二帝三代,非可局于汉、唐孙、魏而止也。
大抵治功神速,惟体道者为然,二公概先觉斯民矣。
方今天下难驯者莫若北国,一旦回面请和,稽首来享,慕礼假义,顾信修睦矣;
难复者莫若中原土宇,而三京八路版图来献,肆颁大眚,一洗惟新,声教风靡者数千里。
于是梓宫母后,许我迎奉;
兄弟宗族,许我遄返。
凡吾君之所愿者无不得,所求者无不获,岂非圣贤相逢,通于大道,柔远能迩,和阴阳而平天地,召致感格,如此其神乎?
仲尼曰:「楚昭王通大道,故失国而能再兴」。
百里奚曰:「行道有福,晋君不从而失邦」。
历数近世,屡阅它相,其体履或未尽善,其任责或未克堪。
术略抢攘,功业茫昧,虽欲许国爱君,而才谟有限矣。
岂有一德一心,谋允事遂,赫赫炎炎,磊磊落落,寰区一变,品物再生,合仳离,复奔迸,太平之象卓绝古今乎?
不逮其言,唐相克酬其志。
阁下揆政庇民,再尹天下,今仅一年,孙、魏之言,效见兹日。
凡誉人者,惟其公则无憾。
阁下首膺经纶之任,峻功盛烈,乃无与二。
意者吾君朝夕念兹,盟府之典,扬庭之号,当不逾时。
窃料每存降抑,深自挹损,故使宠命稽停;
虽然,固已播传远迩,光于四海矣。
而不受其名,不居其勋,此大贤之高致,世俗固不识也。
齐威公使管仲平戎于周,王以上卿之礼享之,管仲力辞,卒受下卿之体,君子韪之。
仲尼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其仁」。
孰谓其霸者之佐而已乎?
其学必本于王道也,故不怵于功利之际。
阁下逊避勋爵,得仁者之心术矣。
重器大名,著竹帛而铭鼎钺,终恐不免耳。
愚不肖如仆者,亦能知其所谓焉。
盖圣上天纵日跻,诚则明矣,所往者顺;
明则诚矣,知来者逆。
此伏羲、西伯之极至也。
凡功业远大,称其所得之高深云圣学,非所敢议矣;
故令群臣副睿图之难焉,最后登庸阁下。
盖道德有馀而勋绩自遂,气合而张治具,谟契而运化机。
朝廷之上,泊然若山,澹然若渊,势静则不可动,计远则不可窥。
至诚之实覃于鬼方,慈爱之衷孚于动植。
本于清心省事,无取智名勇功
畴昔天下不幸,波摇云扰,时以谓流涕痛哭,赞翊军国,惟诈力之是务,至于马不解鞍,筹不辍手,移檄忘昼夜,介胄生虮虱。
然吾君之意未尝怡,吾民之瘼未尝去,视太平若梯天焉。
道德之治,虚一而静,岂弟平易以接民物,天地交畅,故能使南北二国以信义相欢,割百城,奉皇族,而于我曾不少靳。
彼非近道不能为此大度之事,我非有道无以受此殊特之恩。
开辟以来,华夷讲和,未有如本朝之比也。
昔尧忧洪水,先明五教,畴咨四岳,求贤治之。
若以流俗观焉,岂不阔远事情欤?
谓当日夜先从事于江河矣。
使五教弗明,求一日之安不可得,而何治水之有?
此尧之用心也。
今我国家正心诚意,蹈仁义之实,五教已明,夷狄滔天怀山,忽然如潦水归大壑。
天子无愧舜禹之圣,阁下可谓致君矣。
自今中原日趋平泰,求所以安辑存恤,使渠帅豪杰无失职,刺史县令勤抚字,法祖宗所以得民者勉行之,酌僭伪所以失民者蠲除之,悉皆吾土与民也,夫何患焉?
大江以北,略言之惟见其利,详虑之其害何可忽?
念万世不拔之基、无疆之业,何得不详也?
王猛有云:「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后」。
是以哲王良相,战战兢兢,虽享其乐,每思其终。
夫亿万豺狼凯旋并、冀,盟约未甚久固,边徼帅乘始遵汉仪。
人情臲卼之,恃羁縻之形势,譬之解衣包火,张罗防虎,其可忘戒慎也哉?
噫!
治效患不速,所愿患不成,今速且成矣;
功大患不谦,图虑患不戒,今逊且慎矣。
前虑却顾,使无遗筹,此圣贤优为也。
仆之肤受末学,过计私忧,何补于算。
其幼闻长者骨髓之论,拳拳不能置也,归耕其分矣。
再伏光范之门,尚幸一见,岂容无所献,庶于时有涓尘益。
伏惟大钧诲之。
不宣。
依旧法和买诏绍兴二十六年四月一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宋会要辑稿》食货三八之一八(第六册第五四七四页)、《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三六七、六五七页
和买以来,必无不均,但今守令观望,自为私意,或免或不免。
如前宰执与见任宰执,前从官与见任从官、前观察使以上与见任观察使以上,元有指挥与免,则明出榜示听免;
元无指挥与免,则明出榜示均纳。
如此,则官户、庶户一例和买,入纳之家,安得有愁叹之声?
宜令有司依旧法均买。
仍将作弊受纳官坐赃论,专知、司属决配,并令监司郡守按劾。
如尚有容隐不寘典宪者,更令台谏奏陈。
祭致政张参政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南涧甲乙稿》卷一八
孟轲有言,气大以刚,以直养之,塞乎四方。
公之在朝,出处有义。
不辱不惊,盖本于气。
国有回邪,正色靡随。
廷有大议,谠言不欺。
弄权者谁,公则避退。
谁实忌公,亦莫敢害。
屏迹十年,天下望焉。
玉洁冰清,莫知我全。
自蜀引归,再临江东
敌骑遄驱,逆折其冲。
迄登庙堂,俾翊大政。
上方责成,公则告病
平生之蕴,百未一施。
亦献其猷,命于元龟。
意公虽老,以畀上寿。
以养于国,有谋则就。
匪天不遗,其又何咎!
呜呼哀哉!
公于社稷,有言有功。
如鼎铸奸,魑魅不逢。
公于字民,有爱有威。
如彼谷风,或喣或吹。
和戎方兴,我则辟之。
国本未建,我则明之。
蜀道之远,建业之危,铨叙之允,劝讲之宜,嶷然英声,厥问四驰。
今其已矣,千龄是思。
公之知,于未识面。
不俟其来,辱以论荐。
假节旧邦,益怀高风。
欲往奠公,涕洟是从。
有临其穴,致此豆卮,百身之赎。
岂怀我私!
日辨 宋 · 赵彦稢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道光《东阳县志》卷二五
列子曰: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辨斗,一以日始出去人近,日中时远,盖日始出大,升中时小,非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以日初出远,日中时近,盖初出时凉,升中时热,非近则热而远则凉乎?
二说不同,然皆以日色测天体也。
王充、关子阳另自有说。
谓日中光明,故见日小,其出入时光暗,故大,犹昼察火光小,夜察之大也。
又昼不见星者,光耀灭也,夜无光耀,星乃见。
夫日月星之类也,平旦日入光销,故视大也,独不思昼光明,能灭星隐火者何光?
日光也。
光者,日之发明者。
日之藏,藏发,相为盈虚。
日中时光大放,子盛而母虚,则明体收歛而小,非以远故。
初出,光未放,则明体充盈而大;
夕入,光仍聚于内,亦大,非以近故。
夫日月非有轮廓,以光畜散为大小,亦若橐籥之大小,气张弛之尔。
至云日中近,日初出时远,以屋下植竿为验,诞矣。
子阳以日为天阳,火为地阳,地阳上升,天阳下降,日中正在上覆,盖人人当天阳之冲,故热于初出,过此而从太阴度行,故凉于其西,在间也。
且日行南陆谓之夏,阳盛于夏,故热之。
夏日之热以阳盛,则知日中之热,亦以阳盛也,非以近故。
日行北陆谓之冬,阳衰于冬,故凉。
知冬日之凉以阳衰,则知旦夕之凉,亦阳稚而衰也,非以远故。
乃谓初昏时星出东方,其间甚疏,相离丈馀,夜半星在上方,其间甚密,相离一二尺,以准度望之愈明,故以为天上之远于旁也。
不知初昏日光未没,星未尽耀,与晨星同。
夜半日入地冥,星巨细皆见,同一准度,星多则密,岂系上方独远?
天体周围皆入万四千里,则在上在旁同耳。
日初出与日中无远无近也,一言定之矣。
余故因天体而略申其说。
常州无锡县学记 宋 · 章望之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五、弘治《无锡县志》卷三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六、康熙《无锡县志》卷三八、乾隆《金匮县志》卷八
有儒生谒于前曰:「我无锡之士人也」。
示予以学宫之图曰:「吾大夫秘书丞张枢言,始谋人也。
其中南向者,文宣王之殿也。
大门值其前,论堂横其后。
后又有先生之室,东西两序诸生之舍也,盖在县署东南三百步之间。
其赀财所出,则吾邑业儒盖百人矣。
能倡义者,裒诸儒之有为之也。
作之之日,则丁酉秋也。
成之之日,则明年春也。
诸生入学,在四月乙卯望。
越十四日己巳,吾大夫与其僚宿于斋次。
庚午朔五鼓作,师生陪执事释菜于庙庭,退而宴私于论堂之上,揖吾曹而谓之曰:『凡我造学于兹,将使而习闻圣人之美,用于而躬,非专之决科也』。
诸生曰:『敢不恭禀所教令也」』。
请以事之始末,诿予以文,久吾大夫之风于弊邑,何如?
予为之持觞以贺曰:「有本哉张子之为邑,而子之乡里之庆也」!
其令不扰而民信,其文不密而民畏,乡尊耆艾之无过者而后生有劝,富家群养孤独之人而众不惮烦,则吾既知之矣,政其成矣。
又兴学校以贻人,得不曰有本哉?
梓人之子知百木之坚脆,商人之子知四方货财之有无,屠人之子善鼓刀,裘人之子善治皮,岂皆其天才自然耶!
少而目治,长而手治,由是积习之渐耳。
燕赵之好兵也,未必钧好也,其见者兵也。
荆楚之好巫也,未必钧好也,其见者巫也。
吴越之好渔也,未必钧好也,其见者渔也。
今夫孔子之道,包百王之教,治则光显,乱则诛亡,大之通天地,微之入鬼神,密义精言,散在经传。
厥有师敩,学者犹莫穷三豕,使闭户学之,筋骸惫矣,傥有得哉,勤劳已甚。
邈焉大道,死矣无传。
如皆郡县劝儒开设学馆,长吏且有意焉,则其民感思自兴,心志开而见闻博矣。
异时庸知是邦不由枢言,户晓诗书而尚礼义欤?
予故为之诗曰:
表表南山,兴云以雨。
木之苞矣,春阳攸聚。
念我虑善,教不有初。
彼缲者丝,厥抽惟绪。
筑室维何,有殿有堂。
有序有房,闭阴启阳。
翔翔者楹,盘盘者梁。
工逸于成,伎臻其良。
我之思矣,古之孔子
我居我处,友朋来萃。
爰饮爰食,爰讲爰议,永怀恭人肃慎容止。
敬恭明神,邑令有僚。
盛服至止,徒御弗嚣。
斋明有日,其诚孔交。
何以荐之?
清酒少牢。
咨示父兄,顺听邑命。
尔子尔弟,勖成正性。
必儒其躬,俾善其行。
贻亲以不病,咨示子弟,优优在道。
律身如学,以忠以孝。
令名匪今,于后有耀。
贻孙以不诏,中田有稷,其实离离。
张子有猷,神享人治。
善人之延,百世攸宜。
尔民其承之。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一 淳熙六年正月二十七日1179年1月27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刘向《说苑·臣术篇》:人臣之术,顺从而获命,无所敢专。
义不苟合,位不苟尊,必有益于国,必有补于君,故其身尊而子孙保之。
故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则荣,犯六邪则辱。
夫荣辱者,祸福之门也。
何谓六正、六邪?
六正者:一曰萌芽未动,形兆未见,昭然独见存亡之几、得失之要,预禁乎不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显荣之处,天下称道焉,如此者圣臣也。
二曰虚心白意,进善通道,勉主以礼义,谕主以长策,将顺其美,正救其恶,功成事立,归善于君,不敢独伐其劳,如此者良臣也。
三曰卑身贱体,夙兴夜寐,进贤不解,数称于往古之德,行事以厉主意,庶几有益,以安国家社稷宗庙,如此者忠臣也。
四曰明察幽见成败,早防而救之,引而复之,塞其间,绝其源,转祸以为福,使君终以无忧,如此者智臣也。
五曰守文奉法,任官职事,辞禄避赐,不受赠遗,衣服端齐,饮食节俭,如此者贞臣也。
六曰国家昏乱,所为不谏,然而敢犯主之颜面,言主之过失,不辞其诛,身死国安,不悔所行,如此者直臣也。
是为六正也。
六邪者:一曰安官贪禄,营于私家,不务公事,怀其智,藏其能,主饥于论,渴于策,犹不肯尽节,容容乎与世浮沉,上下左右观望,如此者具臣也。
二曰主所言皆曰善,主所为皆曰可,隐而求主之所好即进之,以快主之耳目,偷合苟容,与主为乐,不顾其后害,如此者谀臣也。
三曰中实颇险,外容貌小谨,巧言令色,又心嫉贤,所欲进则明其美而隐其恶,所欲退则明其过而匿其美,使主妄行,过在赏罚不当,号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
四曰智足以饰非,辨足以行说,反言易辞而成文章,内离骨肉之亲,外妒乱朝廷,如此者谗臣也。
五曰专权擅势,持抷国事以为轻重,于私门成党以富其家,又复增加威势,擅矫主命以自贵显,如此者贼臣也。
六曰谄言以邪,坠主不义,朋党比周,以蔽主明,入则辨言好辞,出则更复异其言语,使白黑无别,是非无间,伺候可投,因而默附,使主恶布于境内,闻于四邻,如此者亡国臣也。
是为六邪。
贤臣处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术,故上安而下治,生则见乐,死则见思,此人臣之术也。
某闻正臣有六:曰圣,曰良,曰忠,曰智,曰贞,曰直是也。
邪臣亦有六:曰具,曰谀,曰奸,曰谗,曰贼,曰亡是也。
正臣进则治,邪臣进则乱;
正臣用则安,邪臣用则危。
此古今不易之理,惟在人主深察之耳。
考于方册,盖可得而数为。
何谓六正?
禹戒舜以无若丹朱而舜为盛帝,周公成王以无若商受而成为显王,此圣臣也。
萧何相汉,功存万世,玄龄佐唐,知无不为,此良臣也。
鲍叔之推管仲赵成子之荐狐偃郤縠胥臣先轸栾枝,此忠臣也。
子房八难,招四皓李泌范阳,论舒王,此智臣也。
楚子文三为令尹而无一日之积,鲁季文子相三君无私积焉,此贞臣也。
朱云折槛王章之抗疏,此直臣也。
何谓六邪?
张禹之相西都胡广之辅东汉,非具臣乎?
李绩云:「陛下所为尽善,群臣无得而谏」。
李林甫云:「天子用人,有何不可」?
非谀臣乎?
张汤之巧诋,卢杞之忌嫉,非奸臣乎?
苏公之谮暴公,息夫躬之陷东平,非谗臣乎?
田常得齐民之心终以篡齐,六卿晋国之政终以分晋,非贼臣乎?
宰嚭倾吴,赵高倾秦,非亡国之臣乎?
为人上者惟能用六正,去六邪,则垂衣拱手坐视天民之阜,而五帝三王不难至矣。
乞罢江南州军铁钱会子奏议1192年7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三、《诚斋集》卷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臣伏睹朝廷近降指挥,措置行使铁钱会子,令淮上屯戍官兵月给食钱,除旧用行在会子者并听依旧,量度每岁支屯戍诸军铁钱,以为榷货务入纳分数。
臣照得屯戍官兵每旬支遣已有立定钱银会子分数,难以更改。
所有淮上戍守官兵支遣钱会,从已降指挥,并听仍旧。
其合支见钱,一岁止用一十二万馀贯
西州军,递年朝廷科降应副马司支遣钱二十七万馀贯,系铁钱并行在铜钱会子,中半起发。
内铁钱一十三万馀贯,就拨支使,已是足用。
若将新降铁钱会子于榷货务算请,委实别无项目可以支遣。
臣窃详朝廷支降新印交子,止为两淮铁钱艰于行用。
今来一例令江南八州军衮同流转,非唯先有折阅之患,设或通用不行,其间屯驻大军、四处军民之情便见扰扰,比之两淮,事体尤重。
伏自此令一下,军民已皆惶惑。
盖见钱之与会子,古者母子相权之遗意也。
今之钱币,其母有二:江南之铜钱,淮上之铁钱母也。
其子有二:行在会子,铜钱之子也;
今之新会子,铁钱之子也。
母子不相离,然后钱会相为用。
会子之法曰:「会子并同见钱行使」。
新会子之法曰:「每并准铁钱七百七十足行使」。
又曰:「其新交子止两淮及沿江八郡界内公私流转行使」。
会子所以流通者,与钱相为兑换也。
新会子每准铁钱七百七十足,则明然为铁钱之会子,而非铜钱之会子矣。
淮上用铁钱,用新会子,则有会子,斯有见钱可兑矣,是母子不相离也。
江南禁铁钱而行新会子,不知军民持此会子而兑于市,欲兑铜钱乎,则非行在之会子,人必不与也。
欲兑铁钱乎,则无一铁钱之可兑也。
有会子而无钱可兑,是无母之子也。
是交子独行,而无见钱以并行也。
一钱两钱之物,十钱五钱之器,交易何自而行,商旅何自而通乎?
两淮免起发会子三年,而江南无免发之命。
江南官司以新会子发左帑内帑左帑内帑肯受乎?
左帑内帑万一不受,则百姓之输官物,州县亦不受矣。
州县不受,则是新会子公私无用,上下不受,而使镇江建康两税入纳百万,而行使不通,不知将何用也。
若止欲用之于军人之支遣,百姓之交易,其肯受乎?
万一有受有不受之间,此喧争之所从起,而纷纭之所从生也。
臣非不知时暂兼摄总司之职,奉承朝廷之命,可以免目前方命之罪,然万一镂板揭榜,及交收新会子,他日正官到任,将新会子与军人支遣,民旅交易之际,傥有如前所谓喧争纷纭之说,则朝廷推其所从,皆臣阿谀顺旨交收会子之罪,虽斩臣以塞责,于国何益哉!
淮民两年已被拣择铁钱之扰,怨咨之言有不可闻。
今幸少宽拣钱之禁以安淮民,若江南八州复欲力行铁钱会子,是江南之民又将不胜其扰也。
欲乞圣慈洞察经久之利害,先事而改,患犹可销,事至而收,则无及矣。
缘有此利害,不敢镂板晓谕,若将来降到会子,亦不敢交收。
此事必出圣断,力赐寝罢江南八州行使铁钱会子指挥,庶几沿江军民得以安靖。
须至奏闻者。
〔贴黄〕臣传闻乾道初间尝降铁钱会子于两淮,军民都不行使,一两月间,朝廷尽行收上。
今来窃恐复蹈前辙,乞下有司检照,寝罢上件指挥
曾子(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七、《诚斋集》卷八五
论曰:道不可以易言也。
径则诣,差则离,道之难言,不差之难也。
夫子称回之愚,之鲁,而圣人之传乃愚与鲁者得之。
学者求其说而不得,则曰愚与鲁,道之资也;
智与慧,性之翳也。
嗟乎!
言之似也而差也,何也?
回之愚,夫子盖尝言其如愚而不愚矣。
则回之愚岂其真,而学者犹以为真也。
若参之鲁,夫子之言未及尽也,执夫子未及尽之言而以为真鲁,又何辞焉。
虽然,不病也,学者病也。
右愚鲁而左智慧,则纳天下之人于庄周之瓦砾、佛者之寂灭也,岂不病哉!
且参之鲁,岂其蒙然蚩暗然昧耶?
子曰:「吾道一以贯之」。
门人相顾莫知所依据,而也领之以一唯,蒙然蚩、暗然昧者能之乎?
然则非真鲁者也。
非鲁而曰鲁,无乃言语之不给,文学之未敏欤?
言语之给,文学之敏,君子非有废也,而非所先。
盖言语者道之汲,而汲者非道也;
文学者道之寓,而寓者非道也。
言语之不给曰鲁可也,文学之不敏曰鲁可也,而鲁非道之贼也,非道之贼而亦非道之资。
人之资有所明,有所能,能者事之资也,明者道之资也。
之鲁者短于能者也,非事之资而已矣。
非事之资而移以为道之资,道固无用于能,而亦何用于不能哉!
谓能可以入道者,妄也。
谓不能可以入道者,大妄也。
道则有可以入者矣,曰明是也。
也能之短而明之卓,则其为道之资者,以其卓者也。
今也取其短者而谓为道之资,又欲去其卓者而谓为性之翳,不知其所谓翳者乃参之所以为资,而其所谓资者乃参之无所用于道者也。
今夫锥之锐,刀之利,此物之敏者也。
然其能不出于锥刀之用而已。
穷日之力以莹焉,曾不能以烛跬步。
至于镜,其规不盈尺,而天地之大,万象之众,秋毫之微,一照而洞见焉,以为镜往而镜未始往,以为物来而物未始来。
非往也,而无拒也,非来也,而无逃也,则明之功也,锥刀有是哉!
虽然,镜之明也反而照焉,则与锥刀何择?
曾子之心镜也,曾子之心非明,则一以贯之之妙何以一照而洞见也?
则其所谓鲁者亦不能为锥刀之敏而已。
不能为锥刀之敏而以为道之资,则锥刀之钝者亦可以为镜乎?
且人之学于道惟根于一明也,去明则于道何彻焉?
谓智慧为性之翳,则是欲反镜以求照也,岂不误天下之后学哉?
故曰言之似也而差也。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
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门人之敬不敬,于吾子路无所捐益也,而门人可怜也。
圣人之言不心造其微,而貌执其粗,圣人安能一一而尽也哉!
子曰:「也鲁」。
夫子未及尽也,而遂为真鲁。
嗟乎!
真鲁也,何病哉!
学者不学参之非鲁,而学参之鲁。
误学者耶,学者自误耶?
谨论。
君道(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九、《诚斋集》卷八七
臣闻圣人之伸于天下也有神,而其屈天下也有威。
威藏于神,故其威不测;
神行于威,故其神不狎。
盖天子以一身立天下之上,其力为至孤,立而不失其立,则治而兴,否则乱而亡,其势为至危。
然以至孤之力而天下附焉,以至危之势而天下惮焉,附焉则不离,惮焉则不抗,不离故孤者强,不抗故危者安。
孤转为强,而危反为安,则神与威在焉故也。
神去则天下离之矣,威脱则天下抗之矣。
天下离与抗而后孤危之形始见,圣人之神与威独可顷刻脱而去之而不执而留之哉?
然则其孰为神,孰为威?
闻之曰:表无当于里,而里非表则不存;
右无当于左,而左非右则不全。
物固有睽而合,殊而同二者。
是故渊非龙也,而龙之神在于渊;
山非虎也,而虎之威在于山。
何也?
龙不渊而陆,虎不山而柙,则龙虎之神与威不在龙虎,而在童子之尺箠矣。
故龙不可离于渊,虎不可离于山,而人主不可离于柄。
柄也者,人主之山渊也欤?
上执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下,下窃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上。
观柄之所在而治乱见矣。
执柄以明,用明以公,而害明者偏也。
进退人才,罢行政事,号令之出纳,赏罚之可否,此岂非人主之柄欤?
是柄一去则所谓人主者,人主之名存而人主之实亡。
惟天下之至明者能使是柄在己而不去,夫何故?
天下之至明者,其初天下未测其明也。
未测其明则下必有以尝之,否则欺之,取天下之所是而杂之以非,取天下之所非而乱之以是,以探其上而幸其惑,是谓尝。
尝而不动也,尝而动则易其真是者而诬之以为非,蔽其真非者而文之以为是,是谓欺。
故古之明君居明以晦,以俟其所尝;
而出晦以明,以破其所欺。
彼狎吾之晦而尝者至矣,尝则继之以欺,然后吾之明一发焉,则剨然出于其所尝之外,而卓然不堕于其所欺之中,夫安得不服,则其柄宜谁归?
故曰执柄以明,齐威王有焉。
一人之明,必合天下之明。
合天下之明以为一人之明者,天下之公明也;
以一人之明废天下之明者,一人之私明也。
古之君有百发而天下不服,有一发而天下大服,则公与私之异也。
然则其曷为公?
不罚天下之所同赏,而不赏天下之所同罚,显询而不阴求,众问而独决。
显询而不阴求,则奸不召矣;
众问而独决,则同者不欺,而欺者不行矣。
于是择天下之善恶大且显者而赏诛之,则明一用而天下不以为察,故曰用明以公,舜有焉。
古之君失其柄者,皆暗者也。
暗则失其柄固也,而愈明者愈失之,何哉?
明者多恃而善疑,此偏之所从生也。
明则偏矣,偏则不明矣。
盖恃者以明出于己为矜,而以明出于人为愧;
疑者以亲昵为可信,而以公卿大臣为可防。
以明出于人为愧,则举朝不敢有言,非不言也,言而莫之入也。
以公卿大臣为可防,则举朝不敢有为,非不为也,为而莫之行也。
当是时,天下之柄亦可谓不移于臣下,而天子之势可谓尊矣,而君子未敢贺也。
何则?
收于前而移于后,防其一而不防其二也。
公卿大臣不得以议之于公,则亲昵小人得以侵之于私。
天下之人但见今日行某事也,明日用某人也,而不知其所从来也,非谋之于左右也,非谋之于诸大夫也,非谋之于国人也,岂天子遍察天下之事而尽识天下之人欤?
或曰此宦者之力也,或曰此外戚之力也,或曰此宿昔倖臣之力也。
夫是三人者,天子以为亲昵而可信也,不知其乘吾信而逞其奸也。
以为阴可以助己之明,而外不知也,不知其敝己之明以盗其柄也。
其初不疑其奸,其终祸其国。
故曰害明者偏也。
汉之元成、唐之德、顺有焉。
《春秋》传曰:「舍大臣而与小臣谋」。
楚庄王曰:「无以嬖御士,嫉庄士」。
偏听生奸,独任成乱,邹阳所以言于梁;
兼听则下情通,偏听则下情壅,魏徵所以言于唐。
少师乱隋,子翚弑隐,禄产危汉,朱异亡萧,奈之何汉唐数主之不悟也。
今以主上之圣明而躬揽天下之柄,岂容有汉唐季世之事?
虽然,汉成帝知恶石显而不知王凤也,唐宪宗知恶王叔文而不知皇甫鏄即叔文也。
非不知也,明于人而暗于己也。
臣愿圣天子以古而察于今,盖当石显王凤裴延龄王叔文用事之日,元老大臣之废退,盖有出其意者矣。
奸邪小人与夫戚里佞倖,盖有介其援而至宰相侍从,固结而不解者矣。
盖有忠臣义士排之不胜,而反被其祸者矣。
此天子之柄所自移,而天下之乱亡所自出者也。
陛下圣学高明,洞视万古,读之至此,以为是耶,非耶?
盍于燕閒之馀,思汉唐群小之祸,而以此数事默观而深省焉。
今日其无是事乎,可以自庆而塞其未至之门;
其有是事乎,可以大惧而拔其所植之根。
察之察之又重察之,远邪枉而亲正士,则自宰执至于侍从经筵、台谏、馆阁之臣,孰非圣天子之腹心耳目哉!
政事也,人才也,号令也,赏罚也,疑焉则以问之,是焉则以行之,非焉则以诘之,欺焉则以罪之,不一从,不众违,则之圣,一武而至矣。
岂若汉唐四君,尽疏千万人而独信一二亲昵小人也哉!
为虺必蛇,履霜必冰。
臣不胜忠愤。
冗官(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三、《诚斋集》卷八九
臣闻任官者宁以事胜人,无以人胜事;
宁以恩弃人,无以人弃恩。
先王之时,一事一官也,不惟一事一官也,盖有数事而一官也。
以一官而任数事,是之谓事胜人。
事胜人故居官者日无馀暇,而身无馀力,心无馀思。
无馀思则明,无馀力则精,无馀暇则不懈。
精明而不懈,则一人无馀也,而治百事有馀矣,况数事乎?
今则不然,一官而数人居之,一事而数人治之。
数人而居一官,则不竞其公而竞其私;
数人而治一事,则任其功而不任其责。
甲则曰:「吾之官正也,彼则增也」。
乙则曰:「官无异官,事无异事也。
我何增,尔何正焉」?
至于事之缺而不理,民之不悦而有辞,上以责之,则皆曰非我也,责将谁执哉!
此以人胜事之病也。
先王之时,官者不于材未论之先,而禄者必于位既定之后。
以材诏官,则非材不官矣;
以位诏禄,则禄不及于无位矣。
非材不官,则天下愿官者不侥于官而趋于材;
禄不及于无位,则天下干禄者不冒于禄,而求有所立以得位。
盖有有材而不官,有所立而不位者矣,未有不材而官,无立而位者也。
则禄之为禄,谁得窃取而素餐之?
是之谓宁以恩弃人。
今则不然,人有馀而官不足,于是有无官而增官;
官有馀而位不足,于是有无位而制禄。
夫有是人有是官有是位而禄之,盖曰子大夫之勤也,不可以不食也。
今也临无民也,治无事也,而创为空虚之名,以为之位而赋之禄,不曰禄之弃耶?
此以人弃恩之病也。
昔者在上,禹龙在下,何其事之多而人之寡也。
一日万机,事不多耶?
皋陶一人也,明刑则斯人焉,弼教则斯人焉,制蛮夷则斯人焉,治寇贼则斯人焉。
刑也,教也,蛮夷也,寇贼也,是得为细事耶?
举数大事而一士师之官兼之,而数事如一事也,大事如细事也,则天下之官有下于士师,而天下之事有小于此数者,其有以人胜事者乎?
三代之士盖有贫而禄仕者矣,疾而食于上者矣,抱关击柝也,乘田委吏也,此贫而禄仕者也。
士则禄仕也,而非抱关击柝、非乘田委吏,则禄亦有及之者乎?
无也。
则必有职而且功也。
瞽者食于乐,跛者食于门,此疾而食于上也。
然人则食也,而非能乐,非能门,则禄亦有及之者乎?
无也。
则必有事而且劳也。
则当时之禄,其有以人弃恩者乎?
古今之官,盖未有冗于今日者也。
祖宗之制,每路监司提、转而已,今则提、转之外又有提鹾、茗、常平者焉。
郡有常赋,赋有常入,一吏运牙筹足矣,不可以无官长也。
临之以一转运足矣,今则有使,有副,又有判焉。
小郡兵马之官,至于五六人而同一职。
小邑征税之官,至于二三人而共一事。
以人胜事,莫甚于此。
老氏之宫,岳灵之祠,率建官以领焉。
宰执侍从之斥者,归者,老者,与夫庶官之一命而贫者,墯者,容者,高之为置使,为提领,卑之为主管,为监,此何职哉,此职何事哉?
国之安危、民之休戚、政之利害不知也,而一日不廪之则怨。
问之则曰:「我奉祠也」。
如是者千百焉,国得而不贫,民得而不病耶?
以人弃恩,莫甚于此。
楚人有拙于耕者,患于践其所种而莫之生也,则以数人肩其舆,而己坐于上以种焉,自以为策之得矣。
既而邻田之生矣,而己之不生。
夫楚人者非不知爱也,而爱非其爱也。
以己之不践为不践,而忘其数人之践为践之大也。
设官以为民也,恐一官一人之不治而以数人治一官,得无践吾民者多耶?
人有毁瓦画墁而得食,则食人与食于人者交受其笑。
制禄以食功也,以士大夫之无位而创为奉祠空虚之位以禄之,得无与毁瓦画墁者类耶?
臣愿朝廷痛革其弊。
每路之监司止设提、转之二职,而转运止于一员,析鹾茗以隶于刑,举常平以归于漕,则监司之冗员省矣。
大郡之兵官不踰于二,而小郡则止于一。
大邑之征设官者一,而小邑则兼以令丞。
至于幕职签书而又有判官者,簿尉之可以并省者,则存其一而废其一,则郡邑之冗员省矣,庶乎人不胜事也。
先严任子试吏之法,三岁一试,而补吏者不过五百,则来者徐而官曹渐清。
然后乘其清而去其浮食,所谓祠禄者一切罢之。
庶乎不以人弃恩也。
嗟乎,不制其来,勿病其众,不散其众,勿病其冗。
前之说行,所以制其来而散其众也。
制之散之而后去其冗,则尽去天下之冗官,而天下有不觉者矣。
觉且不觉也,怨且得而怨也耶?
陈丞相己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五
启:中夏毒热,恭惟仆射平章枢使相公钧候起居万福。
昨奉咫尺之书,修致庆问,因以愚虑上渎高明,自揣妄庸,宜得谴斥之罪,乃蒙钧慈还赐手教,抚存开纳,礼意勤厚。
伏读三叹,有以见明公位愈高而心愈下,德弥盛而礼弥恭,果非小人之腹所能料也。
台司礼绝,不敢复致启谢,惟是区区归心黄閤之下,未始一日而忘。
忽又奉承堂帖,戒以祗事之期,囊封疾置,似亦非常制所当得者。
自顾何人,可以当此?
尤窃恐惧,不能自安。
然熹之狂獧朴愚,不堪世用,明公知之盖有素矣。
顷自祠官叨被除目,闻命之初,即惕然有不敢当之意。
顾以近制不应辞避之科,因欲复求祠官,几得斗升之禄,以共水菽之养,则又以待次尚远,惧有贪躁之嫌,是以因仍寝嘿,以至于今。
幸官期已及,而庙堂又特为下书以招徕之,则熹之不获已而有求,似亦不为甚无谓者。
已别具劄子一通,道其所欲。
伏惟明公哀怜而幸听之,不使轻犯世故,以贻亲忧,则明公之赐于厚矣。
或恐未即遽蒙矜许,则请得复罄其说。
虽愚不肖,无所短长,然区区用力于古人之学,阅天下之义理,亦庶几不为懵然者。
岂不知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母子之情?
而平生知己如明公者,待之又不为不厚,岂不愿及明时,效尺寸以报君亲,酬知遇,而直逡巡退缩,以求守此东冈之陂乎?
此其中必有甚不得已者,惟明公幸察焉,而听其所欲,使得窃祠官之禄以养其亲,而自放于荒閒寂寞之境,以益求其所志。
庶乎动心忍性,涵泳中和,赖天之灵,得遂变化其狂獧朴愚之质。
则异时明公未忍终弃,犹欲熏沐而器使之,其或可以奉令承教而不敢辞也。
明公亦宜自谋所以清化原、革流弊者,使乾刚不亢而君道下济,忠谠竞劝而臣道上行,则天地交泰,上下志同,而天下之士虽有嚣嚣然处畎亩而乐者,犹将为明公出,况如者,又岂足道也哉!
伏惟明公勉焉,则天下幸甚。
自馀加护鼎食,以慰具瞻。
不胜恳祷拳拳之至。
谨奉手启以闻,伏惟照察。
汪尚书己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九三、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自顷拆号,日望登庸,尚此滞留,不省所谓。
海内有识之士,盖莫不为明公迟之,而熹之愚,独有为明公喜者。
盖以省闱之取舍观之,则疑明公于天下之义理尚有当讲求者,而喜其犹及此閒暇之时也。
自道学不明之久,为士者狃于偷薄浮华之习,而诈欺巧伪之奸作焉。
上之人知厌之矣,然欲遂变而复于古,一以经行迪之,则古道未胜,而旧习之奸已纷然出于其间而不可制。
世之人本乐纵恣而惮绳检,于是乘其隙而力攻之,以为古道不可复行,因以遂其自恣苟简之计。
俗固已薄,为法者又从而薄之,日甚一日,岁深一岁,而古道真若不可行矣。
譬之病人,下寒而客热炽于上,治其寒则热复大作。
俗工不求所以治寒之术,遂以为真热而妄以寒药下之,其不杀人也者几希矣。
苏氏贡举之议正如此,至其诋东州二先生为矫诞无实,不可施诸政事之间,则其悖理伤化,抑又甚焉。
而省闱盗用此文者两人,明公皆擢而寘之众人之上,是明公之意盖不以其说为非也。
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
明公未为政于天下,而天下之士已知明公之心,争诵其书,以求速化,耳濡目染,以陷溺其良心而不自知,遂以偷薄浮华为真足尚,而敢肆诋欺于昔之躬行君子者不为非也。
况于一旦坐庙堂之上,而以宰相行之,其害又当如何哉?
明公前者駮正张纲之谥,深诋王氏之失,识者韪之。
而今日之取舍乃如此,死者有知,得无为所笑?
不审明公亦尝悔之否乎?
熹愚无知,辱知奖甚厚,往者亦尝关说及此,而今略验矣。
故独不敢以延拜之迟为恨,而以犹得及此暇时,讲所未至为深喜。
明公若察其愿忠之意,而宽其忘分之诛,则愿深考圣贤所传之正,非孔子子思、孟、程之书不列于前,晨夜览观,穷其指趣而反诸身,以求天理之所在。
既以自正其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见于言语政事之间,以正天下之心,则明公之功名德业,且将与三代王佐比隆,而近世所谓名相者,其规模盖不足道,况苏氏浮靡机变之术,又其每下者哉!
熹忽被堂帖,戒以官期,本不欲行,今乃得遂初心。
有书恳丞相,求祠禄以供水菽之奉。
恐或怒其不来,未易遽得,即乞从容一言之赐,早遂所求,幸甚幸甚!
参政梁公之门,初无洒扫之旧,不敢以书请。
又恐疑于简己也,有劄子一通,乞转致之,且及此意,则又幸甚。
熹不敢复论时事,盖亦有不待论而白者,明公尚勉之哉。
汪尚书六月十一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七、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徐倅转致五月二十七日所赐教帖,恭审比日暑雨润溽,台候起居万福,感慰之深。
伏蒙劝行,尤眷念。
近拜手启并申省状,自崇安附递,恳请祠禄,不审已得彻台听否?
孤贱无庸,学不加进,而戆愚日甚,与世背驰,自度不堪当世之用久矣。
往者犹意明公来归,必将有以上正君心,下起颓俗,庶几或可效其尺寸,以佐下风,是以未敢决然遂为自屏之计。
而今也明公之归亦既累月矣,似又未有以大慰区区平昔之望,则也尚复何望于他人,而可辄渝素守,以从彼之昏昏哉?
所以深不获已,而有前书之请。
非独自为,亦欲明公识察此意而图其新耳。
今承诲饬之勤,敢不深体至意。
愚窃谓明公必欲引内其身,不若听用其言,言行矣,则其身之出也可以无所愧,其不出也可以无所恨。
若言不用,道不合,顾踽踽然冒利禄而一来,前有厚颜之愧,后有骇机之祸,虽至愚,独何乐乎此而必为之,而明公亦何取乎而必致之也?
明公之教曰:「既到之后,若有未安,则在我矣」。
两得元履书,亦以公言见告如此。
则明公爱熹之深,而所以为谋者反未尽也。
夫事之可否,方杂乎冥冥之中而未知所决,则姑为之以观其后可也。
今此身之不可仕,仕路之不见容已昭然矣,尚何待于既至然后有所未安耶?
古之君子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
今身在山林,尚恐不能自主,况市朝胶扰之域,当世之大人君子,至是而失其本心者踵相寻也。
者,又可保其不失耶?
深有所不能无疑明公之计,惟前书之恳,敢因是而复有请焉。
如蒙矜许,固为大幸;
若其不遂,则岂敢坐违朝命而不一行?
但老人年来多病,既不敢劳动登途,又不敢远去膝下,只此一事,便自难处。
藉令单行,至彼就职,则便被拘縻,不就则重遭指目。
就职之后遽去,则又似无说,不去则自违素心。
凡此曲折,皆已思之烂熟,其势必至颠沛,无可疑者。
伏惟明公以其所以见爱之心施之于此而为之谋,则必有有所处矣。
亦非必欲祠禄,若荒僻无士人处教官少公事处县令之属,似亦可以藏拙养亲,但恐无见阙耳。
穷空已甚,若有数月之阙,即不可待,又不若且作祠官之为便也。
复因徐倅便人拜启,区区底蕴,敢尽布之,伏惟明公察焉。
进见未期,伏乞进德修业,为主眷人望千万自重,不宣。
谨启。
汪尚书七月二十六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七、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熹此月二日递中领赐教,即以尺书附递拜答。
续又领章左藏寄来台翰,又以数字附刘审计,伸前日之恳。
不审今皆呈彻未也。
忽徐倅送示九日所赐手帖,恭审即日秋暑,盛德有相,台候起居万福,感慰不可言。
重蒙戒喻,令熹审思出处之计,苟合于义,他不必问也。
熹虽至愚,明公矜念之深,教诲之切至于如此,岂不愿奉承一二,少答知己之遇?
然区区之意已具前书,更望留意反复,则有以知熹之所处,其度于义盖已审矣。
但恐熹所谓义,乃明公所谓不必问者而忽之耳。
然熹既已申省,则今日亦须再得省劄而后敢行。
但至彼不过恳辞而归,他亦无以自效。
却虑一旦亲见诸公之訑訑,音声颜色有不能平,所发或至于过甚,以自取戾,则明公虽欲曲加庇护而不可得,殆不若早为一言,遂其所请之为愈也。
前书戒以勿视元履为去就,熹固已略言之矣。
夫朝有阙政,宰执侍从台谏熟视却立,不能一言,使小臣出位犯分,颠沛至此,已非圣朝之美事。
又不能优容奖励,顾使之逡巡而去,以重失士心,又不俟其自请而直谴出之,则骇听甚矣。
陈公之待天下之士乃如此,明公又不少加调护而听其所为,则熹亦何恃而敢来哉?
盖熹非敢视元履为去就,乃视诸公所以待天下之士者而为进退耳。
明公思之,为熹谢陈公。
熹之坐违朝命,已三月矣,欲加之罪,不患无辞。
既不早从所请,则不若正其违傲之罪而谪斥之,亦足以少振风声,使天下之士知守道循理之不可为,而一于阿谀委靡之习,以遂前日之非,亦一事也。
不识明公其亦以为然乎?
顷年陈公在建安明公蜀郡,熹尝获侍言于陈公,窃以为天下之事非两公不能济,陈公盖不辞也。
至于今日,乃复自忧其言之不效。
往者则不可谏矣,来者其亦尚可追乎?
伏惟明公深达陈公,相与亟图之,熹之心盖犹不能无拳拳也。
承谕旦夕即上告归之请,熹窃惑之。
明公非不可去,特万里还朝,主知人望如此其不薄也,一旦未有以藉手而无故以去,此古人所以有屑屑往来之讥也。
愚意却愿明公审思以合于义,毋使人失望焉,则熹之愿也。
陈公劄子一通,乞赐传达,幸甚幸甚。
邈然未有拜侍之期,伏惟顺时之宜,为国自重,不宣。
史丞相劄子1179年5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三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申谢常礼,已具公函,候问勤诚,又见前幅,不敢复有陈及,以慁钧听。
唯其愚贱之鄙怀,则有不得不为执事言者。
伏自顷者误蒙陶铸,恳辞不获,不敢屡渎朝听,即已力疾上道,来见吏民。
违负初心,已积惭愤,而闲放之久,骤婴吏役,触事迷塞,复有血指汗颜之羞。
加之伉拙有素,不能俯仰流俗,虽欲抑而为之,念已不入时宜,辄复慨然自废。
计此孤危,窃恐未敢告去之间,已不免于弹射之祸矣。
愚贱,不足深惜。
所可惜者,明公荐延海内名士,今无得立于朝者,甚或重遭诋毁,被以恶名而去。
若又以熹之故,重为门墙之辱,则于私义诚有所不敢安者。
切望钧慈早赐垂念,使得先骇机之未发而奉其不肖之身以归老于故丘,则明公之赐之厚,又百倍于前日之所蒙矣。
冒昧威尊,伏增恐惧。
至于病衰目暗,作字草略,并冀宽度有以亮之。
幸甚幸甚。
与周参政别纸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一
窃闻参政间以隔并之灾,过自引咎,顾留行之诏既下,则明公不得终遂其高矣。
然天戒昭昭,圣心警惧,惕然有意于讲阙政以召和气,此实尽忠补过,转祸为福不可失之几。
明公深以为意,则天下幸甚。
熹前日所陈应天恤民之目,皆今日之急务,而求言之诏,尤四方所渴闻者。
不识明公亦有意乎?
若复推迁,失此大会,则自今以往,熹之言不复能出诸口矣。
引领东阁,不胜拳拳。
陈福公1185年8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二三四、康熙《广信府志》卷三○、同治《兴安县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北方消息传闻不真,间有上封事者,前言虏为西夏所逼,故迁国以避之,其后乃虑其设诈以谋我。
此已是揣摸,无一定之计。
最后又只泛言乞诏枢廷严为边备而已,乃大中上意,改秩除官。
其后乃闻庐帅王希吕奏,虏为契丹遗种大石林牙所袭,失亡甚夥,老酋遁走,不知所在,三日而后得之,朝廷颇信其言。
去冬有亲戚自淮上归,已传此言,却云渤海所袭,寻亦不闻的耗。
然则此报又未知其信否也。
若鄙意,则以为此虏盛极而衰,举措颠错,就如所闻未必得实,其势不足深虑。
彼其脩城浚汴,特为虚声以惧我耳。
然朝廷已为之调发海舟,一番骚动,此正高颎王朴之遗策,而我已落在计中。
至于天文变于上,坤轴动于下,正是君臣上下动色相戒,饬躬正事,以图消弭之时,顾乃视之恬然,略无惊惧之意,上之则九重不闻有侧席求言之诏,下之则诸府不闻有引愆避位之章,举朝媕阿相徇,为日已久,士大夫稍有气节、敢议论者,尽在远外,寂然不闻有一人能为明主忠言,以指奸佞、裨阙失、固邦本、达民情者。
闻其语及天变,则尽以归之虏酋,使应天道,此已为谄谀不忠之大。
至于地震,东南数路无一不然,又将使谁当之而不以为虑耶?
熹以为今日之事所当忧者莫大于此,而境外之事不与焉。
明公果有乃心王室之意,但当以此曲折极言于上,劝以博询刍荛,深求己阙之意,则明公虽不尽言天下之事,而天下之言因我而达,此功固已大矣,又何必刺探隐谋,密陈秘计然后为论事哉?
观富韩公退居西都时,已尝坐汝州青苗削夺之谴,司马公、吕申公又皆新法异论,得罪有嫌之人,然因事抗章,尽言无隐,不少异于立朝之时。
彼岂不知迹方孤危,重咈主意,复忤贵权之为患?
诚以爱君忧国之诚切于中而不暇顾也。
又况明公乞身已久,于今日诸人本无睚眦之怨,固无诸公之嫌,而上心不忘,便蕃宠锡,又非若诸公之尝在沦落摈弃之域也,亦何惜而不为明主一言,以安宗社于阽危之际,救生灵于水火之中乎?
近年以来,将相大臣始终全德,无可指议如明公者,指不可以再屈。
诚能及此更为此举,则功烈被于当年,声称垂于后世者,又不止于前日矣。
不然,不过今日苟全上下之交,而后之忠臣义士考观岁月,计虑安危,必将有大不满于明公者。
夫以裴令之贤,犹不免于晚节浮沉之讥,可不念哉!
可不戒哉!
仰恃知照,不觉缕缕,伏惟高明有以亮之。
王龟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四、《翰墨大全》庚集卷一七、《古文渊鉴》卷六○
穷居晚学,无所肖似,往者学不知方,而过不自料,妄以为国家所恃以为重,天下所赖以为安,风俗所以既漓而不可以复淳,纪纲所以既坏而不可以复理,无一不系乎人焉。
是以闻天下之士有声名节行,为时论所归者,则切切然以不得见乎其人为叹。
及其久也,或得见之,或不得见之,而熹之拳拳不少衰也。
闻其进为时用,则私以为喜;
闻其阨穷废置,则私以为忧。
及夫要其所就而观之,则始终大节真可敬仰者盖无几人;
而言论风旨卒无可称,功名事业卒无可纪者,亦往往而有。
以此喟然自叹,知天下所谓声名节行者,亦未足以定天下之人,而天下之事未知其果将何寄也。
自是以来,虽不敢易其贤贤之心,缓其忧世之志,然亦窃自笑其前日所求于人之重而所以自待者反轻,如孟子之所讥也。
于是始复取其所闻于师友者,夙夜讲明,动静体察,求仁格物,不敢弛其一日之劳,以庶几乎有闻者,而于前日之所为切切然者,则既有所不暇矣。
当是时,听于士大夫之论,听于舆人走卒之言,下至于闾阎市里,女妇儿童之聚,亦莫不曰天下之望,今有王公也。
已而得其为进士时所奉大对读之,已而得其在馆阁时上奏事读之,已而得其为柱史、在台谏、迁侍郎时所论谏事读之,已而又得其为故大丞相魏国公之诔文及《楚东酬唱》等诗读之,观其立言措意,上自奏对陈说,下逮燕笑从容,盖无一言一字不出于天理人伦之大,而世俗所谓利害得丧、荣辱死生之变一无所入于其中,读之真能使人胸中浩然,鄙吝消落,诚不自意克顽廉懦立之效乃于吾身见之。
于是作而叹曰:「士之求仁,固当以反求诸己为务,然岂不曰事其大夫之贤者云哉?
今以前日失数公者自惩,是以一噎而废食也」。
于是慨然复有求见于左右之意而未获也。
昨闻明公还自夔州,抚临近甸,而熹之里闬交游适有得佐下风者,因以书贺之,盖喜其得贤大夫事之;
而自伤无状,独不得一从宾客之后,以望大君子道德之馀光也。
不意夤缘与其向来鄙妄无取之言皆得彻闻于视听,明公又不以凡陋为可弃,狂僭为可罪,而辱枉手笔,以抵宋倅,盛有以称道。
窃惟明公之志,岂非以世衰道微,遗君后亲之论交作肆行,无所忌惮,举俗滔滔,思有以障其横流者,是以有取于愚者一得之虑,因以不求其素而借之辞色也耶?
明公之志则正矣,大矣,而熹之愚未有称明公之意也。
虽然,有一于此,其惟益思砥砺,不敢废其所谓讲明体察、求仁格物之功者,使理日益明,义日益精,操而存之日益固,扩而充之日益远,则明公之赐庶乎其有以承之,而幸明公之终教之也。
虽然,明公以一身当四海士大夫军民一面之责,其一语一默,一动一静之间,所系亦不轻矣。
伏惟盛德大业前定不穷,其刚健中正、笃实辉光者固无所勉彊。
以熹之所睹记,则古语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明公其亦念之。
况今人物眇然,如明公者仅可一二数,是以天下之人责望尤切,而明公尤不可以不戒。
不审明公以为如何哉?
熹又闻之,古之君子「尊德性」矣,而必曰「道问学」;
「致广大」矣,必曰「尽精微」;
「极高明」矣,必曰「道中庸」;
「温故知新」矣,必曰「敦厚崇礼」。
盖不如是,则所学所守必有偏而不备之处。
惟其如是,是故居上而不骄,为下而不倍,有道则足以兴,无道则足以容,而无一偏之蔽也。
熹之区区以此深有望于门下,盖所谓德性、广大、高明、知新者必有所措,而所谓问学、精微、中庸、崇礼者又非别为一事也。
狂易无取,明公其必有以裁之。
往者明公在夔,成都汪公声闻密迩,窃意有足乐者。
此来时通问否?
此公涵养深厚,宽静有容,使当大事,必有不动声色而内外宾服者。
明公相知之深,一日进为于世,引类之举,其必有所先矣。
熹杜门养亲,足以自遣。
昨尝一至湖湘,出资交游讲论之益。
归来忽被除命,既不敢辞而拜命矣。
明公未归朝廷,熹亦何所望而敢前也?
引领牙纛,未有瞻拜之期,向风驰义,日以勤止。
辄敢复因宋倅相为介绍,致书下执事,以道其拳拳之诚。
伏惟照察。
许顺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亦将以利吾国乎」。
以利心为仁义,即非仁义之正,不待有不利然后仁义阻也。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云云。)定于一」只是混一之「一」,与「德惟一」之「一」不同,不必过为此说。
出而语人亦是偶然说及,不必言「公天下之善」以下云云之说。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云云))
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升高必自卑,推之有本,用之有序,初非有甚高难行之事,但病不求之耳。
归而求之有馀师,安在乎行险以侥倖区区于霸者之为而昧于遵王之道哉?
孟子特指恻怛爱牛之一端,以启其行不著而习不察之病,欲齐王之知吾有是心,亦曾于爱牛处见之,吾安得而自失之耶?
反之吾身,急于百姓,何止乎及禽兽而已。
正纳约自牖之论,因其明以投之也。
惜乎齐王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且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是亦岂真知反而求之哉?
第不过见孟子之论而一时消尽鄙吝之心,故有是云尔。
使真知求之,则明益明而圣益圣,能自已乎?
不得吾心,无有是也。
此段甚好,然语亦有过当处。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
汤事之事见于《孟子》,详味其曲折,则知圣人之心矣。
「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云云。)此极言仁人孝子之心亲切处。
当其亲亲之重,虽大而天下,苟得用心,亦不以为大而俭于其亲而不用也,况其馀乎?
非必天下也。
推其心是如此。
此说甚好。
熹旧说此句以「犹为也,不为天下惜一棺椁之费而俭于其亲也」,更参酌看如何为稳,却示报也。
「有馀不敢尽」(云云。)在我虽有馀,然犹不敢以为尽,谓只如此了。
盖道体无穷,虽文王亦只得云「望道而未之见」耳。
「有馀不敢尽」,似止是过者俯而就之之意。
故下文云「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其文意可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