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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郡太君墓志铭1046年 北宋 · 苏舜钦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一、《苏学士文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庆历六年秋七月刑部郎中知制诰赵公槩之寿母,终于苏之官舍。
踰月,菆涂于佛庙,卜以明年某月某日之吉,护神舆南都,祔先侍郎之墓。
公疏其族氏,见属为文,识诸圹云。
夫人姓高氏,世居青州益都
祖辇,后唐王府记室,以诗名于时。
父某,少喜孙吴兵法,事杨光远为帐下吏,阴知光远有异志,遂逸去。
光远以逆诛,乃閒居不复出仕宦,东人高之。
生二子及夫人,每叹曰:「此女若为男子,吾门户复何忧邪」!
夫人幼敏悟,闻人诵诗书,一过耳尽记不忘。
性澹泊,不衣组绣,不喜茹荤。
初,侍郎通判密州,夫人归焉,典训闱中,事皆有条绪
封千乘县君
侍郎先娶张氏,有男女六人,夫人煦育教诱,过于己之所出。
生四子:长曰明允,博学有器识;
季即公也;
馀皆先夫人而亡。
侍郎既没,家资尽窭,夫人每闻诸子之宾至,必解衣为贳酒脯,使延之,从容以讲习道义,故七子皆举进士,有闻于时。
公最幼,自初能言,夫人日自课以书,使调四声作诗赋。
十七岁举进士,既孤二十四年,公登甲科;
后三年著作郎直集贤院,以恩封渤海县太君
又十年,公知制诰,拜章乞以一官及封爵食邑换夫人以郡封,诏从。
爵邑之请,自是遂为著例。
进封广陵郡,时年八十一。
明年,召中外亲族当为昏姻者,为处理办给之。
又谓公曰:「尔当于近郡市居第,以安族人」。
及夏寝疾,涉冬稍閒,因思食笋,且曰:「可求补外,南方地湿,得早出也」。
十二月,公即屡削章,诏守吴郡
二月,侍夫人东下,夏以霖晦卑湿,感疾甚笃。
一日,指旁室曰:「此可作孝堂,吊者至,尔哭于某处,居丧之礼当然也」。
后数日,食饮如平时,忽曰:「今日中元,吾其逝矣」。
俄即瞑目。
呜呼!
夫人有子如是,妇节母道,为时所师,非以文而不朽也。
铭曰:
少爱于家,择贤以归。
宾祭洁恭,壸仪辉辉。
寡居教子,卒观雄飞。
睦族周乏,褚无兼衣。
先识远鉴,审如神蓍。
疾虽沈绵,不考筮医。
绪言泠泠,事物尽宜。
琢文阴壤,庶永后希。
苏洵员外挽辞二首 其一 1066年 北宋 · 韩琦
五言律诗 押词韵第四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对未延宣室,文尝荐子虚。
书方就绵蕝,奠已致生刍
故国悲云栈,英游负石渠
名儒升用晚,厚愧不先予。
苏洵员外挽辞二首 其二 1066年 北宋 · 韩琦
五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族本西州望,来为上国光。
文章追典诰,议论极皇王。
美德惊埋玉,环材痛坏梁。
时名谁可嗣,父子尽贤良。
僧去尘1064年 北宋 · 苏洵
七言律诗 押寒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十年读易费膏火,尽日吟诗愁肺肝。
(原校:一作未)解丹青追世好,欲(原校:一作敢)芷荐君盘。
谁为善相应嫌瘦,后有知音可废弹。
拄杖挂经须倍道,故山春蕨已阑干(按:本诗亦见《苏轼诗集》据宋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下及朱熹晦庵诗话》定为苏洵作)
九日韩魏公1065年9月9日 北宋 · 苏洵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晚岁登门最不才,萧萧华发映金罍。
不堪丞相东阁,闲伴诸儒老曲台
佳节久(《石林诗话》卷下作屡)从愁里过,壮心偶(《石林诗话》作时)傍醉中来。
暮归冲雨寒无睡,自把新诗百遍开(以上宋麻沙本《类编增广老苏先生大全文集》卷一)
1064年 北宋 · 苏洵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捣麝筛檀入范模,润分薇露合鸡苏。
一丝吐出青烟细,半炷烧成玉箸粗。
道士每占经次第,佳人惟验绣工夫。
轩窗几席随宜用,不待高擎鹊尾炉(清邵仁泓刻《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六)
阎立本水官1061年 北宋 · 苏洵
 押词韵第七部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杞县
水官骑苍龙,龙行欲上天。
手攀时且住,浩若乘风船。
不知几何长,足尾犹在渊。
下有二从臣,左右乘鱼鼋。
矍铄相顾视,风举衣袂翻。
女子侍君侧,白颊垂双鬟。
手执雉尾扇,容如未开莲。
从者八九人,非鬼非戎蛮。
出水未成列,先登扬旗旃。
长刀拥旁牌,白羽注强拳。
虽服甲与裳,状貌犹鲸鳣。
水兽不得从,仰面以手扳。
空虚走雷霆,雨电晦九川。
风师黑虎囊,面目昏尘烟。
翼从三神人,万里朝天关
我从大觉师,得此诡怪编。
画者古阎子,于今三百年。
见者谁不爱,予者诚已难。
在我犹在子,此理宁非禅。
报之以好词,何必画在前(以上宋苏轼东坡续集》卷一 接:二诗朱熹晦庵诗话》定为苏洵作。)
上皇帝书1058年12月1日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八、《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文编》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八、《四续古文奇赏》卷三、《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古文渊鉴》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嘉祐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苏洵谨顿首再拜,冒万死上书皇帝阙下。
臣前月五日,蒙本州录到中书劄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著《权书》、《衡论》、《几策》二十篇,乞赐甄录。
陛下过听,召臣试策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发遣臣赴阙。
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
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
承命悸恐,不知所为。
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群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
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
臣本凡才,无路自进。
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倖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辄以摈落
盖退而处者,十有馀年矣。
今虽欲勉强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疏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
恐重得罪,以辱明诏。
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庶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
而臣之所以自结发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
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默默卒无一言而已也。
天下之事,其深远切至者,臣自惟疏贱,未敢遽言;
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易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
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
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宁居者。
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
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
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己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报上之恩。
至于临事,谁当效用?
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久而得之。
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德其主哉?
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高位。
官吏繁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
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
臣窃思之,盖今制天下之吏,自州县令录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
今虽多其举官而远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
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
彼其举者曰:「此廉吏,此能吏」。
朝廷不知其所以为廉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廉与能矣。
虽重其罪,未见有益。
上下相蒙,请托公行。
涖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
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著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廉;
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
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听。
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
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惟恐不出诸己。
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
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
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
今若不著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
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听其空言哉?
是不思之甚也。
或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己功,渐不可长。
臣以为不然。
盖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
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
及其久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
是以圣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
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
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
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
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
若其宏才大略,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
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
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弟忠信,修絜博习,闻于乡党,而达于朝廷以得之。
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
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
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
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尝无穷也。
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
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
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源,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倖之风少衰而犹在也。
夫圣人之举事,不惟曰利而已,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
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说,故虽尽去而无疑。
何者?
恃其说明也。
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
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
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
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
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丐贷,不已难乎?
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郎,宜皆不听任子弟。
惟其能自修饰,而越录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听。
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
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强,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已。
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
周室既亡,其法废绝。
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
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
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
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
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
然更历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
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谬而不若无之为便也。
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
盖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
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
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
何者?
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以整齐;
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
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
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
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
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
古之考绩者,皆从司会而至于天子。
古之司会,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惟御史可以总察中外之官。
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别立考课之司。
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强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
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所举刺者为下。
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
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守令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
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
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
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远方之民穷困已甚,其咎皆在职司
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
其四曰:臣闻古有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
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
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
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
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
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
太祖受命,收天下之尊,归之京师
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
宰相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远,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
是以百馀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
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
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惟恐其从之过耳。
今天下以贵相高,以贱相谄,奈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
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谄事,助以为虐。
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
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
夫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去于民最近,而易以为奸。
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廉隅,全其节概,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
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
其尤不可者,今以县令从州县之礼。
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
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
轻之,故易为奸。
县令之所以为难也。
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赞拜、趋走其下风。
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
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
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
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惟圣人为能然。
何则?
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
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
传曰:「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
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
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略,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健儿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
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禄。
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
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
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
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弊。
且昔之所谓武举者盖疏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粗材;
而以策试中者,亦皆记录章句,区区无用之学。
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
而待之又甚轻,其第下者不免于隶役。
故其所得皆贪污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
宜因贡士之岁,使两制各得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策之。
权略之外,便于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边之任。
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
斯亦足以济矣。
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
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
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略,而济之以至诚。
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
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疏远小吏当复何以哉?
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
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远虑,有所建明。
何者?
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
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
两府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
今法不可以相往来,意将以杜其告谒之私也。
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
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
两府两制为可信邪,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邪,彼何患无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往来邪?
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录,既奏而下御史,亲往莅之,凛凛如鞠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
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撤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
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
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
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
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许人。
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
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高下大小也,特以为姑收之而已。
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久,则必有大异不然者。
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
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
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才,亦或怠而不修;
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
此何为者也?
且又有甚不便者。
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高,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太山乔岳,非攀援所能及。
茍非有大功与出群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高位。
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
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
何则?
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倖而无难也。
如此,则匹夫轻朝廷。
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
馆阁台省,非举不入。
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
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
此非独以爱惜名器,将以重朝廷耳。
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于其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
高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亵。
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有所忌,而不敢发;
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
今以中国之大,使夷狄视之不甚畏,敢有烦言以渎乱吾听。
此其心不有所窥,其安能如此之无畏也?
敌国有事,相待以将;
无事,相观以使。
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
今岁以某,来岁当以某,又来岁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
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强;
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
今必使强之,彼有仓惶失次,为夷狄笑而已。
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
今法令太密,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摇足,辄随而书之。
虽有奇才辨士,亦安所效用?
彼夷狄观之,以为樽俎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
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
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惟其可者,而不必均。
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强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
而亦稍宽其法,使得有所施。
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
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辞免;
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邪?
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
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远矣。
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
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馀,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
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倖也。
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趑趄,当郊之岁,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
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
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
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
顾以为所从来久远,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
凶豪无赖之兵,或因以为词而生乱。
此其所以重改也。
盖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
改之,则其祸必速。
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岁,可因事为词,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辄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
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岁,以为常制」。
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岁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
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远矣。
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
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
今不为之计,使奸人猾吏养为盗贼,而复取租赋以啖骄兵,乘之以饥馑,鲜不及乱矣。
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及乎?
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庶人之议,为其疏贱而无嫌也。
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
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
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
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僭言之。
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
事垂立而辄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
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
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
何者?
小人之根未去也。
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亵狎戏嫚,以求亲媚于陛下。
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疏远宦官之过。
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阴贼险诈,为害最大。
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关龃龉贤人之谋。
陛下纵不听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
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
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疏之也。
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
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
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每痛伤之。
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司隶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
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
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
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
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
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
既疏之,又疏之。
刀锯之馀必无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闱闼扫洒之勤,无益于事。
惟能务绝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
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
曩臣所著二十篇,略言当世之要。
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
天下无事,臣每每狂言,以迂阔为世笑。
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阔也。
贾谊之策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馀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
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
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
不胜越次忧国之心,效其所见。
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
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宽之。
臣洵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书。
修礼书1061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八、《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八、《古文渊鉴》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杞县
右,先奉敕编礼书,后闻臣寮上言,以为祖宗所行不能无过差不经之事,欲尽芟去,无使存录。
窃见议者之说,与敕意大异。
何者?
前所授敕,其意曰纂集故事,而使后世无忘之耳,非曰制为典礼,而使后世遵而行之也。
然则等所编者,是史书之类也。
遇事而记之,不择善恶,详其曲折,而使后世得知而善恶自著者,是史之体也。
若夫存其善者,而去其不善,则是制作之事,而非职之所及也。
而议者以责等,不已过乎。
且又有所不可者。
今朝廷之礼虽为详备,然大抵往往亦有不安之处,非特一二事而已。
而欲有所去焉,不识其所去者果何事也?
既欲去之,则其势不得不尽去,尽去则礼缺而不备。
茍独去其一,而不去其二,则适足以为抵捂龃龉而不可齐一
且议者之意,不过欲以掩恶讳过,以全臣子之义,如是而已矣。
孔子作《春秋》,惟其恻怛而不忍言者而后有隐讳。
桓公薨,子般卒,没而不书,其实以为是不可书也。
至于成宋乱,及齐狩,跻僖公,作丘甲,用田赋,丹桓宫楹,刻桓宫桷,若此之类,皆书而不讳,其意以为虽不善而尚可书也。
今先世之所行,虽小有不善者,犹与《春秋》之所书者甚远,而悉使等隐讳而不书,如此,将使后世不知其浅深,徒见当时之臣子至于隐讳而不言,以为有所大不可言者,则无乃欲益而反损欤?
《公羊》之说灭纪灭项,皆所以为贤者讳,然其所谓讳者,非不书也,书而迂曲其文耳。
然则其实犹不没也。
其实犹不没者,非以彰其过也,以见其过之止于此也。
今无故乃取先世之事而没之,后世将不知而大疑之,此大不便者也。
班固作《汉志》,凡汉之事,悉载而无所择。
今欲如之,则先世之小有过差者,不足以害其大明,而可以使后世无疑之之意,且使等为得其所职,而不至于侵官者。
谨具状提举参政侍郎,欲乞备录闻奏。
韩枢密1056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太尉执事著书无他长,及言兵事,论古今形势,至自比贾谊
所献《权书》,虽古人已往成败之迹,茍深晓其义,施之于今,无所不可。
昨因请见,求进末议太尉许诺,谨撰其说。
言语朴直,非有惊世绝俗之谈,甚高难行之论,太尉取其大纲,而无责其纤悉。
盖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
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塍,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
委江河,注淮泗,汇为洪波,潴为大湖,万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后未之见也。
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
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
当是之时,勇者无馀力,智者无馀谋,巧者无馀技。
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
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馀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馀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馀技则思以为诈。
于是天下之患杂然出矣。
盖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叫,以发其怒;
蝮蝎终日而不蛰,则噬齧草木,以致其毒。
其理固然,无足怪者。
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赖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
转斗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高祖亦已老矣。
方是时,分王诸将,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
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高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
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讫孝文而后定。
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
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
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
呜呼!
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
太祖太宗,躬擐甲胄,跋履险阻,以斩刈四方之蓬蒿。
用兵数十年,谋臣猛将满天下,一旦卷甲而休之,传四世而天下无变,此何术也?
荆、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诸将,而韩信黥布之徒无以启其心也。
虽然,天下无变,而兵久不用,则其不义之心蓄而无所发,饱食优游,求逞于良民。
观其平居无事,出怨言以邀其上;
一日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
往年诏天下缮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实亲见。
凡郡县之富民,举而其名,得钱数百万,以为酒食馈饷之费。
杵声未绝,城辄随坏,如此者数年而后定。
卒事,官吏相贺,卒徒相矜,若战胜凯旋而待赏者。
比来京师,游阡陌间,其曹往往偶语,无所讳忌。
闻之土人,方春时,尤不忍闻。
盖时五六月矣,会京师忧大水,锄耰畚筑列于两河之壖,县官日费千万,传呼劳问之声不绝者数十里,犹且睊睊狼顾,莫肯效用。
且夫内之如京师之所闻,外之如西川之所亲见,天下之势今何如也?
御将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将之职也。
天子者,养尊而处优,树恩而收名,与天下为喜乐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
人臣执法而不求情,尽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系于一人,而己不与焉。
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
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惧谤。
好名则多树私恩,惧谤则执法不坚。
是以天下之兵豪纵至此,而莫之或制也。
顷者狄公在枢府号为宽厚爱人,狎昵士卒,得其欢心。
太尉适承其后。
彼狄公者知御外之术,而不知治内之道,此边将材也。
古者兵在外,爱将军而忘天子;
在内,爱天子而忘将军
爱将军所以战,爱天子所以守。
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诸其内,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为治?
或者以为兵久骄不治,一旦绳以法,恐因以生乱。
昔者郭子仪河南李光弼实代之。
将至之日,张用济斩于辕门,三军股栗。
夫以临淮之悍,而代汾阳之长者,三军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怀,而立乎严师之侧,何乱之敢生?
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
将相者,天下之师也。
师虽严,赤子不以怨其父母;
将相虽厉,天下不以咎其君,其势然也。
天子者,可以生人杀人,故天下望其生;
及其杀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杀之。
故天子不可以多杀。
人臣奉天子之法,虽多杀,天下无以归怨,此先王所以威怀天下之术也。
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长久之道,而无幸一时之名;
尽至公之心,而无恤三军之多言。
夫天子推深仁以结其心,太尉威武以振其堕。
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则畏而不至于怨;
太尉威武,则爱而不至于骄。
君臣之体顺,而畏爱之道立,非太尉吾谁望邪?
不宣。
洵再拜(《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一。又见《崇古文诀》卷二二,《古文集成》卷一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一六,《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一七,《永乐大典》卷八四一四,《古文奇赏》卷二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六《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一,《文编》卷四六。)
上余青州1060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七、《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闻之,楚人高令尹子文之行曰:「三以为令尹而不喜,三夺其令尹而不怒」。
其为令尹也,楚人为之喜,而其去令尹也,楚人为之怒。
己不期为令尹,而令尹自至。
令尹子文岂独恶夫富贵哉?
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其心,而人为之嚣嚣。
嗟夫!
岂亦不足以见己大而人小邪?
脱然为弃于人,而不知弃之为悲;
纷然为取于人,而不知取之为乐;
人自为弃我、取我,而吾之所以为我者如一,则亦不足以高视天下而窃笑矣哉!
昔者,明公之初自奋于南海之滨,而为天下之名卿。
当其盛时,激昂慷慨,论得失,定可否,左摩西羌,右揣契丹奉使千里,弹压强悍不屈之虏,其辩如决河流而东注诸海,名声四溢于中原,而滂薄于戎狄之国,可谓至盛矣。
及至中废,而为海滨之匹夫。
盖其间十有馀年,明公无求于人,而人亦无求于明公者。
其后,适会南蛮纵横放肆,充斥万里,而莫之或救。
明公乃起于民伍之中,折尺箠而笞之,不旋踵而南方乂安。
明公岂有求而为之哉?
适会事变以成大功,功成而爵禄至,明公之于进退之事,盖亦绰绰乎有馀裕矣。
悲夫!
世俗之人纷纷于富贵之间而不知自止。
达者安于逸乐而习为高岸之节,顾视四海饥寒穷困之士,莫不颦蹙呕哕而不乐;
穷者藜藿不饱,布褐不暖,习为贫贱之所摧折,仰望贵人之辉光,则为之颠倒而失措。
此二人者,皆不可与语于轻富贵而安贫贱。
何者?
彼不知贫富贵贱之正味也。
夫惟天下之习于富贵之荣,而忸于贫贱之辱者,而后可与语此。
今夫天下之所以奔走于富贵者,我知之矣,而不敢以告人也。
富贵之极,止于天子之相。
而天子之相,果谁为之名?
岂天为之名邪?
其无乃亦人之自相名邪?
夫天下之官,上自三公,至于卿、大夫,而下至于士。
此四人者,皆人之所自为也,而人亦自贵之。
天下以为此四者绝群离类,特立于天下而不可几近,则不亦大惑矣哉!
盍亦反其本而思之?
夫此四名者,其初盖出于天下之人。
出其私意以自相号呼者而已矣。
夫此四名者,果出于人之私意所以自相号呼也,则夫世之所谓贤人君子者,亦何以异此?
有才者为贤人,而有德者为君子,此二名者夫岂轻也哉?
而今世之士得为君子者,一为世之所弃,则以为不若一命士之贵,而况以与三公争哉?
且夫明公昔者之伏于南海,与夫今者之为东诸侯也,君子岂有间于其间?
明公亦岂有以自轻而自重哉?
洵以为明公之习于富贵之荣,而狃于贫贱之辱,其尝之也,盖以多矣。
是以极言至此,而无所迂曲。
洵,西蜀之匹夫,尝有志于当世,因循不遇,遂至于老。
然其尝所欲见者,天下之士盖有五六人。
五六人者已略见矣,而独明公之未尝见,每以为恨。
明公来朝,而洵适在此,是以不得不见。
伏惟加察,幸甚!
欧阳内翰第一书1056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皇朝文鉴》卷一一七、《东莱集注类编观澜文集》乙集卷一二、《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二、《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二○、《文编》卷四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六、《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内翰执事布衣穷居,尝切有叹。
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
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
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密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谏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
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发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
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
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走于小官。
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
既复自思,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搂之;
今也,亦必有小人焉推之。
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
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
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
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
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
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
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盖有六人。
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
呜呼!
二人者不可复见矣!
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
思其止于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
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远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
余公、蔡公远者又在万里外。
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
而饥寒衰老之病,又锢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
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
则四人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
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
何者?
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
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自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
执事之文,纡馀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
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閒易,无艰难劳苦之态。
此三者,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
李翱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
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当,有执事之实。
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
执事之文,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
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
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
夫誉人以求其悦己,洵亦不为也。
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
虽然,执事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
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
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何从而信之哉?
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岁,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
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
而视与己同列者,皆不胜己,则遂以为可矣。
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己大异。
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
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
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
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
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
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
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
嘻!
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己也。
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
欧阳内翰第二书1056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内翰谏议执事:士之能以其姓名闻乎天下后世者,夫岂偶然哉?
以今观之,乃可以见。
生而同乡,学而同道,以某问某,盖有曰吾不闻者焉;
而况乎天下之广,后世之远,虽欲求髣髴,岂易得哉?
古之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愚未尝敢忽也。
今夫群群焉而生,逐逐焉而死者,更千万人不称不书也。
彼之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皆有以过乎千万人者也。
孔子没,百有馀年而孟子生;
孟子之后,数十年而至荀卿子;
荀卿子后乃稍阔远,二百馀年而扬雄称于世;
扬雄之死,不得其继,千有馀年,而后属之韩愈氏;
韩愈氏没三百年矣,不知天下之将谁与也?
且夫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者,皆不可忽,则其多称而屡书者,其为人宜尤可贵重。
奈何数千年之间,四人而无加,此其人宜何如也?
天下病无斯人,天下而有斯人也,宜何以待之?
一穷布衣,于今世最为无用,思以一能称,以一善书而不可得者也。
夫四子者之文章,诚不敢冀其万一。
顷者张益州见其文,以为似司马子长
不悦,辞焉。
夫以布衣,而王公大人称其文似司马迁,不悦而辞,无乃为不近人情?
诚恐天下之人不信,且惧张公之不能副其言,重为世俗笑耳。
执事,天下所就而折衷者也。
不知其不肖,称之曰:「子之《六经论》,荀卿子之文也」。
平生为文,求于千万人中使其姓名髣髴于后世而不可得,今也一旦而得齿于四人者之中,天下乌有是哉?
意者其失于斯言也。
执事于文称师鲁,于诗称子美圣俞,未闻其有此言也。
意者其戏也。
惟其愚而不顾,日书其所为文,惟执事之求而致之。
既而屡请而屡辞焉,曰:「吾未暇读也」。
退而处,不敢复见,其惭于朋友,曰:「信矣,其戏也」!
虽然,天下不知其为戏,将有以议执事亦且得罪。
执事怜其平生之心,茍以为可教,亦足以慰其衰老,惟无曰荀卿云者,幸甚。
欧阳内翰第三书1057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启:昨出京仓惶,遂不得一别。
去后数日,始知悔恨。
盖一时间变出不意,遂扰乱如此,怏怅怏怅
不审日来尊履何似?
二子竟不免丁忧
今已到家月馀,幸且存活。
道途奔波,老病侵陵,成一翁矣。
羁蹇不遇,年近五十,始识阁下,倾盖晤语,便若平生,非徒欲援之于贫贱之中,乃与切磨议论,共为不朽之计。
而事未及成,辄闻此变。
孟轲有云:「行或使之,止或尼之」。
岂信然邪?
离家时,无壮子弟守舍,归来屋庐倒坏,篱落破漏,如逃亡人家。
今且谢绝过从,杜门不出,亦稍稍取旧书读之。
时有所怀,辄欲就阁下评议。
忽惊相去已四千里,思欲跂首望见君子之门庭,不可得也。
所示范公碑文,议及申公事节,最为深厚。
近试以语人,果无有晓者。
每念及此,郁郁不乐。
阁下虽贤俊满门,足以啸歌俯仰,终日不闷,然至于不言而心相谕者,阁下于谁取之?
自蜀至秦,山行一月,自秦至京师,又沙行数千里。
非有名利之所驱,与凡事之不得已者,孰为来哉?
老矣,恐不能复东。
阁下当时赐音问,以慰孤耿。
病中无聊,深愧疏略,惟千万珍重。
欧阳内翰第五书1060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杞县
内翰侍郎执事以无用之才,久为天下之弃民,行年五十,未尝见役于世。
执事独以为可收,而论之于天子,再召之试,而亦再辞。
执事之意,叮宁而不肯已。
朝廷虽知其不肖,不足以辱士大夫之列,而重违执事之意,譬之巫医卜祝,特捐一官以乞之。
自顾无分毫之功有益于世,而王命至门,不知辞让,不畏简书、朋友之讥,而茍以为荣。
此所以深愧于执事,久而不至于门也。
然君子之相从,本非以求利,盖亦乐乎天下之不知其心,而或者之深知之也。
执事之于,未识其面也,见其文而知其心;
既见也,闻其言而信其平生。
不以身之进退出处之间有谒于执事,而执事亦不以称誉荐拔之,故有德于
再召而辞也,执事不以为矫,而知其耻于自求;
一命而受也,执事不以为贪,而知其不欲为异。
其去不追,而其来不拒;
其大不荣,而其小不辱。
此洵之所以自信于心者,而执事举知之。
故凡区区而至门者,为是谢也。
《礼》曰:「仕而未有禄者,君有馈焉曰献,使焉曰寡君。
违而君薨,弗为服也」。
古之君子重以其身臣人者盖为是也哉!
子思孟轲之徒,至于是国,国君使人馈之,其词曰:「寡君使某有献于从者」。
布衣之尊,而至于此,惟不食其禄也。
已有名于吏部执事其将以道取之邪,则也犹得以宾客见;
不然,其将与奔走之吏同趋于下风,此所以深自怜也。
惟所裁择。
王长安1056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文编》卷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六、《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七、《三续古文奇赏》卷一三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判府左丞阁下:天下无事,天子甚尊,公卿甚贵,士甚贱。
从士而逆数之,至于天子,其积也甚厚,其为变也甚难。
是故天子之尊至于不可指,而士之卑至于可杀。
呜呼,见其安而不见其危,如此而已矣。
卫懿公之死,非其无人也,以鹤辞而不与战也。
方其未败也,天下之士望为其鹤而不可得也;
及其败也,思以千乘之国与匹夫共之而不可得也。
人知其卒之至于如此,则天子之尊可以慄慄于上,而士之卑可以肆志于下,又焉敢以势言哉!
故夫士之贵贱,其势在天子;
天子之存亡,其权在士。
世衰道丧,天下之士学之不明,持之不坚,于是始以天子存亡之权,下而就一匹夫贵贱之势。
甚矣夫,天下之惑也!
持千金之璧以易一瓦缶,几何其不举而弃诸沟也?
古之君子,其道相为徒,其徒相为用。
故一夫不用乎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去之。
使夫上之人有失天下士之忧,而后有失一士之惧。
今之君子,幸其徒之不用,以茍容其身。
故其始也轻用之,而其终也亦轻去之。
呜呼,其亦何便于此也?
当今之世,非有贤公卿不能振其前,非有贤士不能奋其后。
从蜀来,明日将至长安,见明公而东。
伏惟读其书而察其心,以轻重其礼,幸甚幸甚!
张侍郎第二书1055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六六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省主侍郎执事始至京师时,平生亲旧,往往在此,不见者盖十年矣。
惜其老而无成,问所以来者。
既而皆曰:「子欲有求,无事他人,须张益州来乃济」。
且云:「公不惜数千里走表为子求官,茍归,立便殿上,与天子相唯诺,顾不肯邪」?
退自思公之所与我者,盖不为浅。
所不可知者,惟其力不足而势不便;
不然,公于我无爱也。
闻之古人:「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当此时也,天子虚席而待公,其言宜无不听用。
也与公有如此之旧,适在京师,且未甚老,而犹足以有为也。
此时而无成,亦足以见他人之无足求,而他日之无及也已。
昨闻车马至此有日,西出百馀里迎见。
雪后苦风,晨至郑州,唇黑面烈,僮仆无人色。
从逆旅主人得束薪缊火,良久,乃能以见。
郑州十里许,有导骑从东来,惊愕下马立道周。
云宋端明且至,从者数百人,足声如雷,已过乃敢上马徐去,私自伤至此。
伏惟明公所谓洁廉而有文,可以比汉之司马子长者,盖穷困如此,岂不为之动心,而待其多言邪!
韩舍人1056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舍人执事:方今天下虽号无事,而政化未清,狱讼未衰息,赋敛日重,府库空竭,而大者又有二虏之不臣。
天子震怒,大臣忧恐,自两制上宜苦心焦思,日夜思念,求所以解吾君之忧者。
自惟闲人,于国家无丝毫之责,得以优游终岁,咏歌先王之道以自乐,时或作为文章,亦不求人知。
以为天下方事事,而王公大人岂暇见我哉?
是以踰年在京师,而其平生所愿见如君侯者,未尝一至其门。
有来告以所欲见之之意,不敢不见。
然不知君侯见之而何也?
天子求治如此之急,君侯为两制大臣,岂欲见一闲布衣,与之论闲事邪?
所以不敢遽见也。
自闲居十年,人事荒废,渐不喜承迎将逢,拜伏拳跽
王公大人茍能无以此求之,使得从容坐隅,时出其所学,或亦有足观者。
今君侯辱先求之,此其必有所异乎世俗者矣。
孟子曰:「段干木踰垣而避之,泄柳闭门而不纳,是皆已甚。
迫,斯可以见矣」。
呜呼,吾岂斯人之徒欤!
欲见我而见之,不欲见而徐去之,何伤!
况如君侯,平生所愿见者,又何辞焉?
不宣。
再拜。
韩昭文论山陵书1063年4月23日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三、《古文渊鉴》卷四七、民国《文安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四月二十三日将仕郎、守霸州文安县主簿、礼院编纂苏洵,惶恐再拜上书昭文相公执事本布衣书生,才无所长,相公不察而辱收之,使与百执事之末,平居思所以仰报盛德,而不获其所。
今者,先帝新弃万国,天子始亲政事,当海内倾耳之,而相公实为社稷柱石莫先之臣,有百世不磨之功。
伏惟相公将何以处之?
古者天子即位,天下之政必有所不及安席而先行之者。
汉昭即位,休息百役,与天下更始,故其为天子曾未逾月,而恩泽下布于海内。
窃惟当今之事,天下之所谓最急,而天子之所宜先行者,辄敢以告于左右。
窃见先帝以俭德临天下,在位四十馀年,而宫室游观无所增加,帏簿器皿弊陋而不易,天下称颂以为文景之所不若,今一旦奄弃臣下,而有司乃欲以末世葬送无益之费,侵削先帝休息长养之民,掇取厚葬之名而遗之,以累其盛明
以为当今之议,莫若薄葬。
窃闻顷者癸酉赦书既出,郡县无以赏兵,例皆贷钱于民。
民之有钱者,皆莫肯自输,于是有威之以刀剑,驱之以笞箠,为国结怨,仅而得之者。
小民无知,不知与国同忧,方且狼顾而不宁。
而山陵一切配率之科又以复下,计今不过秋冬之间,海内必将骚然,有不自聊赖之人。
窃惟先帝平昔之所以爱惜百姓者如此其深,而其所以检身节俭者如此其至也,推其平生之心而计其既没之意,则其不欲以山陵重困天下,亦已明矣。
而臣下乃独为此过当逾礼之费,以拂戾其平生之意,窃所不取也。
且使今府库之中,财用有馀,一物不取于民,尽公力而为之,以称遂臣子不忍之心,犹且获讥于圣人;
况夫空虚无有,一金以上非取于民则不获,而冒行不顾,以徇近世失中之礼,亦已惑矣。
然议者必将以为古者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
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于先帝之葬,于人情有所不顺。
亦以为不然。
使今俭葬而用墨子之说,则是过也;
不废先王之礼,而去近世无益之费,是不过矣。
子思曰:「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
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
古之人所由以尽其诚信者,不敢有略也,而外是者则略之。
昔者华元厚葬其君,君子以为不臣。
汉文葬于霸陵,木不改列,藏无金玉,天下以为圣明,而后世安太山
故曰莫若建薄葬之议,上以遂先帝恭俭之诚,下以纾百姓目前之患,内以解华元不臣之讥,而万世之后以固山陵不拔之安。
窃观古者厚葬之由,未有非其时君之不达,欲以金玉厚其亲于地下,而其臣下不能禁止,僶俛而从之者;
未有如今日之事,太后至明,天子至圣,而有司信近世之礼,而遂为之者。
是可深惜也。
且夫相公既已立不世之功矣,而何爱一时之劳而无所建明?
恐世之清议,将有任其责者。
如曰诏敕已行,制度已定,虽知不便,而不可复改。
则此又过矣。
唐太宗之葬高祖也,欲为九丈之坟,而用汉氏长陵之制,百事务从丰厚。
及群臣建议以为不可,于是改从光武之陵,高不过六丈,而每事俭约。
夫君子之为政,与其坐视百姓之艰难而重改令之非,孰若改令以救百姓之急?
不胜区区之心,敢辄以告。
惟恕其狂易之诛,幸甚,幸甚!
不宣。
惶恐再拜。
梅圣俞1058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圣俞足下:揆间忽复岁晚,昨九月中尝发书,计已达左右。
閒居经岁,益知无事之乐,旧病渐复散去。
独恨沦废山林,不得圣俞永叔相与谈笑,深以嗟惋
自离京师,行已二年,不意朝廷尚未见遗,以其不肖之文犹有可者,前月承本州发遣赴阙就试。
圣俞自思,仆岂欲试者?
惟其平生不能区区附合有司之尺度,是以至此穷困。
今乃以五十衰病之身,奔走万里以就试,不亦为山林之士所轻笑哉?
自思少年尝举茂才,中夜起坐,裹饭携饼,待晓东华门外,逐队而入,屈膝就席,俯首据案。
其后每思至此,即为寒心。
今齿日益老,尚安能使达官贵人复弄其文墨,以穷其所不知邪?
且以永叔之言与夫三书之所云,皆世之所见。
今千里召仆而试之,盖其心尚有所未信,此尤不可茍进,以求其荣利也。
昨适有病,遂以此辞。
然恐无以答朝廷之恩,因为《上皇帝书》一通以进,盖以自解其不至之罪而已。
不知圣俞当见之否。
冬寒,千万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