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南归录(起乾道壬辰二月丙辰,止是年六月庚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一、《杂著述》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乾道壬辰二月乙卯,予任权礼部侍郎兼侍讲、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坐不草新除签书枢密张说、王之奇不允诏,与在外宫观。
丙辰,黎明受省劄即登车,道逢周元特詹事小语,径出北关,杭一苇疾驰三十里,至赤岸高亭峰。登岸百馀步,假馆遍福院。送客无由可至,惟汤朝美主簿相访于此。晚以小车行数里入崇先院,盖显仁皇后功德院也。观韦王渊及其二子谦、谠坟。寺中梅零落,桃烂漫,郁李芬芳,城中略不知春色。寺创于清了禅师,即所谓真歇和尚者,今无主僧。与知事净云共菜饭而归。大风,曹大亨自城来,云台谏今早上殿,且以副本纳张枢密。午间有旨王希吕还小监当,且趣予与莫济日下出门。
丁巳,早,赴主僧饭,晚讲师等颜招饭。夜,大兄挈孥累自城中来,遂登平江便舟。闻李衡改除左史,王希吕亦改宫观。风雨大作,雷电。
戊午,社。早,冒雨行十馀里至桐扣,宋宇彦企知县居此。同大兄、房仲宝、七四甥及家人辈行四里许,至佛日山净慧禅院,为外舅作忌辰。乃知晋临平岸崩得石鼓,张华以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响闻数里,即此地也,近世讹为同口,失之矣。寺不经兵火,面对黄鹤峰有清冷、一击等轩,库堂后有池。池中有渥洼泉出石罅中,东坡尝题五绝句,所谓「东麓云根露角牙,细泉咽咽走金沙,不堪土肉藏山骨,未放苍龙浴渥洼」者是也。堂上有熙宁七年八月送陈述古赴南京时留题真迹,又轮藏刻「天宫宝藏」四字,相传元祐四年出帅时所书。长老不在,有僧慧举字举直,姓朱氏,父祖皆仕宦,颇能诗,住庵在数里间,闻予入山,来相伴。斋罢,复登舟。房亲、尚甥自此相别,晚宿临平。
己未,雨,早行三十里,过长安闸十里宿。
庚申,雨止,早过崇德县。又十八里至石门,登新创东岳庙,颇雄壮,傍有接待院。道遇安丰守张士元直阁入觐来谒,辞以疾。晚宿永乐铺。
辛酉,早行至本觉寺,登岸观览,即古槜李也,旧号小长芦,今遗基可想。东坡元祐间帅杭,往复过此,为文长老赋诗二首:「旧闻巴叟卧荒村,来打三更月下门」,前诗也;「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后诗也。予癸酉冬来游,见池中大鱼数千,咋咋有声,今亡矣。寺有草堂,绍兴间士大夫留题颇多。王仲行正言舟过,不复相闻。顷之至秀州,郡守丘直阁崇卿、通判朱奉议自求、解宣义归正人。元振、教授陈文林资深、孙从政观德、新平江倅赵无咎并相候。柳仲度郎中自白牛来相见,即行。晚宿界首。
壬戌,风顺,行至八尺而东南风太猛,卷水入湖,河道浅涩。日午泊舟,乘除之理如此。夜雨船漏,殊不安枕。
癸亥,早风定,而所至河乾,其行甚艰。午时至吴江县,知县邵通直輗、丞钟道直确、尉赵修职不隘相候。同大兄携家登塔院,相对又有宁境院,遂游臞庵,比旧加葺,桃李海棠正开。度长桥,徘徊亭上久之。闻王仲贤自昆山来,过行衙候之。
甲子,平江向守均及二司遣人致问。从王季海提刑别借舟,就驿中治叠行李,盖去国匆匆,殊无伦理也。浴院在驿傍,有建隆初吴江两城镇运使徐某《乞置无碍浴院状》,钱镠判「任者」二字,用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印,寺僧宝藏之。又有治平四年苏州牒。皆用短少纸,古人不侈费类此。
乙丑,仲贤先入城治叠,竟日方毕。季海大舟至,徙焉。夜大雷雨。
丙寅,风雨。赵尉送囤村贡馀酒,盖杨存中郡王坊所造,闻岁贡两宫各万瓶。食罢行半里而止,风逆水涩也。
丁卯,竟日牵挽,不能行半里,妻孥乘小舫先过昆山。
戊辰,遣书表司李公祥、厅子张泽民还临安。风捲河水仅存尺馀,米船数百艘占据中道。赵尉率徒役竭力推荡,彼此舟舷相戛,损者甚多。自朝至未,方次七里桥。出吴江界河道稍广,而风高不可进,又行数里止。教授崔从政敦礼仲由携启楫迎,谢举削也,留饮。闻二十七日曾怀赐出身,除参知政事。
三月己巳朔,晴。风顺,俄顷至尹山。以小舫入崇福寺,同主僧惟妙访何仔园亭,其子夏卿及侄婿章启心相候。园地虽狭,种植甚繁,海棠盛开,闻牡丹多佳品。少休还舟中,绕城抵盘门。提刑王季海敷文、提举李次山奉议结太守向经甫徽猷、吴县尉徐君似道(台州人。)相见于津亭。既退,易舟径赴范至能石湖之招,过横塘(即贺方回所谓波凌不过者。),入般若院。长老祖康,蜀中仕族也。风横而逆,薄暮方至。初,吴王筑姑苏前后两台,相距半里(俗呼拜郊坛。),为城三重,遗基俨然,夫差与西施宴游之地也。前有溪,越王勾践由此攻吴,今号越来溪。溪上筑城,与吴人夹溪相持。至能之园因城基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派,范蠡所从之五湖者,望吴江县才二三十里。饮酒至夜分,留题壁间云:「吴台越垒距盘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野草者千七百年。紫微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贻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耶?乾道壬辰三月上巳,东昌周某子充侍家兄子上来游。紫微方要桂林组,过家,实为东道主云」。
庚午,风雨大作。饭罢登舟,至木渎已夜,遂宿舟中。
辛未,晴。早至灵岩山下廨院。闻是日智积菩萨生日,斋会甚盛,而府倅领客在寺中少留以俟其去,长老善卿来迎。午后登山,与大兄遍游览焉。
壬申,以寒食节绵蕝祭先。王节使权自城中携家拜韩世忠郡王坟,置酒相招。权本世忠部曲,岁来拜扫,而韩氏诸子皆通贵,未尝一来。
癸酉,阴。早,肩舆二里观金沙塔,其地有金屑杂沙中,丁亥岁所未至也。新隆兴察推周从事夤相候。张汉卿自天池遣其子见招。范至能来自天平,置酒。风雨终夜。
甲戌,清明节。早,浓雾既开,湖山竞秀。方快心目,俄而大风。同大兄至延寿堂,再游本禅师塔,过偃松堂,登琴台,望昆山慧聚寺。风动地,几不能立。至能谈戴子善、子微之弟遇道人朝斗事,甚异。北峰长老师璨相候。
乙亥,早,至能归城中。与大兄肩舆数里至天平长老处,欲谒五范画像,而童行持钥匙出。复行数里过天峰禅院,俗呼南峰,盖支遁道林别庵也。铁杖重十馀斤,云是当时物。佛殿前有碧琳泉,寺宇颇佳,多叶少蕴诗刻。主僧崇坚甫至而为人所讼,因以衰飒。门外百馀步有道林放鹤亭基,进度石门有马蹄双迹,其傍即石室,尝为孕妇所触,雷震其顶。相传云道林夏居别峰,冬居石室。别峰即南峰,石室即此室也。又有中峰,不暇往。马迹去石室甚近,为观音院僧限以篱落,纡曲半里乃能至焉。观音院方修葺,无足观。由南峰又数里乃至天池庵。张汉卿携家及蔡元珍皆在,置酒池上观竞渡。池心有桥,可以徙倚。晚策杖登月观,下视空阔,盖华山之颠也。夜与蔡元珍弈,连胜。
丙子,晴和,一春所无。早至北峰赴璨老饭,遂过元氏庵,距天池十馀里,土木之工,种植之盛,又胜丁亥岁。回至张齐贤净明院庵、张人杰觉庵。二张,汉卿弟侄也。人杰字唐卿。近开坟穴得石磨铁心及瓶罂之属,隐起花纹甚古。
丁丑,早饭毕,别汉卿,复还灵岩。初过王知县坟庵,次度贺家岭(俗呼饿狗。),遇严学谕,庵僧坚邀饮茶,迂数十步过之。进至吕益柔侍郎永思庵,戊戌年所创也。又数里登灵岩后岭,下视𥑔村,乃凿石为器之所。地本土山,掘之即石云。远望岭上,积土如冢墓者甚多。相传吴时伏兵其中,未知信否。过金沙塔乃至寺(自天池来约十里。),与卿老登水陆堂,临池散饼饵候金银鱼,久之不出。夜同卿老坐胜集堂,望湖赏月,遂访明月池,乃在柴场中,殊不治。
戊寅,早,巾车游穹窿,约八九里入山口,即行石衢夹。道多丘墓,卢法原宣抚亦葬此。富人余佐监簿觉华庵雅洁而阔深,轩窗间海棠盛开,极可人。又二三里乃至福臻禅院。古碑云朱买臣舍宅为之,殆不可信。或曰吴越忠懿王时德韶国师道场也。因山叠基,砖甓十馀里。登陟虽劳,而气象淳古,大兄谓甚类南岳诸寺。元丰八年七月米元章和仲殊诗,亲题壁间。方丈后有法雨泉,叶少蕴为之铭。又其上有韶师石室,雷雨作,不果登。诸僧皆出,匆匆下山,避雨于林奉直振白云庵。稍霁,遂归。中道复雨,衣屦尽湿。至𥑔村,灵岩遣人来迓,弛担而雨亦止。
己卯,早欲游杭坞,雨大作而止。晚病头痛,终夜意绪不佳。
庚辰,雨止而寒,终日不食。晚苏,闻初八日常朝五府受告,前此上以疮疹不坐故也。
辛巳,粥罢,同卿老下山。行二里观韩王坟毕,欲登舟过宝华,而天气晴和,忽有游杭坞之兴,遂与大兄呼车往焉。约十里度小岘岭,入唐子明侍郎坟庵,又二三里至白马穹窿禅寺(寺中碑云,南梁天监年取梅梁于此,因白马之奠而得,唐会昌六年置寺。)。饭讫,行数里至墅皇里。第宅联属者,豪民夏氏也。又数里过支坞岭,遂至法华院。本皆荒山,中官利州观察使致仕李中立造茔于此,捐家资数千万创精舍,十年而成。四山环抱,宛若化城三门,为阁七间,华丽拟宫阙。其间栋宇甃砌,种植皆称是。主僧庆深领徒数十,富足无求,亦清福也。门外数百步即太湖,极目弥天之浸,徘徊不忍去。饮茶于塔院,登李侯之丘,读孙仲益所为铭。主僧具饭,投宿客馆。
壬午,早,庆深具饭讫,发杭坞,约十里入宝相寺,无足观。风雨交作,行近一里至梅舍,访乡人张氏。初谒礼部公之子三承务允蹈(字德醇。)不在,见其诸侄,盖通判德和之子也。饮散欲行,雨益甚,无雨具,遂过运属公之子德逊允怀家,置酒留宿。同坐章提刑汝翼(郇公曾孙。),亦旧相识。德逊有兄德懋允功,方入城未归。
癸未,晴,德逊留再饮而别。出门仅半里即太湖,近岸水才三四尺,稍深者丈馀。闻湖心苦不深,但水聚而渺㳽耳。登舟,值西风,扬帆极驶,望洞庭诸山,恨不一往。移刻入胥口,遂至木渎,平生未有如是之快也。行李船尚在灵岩之下,即往就之。至圆通庵,而张德醇、德懋自城中来相候,已再约范至能会石湖,复挂帆而东。及园,至能未来。梨花、金林、檎绯、碧桃盛开,与伯氏遍赏,遂游楞伽治平寺。僧房有日观,稍佳。门外八角大井,视石栏刻字,云隋开皇十年杨素开。素初平陈,徙吴郡于此,近地尚有新郭之名,其后吴人不安之,复还今城云。薄晚,至能来。夜,月色如昼,乘小舟入石湖之心,风露浩然。登岸策杖度行春桥(石桥,极壮大。),次度越来溪桥,新修。归饮烟波亭,饭农圃堂。此景此乐未易得也,夜分乃寝。
甲申,大风。至能具饭讫,同跨马游横山宝积寺。寺亦唐馀,本朝祥符中赐额。闻丁谓当国,念其贫,故畀此名。有五代时吴越国碑,称宝大二年,亦足證钱氏尝改元矣。寺傍乃唐致远先垄,五代以来接续葬一山,平江世家惟此为久云。次登上方教院,在山之岭,即楞伽塔也。望太湖㳽漫,石湖仅如断港。有隋大业四年碑,字画类虞书。小酌,禦风而下。回望姑苏前台周遭城基故在,至能畏风不果登,登后台而归。二台相距甚近,但隔楞伽治平寺。至能辞还城,复侍大兄绝湖入泾约十五里游宝华寺。未至二里,舍舟而徒,及门已暮,夜遂宿焉,去灵岩止十馀里。长老慧现。
乙酉,早,周览寺宇,修廊华屋,吴中之名刹。按碑志本梁天监中西城僧𫗖𫗖和尚卓锡出泉,今在寺左百步,深才数尺,大旱不竭。寺高泉低,为石槽仰而注之,僧有众寡,视以给用,斋前流多,斋后差少,兹其异也。旧号智显寺,绍圣四年枢密林希请为功德寺,遂加慈严之额。林氏坟在寺后数十步。希祖屯田员外郎高及其妻,希父集贤校理槩及其妻(孙侔国撰王安墓表。),三冢鼎立,域才丈馀。又数十步即叶清臣内翰墓,梦得左丞之母亦葬此。饭罢,命车登尧峰。中道有半峰亭,蒋堂赋诗,今废。雍熙二年己酉,大理评事知县事罗处约记云:昔在帝唐,以洪水肆暴,吴人族遁于此,俗呼免水顶,苏帅钱傅璙易名尧峰。唐天复以后有僧惠齐,姓朱氏,郡人也,结精舍于此山下,名鲁坞山。蒋堂所居,既死葬焉。此寺乃奉其香火,蒋之奇壬子岁留题数百字尚可辨。寺有清辉轩、碧玉沼。寺左观音岩(石像佳。)、白龙洞(俗云通洞庭。)、多景岩、宝云井(寺左,皇祐四年长老显暹所凿。井在山顶,人以为难,蒋堂有诗。)、偃盖松(伐。)、二铁塔、妙高峰(下视空旷。)、东斋、(敞甚。)西隐(倒。)。同长老了愈遍览毕,由龙洞观音岩而下,盖寺后路也。望间有古冢数百,整整成列,云钱家坟也。复至宝华饭。宝林轩修竹参天,极可人。饭罢,登车行二里至环谷,乃王珏总领之居,园亭池沼、花竹奇石环绕其屋。珏字德全,介甫之后,乾道元年年五十三,失明罢归,相者告以某亭某所而已,珏不见也。又里馀复登舟,观吴王鱼城。城在田间,当时养鱼于此,基厚而方,其高二丈,博倍之。中为田百二十亩,今属练墟赵氏,土极细,故久而不坏。欲访顾野王墓,不果,遂自石湖入少府港,归盘门舟中,已昏暮。自宝华寺至此三十馀里云。前常德太守刘大夫邦翰子宣相候。
丙戌,黎明别大兄过昆山,小舟绕城泊娄门。表兄章茂之司理来迎,同至从母宅,饮至夜分,月色如昼。从母年八十,精明如初。
丁亥,早饭毕,别从母登舟。夜抵昆山,外姑及仲宁、仲贤置酒。
戊子,右宣教郎知县汪瑈、右宣义郎丞李稷(谊之子。)、右从政郎主簿赵伯瑨右、文林郎尉颜光道右、朝散郎前江东安抚司机宜张杰右、奉议郎新提领酒库所主管官孙听右、承奉郎新淮南运干郑临右、承奉郎郑举右、(亿年之孙。)儒林郎新淮东提举司干官郑莘左、迪功郎新金陵司户陈九德右、宣教郎新温州瑞安丞胡立方右、文林郎新监行在北外酒库张端肃左、迪功郎新湖州长兴尉陈茂英国、学进士陆日新进、士边隆并相候。汤士美自临安来,留饭。
己丑,观音堂寂照大师若钦及其徒良规、良矩,东寺长老普璇及寺僧梵宗、了清,法安山寺僧蕴贤、师鼎、德安,真圣堂道士丁从炜并相候。
庚寅,士人王修第四十八(老妇叔祖。)、李五十将仕乔年、马少伊教授、王六一教授、沈焕(彦章老妇表叔。)、陈晞之(王仲吉婿。沈资深、焕之子。)、陈遵(李彦平婿。)、胡臣(王德温婿。)、顾澈(王德华婿。)并相候。
辛卯,李彦平自左史除旧职知台州来。归,夜与诸亲博达旦。
乙未,留昆山已八日,困于夜饮,不胜其疲。
丙申,早饭毕,挈家登舟,随潮宿怡亭。
丁酉,早过阊门。太守及二司相迓于高丽亭,力欲移具,固辞之。崔仲由教授、王知录康彦、徐尉似道继至,与大兄同游虎丘。乡人张德醇、德懋、德逊及其侄元礼纲(德和之子。)并相候,置酒待之。夜宿寺中,长老希范。
戊戌,登观音殿,几案四壁皆石也。观试剑石、憨泉、点头石。张汉卿携家置酒相饯,外姑仲贤夫妇、唐致远夫妇毕集,范至能亦来,汤士美复自金坛来。晚移舟过枫桥,常平司送七兄被召之报。
四月己亥朔,早,就寺具饭待张德懋叔侄,闾丘叔永参议继至。左奉议郎浙西检法皇甫自闻、左奉议郎监分差镇江粮料院陆楠、右奉议郎新宁国府签判胡誩、右宣教郎新知山阴县张澈及崔仲由教授并相候。皇甫暨陆皆同年也。外姑、仲贤置酒为饯,夜相别。
庚子,雨作风顺,扬帆才二十里,风忽转北,牵挽不能寸进,距望亭数里遂止。
辛丑,风逆如故,过望亭,游蒋丞相功德院。长老来迎,乃故人文拱也。晚距无锡数里止。
壬寅,早次无锡县,丞赵宣义善仁、簿赵修职不伪、喻子才郎中、镇江总司药局监官陈承直长源、新通州教授陈从政纪并相候。招刘义深诊脉,大兄独游惠山。饭罢解维,风色微顺,约行二十里宿。
癸卯,风顺,午时次常州。太守右朝散大夫晁子健、通判左朝散郎葛郯、教授左迪功郎陈德明、知晋陵县右通直郎范公武、推官左文林郎朱绎之、监比较务右迪功郎叶南杞、新两浙运司主管文字右通直郎李耆俊、监行在和剂局催督纲运右从事郎黄直中并相候。公武,文正公之后,今岁有子登科。范氏自忠宣公皇祐中登科后,今方有人。州学学正胡陟明、学录周干臣燕说、直学唐定之及宾贤、致道、懋德、登俊四斋生凡数十人,以予在礼部,还本州流寓解一名,皆来谢。访周德友运干,其子煇示近作一卷。晚宿西门外巡检司前。
甲辰,终日风雨,进棹甚艰,仅行三十馀里。
乙巳,晴。午后过沙子,距港口仅半里遇浅,推荡甚久,竟不能动,别以小舟挈家径趋宜兴,至溪南大宅已二鼓。
丙午,知县左朝奉郎詹仪之相候,同年也。邑人以是日为周孝侯生日,迎会颇甚。
丁未,晚赴庄德迈会。
戊申,仲贤挟鲁可复主簿来议如晦墓铭事,具饭待之。
己酉,早,同大兄至台庄祭外氏坟,过庄氏资福庵,回饭庄德固坟庵。晚赴庄德全通判会。
庚戌,早,就显亲寺具素饭饯鲁主簿。归当湖乘舟至吴墟赴周敦义大资政饭。闻初九日萧殿院上殿击虞相。
辛亥,早遣李榛、邹七部押辎重往镇江府,附纲舟溯江。午时赴邵至卿会于天远堂。晚风雨作,仲贤同铁将仕归昆山。
癸丑,赴显亲长老饭。别周敦义参政,年七十五矣,临分黯然。
甲寅,早挈家登舟,巳时方能行。风色初逆旋顺,扬帆湖渰中,其行甚速。晚过溧阳县三里宿,新江阴李宰愿送别于此。
乙卯,风犹顺,弥望皆湖田,行七十里至三塔院。院在水中,有元丰中刘谊所作记。三塔者,相传僧伽过江造塔,至此为第三耳。主僧宗净等二人。寺宇敝甚,后有寒光亭,可望湖,二三年来亦废,张安国舍人有诗词。天气骤热,微雨作,方以为忧,已而复止。又行三十里至邓步,有数十家及税场。又十里至东坝,亦数十家,宿焉。
丙辰,早,雨意甚浓,时时洒尘。程泰之运使先谕溧水宰备车乘相待,治叠移时乃登陆。天气稍霁,行十五里至银树(亦有一二百家,若水泛则自此便通舟。)。又六七里至双港口。复登舟约十馀里至固城湖,日犹未晡,盖数百家之聚也。是日西风动地而雨不作,幸甚。过湖登妙智庵,观范同甫参政坟。晚与庵僧散步固城之上,父老谓之楚王城,其周数里,地势甚高,但馀城基。庵中石碑、龟趺乃去岁掘地得之,乃唐天宝中弥勒寺碑也。
丁巳,五更同大兄肩舆五六里,至禅林山惠照院开启天申节。寺僧云相去二十里有游子山儒童院,盖夫子游学之地。然图志所不载,未可尽信也。急登舟解维,度湖水才数尺,然亦弥漫,其中多茭葑。凡三十里至石桥头,入溪港(地名石桥而无桥。),约五十里至太平州河口。两岸多民居,溪流不甚阔,烟树如画,稍前即永丰圩(八十四圩共之。)。夜泊黄池镇,距固城湖已百一十里。商贾辐凑,市井繁盛。俗谚有三不:如谓太平州不如芜湖,芜湖不如黄池也。
戊午,早,大兄与纶登岸游观,午时方解去。西南风猛,牵挽三十馀里,至张宗元少卿易泰庄少休。晚又行十馀里,至行春圩丁秀才庄宿。
己未,早,行数十里至小淮,登岸入栖隐寺,敝陋无足观。又十馀里至郭城登普化寺,遣人先往隐静借人轿,遂至入别港。行二十里泊新林,小商数十,皆以船为家。登岸三里至市,有民居酒坊及韦察院祠,守者云兴于后唐同光中。
庚申,早,隐静人至,挈家行十里至寺。五峰不高而形势环抱,本梁朝杯渡禅师道场。禅师谥慧严,寺名普惠。邃廊杰阁,江东之巨刹,隶太平州繁昌县。寺后三百步碧霄峰下有泉出石中,流入寺,㶁㶁有声,且给烹煮灌溉。长老行机,台州人,颇为僧徒所推,有众三百。饭罢,瀹茗泉上,闻登山则见岩洞之胜,初暑不果往。归寺登单传阁,遍历寮舍。再饭讫,出寺观卓锡泉。夹道林中,王孙累累然。行近里许至梦堂前,上蓝长老彦岑在焉。又半里登杯渡塔,乃升车由南陵路行十里,落路过赵家步已见星矣。早间先移舟于此。欧明自临安归,闻萧果卿殿院弹虞左相不效而去。
辛酉,舟中行十馀里近南陵县,诘曲数十折,几不可转舟。知县右通直郎叶谷、丞右文林郎叶岳、主簿右迪功郎边友闻、尉左从政郎余宰相候。午时挈家入行衙,为遵陆计。
壬戌,黑云暴风,遂作雨,雇夫亦未齐,为留一日。县西二十里有土山,远望颇秀拔,神号冲真广惠显贶侯。县南六十里有吕山,图经云孔圣曾游,置书堂于此,见有石室(去县三十五里曰孔村,落路五里至石室。)。其山南石缝内泉水涌出,流于漳淮。
癸亥,晴。昨日雨昼夜不止,而今遽霁,天赞我也。县官送别于五里外。新至者米丞恁,盖元章之孙、友仁侍郎之子。早饭敬亭山(去县三十里。)。山在宣城而名在此,当考。过孔村(土人无孔姓,闻专以夫子得名。),晚宿隔口何氏酒坊(去县六十里。)。夜冷,头岑岑。
甲子,早行十五里,路傍有泉,甚清,寻伏流而去。吴说刻「鲍公泉」三字而书「鲍延祖立」。次燕儿垄,上山数十步有石洞,刻云「刘公岩」。又二十里,饭木瓜塘徐家店。又十五里,见游人来者憧憧,问之,云:半月来樵夫新得一洞,深数十丈,其大如数间屋,有石钟等,而近时人皆不知。惜乎行李已过,不及一游。晚至青阳,望九华如见故人。知县右宣教郎曾楷、(赣州诸曾。)都巡检高武节靖、县尉钱敦之并相候。叶节推楠自铁券来,饮之。馆于妙音禅院,轮藏极佳,大兄独游。
乙丑,早发青阳,二十里至长桥,回望九华甚奇。路傍复有泉自山石中出,吴说又题曰「鲍公泉」,为谄耳。饭叶氏新店,即铁券路口,去县已三十五里。至齐山,从者告疲,携家入寺登览。提举常平张寺丞郯知彦、知州胡承议兆宣叔、通判右朝请大夫程端义、添差通判右承义郎孙懋、教授右迪功郎申锡、添差教授左从仕郎万钟、判官右文林郎刘绍祖、推官右从事郎李宜翁、录参右从政郎胡震、司法右迪功郎张知微、司理右修职郎张曼倩、贵池知县右宣教郎慕容绍、丞左从政郎卢大中、主簿右迪功郎淩光祖、总干左儒林郎白仲坚、添差江东提举司干官左宣教郎叶宗咏、右文林郎朱希说、右文林郎孔璪、监大军仓右迪功郎耿弇、路分赵善谞并相候。投宿寺中,主僧智瑺。
丙寅,早入城,馆于司户厅中。报谒陈倅,同登拱翠亭望溪山。李庚子长改其名曰如郯,盖用李太白《秋浦歌》云「江山如郯县,风日似长沙」也。又登九华楼,盖城东门也。士人汤三聘、过客李淙并相候。是日时有雨,招徐解元倬案脉。
丁卯,张知彦、胡宣叔共置酒于常平司,劝酬终日。初食䱋鱼。二鼓后归,雨作。是日大兄独游云光,又江祖石。
戊辰,早发池阳,饭十八里店。又十二里过紫岩,民居稍众,即产纸之地,有紫岩大王庙。又十五里至柯村,亦有数十家。日甚早,或云前村为取马军兵所占,遂宿焉。柯村,东流县境也,凡三十里乃入建德县界。
五月己巳朔,姚媪忌。早,行二十里过白面渡,又十馀里饭乌枫潭。道遇提刑司干官汪宣教德翰,忠定公之孙也。又四十里宿蓝桥张氏。
庚午,早,行二十里,饭石潭。稍前有仙女井,抚掌则觱沸,俗云仙女喜也。按图经,去县三十五里届山顶有葛仙坛,相传葛真人炼丹得道,今丹井尚存。有好事者因有蓝桥,遂传云英事。自石潭四十里至建德县。知县右从事郎程渭老、丞右从政郎苏泌、尉左迪功郎薛黼、都巡武德郎王智、监税承信郎朱坦并相候,馆于行衙。其前石山苍翠,谓之后山,以县治正倚此山故也。山顶有朝峰亭,梅圣俞作宰时常赋诗,今废。又有蜕龙岩。晚同大兄散步山下,有青山、文殊、东庵三僧院相连接,皆无足观。石间有岩,匹夫匹妇栖其下。夫饿欲死,劳以数百钱,不旋踵死矣。去岁大旱,起湖湘、止建德,今蚕麦稍熟,人粗有生意,而三月二十七日、四月七日池、饶数百里间连遭风雹,拔木坏麦云。
辛未,早,行三里过尧城渡。《方舆记》云尧南巡至此。又县北二十里栎山下有舜城,古老云舜南巡至此。又县北六里断岩石壁之上有印文,圆如马蹄,两两相对,图经云许旌阳逐蛟至此所留也。邑官送别二十里外,饭三十里之枫门岭。晚宿尧山,去县已七十五里,未至建德四五十里,邸店稀少。既过县,民居颇盛,但逃移未归,其存者皆枯瘁无人色,盖去岁煮蕨根而食故也。
壬申,早,泥雨艰阻,俄而晴霁。行二十五里饭,晡时抵石门市。市井甚盛,适连年水旱疾疫,逃移纷然。今岁蚕麦稍熟,而去者犹棘其门,居者率皆菜色,亦有老弱坐待馁死者。终日道途更无鹊鸟,气象如此。市为鄱阳西尉治所。右承务郎新知东莞县董南老摄其事。士人林瑑相候。本欲权寓尉廨,而傍无居民,遂徙林生之家。
癸酉,端午节,雨。林生致酒果,具五杯邀之。
甲戌,雨霁,以夫脚未齐少留。
乙亥,早发石门,游道傍南台院,破敝无足观。又二十里饭车陂。又三十里过童子渡,相望有小山,俗号童子冢,其说谓九女溺死,甚不经。又二十里宿观冈。
丙子,早,行二十里饭山口。又二十里有居民百馀家,谓之四十里店。又二十五里落路过荐福禅寺,避入城人事之劳也。太守王嘉叟待制、提刑梁右武俊彦、通判冯朝散摅、曹朝奉岠、教授方从事玠、李修职翔、判官叶从事有秩、推官赵从事善宝、司户赵修职师尹、录参崔从政惟孝、司法丘迪功畴、知鄱阳王宣教子渊、丞赵从事师孟、主簿吴迪功荐、尉陈迪功祖永、江东路分温武经允文、提刑司干官陈从事贾、检法赵从政绛、东司主管文字高朝请槱之、新知金华县王宣教稌、前均倅程承事禧、新知吉州龙泉县梁奉议大方、新江陵察推汪文林德懋、新知建昌县石宣教士志、星子尉周迪功康年、右承务郎张曼仪、免解进士张安礼并相候。寺盖古刹,所谓轰碑者,其前即东湖。方丈后大竹中有青青亭,甚佳。
丁丑,王守移具来。晚登舟,诸公来别。自离南陵,凡小留辄雨,行乃霁。
戊寅,雨作风顺。以仆人入城贸易,饭后方能行。溯流过永平监(即铸钱处。),行仅二十里,以水涨无牵路而止。
己卯,雨不止。虽风顺,而溪曲帆破不可用,终日仅行二三十里。
庚辰,风雨如昨。溪益曲,水益涨,行益缓。感冷头痛,竟日酣寝。
辛巳,如庚辰。
壬午,晴。辰时至馀干江口,距邑尚十五里。赵子直著作谒告在家,拿舟相访。自此顺流而下,溪水弥漫,田野皆为陂池。夜泊树红,乘月登洪福院。闻去鄡子止数里,欲乘月行,而舟师不知港道,遂止。
癸未,四鼓解缆,舟师果误,行近湖始悟,急呼鱼艇前道,复溯流而上,黎明乃至鄡子寨。谒庙毕,令寨兵前导入湖,巨浸稽天,非丙戌岁经从之比。未后将入港,湍流不可溯,复行石磉湖,约二十里穿小窦达于港。系舟芦间,四无人烟,弥望皆水。是日过湖,略无风涛,有小蛇昂首引舟抵岸乃回,戏作小诗云:「万顷湖光似镜平,蜿蜒得得导舟行。从来仕路风波恶,却是江神不世情」。
甲申,大风不能行。
乙酉,风雨不止,水益涨,无岸可泊,且舟夫乏粮,去赵家步尚十五里,遣小舟往市米。午后风稍缓,夤缘苇间,移时仅行二三里。已而赵氏子名良平者携十馀丁来,云正港深且湍急,人力不可施,请入池口十五里趋寂照院,从之。其地皆民田,赵氏数池在焉,漫为大湖,秧苗尽在深渊。此邦去岁旱乾异常,今复大水。晚至寂照,破敝卑湿,水亦及门。僧言院兴于天祐十五年戊寅,旧名资福仁王,治平中改今名。自过湖入港达于江,绝无民居,惟赵氏擅陂湖之利,为乡之豪,渔户数百悉其部曲。往来之舟无不从其家假人以济。闻第宅甚壮,去水里馀。
丙戌,稍霁,北风未止。舟人云不可行,再遣人市米。水益涨。自鄱阳而上甚阙雨,既登舟乃值积潦,闻赣、吉大水。
丁亥,巳时风稍定,解舟行数里,望度门院在水中。棹小舟往游,至则破敝将倾,一僧出门,隔浅水遥语而回。稍前涉高矶湖,菰芦之场皆为水没。野鼠无数,被浸灌依聚沫而立。晚泊徐汊,水涨未已,民居皆没。龚帅差小舟来。
戊子,舍鄱阳之舟,以小艇乘顺风而行。晚泊龙沙章江禅院,挈家投宿,新添差吉倅鹿宣义何同至。
己丑,天申节。早就章江院设供祝圣寿。周簿为可同其妇六妹来。饭罢,挈家游秋屏,酌浅沙泉,遂过列岫亭,入报恩禅院。长老晓林,眉山人。藏后有铁文殊像,甚大。归入景德禅院观铜佛,钟传所铸也。登阁閒望。
庚寅,早,龚帅实之殿撰、漕芮国瑞郎中、时总管俊、安抚司参议刘朝奉如愚、机宜魏奉议钦承、权抚干谢宣教谔、权提点司属官何迪功份、转运司主管文字郑通直益、干办公事陈文林汝楫、王迪功思恭、准备差遣林迪功颖秀、监造船场王迪功抡、隆兴倅符朝奉悊、李通直宗质、钤辖苏左武绅、签判郑承事侨、节推薛儒林裴、教授吴从政焕、右司理董文林康嗣、司法何迪功洵、司户洪迪功待聘、监税陈迪功修、南昌主簿欧阳迪功世美、新湖北参议黄大夫𡑀、主管崇道观王大夫濩、新兴国守陈朝请寅、耿通判虎若、蔡承事嶒、刘登仕恜、阁门祗候时忠翊政、新建安丞黄宣教炎及其弟、上蓝长老了乘并相候。庐陵士人余允武、欧阳兴宗投诗。移舟滕王阁下,挈家寓阁上,如迁乔木也。
辛卯,南风动地,招何应通诊脉。
壬辰,黄州进士但昌图以长书携苏黄帖求跋。
癸巳,南风益高,飞沙鼓浪,下视柴舟覆焉。
甲午,再招何医。翁子功机宜相候,初参告也。新江州瑞安京宰镗继至。留吴教授饭。
乙未,新南康守刘奉直坦相候。
丙申,早,留宋晋裕监税饭。大兄先乘舟归庐陵。
丁酉,赴府会,于民安堂中坐,游南园。
六月戊戌朔,赴芮漕会于观风堂。后圃颇宽旷,荷花已开,欲泛小舟,会微雨止。
己亥,舟行三十里泊蒋家湾。
庚子,早,行三十里过生米镇,又二十馀里泊曲尺湖。
辛丑,早,以舟人亡失脚船,移时方能行,二十里至市汊,又十里泊秆堆步。相对即龙雾洲,登岸与村民黄氏语,皆云政和戊戌后方有。今岁之水自三月至今屡退屡溢,沿江人家寺院多浸损,而树木皆荡去,不然亦浸死。
壬寅,炎热。终日行数十里,将至曲江而止。
癸卯,巳时至丰城县。令右从政郎马光誉、丞左从政郎赵不阈、主簿右修职郎杨迪、巡检秉义郎王全、监税承信郎周仁、监赡军酒库马永之、右朝散郎新知浔州王同老、左文林郎新吉州推官孙琳、进士朱祺并相候。杨簿,中书舍人邦弼之子,其五世祖伉,盖文公亲弟也。晚,马君寿移具来宝气亭。
甲辰,早行,县官送别李家坪,距樟镇十馀里宿。
乙巳,甲夜至临江军,馆于贡院,即行衙也,其侧有翠微亭。太守左朝请郎江溥、通判右宣教郎赵不比相候。
丙午,早赴军会。
丁未,晚赴任子严会。十四弟自新淦来。
戊申,早,移舟慧力寺下,具饭待教授随同年。罗子行自白沙来。携家少休江月亭,午后方解去。晚宿永泰寺。
己酉,南风甚高。晚宿青泥,梦七兄至,既寤而持书者扣船扉,云已在数里间。
庚戌,早至神头之龙安寺会七兄。知新淦县右通直郎王延年、丞左宣教郎赵邠之、主簿右修职郎彭周老、新主簿右迪功郎侯迨、监赡军酒库成忠郎丁密、监本县税右从事郎王需、水陆巡检秉义郎金允、新知通州海门县右宣教郎赵师炳、新广德丞董世龙及其弟世仪、赣州排岸承节郎赵善教、右宣教郎致仕杨扶、右迪功郎前吉州司理张棫并相候。晚与七兄小酌。
辛亥,早,移舟入邑,借邹氏江亭舣泊。新淦尉右从事郎董廷硕、将仕郎前权乐平尉邹舜臣及其弟舜举、亲戚韩竦胄、丁忧人刘主簿昌仪及其弟人杰并相候。至陈宅哭德夫,晚赴董伯亮子羽会。
壬子,早,过江送七兄还宜春。罗子行归白沙。韩十五霦自株墓来,令纶具饭待之。晚赴杨图南会,园亭亦可观。夜月蚀。
癸丑,早发新淦,南风甚高,仅行三十馀里宿卢洲。
甲寅,右从政郎新武陵丞萧许、将仕郎罗齐贤及其堂弟汝贤、士人萧如埙并自白沙来迎。萧惠十四诗,甚佳。晚宿硖江滩下。
乙卯,丁忧人前丰城赡军酒官曾敏学、左从政郎新隆兴府教授曾三聘自污泥坑来迎。李靖州及新衡阳簿易迪功嘉猷并自城中来迎。晚宿敖山。
丙辰,青原宇老率其徒祖机、法超、妙智来迎。晚至元潭登观,观古剑,其长尺馀。顷之,抛江复行数里。
丁巳,早,郭景闻奉议自东梅来。巳时抵白沙,罗子行邀至其家,留连终日。久无雨,禾有损者。晚雨方作,风散之。萧必巨及岳英之孙必中、必得、罗氏馆客郑大明并相候。
戊午,早发白沙,未后至吉水县。知县左宣教郎赵不遏、丞右修职郎张作楫并相候。晡后解去,北风微作,又移时方能上滑石滩,宿墨潭。小一侄吕甥来迎。
己未,早,微有北风,舟人方击鼓挂帆,得未曾有。仅行两箭地,已转南薰矣。未后将至梅林,胡邦衡及知识皆来迎。寻舣舟候春亭下。太守周仲应、姨夫通判左承议郎赵善待、右宣义郎鹿何、釐务通判右宣义郎赵永年及郡官并相候。晚入城,略至所居,遂往谒太守,拜从母。归船中宿。
庚申,早,挈家入宅。韩文公云:「辛勤二十年,始有此屋庐」。客至纷然,不暇记。
王渊正典刑令尚书省晓谕诏 南宋 · 赵敷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一、建炎复辟记、《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七
王渊身为都统制,车驾驻跸维扬,金人轻兵前来,并无措置,斥堠不明,致仓猝南渡,士民肝脑涂地,宗庙倾危;及交结内侍康履等,并以正典刑。令尚书省出榜省谕。
韩忠武王世忠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一、《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七、《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五○、《江苏金石记》卷一二、《韩忠武王墓志》卷三
上缵祚之十五年,威行德孚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畏服,罔不愿为臣妾。上益励精行健,冀大有为,闻鼓鼙而思勋臣于昕夕不忘,乃二月甲午,制曰:「韩世忠感会风云,功冠诸将,可特赐谥忠武」。盖太师、韩蕲王之薨之葬,至是已二十有六年,而褒崇益光,遂与汉丞相亮、唐汾阳王子仪同谥。宸奎内出,不由有司,中外伟之。时王子彦古方居蕲国夫人忧,闻诏感泣继血,即拜疏谢,又拜疏请曰:「草土臣彦古谨昧死言:臣之先臣世忠,发身戎行,逮事徽宗、钦宗,皆著显效。暨委质太上皇帝,自大元帅霸府洪济于中兴,始终实备大任。仰凭宗社威灵与太上皇帝庙谟神算,摧勍敌如拉朽,芟剧盗如刈菅,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丰功盛烈,光照古今。不幸早弃明时,亦既积年,陛下悯念勋劳,固尝爵以真王,锡之美谥,独墓道之石无名与文,惟陛下哀矜,究此光宠,岂独诸孤显耀,抑先臣有知,犹当效结草之忠」。天子曰:「呜呼!惟乃父世忠自建炎中兴,实资佐命,式定王国,时惟元勋,予其可忘」!乃亲御翰墨,大书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翌日,朝诸将于凌虚阁,特诏彦古戎服入见,面赐御书,俾冠于碑首。顾谓诸将曰:「世忠有大功于帝室,今彦古亦克有志世其家,予惟宠嘉之,是用锡此丰碑。诸卿勉哉」!诸将感激奋跃,益知国家之不负臣下也,忠孝之不可以不尽也,功名之不可以不力也。皆趋下再拜,彦古亦再拜泣而出。既又诏礼部尚书臣雄曰:「汝其铭世忠之碑」。臣雄以谓圣主褒崇元臣,兹事体大,顾末学弗称。且祖讳与王名谥适同。寻上书恳辞,上遽批出,略曰:「君前臣名,临文不讳。不许辞免」。臣雄于是惶恐奉诏,谨拜手稽首,上故太师、蕲忠武王遗事曰:王讳世忠,字良臣,姓韩氏。韩氏本古列国后,为秦所并,子孙自韩原渡河散居延安,以国为姓。故王世为延安人。曾祖讳则,居乡以义侠闻。家故饶财,赈贫药病,多所全活。既没,有异人指其所葬地曰:「代代当生公侯」。后以王贵,赠太师、楚国公。曾祖妣郝氏,吴国夫人。祖讳广,考讳庆,皆赠太师,秦、陈二国公。祖妣高氏、妣贺氏,冀、楚二国夫人。楚国生五大夫子,王其季也。始震之夕,有光芒出屋间,乡邻以为火,各具绠缶驰救,至则闻王生,皆异焉。就襁褓辄流瞬,瞬则目光如电,楚国荐惊,而心奇之。少长,风骨伟岸,尚气节,能骑生马驹。诸豪里中恶少年皆俛首不敢出气,则争为之服役。或负责不偿者,王辄为偿,负者后闻,亟持所偿愧谢,里俗为之一变。有冤抑,不以谒郡县,而谒诸王,咸得其平。由是名闻关陕。尝过米脂寨姻家会饮,日已夕而关闭,王怒,以臂拉门,关键应手而断,旦视之,其木盖两拱馀,关吏骇服。年未冠,以敢勇应募乡州。挽强弓一百斤。尝乘悍马,手舞铁槊,奔驰二郎山峭壁间,观者胆裂,同列无一人敢继者。军府校艺,独用铁胎弓,所向虽金石皆洞贯。其骑射绝人类此。时崇宁四年也。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报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银州之役,将从党万以行,父母素钟爱,不许,王固请于陈公曰:「大丈夫当建功业,取公侯,岂宜龊龊自守」!陈公奇其志,乃听去。军甫至而城闭,王直排扉入,斩主将,掷首陴外,三军乘之,大克。继而夏人以重兵来寇,次蒿平岭,王与党万悉精锐鏖战,贼解去。而突骑忽出间道捣我营,将士惊愕,王独部敢死士殊死斗,贼少却。王为殿,见一骑士甚武,挥枪而前。王问俘者为谁,曰十军监军、驸马郎君兀𠼪也。王跃马从之,斩其首,贼遂大溃。由是西边益服王威名。经略司图上其事,且乞优赏。会童贯专制边事,疑敢勇皆势家子,有所增饰,止许补一资。众哗不平,而王恬不芥蒂,当时识者知王器量宏远矣。从刘延庆筑天降山寨,敌遽有之,延庆令王守北门,王夜缒城而上,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继逢敌于佛口寨,斩首数级,始补守阙进义副尉。至臧底河,又斩三级,转进武副尉。会妖人方腊起桐庐,自号「圣公」,杀掠吏民,自浙河东西至于江南,毒流盖千馀里。南方素无兵备,诏调西师讨之。王部敢勇五十人随王禀以往,遇别将王渊于杭之北关堰桥,会大潦。道不通,贼掩至,渊惶怖不知所出。王造渊,说曰:「今贼据险争利,我不以智胜,而以力拒,可乎」?渊怒曰:「何人敢尔」!王益辩论不少屈。渊曰:「汝虽能言,愿闻必胜之说」。王为调一二,且请以所部邀击,渊命取军令状以去。明日会战,贼势张甚,王选敢勇二十馀人伏偃桥傍,须臾伏发,贼众大乱,王追至渊舟前,斩首数级,师遂大克。渊乃叹服曰:「真万人敌」!尽以所随白金器赏焉。与渊定交自此始,至今杭人呼堰桥为「得胜桥」云。时天下忘战日久,盗起仓卒,天子宵旰南顾,诏能得渠魁者授两镇节钺。王单骑穷追至睦之清溪洞,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从入。王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其洞口,即挺身仗戈而前。榛棘嵚崎,越险数里,捣其巢穴,缚伪八大王,格杀数人,腊遂就擒,并俘以出。辛兴宗后至,领兵截洞口,掠王俘以为己功,故王不受上赏。别帅杨惟忠还阙,少伸其事,但超转承节郎。朝廷议复燕山,调诸军以行,至则皆溃。王往见刘延庆,抵滹沱河,独与苏格等五骑俱,逢虏骑二千馀,从者失色。王遣五骑列于高冈,戒勿动。值燕山溃卒来会,然皆重伤者,王即命舣舟河岸,约曰:「虏奔即鼓噪助声势」。王乃独跃马薄贼,回折自如。虏疑之,分为二队,据坡以视。王出其不意,突刺二执旗者,因纵击,格等五骑应于后舟中,溃卒亦鼓噪如约。虏疑我伏发,遂大溃,追斩甚众。是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王从王渊讨捕,所在摧锋,于大名境中,杀水贼几尽。又破汤村强盗。累奇功转秉义郎。以偏将从梁方平经略东事,贼杨天王、透手滑聚众数千,寇尉氏,一战擒其渠帅,馀党悉平。临沂贼武胡众数万,与战于韩王店,又平之。沂州贼徐进众五万,而官军不满五千,王止以衙兵五十馀薄贼,诛馘悉尽。又青社贼张先水、鼓山贼刘大郎、望仙山贼高托山、集路山贼贾进、莒贼徐大郎,众皆不下万人,大者或跨州兼邑,王每身先诸将,次第擒灭。又杀获东海贼张夔等,由济南振旅而归。于是山东诸盗悉平,转武节郎。钦宗即位之初,王方从梁方平防河浚州。金人大军已压浚境,方平漫不顾,以为他盗。王说曰:「今之来者,金虏耳!愿公速整行阵,为护河计,河一失守,宗社阽危,公可忽乎」!王忠愤由中,词气激烈。方平怒,俾王以三十骑当敌,名曰硬探,实欲致王死地。王遇敌辄战,以实归报。方平犹以为红巾贼,不设备。及虏进迫屯子桥,则方平脱身遁矣。王师既失主帅,数万之众皆溃,虏骑大至,王陷数十重围中,意气弥壮,挺枪奋跃而前,所向披靡。虏叹异,小却,即溃围出,殿诸军,焚桥而归。至京师,钦宗闻王勇冠军,召对便殿,且询方平失律之状,王条奏甚悉。转武节大夫。俄召诸路勤王兵入卫,王隶京城四壁为统领。属虏人许割三镇而还,王渊为河北总管,辟王为先锋统制。有胜捷军统制张师正者,战败,转徙大名,留守、宣抚使李纲斩之以徇。师正所部本童贯牙兵,初贯创胜捷军,极诸军之选,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才得五千馀人,后隶师正。师正死,此军怀反侧,遂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影附胁从者四五万,号二十万,所过亡复噍类,山东复扰。王以戍将寓大名,雅为纲所器重,遂檄王以所部五百人讨之。至淄河,以军分为四队,布铁蒺藜,窒归路,令曰:「前则有功,退则死。有怯走者,许后队杀以为功」。于是士皆效死,莫敢回顾。至夜半,纵兵袭贼砦。贼既惊扰,旦而接战,大破之,斩其魁李复,馀悉奔溃。王穷追不已,贼伏溃卒数千出我不意,王不及介胄,上马趋之,矢石雨下,臂指吻鼻中四镰。王怒,折箭披弓,拔刀径前,杀为首者六人,贼众又奔。追至宿迁,其众尚万馀,谓已远,王不能及,方拥所掠子女、椎牛纵酒。王单骑疾驰,夜造其营,呼曰:「大军来矣,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等,以共功名」。贼自淄河破胆,皆跽请命曰:「愿吾父贷死」。因进牛炙斗酒,王下马,饮啖辄尽,众莫敢动,悉束手降。黎明,见王所部止此,始悔之,而业以解甲,莫不相顾失色。迁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将所降朝京师,钦宗再锡对,慰奖甚渥,赐衣甲枪牌,除正任单州团练使,就命将所部屯滹沱河。真定失守,王知滹沱形势已蹙,去之赵,赵守盖王渊云,渊得王恃以自固。虏再入寇赵,知王在焉,攻益急,粟殚援绝,孤城更数日殆破。王一夕潜将三百人捣其营,虏大惊乱,翌日遁去。后有自虏来者,始知大酋二都统是日被枪以毙,众遂不能支。除嘉州防禦使。将所部还大名,总管赵野辟为前军统制。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时以天下兵马大元帅驻济阳,王领所部劝进,复自济阳次南京。虏纵兵逼城,人心凶惧,王据西王台力战,虏稍却。翌日再至,而酋帅白马三郎以众数万薄城。王时所将近千人,与贼遇,即单骑突之,斩酋帅以还,部兵乘胜鏖斗,虏众遂溃,南京围解。郡守帅父老迎谒,居民炷香夹道,多感涕者,于是还诣济阳劝进,遂扈跸如南京。太上即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王请移跸长安,下兵收两河,朝议不从。始建御营,以王为左军统制。诏平济州山口贼解大刀、李昱等,所向剿除。升定国军承宣使,依前带御器械。制曰:「解赵城之围,威镇河朔;却胡马之牧,效著睢阳」。皆纪实也。车驾幸维扬,王以所部扈从。甫至,贼有张遇者,号一窝蜂,既破仪真,自金山以众来降,抵城而不解甲,扈从者危惧。王单骑造其垒,晓以逆顺祸福,叱使速降,众遂解甲听命。李民拥众十万,亦既来降,比至维扬,复狼顾整励器械,诏王渊处置,渊以属王。王往谕旨,诛梗议者刘彦,驱李民以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渊戮之。以民隶王军,分其众属大将张俊等,事遂定。授王京西等路捉杀内外贼盗。时虏再犯河雒,王率敢死士战于孝义桥,所杀已数千人,而别将以后军先退,虏众乘我,王身被镞如棘,卒力战以免。后至汴,诘先退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威令大振,自是军不复败矣。召还行在,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将军,承节、带御营统制如故。未几,诏王领所部如山东。王闻车驾幸钱塘,遂由海道趋行在,时建炎三年也。未至,有裨校段恩者,亡至都下,诡言王兵溃陷虏,物情震骇。殿前统制苗傅、刘正彦素畜异心,闻王陷没,无复忌惮,遂勒兵反。杀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及内侍数十人,奉太上居别宫,凶焰炽甚,神武中军统制官吴湛又阴与同恶。王在海上闻变,望阙恸哭,举酒酹神曰:「誓与此贼不共戴天」!舟中士卒亦皆恸哭思奋。时礼部侍郎张浚在平江,方议讨乱,与诸将环坐,计未有所出,闻王且至,更相庆曰:「韩公之来,此事必办」。王至见浚,相与号泣曰:「何犹豫为」!即日与浚定复辟之议,乃先诸将启行。时道路哗言傅、正彦谋挟乘舆以出,中外汹惧。王曰:「贼素知畏我,我至,彼敢尔耶」!寻命偏将张世庆搜绝诸路邮置,使伪命不行。至嘉禾,造攻具甚急。傅、正彦矫制止王,且除节钺,王不受命。会江淮两浙制置使吕颐浩亦来,王迎谒于郊。颐浩问曰:「贼计无它虞乎」?王曰:「彼怙势凭众,胁助铁券,自谓不死,安有他虞」!又问:「可必胜乎」?王曰:「以顺讨逆,何为不胜」!颐浩曰:「知彼知己,可以战矣」!时杨国夫人及二子质傅军,防守甚严,王略无顾念。会隆祐太后宣见杨国,杨国诣傅,绐曰:「太尉作如许事,公来矣,于太尉何如」?傅乃屈膝拜曰:「愿奉兄嫂礼,谨其鞍马,烦夫人好为言」。是日入见,隆祐宣问周悉,执杨国手垂泣曰:「国家艰危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清岩陛」。杨国奉诏,驰出都城,遇傅弟翊于途,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捽耳。杨国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王于嘉禾。王见之惊曰:「汝辈在耶」!俄而明受诏至,王曰:「吾知有建炎官家,安知明受耶」!斩其使,焚其诏,进兵益急。傅等大惧,遣将领张永载谢罪,且出御札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终始可嘉。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王知胁求诏旨,非太上本意,谕永载曰:「天子即复位,事乃可缓。不然,吾今以死决之」。贼得语,知不可解,即日复太上明辟。王晨夜兼行。承宣使张俊遣兵三千助王,王顾所部或非素所拊循,乃悉收家属诣军。及合战临平,舣家属舟岸下,由是师徒登岸击贼,无一不用命者。贼将苗翊、马柔吉以重兵负山阻河为阵,且于中流植木为鹿角,以梗行舟。岸间涂淖不可驰,王乃下马挥戈,令军中曰:「今日当以死报国,若面不带数箭者皆斩」。士殊死斗。转至剪刀山下,贼以乘神臂弓数千持满而待。王瞋目大呼,挺刃径前,贼辟易,矢不及发。连战皆大克,直造北关门。傅、正彦自授江东制置使副,提禁旅数万以遁。朝廷虑其遂逸去,诏能生擒傅、正彦者,有官人转承宣使,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其馀获逆党,赏各有差。王入朝行宫,拜且泣曰:「逆贼不道,主辱臣死,臣愿受命,缚此二逆」。因奏曰:「逆贼拥精兵数万,去瓯闽甚迩,万一寖成巢穴,愈难扑灭,臣请速除之。未审圣意欲生致之耶?抑函首以献也」?太上曰:「能杀之足矣」。王曰:「臣誓生致之,显戮都市,为宗社刷耻。不然,则臣为欺天」。殿前虎贲有宋金刚、张小眼者,号膂力,王乞以从,欲俾获俘来上。时所部才数千人,请止以所部行。太上壮之,酌巨觥以饯,因握手语王曰:「统制吴湛佐二叛为逆,卿知之乎」?王曰:「此易与耳」!时湛已不自安,严兵为卫。王诣湛与语,手折其中指,遂擒以出。门下兵卫惊扰,王按剑叱之,无敢动。又亲擒湛党王世修,同日伏诛。王遂行,诏除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江浙制置使。王兼程追袭。贼方围三衢,闻王师来,即解去,将趋上饶。王恐其或滋蔓闽、广也,径自浦城捷出迎之。至渔梁驿,与贼遇,夜半勒兵,距浦城十里。贼跨溪据险设伏,正彦屯溪北,傅屯溪南,相约为应。俄而接战,部将李忠信、赵竭节恃勇陷阵,马彦溥驰救,死之。王挺枪径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乃溃,擒傅、正彦及傅弟翊,遣所乞二虎贲护俘献行宫,斩于建康市。师还至蒋山,太上遣中贵人赐金合茶药,并御书「忠勇」二字表王旗帜。诏曰:「馀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朕之复辟,惟卿之功」。除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杨国自硕人超封国夫人,制曰:「智略之优,无愧前史。给内中俸,以示报焉」。功臣妻给俸自杨国始。改除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依前检校少保、御前诸军都统制。兀术入寇,车驾复幸临安,命杜充以尚书右仆射守建康,王守镇江,兼制海道。王方治舟秀之青龙,无何,充以建康叛降于兀术,兀术遂自建康取宣城,直至广德,径趋临安,车驾又幸四明。王闻之,亟以舟师赴难。未发,兀术闻王在京口,遽勒三十万骑北还,王即奏愿留江上剿除,使绝南牧之患。遂提兵截大江以邀之,先降其将铁爪鹰李选。太上赐札曰:「比在会稽,吕颐浩献议,欲会兵京口,邀截归路。遽览来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惟卿忠愤之诚,谋虑之审,千里之外,不谋而同。载观规图,深所嘉叹。今以获贼资财物帛尽与将士,并降空名诰劄二百道,用资激赏」。兀术遣使通问,王亦遣使臣石皋报之,约日会战,战数十百合,虏终不得渡。复使致词,愿还所掠假道,不听;请益以名马,又不听。虏乃益兵仪真,势接建康,兀术军于南,挞辣军于北。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兀术窘甚,求打话,王酬答如响,时于佩金凤瓶传酒纵饮示之。虏见王整暇,色益沮,乃祈假道甚哀,王曰:「是不难,但迎还两宫,复旧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兀术语塞。又数日,求登岸会话,王以二人从见之。复伸前恳,而言不顺,王怒且骂,引弓将射之,亟驰去。虏自知力惫粮竭,久或生变,而王舟师中流鼓枻,飘忽若神。凡古渡津口,又皆以八面控扼,生路垂绝。乃一夕潜凿小河三十里,自建康城外属之江,以通漕渠。刑白马,剔妇人心,兀术自割其额祭天。幸风涛少休,窃载而逃。王谍知其谋,悉舟师督战,会风弱帆缓,虏得以轻舸渡去。土人称为番人河,其后秦桧主和,更名新开河云。先是,王治兵镇江,尝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观我虚实」。乃遣偏将苏德以二百人伏庙中,又遣二百人伏岸下,约曰:「闻鼓声,岸兵先出,庙兵继出。数日虏至,果有五骑趋入庙,庙中之伏喜,先鼓而出,五骑振策以驰,仅得其二。有一人红袍白马,既坠,复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即兀术也。是举也,兀术仅以身免,俘获杀伤者不可胜计,所遗辎重山积,所掠男女获免者不知数,又获龙虎大王舟千馀艘。捷闻,太上赐札曰:「卿比统帅舟师,邀击虏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相拒大江,殆弥两月,杀伤莫计,俘获良多。所有已立功人,早以功状来上,当优与推恩」。又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感激思奋,慷慨自期。独提全军,往邀归路。将士用命,水陆齐攻。捷音遽闻,杀获甚众。言念忠劳,不忘嘉叹」。未几,除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时剧盗数起,闽中、荆湖震扰,朝廷为出禁旅,遣辛企宗讨之,师老不能平。福帅程迈、监司侯悫等力请改命将帅,章四十三上,太上乃除王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副参政孟庾以行。贼范汝为据建安,众踰十万,至僭造黄红伞等。王曰:「建居闽岭上流,使贼沿流而下,则七郡皆血肉矣。于是选轻锐航海,径趣福唐,拥众而上。福帅迎谒,且言贼方锐,宜少休以俟元夕。王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因酌酒以别。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我师。王策马先浮以济,师遂济,士气益倍。距建宁百里许,贼尽塞途路,埋巨木为鹿角,散布竹签、铁蒺藜,掘陷马坑,凡可以旅拒王师者,无不用其至。王即命诸军偃旗仆鼓,舍正路,俾各择便利,沿山堑溪,披践榛棘,遂达郡之凤凰山,绕出贼背,下瞰城邑,如在井底。火楼、巨石、天梯、云梯,百道齐攻,汝为震怖,以谓从天而下。五日城陷,汝为窜身自焚回源洞中。又有陆必强、叶铁骨、陆必先、张弓手、熊致远等,皆号贼骁将,分兵四劫。而叶谅者别以一军再寇邵武,王悉擒斩之。凡杀贼众三万馀人,生擒魁首张熊等五百馀人,士人之附贼如施逵、谢向、陆棠等,皆械送行在所。乃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隅,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者使民得甘心,胁从者贷遣。建安之民自以为蒙更生,家立生祠,共刻其事于石,至今奉香火惟谨。太上赐札曰:「省奏,范汝为已就灭亡,遂释朕南顾之忧。其馀畸○贼党并叶谅等,想已招捉,惟务随宜处置,勿留后患」。又札曰:「卿比执讯获丑,安靖一方,非特秋毫无犯,给耕夫之牛,使不失时。虽古名将,何以加诸!朕始闻此,喜而不寐,是惟威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卿之劳苦,实永朕怀」。王遂条奏江西、湖南群寇,要须以时平定,乘胜扑灭,势若破竹。诏从之。王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已而道括苍、上饶,径至豫章,江滨连营数十里。贼不虞王之猝至,以为神,大惊,于是曹成、马友、李宏等次第来降。王悉分配诸军,即日移师长沙。山东贼白毡笠、刘忠有众数万,尝与兀术转战颉颃,而南据祁阳之白绵山,自黔其额,号「花面兽」。山险重复,营栅相望,凡一年莫敢撄其锋者。王始至,即欲急击之,曰:「少延岁月,湖南生灵无种矣」。庾不可,曰:「功幸已成而师劳,若更趋白绵,有如不捷,前功尽废」。王曰:「兵家利害,世忠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请期半月,当驰捷以献」。庾不能夺。王即将所部与贼对垒,乃奕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日,众莫窥其际。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直穿贼营。警夜者呵问,王曰「我也」,盖王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遂周览营而出,喜曰:「此天赐也」。即下令明日破贼。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先遣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白绵山上,戒曰:「贼必空垒来战,若疾驰入夺中军望楼,驻麾张盖」。既而贼以三万人拒战,兵交自寅至巳,贼精兵迭出,胜负未分。俄而所遣锐卒二千植旗盖于贼之望楼,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愕,进退无所据,遂溃乱。王乃传麾令上下夹击,将士争奋,大破之,追斩忠于小舟,传首阙下。下令敢掠子女者斩。湖南遂平。战克之日,与庾所期如合符契。诏除太尉,馀如故。又赐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繄我忧冲。比岁李宏坏植,刘忠败绩,益张吾武,震挠凶徒,朕甚嘉之。且以防秋戒期,狄怨是念,卿其振旅来归,竭尽智力,以图大功,而后喜可知也」。王授钺以出,扫清三方。太上伟其功,诏枢密院以功状颁示内外,诸将各务奋励,共举中兴,以光史册。师还建康,乃置背嵬亲随军,皆勇鸷绝伦者。除开府仪同三司,节制依旧,充淮南东路宣抚使,泗州置司。明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驻镇江。是岁,兀术与酋帅挞孛耶合三路兵入寇,骑兵自泗取淮阳,步兵自楚取高邮,尘覆飞鸟。太上赐札曰:「览卿承楚之奏,良用骇叹。今虏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想卿谋画已定,可保无虞。更宜率励将士,戮力剿除。此亦卿前日之所论奏也。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卿忠愤忧图,朕所素知,协济艰难,正在今日。切更多算,以决万全」。又札曰:「朕以逆臣刘豫外挟强虏,驱率吾民,遣兵东向,观其措意,必欲图危社稷,人神所共嫉,覆载所不容。卿为国大臣,乃心王室,忠愤之气,想实同之。今贼犯真滁,已逼江上,而建康诸渡,旧为贼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卿宜戮力一心,以赴国家之急。先饬守备,徐图进取,无失事机,以堕贼计。朕虽不德,无以君国子民,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义之烈。兴言及此,当体至怀」。王受诏感泣,曰:「至尊忧勤如此,臣子何以生为」!遂自镇江济师,以前军统制解元守高邮,候虏步兵,而王亲提骑队往大仪,以当淮泗之寇。伐木为栅,自断归路。大会将佐曰:「金人马步分道并进,车驾方在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君奋忠义以报国,此其时矣。吾平昔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无生还之望」。遂大飨战士,战士皆感奋,气自百倍。会朝廷遣魏良臣使虏,至淮阳,王置酒送别,杯一再行,流星庚牌沓至。良臣问故,王曰:「有诏移屯守江」。乃撤炊爨班师。良臣切自喜,疾驰去。王度良臣已出境,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于是六军大集、北行至大仪,勒精兵为五阵,设伏二十馀处,戒闻严鼓之节,则次第起击。良臣至虏,虏果问我师动息,悉如所见以对。兀术号知兵,闻大军仓卒南还,喜甚,与群酋厉兵秣马,直趋江口,至大仪五里所。王纵虏骑过吾军之东直北,旗小麾,鼓一鸣,伏者四发。吾军旗与虏杂出,虏军乱,我师伍伍迭进。步队各持长斧斫马足,虏全装陷涂淖,弓刀无所施。王东西麾劲骑四面蹂之,虏大半乞降,馀皆奔溃。追杀数十里,兀术乘千里马以遁。积尸如丘垤,擒其骁将挞孛耶、女真千户长五百馀人,获战马五百馀匹,器械辎重与平山堂齐,军势大振。兀术还泗上,召良臣,诘责其卖己,将斩之,良臣好词以免。解元至高邮,亦遇贼虏,设水军夹河而阵,我师皆愿效死。虏整队迭出,一日之间,合战十三,士力稍罢,相拒未决。王遣成闵将劲骑往援之。闵与元军合,复大战,败生女真及千户长等,虏败去。俄而王至,穷追于淮。虏复大战,败溃奔走,相蹈藉没溺死者不可胜计。捷书沓至,群臣入贺,太上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赐札曰:「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还,甚慰朕望。兀术举国来寇,凭陵边圉,非卿智勇冠世,忠义徇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胜众,俊伟如此?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震恻,痛切在躬。得卿来报,顿释朕怀」。初虏既倾国内侮,朝廷过计,有劝太上他幸者,于是降旨,议散百司,物论哗然。独宰相赵鼎与王议合,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至是虏既溃败,王自淮上振旅凯旋,江左遂安,故论者以此举为中兴第一。除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宣抚使,镇江置司。王在镇江,一日方会诸将置酒,虏帅挞辣耻前败覆,以书币来约战,王即席遣伶人张轸、王愈之持橘茗为报。报书略曰:「元帅军事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旨挥也」。挞辣谋屈,卒不来,未几全军遁去。然诸将徘徊顾望,无敢渡江者。王独请移军穷边,经理中原,太上赐札曰:「昨因虏近,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卿独慨然请以身任其责,朕用嘉之」。又曰:「今闻全师渡江,威声遐畅。卿妻子同行否?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来也」。改除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依前少保,充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兼营田大使,楚州置司,兼节制镇江。时楚累经残掠,邑屋皆丘墟榛棘,王至,则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厉。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刘豫间遣兵入寇,每为王所败却,生擒伪知镇淮军王拱及食粮军数百献于朝。是年虏又犯涟水,王迎击,杀其将孙统领,追至金城。时豫之锐卒尽屯宿迁圣女墩,王以轻兵破之,转战至徐之驾口。军既单弱,而虏援兵讹里耶索、贾舍人踵至,遂以背嵬轻骑五百冲之,为虏所围。王突围拔众以出,复乘锐掩击,过落马湖五十馀里,杀伤不可计。攻淮阳,旦暮且下,会诏班师,王亟还。道遇伪齐帅刘猊率金国三路都统太一孛堇、凿山水晶相公、青州五路都统、东平府总管,及兀术举兵自河间与诸道会。王结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造其军,大呼曰:「锦袍毡笠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众咎王,王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及虏骑至,王先以数骑挑之,杀其引战者二人,诸将乘之,大破虏众,暴尸三十里。捷闻,太上赐札曰:「卿诚存报国,义独奋身,长驱济淮,力战破贼,俘获群丑,抚辑遗黎。眷言忠劳,实所嘉叹。然王师之出,本以吊民,上将之威,尤宜持重,军旅之外,毋爽节宣。深体至怀,副朕倚注」。特授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赐扬武翊运功臣,依前少保,充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兼营田大使。王以承楚单弱,正当寇冲,寇至无以守,乃增大其城,身自督役,役不劳而城固,民恃以无恐,家立生祠以报。先是移屯淮阳,与敌接境,王乃多遣间结山东豪俊,俾缓急为应,山东人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金人废刘豫,中原军溃盗起,王以为机不可失,奏乞全师北讨,招纳叛亡,为恢复计。恳请诚切。太上赐札曰:「览卿来奏,备见忠义许国之意,深用叹嘉。今疆埸之事,以安静为先,变故在彼,不必干预,当敦信约。卿其明远斥堠,谨固封疆,以备不虞,称朕意焉」。既而秦桧议和,诸帅已屯建康及武昌,诏王徙屯京口。王上奏,极论虏情叵侧,其将以计缓我师,乞独留此军,蔽遮江淮,太上赐札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顾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剉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勇。既至,彼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其所奏,益见忠诚,虽古名将,亦何以过!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平也。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当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令三省施行」。初,国朝军政日修,虏师屡衄,于是阴谋沮挠吾事。秦桧还自沙漠,力劝太上屈己和戎,销兵罢将。朝廷遣使交割河南境土,虏亦遣使来议,而使名不逊。时桧主议甚力,自大臣宿将,万口和附,王独慷慨涕泣,章上以十数,为太上开陈和议不可之状,大略以谓:「虏情诡诈,且陕西诸路出兵产马用武之地,岂肯真实交割」!又曰:「但恐以还地为名,先要山东、河北等路军民及北人之归明者,出此声势,摇动人情。我若太加卑屈,深虑人心离散,士卒凋沮」。又曰:「今当主辱臣死之际,臣愿效死节,激昂士卒,率先迎敌,期于必战,以决成败。若其不克,陛下委曲听从,事亦未晚」。又曰:「如王伦、蓝公佐交割河南地界,别无附合诳赚朝廷,虽以王爵处之,未为过当。欲乞令供具委无反复文状于朝,以为后證。如臣言虚妄,日后事成虚文,亦乞重寘典宪」。其言深切恳到,出于忠诚,且请单骑赴阙面奏。太上率优诏褒答,其略曰:「卿忠勇冠世,独当一面。国威既震,和议渐谐,南北兵民,可冀休息。究其所自,卿力居多。卿其保护来使,无致疏虞。所乞入朝奏事,俟有机会,当即召卿。众方怀疑,疆埸事大,正倚卿为重,未可暂离军中也」。其后虏果负约如王所言。桧甚恐,即上疏曰:「臣闻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此伊尹相汤咸有一德之言也。臣昨见金国挞辣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既而兀术戕其叔挞辣,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劝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又曰:「如臣言不可行,即乞行罢免,以明孔圣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之义」。其词反覆无据,由是天下服王精识,而尤桧益深云。兀术既再陷三京,又犯涟水,太上赐札曰:「金人复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凡对境事宜,可以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从便宜措置。若事体稍重,即具奏来」。王遂率背嵬军由泇口破走兀术,伪守赵荣以宿州降,李世辅以亳州降。诏除少师,馀官悉如故。明年,虏都统周太师者以大军入寇,水陆并进,未及渡淮,王督士马拒战于淮阳,又走之,因取刘泠庄,设伏掩击,遂至沂水,虏溺水不知其数。又遣偏将王胜攻下海州,取怀仁诸县,破千秋胡陵大寨,擒虏帅郭太师、伪守王忠,尽得其军粮、牛马、器甲,即日献俘阙下,诏除太保,依前功臣、三镇节钺、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营田大使,封英国公。是年虏犯淮西,殿帅杨存中合宣抚使张浚之师,与战于钟离,弗克,诏王赴援。虏别军数万屯定远,王遣成闵以轻骑击破之,转战数日,兀术中克敌弓以走,其众大溃,遂夺钟离。捷闻,太上赐札曰:「闻卿亲率将士,与贼接战,追逼直至城下,贼马一发奔溃过淮,卿已复据州。卿忠义之气,身先士卒,亲遇大敌,嘉叹何已!况卿前后所料贼情,一一必中,今日善后之策,更为深加思虑,措置以闻也」。王因上章,极言爵赏之滥,乞自今非破虏、复境土,不畀崇资,以塞倖门。时和议复成,秦桧权力益盛,异己者祸如发矢,王复危言苦谏,以谓:「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腥膻,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太上复赐札嘉奖,又乞与北使面议,优诏不许。寻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桧由是深怨于王。已而尽撤边备,召诸大将还阙,王及张俊、岳飞除枢密使副。王上表乞解枢务,避窜丐闲,时论高之,时绍兴十一年也。又上表乞骸骨,不许,除太傅,依前三镇节钺,充醴泉观使,进封福国公,赐第都城,奉朝请。其秋,显仁皇后騩驾来归,王朝谒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明年,进封潭国公,十三年,进封咸安郡王,十七年,以郊恩改镇南、武安、宁国之节。太上数召王同家人燕于苑中,眷礼深笃,数赐名马、宝剑及其他赐予,劳问相踵,然王老矣。二十一年秋,王病不能朝,乃上表谢事,策拜太师,问疾之使肩摩毂击于道。于是悉召故人列校,勉以忠义大节,焚逋券百万,亲视含禭,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公王,可以无憾矣」。以是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三。疾方革,累诏宣医诊视,讣闻,太上衋然为辍视朝。赠通义郡王,赙以内帑、金帛各三千疋两,锡尚方名汞、龙脑香以歛,禭服用一品,所以慰恤其家甚至,遣敕使徐伸护葬事。以是年十月庚子大葬于平江府吴县胥台乡灵岩山之原。有诏命中贵策祭于家,又诏奉常贰卿軷祭于都门外。子孙次第进秩。娶白氏,秦国夫人;梁氏,杨国夫人;茆氏,秦国夫人;周氏,蕲国夫人。子男四人:长曰彦直,尝任户部尚书,今为太中大夫、延水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次曰彦朴,奉识郎、直显谟阁,蚤世;次曰彦质,朝奉大夫、直徽猷阁、知黄州;次曰彦古,起复朝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知平江府兼节制水军,今家居终蕲国之制。女八人:长适故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次适宣教郎冯用休,次适宣教郎、知宣州宁国县王万脩,次适从政郎刘莒,次适宣教郎、宗正寺主簿胡南逢,次适承议郎、充集英殿修撰、主管佑神观张子仁,二人为黄冠。孙男十七人:曰梴,奉议郎、太社令;曰杕,奉议郎、直秘阁;曰格,宣教郎;曰枢,承务郎;曰松,通仕郎;曰相,承事郎;曰椿,承务郎;曰楷,承奉郎;曰林,将仕郎;曰森,曰休,曰楫,曰杰,曰本,曰梓,曰樟。孙女八人:一适将仕郎王大昌,馀未行。今天子乾道纪元之四年,有诏特追封蕲王,又八年,乃赐谥。始王鼎贵,尝戒戏下及其家人曰:「忠者,臣子不可一日忘,不惟所当常行,抑亦所当常言。吾虽名世忠,汝曹无得以忠字为讳,若讳而不言,是忘忠也。吾生不取、死不飨也」。至是得谥忠武。彦古禀述先教,不敢辞,君子以为通于孝云。呜呼!王起西陲布衣,杖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月争光,何其盛耶!为平寇将军,为都统制,为宣抚使,为常置使,为营田大使,为诏讨使,为枢密使,所践无非达官要职,而能益彰;平全闽,夷江西,剪湖湘,歼苗、刘,摧兀术,鏖大仪,拓东海,捍杨楚,震淮阳,所当无非勍寇剧贼,而功益俊伟不可及。及和议初定,虏使稍不恭顺,王则忿其无礼于吾君,诵言诛之,且下令所部州无得少屈,虏使为之沮戢。性不喜便佞,事关庙社,必伛偻玉陛上,流涕极言之,虽不加文饰,而诚意真切,理致详尽。人主知其出于忠实,不以为忤也。秦桧用事,遣中原人亲属还虏中,有恋国恩不忍去,必械絷以送,至谋遣赵荣。王力争曰:「荣不忘本朝以归,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弗听。岳飞之狱,王不平,以问桧,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王艴然变色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于时举朝惮桧权力,皆附离为自全计,独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复与亲。每建大议谠言,家人危惧,或乘间劝止,王曰:「今明知其误国,乃畏祸茍同,异时瞑目,岂可于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耶」!言虽质,留旨深,士君子至今传之。受人恩,则生平不去心。签枢王渊识王于微时,待遇绝等,苗、刘之乱,渊首遇害,王为请地厚葬,经纪其家,不遗馀力。初,渊轻财嗜义,家无宿储,或劝以治生,渊曰:「国家官人,以爵使禄,足代其耕也。若切切事锥刀,我何爱爵禄,不为大贾富商耶」?王敬服其言。故握兵三十年,未尝为乾没贸迁之私,上所锡赉,悉分将士,将士故乐为之用。太上高其义,察其廉,特赐江东永丰圩田,以给其子孙,王复上书,租赋愿与编户同,为势家倡。太上欲成其美,从之,优诏奖谕。虽厚抚将士,千金有所不爱,至一官一级,则靳惜如肌肉。尝谓将佐曰:「为国立功,人臣常分,吾所以使汝辈功浮于赏者,乃所以遗尔子孙也。天日昭昭,爵禄虚受,终必为祸,他日为国爪牙,尤当戒此」。旧制:战胜第赏,必以首级,军人贪得,至杀平人以希赏。王始建议,不许以首级计功。然诸帅保奏将士武功,左武各有队伍,惟王所部须实有功乃奏,终不以毫发假人。是以淮东一军,功最多而崇资者少。城楚州,与士同力役。黄天荡之战,杨国在行间,亲执桴鼓。家楚州,织薄为屋。将士有临敌怯懦者,王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会,俾为妇人妆以耻之,其人往往感发自奋,后多得其死力。其制兵器,凡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狻猊之鍪,连锁之甲,斧之有掠阵,弓之有克敌,皆王遗法。太上以其制下兵部及颁降诸将者是也。尝中毒矢洞骨,则以强弩拔之。十指仅全四,不能动,身被金疮如刻画。晚以公王奉朝请,尤能以道卷舒,绝口不言功名。盖自罢政居都城,高卧十年,杖屦幅巾,放意林泉壶觞间,若未尝有权位者。而偏裨部曲往往致身通显,节钺相望,岁时造门,类皆谢遣。群工列辟,想闻风采而不可见,则相约于朝班,望王眉宇而慰喜焉。至于外夷远人、幽闺妇女,皆知有所谓韩郡王者。岁时辄相从詷王年几安否,以为天下重轻云。而王终日澹然,独好浮图法,自号清凉居士。故虽权臣孔炽,王最为所忌嫉,而能雍容始终,盖诗所谓「明哲保身」者。属纩之际,神爽益清,冠佩修然,合爪而逝。有诏择日临奠,桧遣中书吏韩城以危语胁诸孤,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恳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其始终恩遇如此。臣雄曰:「自起、剪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雷风,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至于达之以智谋,本之以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亡几也。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其庶几乎!王本山西之豪,与起、剪相望,而其智谋忠义有过前修,无不及焉。方逆傅滔天,王闻变恸哭,士卒皆哭,莫能仰视,遂自海道径还。吕颐浩方以贼为忧,王谓贼既取铁券,必无他虑,颐浩又虑贼难胜,王则深言逆顺之理,知其必胜,于是颐浩计乃决,傅卒成擒。至如中兴之初,倡议西都长安,乘建瓴之势,东向以图中原,朝议不从,识者以为深恨。及维扬危急,六飞南渡,诸帅咸欲西趋岳鄂,径往长沙,王独以谓今已失河北、山东,惟有淮、浙号称富实,若又弃之,更有何地!太上嘉纳。江左立国之谋,于是乎始定。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论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禀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以勇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是以太上荐赐诏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诸」!而皇上特以忠武易名,盖以王为亮、子仪之流。惟二圣日月之明,知臣莫若君,德音铿鍧,天下传诵。世忠得此嘉奖,其亦可谓死而不朽也耶!臣观宣王中兴,如《采芑》、《江汉》之诗,所述荆蛮来威,王国庶定等事,虽以褒大方叔、召虎之功,然其任贤使能,致此巍巍,则宣王盛德之形容,光明伟杰,不可掩也。臣愿颇采《周雅》声为铭诗,以彰元勋,以歌尧父舜子知人之明,以称明指,显耀韩氏,以昭示于亿万世。其词曰:
昔在宣靖,崇极而倾。胡酋不恭,神州尽腥。天地重开,真人龙翔。德业巍巍,周宣汉光。凡此中兴,谁实佐命。繄时元勋,王国以定。元勋谓何,维师蕲王。王奋山西,起剪之乡。铁胎之弓,悍马长槊。方在童年,气震山岳。逮事徽皇,至于钦宗。天下兵动,外阻内讧。王先戎行,是磔是剪。浙西山东,绩用丕显。霸府肇新,来乘风云。扫清南都,大驾时巡。淮海之间,剧盗猬起。解甲束戈,如父诏子。帝幸馀杭,王征徐方。逆臣乘虚,反易天常。贼虐枢臣,都城喋血。凶燄孔炽,震惊宸阙。王在海上,闻变号呼。凡尔众士,今当糜驱。吾与群凶,不共戴天。山川鬼神,实临此言。舟师鼓行,雷动电击。挠彼凶徒,裂胆禠魄。天位反正,乾清坤夷。生擒渠魁,枭首大逵。有狡汝为,盗据富沙。流毒全闽,血人于牙。大江之西,重湖之南。蜂屯蚁结,虎猛狼贪。三方百城,地数千里。夺攘矫虔,声势相倚。当宁谋帅,宜莫如王。授以斧钺,往摏其吭。覆其穴巢,锄其根萌。阅岁未周,三方悉平。奔旗奔师,捷书相望。贷遣协从,旌别善良。尔商尔财,我弛尔征。尔农尔田,我资尔耕。仁义之兵,吊伐是尚。帝有恩言,卿古名将。胡马饮江。充叛以降。金陵不支,荐窥上邦。王整虎旅,邀截归路。虏术虽强,望风震怖。海舰如云,江之中流。北剉援兵,南衄归舟。水战陆攻,推枯拉脆。杀伤莫数,俘获万计。酋师小黠,仅脱其身。敌势寖销,皇威益信。术犹不悛,才数年期。倾国南侵,步骑分驰。逆党成林,尘暗穹苍。九重制诏,罪己如汤。王曰呼嗟,君父旰食。臣何生为,矢死报国。部分将佐,直趋淮壖。亲窒归途,示无生还。妙算既定,奇策先施。声言守江,己驻大仪。众寡虽殊,我整彼乱。虏骑纷呶,马足俱断。四面鏖击,若降若屠。积骸为丘,洒血成渠。折馘献俘,千里相踵。骁将数百,岂计辎重。偏裨在楚,亦以捷闻。王来穷追,虏师大奔。振旅凯歌,天子曰都。世忠忠勇,虏不足诛。江左人心,恃此宁谧。中兴以来,武功第一。淮阳钟离,莫非俊伟。生平战多,竹帛莫纪。王屯极边,志清中原。和议既谐,弛强铄坚。王之论和,忠愤激烈。利害皎然,黑白区别。圣主俞之,权臣雠之。明哲令终,天实休之。孰不为将,孰不建功。动摇丘山,呼吸雷风。惟王天资,与勇将异。达以智谋,本以忠义。大疑大事,决于片词。较彼起剪,王其过之。王起寒素,饭糗衣纻。出际盛时,蛟龙云雨。解衣推食,言听计行。任用不疑,天子之明。三镇节旄,三事典策。报功惟优,天子之德。惟圣天子,使臣以礼。哀荣死生,福禄终始。重华神武,志大有为。眷言勋劳,恨不同时。真王启封,贵穷人爵。忠武之谥,如葛如郭。八言衮褒,更瞻云章。谁克有勋,上不汝忘。丰碑岩岩,亿载有耀。凡百臣子,其思忠孝。
直秘阁詹公墓志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九
自顷国家承平日久,士大夫豢于宠利,无捐躯殉国之志,狃于宴安,讳言兵事,一旦戎马入中原,相视愕眙,不过为畏避偷生之计,仗节死义,罕有所闻,至其谋国,则以退怯为得算,事雠为全策,风俗至此,夫岂一朝夕之故哉!然而其间天资忠义,务为实用,不汩于习俗,有志于当世者,亦岂无其人?顾有而绌于时论,又不克尽其用,为可叹慨,若詹公是也。建炎初元,公通判巩州,虏骑再渡河,狙胁陕洛,长驱至秦陇,将及巩,郡守假它檄去。公即日合兵民七千人,授甲登陴。虏至城下大呼趣降,公命以劲弩射之,围合数重,部分既定,归与家人诀曰:「自国门直巩九郡皆不守,吾守死矣」!竭家赀犒军,谓其父老曰:「我已与家人诀尔,当共助我」!皆感激,争出金谷。虏尽力攻五日,不能破,会公所乞熙河兵至,与虏战,杀其酋三人,遂遁去,城卒全。绍兴初,苗傅等甫伏诛,虏势凭陵,诸将有愤激戮力之意,有司顾以调度不给为忧。会大飨明堂,已下诏矣,公时从招讨使,慨然奏疏,大略谓:「靖康之祸,人神共愤久矣。今大敌在前,国势不立,与其崇孝飨之虚文,曷若厉复雠之大义。请停大礼,悉以其费佐军,督诸将分道攻守,以慰祖宗在天之灵。继志述事,孰大于此」!事虽不行,识者韪之。丞相张忠献公督师,遴选时彦,首辟公掌机事。剧贼杨么据洞庭,奉檄先走鼎州,度事宜,所条上悉中机会。方是时,虏挟我叛臣日窥边,诸将列屯淮汉,幕府议军事曲折,有非文檄所能传者,必委公往谕意,析理会情,无不切当。盖公旧为河州士曹,故将王渊为寨主,捶将校至死,郡守欲加罪,公曰:「小校犯阶级,是不可以常人论也」。卒免之。王公感激,平生事公如父兄。张俊、韩世忠始渊部曲也,故其言尤为诸将所信,忠献以是任之。公善将兵事,尝佐世忠解济州之围。行至熙河,闻虏骑已南,公曰:「卒遇敌,进退何据?当驻山阳,以佚待之,一战可胜」。世忠锐意,不能从,师至宿迁,果溃,自是愈心服。刘光世之罢兵柄也,尚书吕祉往莅其军于合淝。公已去幕府,贻书忠献曰:「吕尚书之贤,固为一时选,然于此军恩威曲折,卵翼成就,恐不得与前人比。兼此军今已付王德,德虽有功,而与其下郦琼辈故等夷耳,恐有中不能平者,愿更择其偏裨素为军中所亲附者使为德副,以通下情」。忠献然其言,未及行而郦琼以叛闻。公明审有谋类如此。自忠献去国,和议兴,公不复用。有荐之于时相者,时相方谋和亟,恶言兵,乃曰:「詹君而贤,何乃乐从兵间耶」?嗟乎,是岂知公心者哉!及虏暂归河南地,见大夫无可使,则又谓公有守巩劳,俾以使指往关中。时公年高矣,亲旧争劝无行,公曰:「朝廷名为抚旧疆,吾虽老,敢辞乎」?曰:「然则无以家行乎」?公曰:「人情危疑,使者不以家行,是重之也」。即日尽室引道间关入境,延父老问疾苦,布德意。会虏败盟,不克终事。盖其慷慨徇义之意,至老不衰。其为人本末大略如此。所谓天资忠义,务为实用,不汩于习俗,而有志当世者,若公非耶?而绌于时论,不得尽其用以死,则可不为之叹息哉!予故特表而出之,世之君子必有能辩之者。公讳至,字及甫,严州人。曾祖瑀,赠正奉大夫。祖询,不仕。父安,学行为乡里所尊,以累举恩,仕为浦江簿,赠宣奉大夫。母太硕人余氏。公中崇宁元年进士乙科,授泗州推官、河州推官,徙士曹参军,改秩,监在京广衍仓,通判潍州,易南京留台,通判永静军及巩州。召未对,除陕西转运使,以亲老辞。改御营平寇左将军随军转运判官,主管临安府洞霄宫。起为江淮招讨使司随军转运副使,知常州,改徽州,辟州督府主管机宜文字。以幕府功,除直秘阁。忠献将荐于上,会太硕人有疾,力辞归。遭内艰,服阕,提举台州崇道观,知处州。言者希时相意,论公与诸将善,坐是罢。起为永兴等路提点刑狱公事。后复丐祠,以崇道归。绍兴十年,以微疾没于其家之正寝,享年六十有八。初娶何氏,两娶许氏,俱封令人。子男三人:攸之、仰之、倬之,并右从事郎。孙光祖、绍祖、似祖、与祖、昭祖。女长适迪功郎潘渊明,次适承节郎方守中,次适承务郎王兴义。是岁十月甲子,葬于遂安移风乡新村之阳。积官至左中奉大夫,封建德县男。公自幼沉厚寡言,外朴中敏,孝友尚义。居太硕人之丧,乡党以为法。育伯兄孤孙如己子。孀妹来归,为之区处生事,儿女婚嫁皆得所。宗族之贫无所给者,曰:于我衣食,死于我葬。以至外姻亦赖以济。度量恢廓,喜怒不形,而人亦莫敢犯。奖借后进,闻一善若出于己,有不善为之忧,委曲讽晓之,虽甚不肖,亦知愧。训诱子弟,不欲伤恩,反复谆谆不惮。故凡其宗族与其乡之人,生则相与爱敬,病则合力祈禳,终则至于流涕,此岂偶然哉!公于书无所不读,读辄不忘。务以躬行为主,考论礼乐制度,往往得经意。尤喜推原历代治乱得失之故。蕴蓄深厚,发为文章,雅健追古。其得意时,操笔如风,及读之,虽宿致思者不能及。其稿随多散失,所裒拾仅得《瀛山集》十卷。詹氏系本南阳,五代时有避乱来严之建德者,实公始祖也。其二子复徙遂安:一居遂安之原,至公凡九世;一居新安之原,亦同邑也。自宣奉公纠族讲学,而詹氏始多秀士。及公益敦笃。惧两原子弟世远日疏,乃立二老祠,每岁季春,悉合其少长奉祀,事已,相与饮酒,序亲爱以无忘厥初,雍雍然也。又为之立墓祭之式,使后人世守之,其尊祖纠宗之意甚备。詹氏人才之盛,抑未艾也。公季弟曰棫,仕为宗正寺丞,于公盖同志者。公之葬,状公行事甚详,而铭文未有所属。后三十有四年,岁在戊戌,宗丞有子曰仪之,今为广西转运判官,与帅张某联事,讲学相好也,于是始以属某,而某实公所从忠献公之嗣子也,乃不克让,为之论次如此而铭之。铭曰:
猗若人之好修兮,怀瑾而为美也。不随俗而风靡兮,厉秋霜以为志也。羌视雠而弗疾兮,己独斯之耻也。纷怀生以自营兮,予何艰之避也。周旋于羽檄之间兮,抑将以伸其义也。凛自信之不疑兮,曾习俗之何睨也。勒铭以昭之,尚后人之兴起也。
跋赵叔近遗事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烛湖集》卷一○、《南宋文范》卷六四
金人再犯京师,游骑四出,吾郡县将吏望风奔溃,莫敢撄其锋者。赵公宗室子,为少尹南京,独能力战全其城,实启高宗皇帝中兴之业,斯已壮矣。及守槜李,不惟使吏民安堵于列城反侧之中,而单车入不测之地,使杭之叛卒歛手听命。犒赐不足,则竭私储继之。非其精忠血诚,智勇兼济,畴克尔。不幸罢守家居,一旦迫于乱兵,权宜镇定,一郡免于鱼肉。上奏未达,而王师奄至,公不自疑,晏然迎劳如平日,其心迹非不较然明白也。诸将武臣方以杀略为功,加以授命王渊,逞其争一女之憾,仓皇害公,不复顾问,哀哉!绍兴九年,朝廷始知公冤,有诏褒赠,告词尤哀伤之。国史已轶其事,未及立传。公之曾孙彦嘏显叔蒐缉遗牍,本末略具,可信不诬。显叔兄弟十人皆贤而文,多以科目自奋,忠孝之报方兴未艾,而王渊者亦死于乱,子孙无闻矣。天定胜人,岂虚也哉!某敢并著之,以告于太史氏。嘉泰四年二月五日,烛湖孙某书。
杂记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六
太祖皇帝克上党,获北汉宰相卫融不杀,以为太府卿。乾德三年伐蜀,诏伪蜀文武官并赐装钱赴阙,治行请白者所在以名闻。开宝七年下江南,赦管内州县伪置文武官员,见釐务者仍其旧。大哉,帝王之度乎!国初人物盛多,以其能天地包荒,杂用江南、西蜀人材之众也。初,绍兴十一年,金人割三京五路以和。新界长吏有前秉义知拱州者,有前武德知薄州者,有校副尉而知县令者。汉仪初复,莫不怀惭抱恨,意沮词短,无颜以见新至官吏。朝廷降赦知州县者,许令依旧,复拘收伪补告身敕劄,许诣有司批凿用印。有伪齐补授者,亦皆授给官资。人人得以隐藏恶迹,除危疑之心,而洗羞恨之咎。其后将校以功名自见者,比比皆是。高庙中兴有以哉!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始终用人,盖尝三变。其始也,收召山林遗弃之老,尽起海内流窜之人,或当兵权,或列谏省,或在方面。其中也,不次而用。小臣一言可采,或得超迁;列曹一事可录,未几便用。凡此十七八年,宰相岂必尽得人,台谏岂能尽举职,百司庶府岂能皆无过,然而孝宗每事求功,士大夫久用不效者旋即罢去。故碌碌庸人多不得久在位,而奸邪小人不敢行其私。淳熙十年,以孝宗有倦勤之意,每事必求审熟便安而后行。如王淮庸懦,仅仅无大过,亦不得已而用之相位。
按景祐五年十一月庚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宝元。按运历图,盖十一月十八日南郊也。是年既改宝元,作史者便以此五年为宝元元年,《长编》遂无景祐五年,即宝元元年也,今绍运亦然。按《长编》四年丁度为内翰,八月知制诰,谢绛为契丹生辰使,《通略》是年李淑、胥偃皆为内翰,元年宋郊、王举正、郑戬皆曾为知制诰,不知此词出于谁笔,以字画考之,盖欧阳书。然景祐四年,公方为夷陵令,五年为襄州乾德令,当庆历三年冬,方拜右正言、知制诰,其去景祐五年尚有五六年也。
治平四年,京师省闱以「公生明」命赋题,司马君实司贡举。襄邑人(本开封府襄邑县,蔡京改四辅拱州,后复襄邑。)许少张(安世)时为举子,诣帘前上请云:「公生明者,公正生明。公而自明,非自明之明」。主司恶其语赘,斥去之。君实走厕回,问诸公何为而喧,同列告以其故。君实默然,谓帘外官请适来上请先辈相见,再问之,少张答如前语。君实云:「诸公不晓先辈意,所说极当,当依次第为文」。君实退与诸公言。诸公谓:「此同人上请耶!诸人方诮其上请疏谬」。君实微笑曰:「是公非上请也,乃来考试吾辈尔。今日命题公生明冷淡无体贴,如用离娄之明则便是自明之明,吾辈可不领略而去」?及得许公程文,读至依违牵制云云,抚案曰:「此非作公生明赋,乃公生明断案也」。遂为南省第一。少张廷试,复魁多士,官至都官郎中、权中书舍人,与坡仙同时。刘攽因谬举,王介甫欲窜岭外,许公与坡共救之,贬衡阳。少张迁秘监,因李士宁责官利路漕,又迁夔漕,乞地及招安南兵官杀降,坐累贬房陵倅,后归至黄州不幸,东坡解衣赙之。
靖康元年,金人长驱,将逼京师,独蔡攸得报早,先期治装,命宋㬇为东南发运。㬇,攸姻家也。假其护送,遂尽室而南,虽赀用给使无不全济。初传两宫命京亦从上皇而东,京自以午夜出城,水涩胶舟,奔卫不及,遂过拱州,实父子参商,遂不同途云。按蔡绦记,实云京在拱州乞召,愿陈计议。《长编》亦参取其说,云是时敌退,京师稍安。京求见,欲口陈灭敌之策。上将召京,会京贬命下而止。然独不载京之策安出,其说云何。其后蔡氏外孙传得其说,盖京欲决阳武埽也。按阳武,汴之畿邑。邑有博浪沙、黄河、汴河、白沟,又有阳武埽一镇。按《国史》,金人陷阳武,蒋兴祖死之。兴祖治其县,县有古博浪沙,土脉脆恶,积雨湓涌,埽且溃,兴祖护堤以免,即其地也。京之说云:「诚用臣计,敌虽百万,一夫之力可却」。盖欲决埽以浸敌也。此虽小人诡为大言以自救,然京如老盗,宿藏狡焉,容有可施用者。第败国亡家之人,天道不祐,纵有奇画秘策,决不能复成功尔。然传者云埽去京城止一舍,今以《九域志》考之,县西北去京九十里,得非埽近京而邑治远欤!
姚平仲自劫寨而遁,钦宗遣使几百辈,竟不知其所在。高宗即位,尝立赏访求。《林泉野录》不知何人所作,谓平仲实已战死。或存或亡,其说多端。顷时或传有曾见平仲于蜀青城山者,山阴陆放翁尝作诗以纪其事,斯亦异矣,岂好事者为之耶?然平仲之逃实在城下,而宣和邸报、密院劄子乃云:「京兆府廉访奏咸阳县公文,盖据魏鉴状,随姚防禦往河北宣司使唤,今月一日到咸阳县安下。至四更有排军张岊辈称不见了姚太尉,鉴即时报县尉及亲随人并印记封全解府。奉圣旨姚平仲身为统制,弃印而逃,可先次除名,令陕西诸路帅臣及提刑司收捉」。观此,则平仲之逃乃在京兆府。咸阳,永兴军属邑也。平仲方自陕西来应援,初不曾有还永兴军事。又按靖康元年立赏,有能捕平仲者,白身补承信郎,赏钱三千缗,此月指挥也。而邸报云:「臣寮上言,近岁军政不修,刑赏失当,姚平仲欲以都统制处之而弃印逃亡,不畏典刑明矣。今缘自首止降一官,臣恐四方观望,军政未易修也」。二月五日奉御笔:「平仲除名勒停,枷项蕲州编管」。观此则平仲尝自首,又非不出也。然此二报不收于正史,得非实自城下而逃,但劫寨之举不欲明言,故讳其地。平仲实不曾获,又恐人无忌惮,故又设为自首行遣之报耶?
建炎四年,巨盗钟相、孔彦舟、杨华相继蹂践荆湖间,环数州十馀县,莽为盗区。先是蔡守程昌禹提兵入援,行在道出湖北,会罢诸道勤王兵,抚谕冯康国因请以昌禹摄荆南帅。已而有诏改昌禹镇抚鼎澧,偏将邵宏渊者隶帐下,善用长刀,有关、马之勇,尝以百馀骑搴旗履锋为士卒先。是时贼党刘超自京西陆梁转寇而来,有窥伺湖南意,遂犯澧阳,逻兵四出。宏渊逼之于锁石冈,迎击走之。宏渊谓都监孙君:「今一击而却,后必再至,再至则来者必众。我军虽寡,然贼气夺矣」。遂授以己所持刀,令孙被甲驻马石冈以怖之。即驰诣昌禹,趣济师。无何贼大至,望见孙挺刀冈阜上立,东西指麾,以为实宏渊也,且惧有伏,果不敢犯,遂烧城北七里街,稍稍徙屯城西。薄暮,昌禹督众趋城。澧无守将久,百姓推慈利尉智从𤥺行郡事。诘旦,昌禹偕从𤥺自小东门乘城觇贼。贼出悍骑,舞槊诟之。昌禹失色,左右顾无应者。有桃源弓兵龚亨奋而出,众且属目,则已跃马赴之矣。昌禹遣亲吏语之曰:「汝忘器械耶」?亨振手不顾。既出,则贼策马瞋目,扬矛而前。亨出小蛮牌于髀间,槊正著牌而过。亨突身挟之而还。将士欢噪,褫衣就刑,则固一妇人,超长女也。亨自以独身挑战而得妇人,不足示武,手杀之。超愈怒,吹唇鸣鼓,尽锐攻朝天门,造钓桥高十馀丈,长二十丈。既成,引桥趣城,择死士之善战者系于其上。智从𤥺败,詈贼而死。贼蚁而登,昌禹与宏渊、龚亨自东角踏浅渡澧江奔武陵矣。贼虽下城,而民失耕凿,宿谷都尽,鸡犬菜茹无一存者。贼众饥馁,给人为粮,暴尸如京,头颅满野。惟李沙板者,乘沙板而济,因之获生者数十辈。贼既乏食,将趋桃源。未至数十里间有药山寺,寺之两旁十步一松,其大十围,夹道数里。宏渊单马间行,贼将张横适至。两骑相蹑,环松而驰。横不能得,则投以巨斧。宏渊格之,斧著木深不能出。宏渊负其多力,跃而前,欲生致之。横固壮猛,力钧敌,又不能得,则曳而俱坠。横以身压宏渊,且搦其阴。宏渊手攀拓桩,欲藉而起,相与力疲未决。宏渊亲兵至,擒之。宏渊患横凶暴,断其手而献于昌禹。横素以勇闻,昌禹命之酒,欲活而用之。宏渊曰:「贼无用」。遂杀之。自是超不敢复蹈武陵之境,卒全安常德一州之民,至今昌禹庙食焉。
高宗当郊,黄潜善为相,年代当考。前学士降御劄,循用旧式,以年谷顺成、兵革寝息为报天之祭,祀册亦用定本。叶梦得曰:「古之祭有祈有报。《周礼》大祝六辞祈福祥,求永贞居其一。今强敌内侮,盗贼尚多,二圣在远,四方未宁,与祖宗之时不同,宜改报为祈,专以寅畏惕厉陈情恳祷为主。祝辞当更赦文,历叙天下艰危,深自贬损,上帝不可诬」。上开纳。赦文叶梦得当制,无所讳。黄潜善乃取其词损益之,别自为手诏,言「行礼之夕,久阴忽晴,天示休应,以告百官」,与诏俱下。
绍兴和议初,金人以河南地归于我,士袅衔命道京襄宛洛,祗谒巩原。过南邓,大将岳飞曰:「敌无信,君道路宜缓」。士袅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尘起,声甚嚣,导从相顾失色,南向而奔,力未尽,鼓声相闻,皆谓弗脱矣。忽报有王师至,望之岳帜也。驰就之,飞在焉。恚曰:「固谓君毋行,今董御带、牛观察已前交锋矣。兵胜败无常。君,王人,且近属,吾以兵自裹送君尔」。行数里少憩,两将以捷书至,盖士袅未至前一日出师也。十一年,臣寮上疏,论方飞进兵陈蔡间,尝密贻书于士袅,欲朝廷遣使应援,今必将有所营救。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十一月,遂罢士袅宗司,提举崇福宫,申严宗室出谒宾客之禁。十二年十二月下飞棘寺,死狱中。子云诛于市。或云士袅尝以百口明飞之无他,盖亲见其兵事之神速,不止德飞之深也。
赵忠简。绍兴四年,伪豫引北骑大入,淮民南渡,人情大震。上趣召大将某人移兵过淮,某辞以疾,请他将往。上不得已,命至中书宣宴促行。时赵忠简以右揆兼枢筦,宣上意勉之,辞避如初。沈必先病之。公曰:「此事正坐吾辈不能耳。平时将帅藉国家爵赏,有兵有财,故能成功。鼎虽书生,若以见付,安知不能?且君数出劳勚,此行必非辞难。今敌报亟明,当自行耳,请以兵见付」。呼堂吏以纸授某官,促上交兵状。语未讫,将某人离坐而立曰:「如此,则某自去」。某自去,公不为之谢,但与之约师行不可过某日而已。是岁,王师大歼群敌,乌珠败而归,遂创艾不复犯塞矣。江左奠枕相安,忠简之力也。
宿师之出,欲乘敌无备,遂以五月进兵。督府在盱眙,淮地平旷,荫翳少,杲日烘炙,沙如釜鏊,不可驻足。谍报淮阳无备,魏公命戚方与列将及西北番官数十辈驾舟师往取之。戚方抵城下,立炮座,治攻具,独不令发一镞。敌有近城求打话者,亦不之对。麾下疑而问之,方曰:「诸君无扰扰,不三日,督府当有文字抽军回。今虽得城,无益也」。众愕然。翌日未暮,军士什什五五奔凑水际,皆曰:「班师矣」。近舟者争上,柂师以斧掠其手指,可掬也。老弱拖后弗得载者甚众,方乘大舠渡去久矣,实绍兴五年也。淮阳之役盖如此。
吴武安驻兵关隘,金人栅其上。一日,敌出骁将,垂青丝发,握槊策马,戟手詈玠求独斗。麾下两将辈出,皆歼焉。诟益甚,曰:「此犬彘,何足以辱我」?玠未以对也。有曹武者,位甚下,未尝以勇闻,请行。玠难之曰:「两将犹不能当,子毋重辱我」。武曰:「得公所常自乘马,则蔑不济矣」。问其故。曰:「敌诚骁果,然吾视其马于其回挽间微疵,此成擒易耳」。玠解以付之。武骑而出,与之两道驰逐,若无意于格斗者。忽跃身赴之,敌马力猛,骤前急回,不能如人意,迟一二步,为武所碎,持其首以归。三军大噪,敌震骇而走。
初,韩、张入觐,左仆射桧承诏集都堂问克复之期。曰:「上驱驰霜露十馀年,似厌兵矣。兵决在何时?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两将对:「前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兵出某所,某将皆坐视,不肯并力相牵恤。或申请辄不报,尝苦不能专力。如令文儒生不爱钱,武将一意轻生命,欲了即了尔」。桧曰:「有是乎?诸公今不过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微峻。桧颔之。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者累表辞谢。桧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不下,诸礼例恩赐为目倍多。桧别下诏,三大屯皆改御前军矣。始诸校苦斗积战,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挞鞭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事,或许自结知天子,人人便宽喜共命。报应已略定,三人者扰扰未暇问也,得稍从容见桧,始以置衔漏夺兵职为请。桧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此边兵官耳。今为枢庭,子司顾不能役属耶」!三人者退,怅怅然,始悟失兵柄矣(韩仲通尚书,桧时从官,尝为人言。)。
绍兴三十一年,王权失律,刘锜自真扬迤逦退师。朝廷知事亟,命叶审言以知枢密院督视江淮荆襄军马。审言辟辅逵为行府统制。十一月驻军江皋,引诸将入问计,逵立侍。贾和仲最先对曰:「请纵敌得渡江,我严兵以待。俟敌登岸,纵缇骑蹙之江流中,蔑不胜矣」。次米忠信。忠信请募没人凿沈其舟,顾谓逵:「向与诸公平湖寇杨么,实用此策。统制亦在其中,颇能记忆否?此策已试,尝效也」。最后李横。横曰:「今不得瓜洲则江面不可守,愿得四军人直渡与敌战,据瓜洲以拒敌」。三将对毕,审言顾问逵:「诸公策孰长?统制意如何」?逵言:「和仲老将,计良是。第国家治战舰棹卒凡几年矣,今遽舍此,则是先置水军一项工夫于无用地。且纵之渡即能支固大善,万一拒之不能止,如国何?何不且用水军合战江中,战而不捷,半渡急击之耶?忠信谓凿舟策曾收效于杨么,时则又不同。么驾大舟泊洞庭湖。湖水无潮,人持枘凿匿伏舟底可以施力。今大江湍流,瓜洲暗潮急如箭激。虽善泅者立见飘溺,尚能施刃凿耶?前日刘太尉军十二万冲突而退,今四军仅可得万二千人尔。刘太尉不能扼之淮浦之口,而横乃欲逆战于江干,恐未可往也」。是时,虞彬甫以中书舍人参议军事,洪景卢自密院检详为机宜,皆在坐。彬甫默然未有言,景卢独激昂鼓勇,谓逵沮横绝江之请为无勇,怒曰:「兵将官平时受国厚俸,今又说怯语,怕不肯去耶」?逵曰:「不然。今去不难,去而能保全人马归,方属难尔」。景卢又怒曰:「败则截却驴头尔」。初,瓜洲虽未有城,亦略有短垣,四围列植为鹿角,独中留出兵门。既战,胜负未决,横引军归营稍休息。士卒方解鞍啜食,敌骑忽驰而至,驱所掠百姓,倏忽壕堑皆满,拔植三面而入。我师于是尽为敌歼焉。自横流军渡江,审言谓可无虑,即移幕府过建业,明日至东阳,见隔岸火起,知已失瓜洲。审言中涂舍车惊遽。有刘锐者亦督府偏将,瓜洲败书闻,审言震惧,议移督府毗陵,以议拒守。劄子今犹藏锐子路分家云。
绍兴辛巳,金亮侵淮。刘信叔以三万人屯清河口。金人数万为连珠寨。日暮,锜选壮士五百人绝淮捣栅。敌方解衣盘薄,不虞我师之至,杀数百人而还。军中无知者,闻击钲声,挥朱缨芾,始知得捷收兵。是夜,锜复犒士,选千人,皆身首长大,翌日晚再劫之。敌有备,我军歼焉。得脱者三数辈,乱流而济。锜叱之曰:「何不尽死力」?犹欲用军法。明日,锜命以三千骑扼淮与之交射。敌以生牛革蒙粮舟缘北岸而过,飞矢勿能及,军士望之怅然而已。薄暮,我师伤者半。锜著褐半臂,踞胡床,抚案而视。战酣,麾左右使就战。然军士夺气矣,犹终夜击柝呵号,振鼓严更,若将警备者,虽帐下趋走亦不知军之移也。达旦,万骑已去。问之,幕府过维扬,将李横与数校殿而已。敌疑有伏,日已晡,火起,犹未信。真扬之民遂得预避,而我师成皂角林之捷。
绍兴十年,金人以河南之地归于我。三月,命济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指挥使刘锜为东京副留守,发临安。五月至顺昌,不旬日,金国韩、翟二将军与乌珠大入侵。锜命清野以待,近城民皆徙入之。先是,属邑警报至,锜下令命军士及徙入百姓人持荻煤纳于州之佛寺庑下,密遣小校碎以臼杵,囊盛而积之。数日,入者填满,勿能容。有番欲出城避寇者,因命人授一囊以归,且禁勿开视,曰:「汝归视汝冢墓,于其井坎四旁沟涧遇有水则投之,敌当不敢近」。且戒以勿泄。时出者既众,一二百里内投者殆遍。敌以五月出兵至顺昌,涉六月自陈蔡而来,地多瓜桃,非北人宜食。入境捕生口散鞫之,所言人人同,汲于井间得渗沫。敌唶曰:「吾固疑吾军多腹疾,且马亦多毙」。盖锜寘毒于水也。始命军士掘地而饮,遇天雨则以杯勺承以饮马。人马燥渴,皆欲速战,故锜得因城守以破之。
锜自皂角林得捷,即称病求解印符,肩舆过京口。金骑将至江浒,督府惧失江面,且兵形背水为置之死地而生,迫诸将瓜洲迎敌。诸老将皆难之,遂相率就锜问计。锜病卧萧寺,令伺于户外以待移。顷呼入告之曰:「今取百馀舟凿其底,覆以篷席,藉以版干维楫,外设帆樯,度不能一二里沈者,鳞次于岸步,复取坚致可战之舟舣泊于岸,夙戒军士交锋勿及则徉败而疾趋坚舟,委泊岸者勿顾。敌气锐,必乘见舟以逐我,谓可直渡。度敌毕登放舟离岸,即回戈以赴之,乘其没溺,可以得志」。诸将皆谢非所及,拜受教去。午夜,密使移舟而前,时督府驻金山,望瓜洲如对面。迨晓,见南舟舣岸,欢曰:「是欲遁尔」!亟呼舟止。诸将位卑,无能以利害争者,皆恸哭云必败。于是刘汜先遁。李横不能支,失统帅印章。敌骑蔺藉我师,皆一壅入江而死。暮夜,有把芦苇而过者,实丧师八千人,横仅以身免。今沿淮州郡印章皆冠以绍兴,镇江戎司亦然,以此。
金将败盟,朝廷移刘锜为荆南帅,张真父以司业佐郡,盖不欲以民事烦之也。锜悬赏招效用甚重,然无如效用逸何,遂下令逃者斩。一日捕两卒,至未及问。真父趋而前曰:「杀之而逃不止,孰若生之以观其后」?锜奋而起,指其颈曰:「司业今何等风色?设有缓急,此非锜所能保,而顾惜若曹耶」!命牵出斩之以徇。自是义勇成军矣。先是公安白昼剽劫,撞钟鼓以过市,至是军声震叠,子夜开户无盗,至今义勇效用犹可用云。刘汜者,锜之犹子,衣褒博近文墨。锜一日责数之,令易楚制巾帻从军士。汜好论军计,锜犹信之。瓜洲之败,汜为提举军士云。
西蜀之兵分为三路:金州当其东,兴元制其西,兴州当其北,各据一面。三路之中,兴元最为要害,盖进则当寇之凤翔,退则据蜀之咽喉,故重兵不可不置于此,事势不可不力于此,大帅不可不设于此。以地理考之,敌人犯蜀不过三路:曰岷凤,曰兴元,曰金州而已。然自兴元而至兴州百三十馀里,自兴元而至阶成与凤远,亦不出三四百里,是兴元而应接西路不为甚远也。自兴元而至于洋七十里,自洋而东至于金州二百五十里,是自兴元而应接东路亦不为甚远也。是以南渡之初,国家深知其然,镇以重臣,开宣司于汉中。夫使朝廷择才智之臣,据根本要害之地,平时得以考覈将帅,蓄积财用,一旦有事,得以专制二道十万之兵,东西应援,不出于三四百里之外,而敌人不得一蹑吾咽喉之地,岂非固国之善谋哉!
陈箍桶。方腊之乱,初因盗犬系狱,其徒不堪,遂破械出之。初犯缙云界,自黄墓岭过止六七人,至崇善寺纵火杀掠,自号圣公。阴兵执镜照人,谓凡用心不臧者皆照见之。百姓窜走,方伏匿于山林,其徒持镜四出,谓人曰:「我已尽见」。愚民畏惧,皆出就擒。邑民盛九、沈五各立党伍,起而应之。括苍素无城守,遂被剽掠。其后腊就擒,童贯问腊:「谁为谋主」?腊以陈箍桶对。贯捕获之,问:「君教方腊反,何耶」?对曰:「正坐腊不受某教耳」。又问:「汝所以教腊者云何」?曰:「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尔」。又问:「何以箍桶为名」?对曰:「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其不韪如此,贯诛之。
绍圣中,余见刘莘老蕲州,因问公:「自中执法为执政,拒绝交游,独听一王岩叟语,悔乎」?莘老默然久之,曰:「惟蔡持正事过当,离青州时固悔矣」。又云:孙升为选人时,梦僧指府界提点蔡持正曰:「此本朝第四人过岭宰相也」。自卢、寇、丁三人,蔡谪新州第四人也。又云:刘拜右仆射之日,一小仆仆于堂下,呼曰:「相公指挥头𨃚往新州去」。已而诘之,悟曰:「莫知其言之出也」。
开元中,终南山竹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面。其岁大饥,其竹并枯死。后汉襄楷云:「国中竹柏枯者,主当之。人家竹结实枯死者,家长当之」。终南山竹花枯死者,开元四年而太上皇崩。《朝野佥载》,见《广记》一百四十卷。唐天宝后甲子三年,自陇而西至褒梁数千里内,民相食,忽山中竹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舂食,与红粳不殊,自此千村万谷并皆立枯。出《玉堂清话》。《广记》百三十二:竹花,六十年一易根。
按《渚宫故事》,长沙有阿育王像,相传至齐末常夜行,每南朝有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涕数日。
邵伯温父邵康节,河南人,熙宁丁巳卒于洛,程明道志其墓。伯温、仲良其子也。伯温字子文,传康节《易》学,节行尤高,以经明行修荐,授大名助教。初,温公之子公休卒,温公之后再绝,独公休之妻张夫人无恙,遂复立族子为公休后。朝廷遂除子文教授西京,经纪温国之家属,任之意略亦可见。其后章子厚欲用之,子文不求进也。徽宗即位,日食求言,伯温坐上书斥几四十年。建炎初,没于利路转运副使。绍兴七年,赵忠简当国,上其所著《辨诬》,乞行追录,始赠秘撰,诏藏其书于史馆。子文本末备载于忠简一疏,其守道行己可谓始终无愧于师友矣。然贤者遇非其时,顾亦有重不幸者。先是堂吏魏伯刍尝知石泉军,宣和中,蔡京用伯刍变盐法,帑藏骤增,擢伯刍为外府卿,提举榷务,其后除伯刍徽制以赏其功。故事从官除拜得自举代,伯刍状卷:「伏睹朝奉大夫、权知果州邵伯温识量渊明,学术该博,外寄远邦,吏民畏爱,傥置要途,必有异能。臣实不如,举以自代」。伯温早登富公、温公、小申公、二韩、忠宣之门,荐之者乃持国、范纯夫。伯刍小人,据非其位,乃自诡荐贤而不揆其不韪,不知谁实教之?虽子文名德皭然,彼安能浼,然亦可谓贤者之不幸矣。
种师道本以文资换右列,后为名将,其抚士卒最为有纪,然不特皆以威云。初,师道为小官,冬夜赴尝寮之集,衣笥中尝置薪炭白粲而去,家人辈笑之。既至,会饮之家或侵夜仆隶多寒,或给散俭薄不能满适,则群聚喧嚣,冀得声达于内,宾主各不自安,早罢酒归。主人或欲延客,客饮兴或未阑,无如人从之不肃何,以故多不得从容散去,独师道部曲所至,竟夕常无一人喧哗者。或怪而察之,乃知师道自始入席,即以所携付之众卒。众卒深夜得粥,既宽饥馁,已而爇薪炽炭,相与附火,不忍舍去,是以不暇为嚣,忘其为夜艾也。然其用兵持重,出没变化,人莫能测。师道于果肴喜啖榛实,每与诸将谈论,置榛于前咀嚼之。一夕坐久,食之尽,适有军议,沉吟未得其说,则时时引手就碟撮取之,不悟其已空也。左右谓其乐嗜未已也,取他器满饤,俟其顾盼有间,潜置之,易取空器而去。师道觉之,恶其揣度窥伺,立命推问诛之。
崇德人吕援,字权仲,居南场,营治圃垒湖石山,植海桧五六十株。大者盘枝如凤面二丈,又屈其上,小枝如倡乐杂戏,尤婆娑可爱。朱勔起花石纲得直达,檄秀守周审言,封以黄衣帕。援知不可得,匿其事,走汴都投京尹宣和殿学士盛章,请以园归上,方以恩换右列,后为忠翊郎。援亦稍强直,家富得官,里中稍推之。建炎改元,杭卒陈通叛。福建经略鲍贻逊至,方总枪杖手驻崇德。通劫围城中前某路漕俞䀭仁达、秘书监李光泰发、主仁和簿吴括子,直之嘉兴,约提刑高士曈、漕尉顾彦成求和。通诛在十二月。是冬雪踰月,三人者在崇德不得其日,尤记䀭衣单,求絮衣于援,二使者亦舣援岸,强使援摄尉,摄酒税。时兵自杭败还者日数百,援阨市南包角堰,设钓桥,谕使纳兵器,旋以小舟济渡,藏其械于县庑。败兵道饥,委仗得食,皆无事去。知县事邓根失赏,巡司寨卒有怨言。援以告根,出缗钱分之,卒尽醉之。又悉其家市酒,一釜不留,指市井谓人:「此旦夕吾所有也」。有得其要约文书者,始知将以五鼓集县治,约以声喏为节。初谢犒赐,次取兵械(即败兵所纳者。),次杀官吏。援诣根谋,先十刻率保甲袭之。卒尚醉,多就歼,余四十人,首领都头者甚健,彀射保甲,尽济四十人,手覆钓桥奔去,众卒趋许村,都头窜落县南田父家,绐谓田父送迎,饥渴索浆饮。田父逆知之,为具酒饭,已乃熸汤请浴,遂即浴床反接以献。根戮之市,沥其胆于酒,书「食胆将军」于旗下,令以五十万钱捕一卒。未几,许村尉执四十人为一舰至,取赏镪实舟而返。讫通诛,崇德无恙。援后辟都监。未几,虞兵徐明反,谓人曰:「我蓄反久,以吕都监故迟之」。因囚太守赵叔瑾,荷筒其项,叛卒张设列饮州治,牵使叔瑾行酒,曰:「常日汝饮燕,立我脚,直一脔,汝必尽之,我恨今当偿」。遂取所余肉与之。邓根兵至城下,明拥官妓乐饮西楼上,根募射生手弩射明,矢着胡床,与妓俱仆。明乱二十日王渊兵至,不施梯冲,卧桅竿于堞上,数人蚁而登。守城者皆散去,明遂诛。方明作乱,援去州方一宿云。根字深伯,昭武人,登进士第,治剧有风,力射命中。根父及弟皆能兵。一仆矮小,尤蹻捷。根以功改秩贰郡,为秀守。方根上功状,父子兄弟咸在,独不及援。援子恕,字子齐,年八十矣,为予言之。长老尚有能言其事者。子齐又云:陈通独不杀僧,士大夫持精缣易坏衲,自髡剃以避难,至暴其额于日中。首乱者通,次王贵。通诛,杭人有云:「脱通换通,罪过陈通。换对着对,罪过王贵」。通剐肉尽,犹索水饮云。
范觉民,襄阳人,美如冠玉,有经济大略,尝诘伪楚之立,邦昌辞以渐远则归节。时大盗纵横,桑仲、李横、霍明蹂践京西,朝廷力不能讨,耕凿尽废。觉民置镇抚使,于是桑仲得襄阳,霍明得郢。分地既定,盗贼渐不能相统。仲虽兵众而无器甲,欲叛入川,为王彦所败。已而徵兵于明,不至。仲自襄阳一日疾驰数百里至郢。明知其已疲,出迎之,使人为握发,以铁锤击杀之。李横复以兵至郢,声言为仲复雠,围之几年不下。明自水窦出走行在所。自是虽不加殄戮,而蜂屯之寇离析矣。建炎初,觉民首建择宗室子之请,实基重华揖逊之举,皆大议也。邦昌初立,同列皆在,莫知以何服见,且称谓何。觉民奋然以背子直入,呼邦昌子能而已。吕成公长觉民二十许岁,觉民书「顿首元直丞相」,止十数语。今书尺俗缛自谄秦氏始也。李伯纪与觉民皆有党。局务官叶审言上书攻觉民,或云主伯纪云。觉民生于己卯,以三十二入相,罢相居天台,得痢疾,误投热剂,薨,年三十八。始擢第,直言有议行遣者李士美,丞相救之。士美,京师人,事近习,因此稍盖前愆。
建炎三年,高宗复辟,苗、刘拥众南走,犯富阳、桐庐、寿昌,遂至三衢,檄守臣胡唐老应办。唐老谕众曰:「檄用明受年号,我知建炎而已。讨叛可也,何以应办为」?贼遂攻城,唐老禦退之。未几,韩世忠兵至,遂连败傅、正彦。唐老移守镇江。是岁秋,隆祐过江西。上幸吴越,拜杜充右仆射、江淮宣抚使,尽护诸将兵十馀万以备敌。戚方者,本教骏兵士,军兴入贼党,后杀贼首以众归,充留为帐下小校。十一月,敌挟李成入寇。充败,诸将皆溃去为盗。镇江本倚制置韩世忠为重,世忠在江阴。方迫城,唐老度不能当,出金帛牛酒犒其军。方纳其善意,为之罢攻。唐老又请曰:「晋陵,吾父母邦也,愿将军舍之」。方许焉,遂去不疑。有刘晏者,初隶苗傅麾下,统赤心队,至浦城谓众曰:「我岂从逆者」!以其所统归世忠,共破傅兵。朝廷授晏朝散大夫,时驻兵马迹山,有兵八百人。晋陵守周杞闻方将至,邀晏共城守。毗陵小郡,方易之。晏素号知兵,能以少击众,自西门出数十骑大歼方军。方败去,以唐老为绐己也,复从故道收唐老,束缚之,剥其肤,乃害之。方迤逦遂犯宣城。李泰发不能却,诏晏领巨师古兵往援,且解其围。晏恃勇先犯贼锋,冀生得方,遂殁于阵。唐老,晋陵人,世将族父也。晏,辽人。泰发上其死事,赠统制,泽及四子,庙食其所号义烈。今毗陵亦绘其像于烈帝庙,庑下有碑志其事。或云晏以明法入官云。周杞字子山,缙云人。苗、刘变作,汤东野为吴门守。张、吕檄书周杞、汤东野控扼于要衢,即其人也。方时扰攘,杞植白梃数十于庭下,百姓有犯令者辄击杀之。人不堪其酷,然亦赖以镇压。后缘坐下吏以预复辟,卒得释。弟绾,南渡后初除祭酒。绾尝为监司,有风力,不识学省事体,遇监学官如州县属吏,士论讥之。
赵令畤,宗室近属,安定郡王犹子,好学有诗声,著《侯鲭录》行于世。元祐六年,签判颍上。东坡出守,爱其公姓而有文,一见待以文士,赋诗饮酒,尝令属和,别去怀思,形于篇咏,字之曰德麟。其后张文潜书《字说》,谓德麟与韩子苍诸人名振一时。东坡领郡时,表上其才,明年去颍,又力荐之,至器其人为清庙之宝。东坡既谪,德麟亦坐废十年。绍兴初,始以正郎为宗司,方拟上除目,高宗谕宰相,谓德麟尝事谭稹,不当齿士大夫,竟易环卫。后得宣和邸报,始知德麟事为有实,得处右列已为侥倖矣。按宣和年,以太尉遂宁军节起复稹宣抚河东燕山,稹辟置议幕管句凡九人,德麟时为泗州倅,辟置盖其一也。是役也,实攸、稹首祸,不待明智,谁不寒心!如侯益辈与之为属,固不足道。观郑望之城下之盟,犹能略与敌争而面责郭药师。望之以身从稹已为可惜,况德麟号识理通文,反而自污谬迷至此,得罪于九原多矣。乃知高宗圣训盖指其实也。
李士宁,羽流也。许少张安世任省官,扣门求见,云:「闻秘书有剑,上有鳅文,得之可用煮丹,能惠我成药乎」?少张与之。未几,士宁者谋逆。少张外补利漕,复徙夔,忽乞地反而召复之。后为二兵官杀已降,乞地再寇蜀,少张坐责房陵倅。房陵复有道人三朵花者,知人兴废,能自传神。少张以书荐姓名于东坡先生,故东坡先生答以诗云:「学道无成鬓已华,不劳千劫谩蒸砂。归来且看一宿觉,未暇远寻三朵花。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画图欲识先生面,为问房陵好事家」。
李柽,字汝几,牛渚人。略有权数。营卒郭通作乱,守将避去之。民居扰扰。会乡老有请愿李通判出计事,贼许之,亟遣邀汝几。汝几不为惧,登车而往。既至,不得已与讲均敌礼,且诘所以乱故,曰:「衣粮不给尔」。汝几曰:「既如是,非朝廷负若辈也」。欢曰:「然」!即请寓公列于朝,贼赖以是安,得不生事,其后就戮渠首一二辈而已。秦氏当柄,自江以东皆待以乡曲,独不及柽。柽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蓄一龟,寿二百岁,暇日寘香奁,自随出守上饶失之,及还牛渚,启合俨然。年九十,著《幼幼新书》,尤知养生之学云。
范寥,蜀公之后也。初张怀素与吴储、吴侔有异谋,寥知之,将告之,惧莫能得其情也,遂以仆役投募于怀素。怀素问寥识字乎,曰自小力农,不能识也。怀素固未之信,则命掌一书室,室中皆四方达官贵人书,尽堆积案几,封题固在,皆密为识认,以测其移易取视。寥才入,则困卧榻上,鼻息沸然。使人穴壁窥之,则固农夫也。
千之学于六一先生。千之一日造公是刘贡父,公是问:「永叔《五代史》成书耶」?千之对:「书将脱藁矣」。公是问:「为韩瞠眼立传乎」?千之默然。公是笑谓千之:「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按《国史》韩通为周朝亲将,尽节于所事,俗号韩瞠眼云。近时陆放翁作《南唐书》,文采杰然,大得史法。予尝扣放翁曷不传徐骑省,放翁笑而不对。然骑省卒于国朝,放翁不为无说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后世巡狩之礼废,然事有缓急,无有人主跬步不得去王室之义。臣于经筵尝论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矣。王者无故而迁都固不可,若唐明皇以安禄山幸蜀,代宗以吐蕃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以黄巢再幸蜀,后日皆保安全。晋成帝不避苏峻故危,梁武帝不避侯景故亡,靖康谋臣以固守京师而大误(《山房集》卷八。)。
年:原无,据文意补。
郡斋即事 其三 南宋 · 方岳
七言绝句 押删韵
王渊换得玉为环,非梦蓬莱几日间。
珍重君王能记忆,予麾犹得道家山(《永乐大典》卷二五三八)。
翟忠惠家传(绍兴十一年十一月) 宋末元初 · 翟耆年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八、《忠惠集》附录
公翟氏,名汝文,字公巽,润之丹阳人。翟受姓于周,有封国曰翟桓,世居北地,后为晋所灭,徙于西河。周景王时,翟偻新居宋,宋元公无信,大夫华氏谋弑元公,国人与华氏作乱,偻新战败华氏,脱甲于公所而归。璜佐魏文侯,以得士显名诸侯。汉高祖总帅群雄,剪灭项氏,即帝位,盱以功封衍简侯。文帝时,廷尉居下邽,太史公所谓自书其门者。牧、况父子,并以《易》传世。方进以儒术饰吏事,号通明相。子东郡太守义举兵谋复汉室,为王莽所杀。酺以道术政事高第第一,拜尚书。超,山阳太守,齐名李膺、陈蕃,号八极。坐没入中常侍侯览财产髡钳输作,后同膺死诏狱。高士汤与其子庄隐居寻阳,五徵不起。永嘉盗贼闻汤名德,皆不敢犯,乡里赖之。孙矫、曾孙法赐,世有隐行。世言率左右羽林兵讨武氏,期迎复中宗。长孙弭贼薛仁杲之乱,泾州赖安。良佐宋州刺史,璋虢州刺史。自周迄国朝,代有显人,明德伟烈,踵武相望。由廷尉至刺史,子孙散居陕、虢、颍、洛之间,翟氏之胄,始分南北,居陕虢者曰北翟,而居吴越前楚者号南翟氏。公之宗自高士以来,世居寻阳。五代秦宗权之党刘建封陷长沙,公五世祖避乱迁润之丹阳,以孙权常射虎丹阳之庱亭,又自别曰庱亭之翟。始祖显,越州山阴宰。高祖玭,故汝州太守,非礼不动,与人交必以身下之,汝、颍间所谓翟古人者。曾祖涛,知苏州长洲县,赠太子少保,通三《传》,专于礼乐,一时之硕儒好礼者推之。祖从,故扬州通判,赠太子少傅。父思,故秘书监,知应天府,赠少师。公年十四举进士,试《孔子集大成论》,词旨赡博,老儒不过也。以书谒南丰曾巩子固,子固立言窥制作之奥,负大名,简宾客于造语,少印可,喟然曰:「吾道不坠,繄子是赖」。及请退,三留更仆,徒御改观,士林传耀。既登第,十年不仕,曰:「亲老,可远乎哉」?崇宁壬午,先少师捐馆,公庐墓三年,还舍,毁瘠不胜衣。除丧,干禄京师,大臣一见奇之,曰:「王佐材也」!除议礼局编修官,荐于徽宗。帝召对,谓蔡京曰:「翟某器识深远,议论通明,可储东观」。拜秘书郎。公父子踵武蓬山,缙绅荣之。馆中谋白宰府,请议登封以彰洪烈,公言:「治贵清净,柳宗元犹知封禅之非。今不劝上三代礼乐以文至治,而启上师秦汉之侈心,惧王通之讥也」。白简论公诋忽治功,讥侮盛典,责监宿州税。大观丁亥,除著作郎。公九流七略靡不该贯,率语成章,事以类举。一日,馆中群集,问植柏于墓何义。公言:「任昉云地中有兽名弗述,好食亡者脑,铜铁击之不死,柏插其脑即毙,前汉黄肠题凑,盖以禦之。汉制:主第树柏中庭,取松柏之茂也」。明年秋,迁左史。渊圣皇帝出就外傅,择一时人物为官僚,首命公劝讲储宫。冬,诏试词掖。徽宗皇帝务述熙、丰政事,士夫学宗王氏,以通经为要,史学无介意者。言官媢公负材骤进,论公少从苏轼、黄庭坚游,学术不正,不可当内史赞书之任,除显谟阁待制、知襄州。未行,再论,降直龙图阁、知齐州。郡圃旧引舜泉为流水周台榭,前政贪墨无艺,淤之,植泽泻私己。公命导泉如初。或谓使君有拔葵之风,公曰:「郡圃与民皆乐者,而渎利自污,惧民之弗率也」。未几,言章再论,落职知唐州。坐谢章自辨,言者挟忿,肆攻不已,罢郡符畀祠禄。政和壬辰秋,复职知陈州。明年春正月,诏还西掖。公以天子修明礼乐,比隆三代,王言非深厚尔雅不足行远,乃师盘诰以敷辞令,震耀中外,明并日月,四方传诵,咨嗟太息。夏,除修哲宗皇帝国史,提举京畿常平。范慎奏:「陛下执大象以抚域中,天人和同,幽明感格,奠九鼎,作晟乐,受玄圭,行冠礼,祀圜丘,祭方泽,协气横流,珍祥沓至,天神降,地祇出,皆甚盛德事,旷古所未闻也。然未有显大之举,以荣天休,以彰美绩。愿诏儒官,制为乐章,荐之郊庙,以传无穷」。奉旨委公修制。公奏:「古者登歌在上,乃播八音,声依永言,始协律吕,虽有《韶》、《濩》之作,必先《雅》、《颂》之正。所以《猗那》、《长发》,光祀成汤;《清庙》、《我将》,周人用享。其上推本有娀、姜嫄受命之始,其次备载太任、太姒作合之德。爰暨武丁、成、宣,褒大其子孙;下及周、召、山甫,显扬其佐命。圣君贤臣,勋德光明,更历千载,震耀如初。体大事重,苟非其人,孰敢轻议?陛下肇新晟乐,天地顾答,改作礼器,比隆商周,宜得语言文学之臣,付以声诗郊庙之奏,荐功皇天,明诏万世。乃以臣愚讨论,是使蚊虻负山,气力几何」?不允。冬祀圆丘,帝出郊,有人物车马空峙云端,时谓天人相与、白日显行云。宰相蔡京请率百官庆贺,诏「表非翟某莫能昭明嘉祥,叙侈神贶,其俾视草」。冬十一月,除给事中。京兆投事使臣、吉州防禦使窦鉴强买市人张顺女为侧室,顺不从,诬顺京城杀牛,白昼集群不逞劫其家,掠女以去。顺讯冤阙下,诏鉴夺爵为士伍。未几,诏刊丹书,许用郊恩荐其子昌。公言:「鉴招合亡命,白昼肆掠平民,昌聚众杀人辇下,父子肆行凶威,无所忌惮,纵未即肆市朝,岂可蒙被世赏,重污爵列?如此,则小人无所惩艾,刑法无所施用矣」。诏格前旨。鸡林遣使入贡,诏元宵观灯,班侍从上。公请对,言:「《春秋》王人虽微,序诸侯上。圣王之制,先诸夏而后外域。廉陛崇峻,则堂皇尊严;轨物凌迟,则国威顿损。今岛夷细介,奉琛而至,一旦升法从上,是中国自卑天子近臣,而尊显陪臣之小物。若遂行之,贻辱朝廷,有无人之叹」。帝矍然曰:「非卿不及是也」。命如旧制。政和间,内外乂安,百揆时叙,诏儒臣修明典则,肇新宋礼,以训四方,除公礼制局详议官。明年,天锡帝簋,帝承天休,诏礼官革汉唐诸儒臆说之陋,宪三代稽古象物,昭德于彝器。凡祀圜丘、祭方泽、享祢宫及太室诸器,专命公监三代,正轨则,制器铭功,以格神祇祖考。于是宋器大备,匹休商、周。楚庭傩,上命公作《傩师逐疠词》四六韵语凡三篇,辰受命,午即上。帝读之曰:「班、马才也」!内侍梁师成宠冠一时,位兼三事,画旨和买百姓墓田,增辟园地。公言:「昔郑简公葬,欲毁公族之庙与司墓之室以行,子产不可,君子以为知礼,曰礼无毁人以自成者。今近幸之臣假诏平人之墓,以广游乐之所,非所闻也」。梁怒,讽宰相黜公守宛陵。郡山崄民贫,酒坊课额夥大,月入稍亏,或负沽过界,常平使者径遣官封坊场,籍家财,充逋赏。公奏:「前后征系,为户一百三十有八,为钱三十六万八千有奇。穷民较沽,规利养生,坐不售,或系累致荡产,复逮系不聊,且非无良故犯者。今责必不可得之逋,使朝夕愁叹囹圄,上累至仁。请一切贷贳,以洗疮痍;裁减岁额,以省刑罚」。诏悉除负,额减旧半。明年秋,除吏部侍郎,未拜,改帅合肥。踰月移守密州。密负海,盐课甲诸郡。崇宁初,宰相蔡京废平准为榷货,饬为新法茶盐钞,俾商人先输钱请钞,赴产盐郡授盐。始严刑杜绝私市,欲囊括四方之钱,尽实中都。意欲帝谓非相市,他人莫能给用,则己可固位肆奸。常使见行之法售给才通,辄复变易,欺商贾以夺民利,名对带法。客负钞请盐,扼不即畀,必对元数,再买新钞,方许带给旧钞之半。季年又变对带为循环法。循环者,已买钞未授盐复更钞,更钞盐未给复贴纳钱,然后给盐,凡三输钱始获一直之货。民无资更钞,已纳钱悉乾没,数十万券一昔为败楮无所用。富商巨贾,朝为猗顿,夕至殍丐。盗贩衡石者,推原经历,穷治党与,追逮迹捕,狴犴充溢,死亡道路。重抵黥配,轻辟至徒即狱,更累政不敢纵舍。公曰:「祖宗法,获私商不诘所由,以靖民也。今麇集不逞苛刻之,一旦亡命,是树寇也」。悉纵之。卒公代,无以盐犯禁者。宣和初,朝廷兴燕山之师,诸路税帛,指会须给。版曹言:祖宗制,卫兵以八月授衣,请夏赋六月毕至。诏诸路促输。上下相承,催督峻急,富室乘时射利,匹至倍值。公曰:「今四月蚕未簇而督绢,殆如缘木求鱼」。命匹纳见值之半,遣官贸易京师,从容告办。东武多牛,朝廷岁须牛黄,牛失黄辄瘠死,民坐黄破产者相属。公曰:「守劝民耕者,而督黄致毙其牛,此孟子所谓以政杀也」。天府药物所聚,宜易致,遣牙校往求以献。公言:「黄以享上,臣敢有辞?请岁输钱,就市辇毂」。徽宗皇帝大德至仁,降旨直免。明年赋花罗颁六宫,户部言:「胶西丝帛所产,请不敷给」。公曰:「此定、润物,邦人虽莫娴,当经画承命,茍复抗请,蔑济也」。遣吏走两郡,佣工以教织纴,甫期自集。冬请宫祠以归。又半岁,有浩然独往之志,乃上章谢事。踰岁,帝闻公精神强固,诏复奉祠。明年,诏还东省,旋报罢。渊圣皇帝即位,以东宫旧臣,召直翰苑。公以时事俶扰,即日造朝。既对,请遣使北人,立其裔结林牙伊都,以寻旧好,与为唇齿,以抗金兵。力言:「金人盟好难信,今倾国内侵,茍不厌志,其肯徒回?若倚和缓备,使得逞其间,非计也。且中国久安,兵不习战,是我力已不敌。顾今无策,惟分促勤王之师,速会畿甸,散屯以多其应,持重以老其师。诏诸将审用间谍,互为策应。彼野无所掠必携,携而久留必怠,怠而击之,庶几或济。今日之事,非老臣无敢尽言者,惟陛下深计社稷安危,无忽大事」。时耿南仲及其子延禧以潜邸调护恩,言听计从,坚请和戎。公言不用,请去,除显谟阁学士守会稽。先少师凡再牧越,公继为郡,邦人美缁衣之荣。下车专以仁政,赋讼有更数政不决者,公一语开晓,咸得其情,皆悦伏而去。公闻二圣出狩,集本道兵五千人援京师。时上驻跸畿甸,遣官走帝所,请即帝位,以慰民望。复请纠合义师,追贼鏖战,以张国势。帝至广陵,公以牧守不得诣见,乃遣上佐及其子耆年奔问官守。建炎二年春、夏淫雨,蚕麦告病,公言:「浙东和预买帛,岁九十七万六千匹,越二十三万五百,以一路计当十之三。郡三邑,经方贼焚劫,户口彫耗。总萧山一县,家业钱一百七十缗,民力困弊,于此可见。陛下即位元年赦书,『祖宗上供物帛悉有常数,熙宁已后,献利之臣奏请增扩,不胜其弊,其议裁损,以纾民力』。六月甲子,制诏『赋敛之厚,其痛蠲除』。臣谓与其尅剥穷民为朝廷得少缣帛,不若敷君父实惠,使百姓咸知爱戴。臣已体赦敕恻怛之意,将第三等户以上减半,第四户以下权行住罢。及百姓身丁盐钱,祖宗皆有定制,其后始于折米,今悉为帛。臣已令只纳见直」。制曰可。转运使吴昉劾公擅放钱帛,诏降官两等。公表言:「臣叨临剧郡,实任牧民。当上圣总戎之初,属二圣蒙尘于外,遐方俶扰,众志易摇。西有倪贼之未诛,东有方寇之馀党。征徒溃散,群盗繁兴,若催科之不聊,则环视而俱起。臣所谓轻捐州郡之租赋,乃以重保朝廷之土疆」。明年饥,公问策于寮佐,咸请诱富室出谷以赈。公曰:「今盗贼方兴,诱劝之利未及贫民,而诛求之祸首及上户,殆断屦补履也」。即捐两岁圭租散给。已而发郡廪、截上供以济,民免流殍,赖活者数万人。秋八月,杭卒陈通婴城以叛,公曰:「远人猾夏,东南国根本。盗贼肆发,吾莅方镇,贼在邻境不讨,吴越环视为盗区矣」。即提兵七千渡涛江,与贼搏战。公奏:「浙西屯兵进退不一,莫肯用命。乞暂付臣节制,以毕臣功」。朝廷方以专军委宪臣高士曈,士曈戚里子,必欲招携以幸功宠。公复言:「今兵势已盛,诛戮已加,而宪臣欲释贼纳降,意在党贼,固沮军兴。昨严贼倪从庆跳踉山谷间止十数辈,朝廷不深责帅臣诛讨,茍就招安,致人心无所惩艾。今复许招降,是朝廷专以官爵诱人为盗,奖其叛逆,非所以训也」。及士曈为贼欲诱质,始专用兵。后文臣提刑周格继至,复逗留,士曈竟为贼掳,而格被杀。贼志既得,分遣间谍,散诱官军,党附滋众。公复乞济师,朝廷遣辛道宗将西兵五千为援,至嘉禾,肆掠而溃。十一月,帝遣殿帅王渊统王师收复,言章论公总兵临城,不肯会战,有旨令公具析。公言:「臣奉诏旬日,不知所对。自杭贼叛乱,独臣首提孤军与贼鏖战,诸将悉为宪臣抑制,不许会合,无一人肯应臣者。臣累奏乞暂付臣大将旂鼓,庶无汩挠,得以讨贼。臣日夜策厉痍伤,枕戈待命,不旬日王师荡定。若责臣不武,不能破贼,则臣无所逃罪;若以臣不会合,则无单车一介与臣犄角,不识使臣与谁会合?臣前后乞讨贼奏牍具在,非可诬也」。奉旨特降充显谟阁直学士。富民诸葛氏即居为楼,临通衢,岁久为鬼物所据,白昼显出,夜明炬如墟野间,人莫敢登,因塑像其上,往来或不致严,即祟苦之。公命辟楼为酒肆,名曰和旨,取课入以资军储,徙像丛祠中,神无闻焉。左辖叶梦得闻之,曰:「是肯受令翟公,信有德君子哉」!吏部尚书黄裳,道山前辈也,叹曰:「翟公能使鬼神知畏,是难能也」。后月入丰衍,朝廷置官莅沽,以佐经费。公为郡,军士以事远适者,必计道费、具药物,审视遣之。既行,经理其家,靡有阙遗。计杭贼之乱,管置邮传,通息耗,委官抚孥,咸怀忾敌,无私顾忧。军行,与士卒同起居,次舍庖爨无异具,时叹以为古贤将所不及。公牧越,始至,营无屋,军士僦舍,与民杂处。公曰:「帅职不修至此,其能责士用命乎」?即废基创屋三千楹。既成,躬按行庐舍,为办服用,微至匕箸杯盂,靡不备具,然后以次授馆。士卒咸感涕稽颡,谓抚士恤隐,昔所未闻。然有犯必诛,人人畏爱,莫不自尽。浙东副总管杨应诚累历廉访使者,以下除簉牧,怫郁不平,数诋时政。惧公不能自安,谋为保全计,乃欺朝廷称尝随其父任边吏,熟知敌情,及自高丽至女真径道,请身使三韩,结鸡林,图迎复二圣。公奏:「应诚欺罔君父,自为身谋,实无奇计可返翠华。茍应诚至高丽,高丽辞以大国之使,假道以问行所,敢不承命。或金人闻使人至自敝邑,请问津以窥吴越,则将何辞以对?决辱命,取侮远人。臣已檄四明,茍应诚至毋济其行」。应诚闻之,自临安登海舶以往。既至高丽,果如公言,气索而返。郡僚听讼有不能得者,众以谒公,语未既,已洞始末,片言折之,群疑涣然,罔不叹伏。公既去,邦人塑公像于郡之龙瑞宫能仁寺,咸以公射弧之日修梵供,以伸善颂。户绘公像奉祠,画史至摹本立直以售。邦人饮食,必祝公而后食,闵闵焉惟日夕望公复至。公莅郡,或细故而置理,或重负随释遣之,然咸得其情,众始腹非,卒皆心服。后政师公行事不当也,既而访其迹,则厚贷者果善良,而吏讯者凶人也,已而曰:「无以为也,是得于心,不可学」。建炎四年冬,以疾力请挂冠,章十上始得去。明年,金人南渡,避地闽峤。绍兴初,天子驻跸山阴,诏复以翰林学士起公,未至,除承旨兼侍读,命所寓郡守即庐劝驾,敕使人颁诏,须公启行以闻。既对,帝顾公进趋雍容,议论英特,谓中兴人物之表。殿庐御士见公步武温丽,音吐畅润,论事切要,咨嗟改观,曰:「今日岂止复睹汉官威仪,是学士位庙堂,中兴必矣」。每制诏上,帝读之,恨起公晚。踰月,除参知政事。公力辞不得命,公亦以经世为己任。天子虚心听纳,倚以图治,海内引领尅复。二圣狩金国,议臣言:「三韩距金境密迩,请取道以迎兵卫」。高丽随遣使造朝,帝令止行人于四明,俾其属进。及堂参,公适在告,宰相出笏逆之。公闻亟出,谓丞相曰:「三韩国陪臣,藉其主来,犹班两省下。今使人之属至,仆射以汉相之尊,与为客礼,是自贬以伤国体,非所谓折冲禦侮者」。及再见,公命吏谕之曰:「宰相出笏见使者,以恭问二圣行跸。今竣事矣,其以吏见使人」。既进,加恭畴昔。秦桧为相,四方奏请填委未决,吏并为奸。公语桧专责都司程考吏牍,稽违者峻惩之。公当印,凡讼诉直送所属,会六部者不得过一日,吏惧自力,无复滞事。同列诮公非堂牒典故,公曰:「天子蒙尘,四方奏报利害,间不容发。若用承平故实,则玩时废日,不唯事失机会,举有滞留之叹矣。方时艰棘,圣贤驰骛犹不给,吾侪可惰而任吏耶」?公因对,乞治堂吏受贿者。桧面劾公擅治吏,公言:「臣位执政,按吏而宰相见劾,岂可无耻居位」?即力求去,帝挽之不可。公言:「宰相既不许臣预政,臣岂敢茍偷荣以误国事」?退复坚请。言官方孟卿逢桧意,抗章论公不合与宰相不协,因防秋,欲以细故去位。诏以散官就第。公表言:「臣昨陪国论,误简圣衷,不量孤独之交,欲济艰虞之会。谓蒙全度之见察,岂料同列之不咸。而虽号参知,了无关预。人材除擢,但见画于录黄;政事施行,一视成于牒检。忧心自念,负愧益深,若蹈渊冰,不能朝夕。与其雷同充位之无补,莫若洁己求去之为宜」。又云:「爵禄非事君之本心,所怀经世;去就乃□臣之大节,安敢辱身!使臣得辞宠利于圣朝,是亦能识廉耻而为国」。既归,谢宾客,以道、释书自娱,曰:五千言守恬淡、合虚无为先,金仙氏明空寂、觉妄幻为本,旨趣玄远,自非上智默识,无自而入。然有无之相资,如形影之相随,初不独立。谓无上普度天人,莫尊于《黄箓大醮著盟真玉检》十卷;如来升济六趣,莫大于《冥阳斋作净供普济仪》三卷。皆裒晋、唐以来郊天奉佛之典,丹章绿字之书,稽据参考,创成一家,轨量宏深,广大悉备,真前古之所未有。欲使修真之士知非勤功行、严斋戒、尽诚恪、躬礼容,不足以格上帝、感大雄、济群生。其立意陈辞,贯通坟典,合六经之实旨,阐玄教之至言,非叔世谄道佞佛狭隘之所窥识。冬十月,丁普安夫人忧,哀过而礼不踰,士之好礼者式焉。又明年,徒行扶护,自台归祔先少师之茔。子弟谏公六十不毁,《礼》经所著。今老人血气已衰,跋涉千里,日又摧伤,脱冒霜露,将谓卒大事何?公曰:「荼毒至此,吾忍以年不自尽乎」?是岁,金人复窥江表,军行不得进,乃葬湖州之官宅村。既复土,留湖以奉松楸。服除,泛恩除端明殿学士。刘豫挟金人临淮,师退,诏前宰执议禦敌善后之计。公言:「朝廷无远略,无定论,无腹心谋议之臣。三者不立,何后之善?自金人躏藉中国,乘舆越在裔土,虽西晋刘、石之祸,唐室安、史之乱,不至于此。自建炎俶扰,今九年矣,天下日苦于兵,而战守之计初未定也,经国规模初未立也。将相大臣每至防秋,则豫谋避地之计,至春则泰然安肆,如无事之日。敌至与众同惧,适退与众同喜,如斯而已。所谓禦敌者,臣不识也。昔晋武帝欲平吴,得张华、羊祜、杜预以赞其计;唐宪宗讨淮蔡,武宗伐泽潞,赖裴度、李德裕以成其功。今群臣泛泛然如河中之木,则陛下谁与权事揆策,以图今日之事乎?臣愿择大臣有深谋远略者任之,责其恢复。拔用能将,必以却敌。合天下之英杰,相与讲谋立国之纪纲,规模先定,然后可为也」。公以湖去行朝一舍,冠盖旁午,乃迁寓平江之常熟。绍兴七年冬,以郊恩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金人归地之岁,自沂、密来者,言京东、西人怀归之心,朝不能夕,约王师至则倒戈相应。既闻公登廊庙,曰:「庶抚我乎!茍朝家命给事(公自给事中出守密,故民云。)收复,我必死锋镝以报公德,朝廷无遗矢亡镞之费,京东、西可一日复也」。既闻公去国,咸蹙然曰:「莫有推诚轸物、忠实无私可与成此功者,吾其为异域鬼矣」!京东、西人谓公政通神明,旁郡之不伸者咸即公求成,公笑遣之。举陈牒部使者请送公理正,曰:「公不吾与,吾无憾也」。大观末,三代礼器稍出,学士大夫获识全古,渐迹先秦科斗字学。公建言:「古者班诸侯宗彝,使镇抚其社稷,以世守之。当是时,咸受彝器于王室,而后能国,抑为宝重矣。圣人制器尚象,载道垂戒,寓不传之妙于尊彝,使人即器以求象,即象以求意,心悟目击命物之智,晓礼乐法,而不说之秘于起居饮食之间,朝夕监观,罔有逸德。此唐虞所以画衣冠为纪而民不犯。盖牺象、尊彝、鼎罍、豆笾所用不同,为礼各异。周人小宗伯之职辨六尊六彝之名物,又专设官以司其用,刻铭皆科斗文字。圣人作经以载道,经非字莫成文。《周礼》保氏以六书教国子。其后官弗修方,罔知迹于籀古,至谓小学,不复经意。栒鼎悝铭之窾,羽陵汲冢之书,曾不耳闻。周宣王时,史籀变仓颉之法,作大篆,总天下字,一以会意。书法之坏自籀始,其书俗恶已不可言。秦又恶大篆之烦,务从简易,李斯、赵高、胡母敬变为小篆。程邈起狱隶,创为隶法,始皇谓便于迅急,行之不疑。四人胥吏之资,臧获之见,挟秦刑杀之威,钳天下儒术之口,必欲显名不朽。斯因奏罢天下书不合秦文者尽除之,焚烧先典,殄灭籀学,而古文绝矣。汉去周为近,习于秦隶,不识籀古。唐开元间,又变汉隶为今文,人至不识隶书。今字学举宗许氏。方东汉和、安永元、建光间,先秦古文已绝,许氏但袭秦隶,悉从转声,野陋浅薄,缪妄斯甚,其害至于错乱经旨。错乱则事君训民,何自而正?聂崇义集腐儒之说,著《三礼图》以误后学。今商周礼器、科斗文字灿然毕出,陛下方绍稽三代,光明典礼,此独郁而未扬,疑有阙也。愿诏硕儒博闻之士,稽正六经,考礼于夏商之器,正字于鼎彝之间,刬革缪伪,搜访失绝,使六经尊罍牺象之用,六书象形科斗之书,昭明炳焕,与六经相表里,以教后人,天下幸甚」!上大喜,诏礼官即议以闻。有司谓事大功夥,旷日引时,继罹金人之乱,竟不克成,识者太息。公为郡,必稽公帑之逋于民者,罢宴集,绝馈饷,储月廪偿之,曰:「瘠民以适己,白取以称客,吾不能也」。凡朝廷与郡市民物,必面给直,曰:「守不亲畀,则为吏豪夺,所得无几矣」。公奉先严恭,著《享礼》一卷,节朔按以行事。每祭必先扫除,内外宿设筵几,率族属告于祖庙。既夕,迎主就位,戒内外无或謦咳及闻履声者,以谓祭求诸阴,故昏而行礼,屏气山立,馈尊拜祝,如闻叹息,如见所祭。质明竣事,奠币燎瘗,奉祏返室,再拜绥神乃退。自少至老,虽甚疾,必自力。公言:「范晔《后汉书》语近词冗,事多注见。其《自叙》云『笔势纵横,比方班氏,非但不愧』,今丛陋乃尔,岂笔削未定,缘事被诛,遂传之耶」?乃删取精要,总合传注,作《东汉通史》五十卷。谓儒者道不行,立空言无补也,著《圃学》五卷、《广闻》三卷、《人物志》五卷,曰亦足以遗人矣。公藏金石刻千卷,心画妙天下,用笔窥六朝书法之秘,尽沉著痛快、遒丽劲逸之美,虽一点一画,不妄下笔。米元章、蔡天启见公行笔,惊曰:「非唐贤所及」。张文潜赠公诗称「颜筋柳骨世不闻,翟公笔力回千钧」,盖实录也。公心印刚正,讼牒押尾,吏悉截取以怖疟。蓄六朝至唐名画甚富,洞晓画法,自画《三境高真图》、《十极列圣图》、《九天朝元图》、《四圣降魔图》,凡六十轴。《三天云辂图》、《九天乘龙图》、《七佛图》、净土弥陀观音势至像、著色《楚山春晓图》。又妙于刻塑,授法工师,刻三清玉帝真武像于会稽之告成观,尽端严温慈之相,神气虚闲,如与人接,见者肃然,郡人谓之木宝。常州广孝寺僧伽留衣化也,公以旧制不工,亲为易塑,得如来悯世援溺之状,虽戴安道、杨惠之复出,殆无以过。既成,五色光出窣堵波,烨然高数十丈,有目咸睹。公知人之鉴,世服其明。尝相吴敏、范宗尹,自布衣期以远达。秦桧为密州学官,一见知必为公辅,执政、从官或援于场屋,或自僚属荐于朝者一百三十五人。程俱、陈橐、韩驹,皆门生也。公喜治药物,裒方之经验者为《肘后秘书》三十卷,施药济人,四十年未尝少怠。炮炙和剂,必躬必亲。为守日,遣医历民居及军伍视疾苦,坊置病历,遣官检校,具增损以告。贫者赒恤之,死亡则给槥具,赗其家。先祖帅商丘,遣公应贡松榆。至盱眙,宿普照寺,寺僧伽真身所舍塔也。主僧子英设食腆而恶,公曰:「一齑面足矣,奚以是为」?英夜梦紫衣僧告曰:「翟公须齑面,宜亟设」。英素凶德,诃遣之,逮晓复梦僧至,曰:「客须齑面,师勿靳也」。英惊寤,见僧反手扃户而出,惕然悟为塔中仙。迟明过公语故,公留行致谢曰:「弟子敢以口腹累和尚耶」?公至朝,以力请复北人之裔、修好以禦金人不合,求去。是冬,京师陷,独脱围城之祸,始悟其请出也。太夫人吴氏润人,享年八十有八。自归先少师,至公位执政,岁时奉祀,治家咸有典则。妇德母仪,时称阃训,贤夫令子,世为名臣,四方荣焉。翟氏内外宗族以百数,举无间言。轸姻党之急,甚于己私。居先少师丧,贫悴不聊,有相资者,夫人笑曰:「吾贫暂尔,吾儿岂资人者」?初不屑也。公俸稍奉亲赈施外,未尝妄费。买田于高邮及乡里,谓子弟曰:「吾岂老而悖谬,置多田遗子孙争端哉!盖欲创道宫曰仁靖,佛庙曰植德,徼福老、释,升济考妣,少伸风树之悲尔」。公捐馆舍,耆年营靖馆于襚之阳,创梵宫于公墓之右,卒父业也。治家鞭挞臧获,必正衣冠拱立,曰:「五刑,天儆怠荒,今私用之,复惰肆,吾惧不敢,所谓非礼威严不行,圣人教人先自肃尔」。公奉养未尝过量,曰:「吾寒儒,敢易天禄以肆志哉」?至于竹头木屑,未尝蔑弃,曰:「暴殄天物,用不以道,是殄物也」。及义所当施,虽黄金百镒,举犹鸿毛。金人至中原,衣冠厄兵火,十室而九,惟公独免。公与人交,必诚必信。前后为同列中伤,不遗馀力,直道而行,恬然自信。庸人狡夫,欺以百数,或请闲之,公曰:「不诚无物,尤而效之,又可乎哉」?与人期,虽虎豹在前,烈风雷雨,不变也。每戒子弟曰:「汝宁容人欺,毋以不诚待物」。尝言快意事勿为,为必有悔。又言:「麟凤,人虽不识,闻其名者莫不耸悦;枭獍,虽不害人,见者莫不憎恶。士人不师德麟凤,而为刻薄,使人如见枭獍,是自弃也」。宣、政间,士夫咸附北司,以图进宠。及二圣出狩,汩丧忠赤以茍活性命,独公以道自守,进退光明无垢。公言:「三代人攸好德,叔世禀性不善,刚戾暴恣。先师、老、释更出而化导之,使依仁宝慈,以自免于戾。惧其顽弗格也,又申言福善祸淫以教诱之,冀其知畏而惩焉。三圣者哀伤谆诲而莫格,甚矣,人之难化也」!公济物之心,须臾不怠,故赋政以惠民为本;祗畏之心,日省夕惕,故行事以远悔为先。尝言:「人生于忧患,故《易》称『履虎尾,索索,终吉』,此圣人教人儆畏以远祸也」!公清明垣夷,表里洞达,口未尝言人过。笃于行义,奏补先甥侄而后子孙。乡人贫不克婚葬者,辄为主办。录旅榇之无归者千七百函瘗之。为郡必搜境内之在殡者,具费使复土,曰:「掩骼埋胔,王泽也,守可壅乎」?晚年数梦释迦佛,教工刻制,极华饰崇奉之严。公薨之岁,自正月上日,金碧顿昏,如烟雾所曀,日现颦蹙之容。仲秋晦,公忽弃世。公以熙宁九年丙辰九月十一日戌时生,绍兴辛酉八月二十九日薨于平江府常熟县寓舍,享年六十有六。前三日,群鸟集正寝,号鸣不止,夕有大星陨于室。父老叹曰:「公其殆乎」!公疾革,命耆年凡故臣恤典之例锡者,悉辞于朝,曰:「吾生无益于国,死不敢重为君费」。《遗表》言:「今国步方艰,人危未靖,将帅骄惰而不能复尺寸之地,仓廪空虚而至于无岁月之储,士有沟壑之忧,民怀杼轴之叹。致睿躬之尝胆,期励众以止戈。所愿益慨圣衷,诞恢远略,思为君之难而慎于出令,钦惟刑之恤而审于用刑。懋终典学之勤,以广生知之圣。清心省欲,崇简易以经邦;务俭宝慈,敷柔惠以怀众。修已以安百姓,耀德以绥四方。旌谏以来尽言,营田以期足食。重名节以激媮弊,信赏罚以振纪纲。减冗食之吏以靖民,清入仕之源以省吏。镌任子之令,使知学古而入官;严荐举之科,敷求实材而授职。赫然复古,继周室之中兴;力致郅隆,使汉仪之复见」。语皆救时之弊,极言无隐,人所不敢及者,君子谓至矣尽矣。自得疾至易箦,惟饮水自洁。及属纩,无一言及家事,卧左胁沉然以没。非平日于性命道德所悟入,孰能视死生如昼夜至此!始娶吏部尚书原武邢恕之女,邢惇夫者,其弟也。夫人词学辈惇夫,而识过之,享年三十一,赠鲁国夫人。继室赵郡太守汝阳王纯之女,封魏国夫人。夫人事先君谨而甚至。子三人,长即耆年,邢出也。耆年自少知友,皆天下有名士,丈人行也。刘器之所甚爱,而以著骚见称于张文潜。养志自修,好古文及黄老言,介褊不茍合。质不任吏,自谓为吏必以戆罢,少日即退休,著黄冠服,放浪山谷间,以著书自娱。宰相范觉民语徵君苏养直曰:「翟子清浊太明,善恶太分,此张惠恕之所以不能取容当世也」。既老,居于家,环舍植桐百本,自号老隐。次鈜,右朝奉大夫、通判严州。次绂,右朝请大夫、权发遣南剑州。孙十人:畋,右奉议郎、监登闻鼓院,赐绯鱼袋;略,右从事郎、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𤱍,右承事郎、监建康府榷货务都茶场门;畯,右承奉郎、两浙路转运司干办公事;畴,右承事郎、福建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𤰩,承奉郎;疄、㽧,皆承务郎。曾孙五人:襄、忞、裒,皆将仕郎;交,未官;次未名。女三人。公病痔,痛苦不聊,仲女慈忍者再刳股杂剂进,公赖以少损。以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葬于润州之丹阳县九灵山。耆年裒公平日著述,为《翟氏家集》三十卷,系除官制诰于后,欲后世考公行实,知家传之实录也。孤耆年曰:先君平昔言:「吾死无志墓,无请谥,无立墓隧之碑。自古有死,疾没世而无称。太上立言,惟托名为不朽。吾三朝遗老,进退不疵,应传太史,若无求事刻画以誇流俗,茍平日不为人信,是直资镇石耳」。惟公能足以康天下,道足以经百世,穷居约处,欲以一身支大厦之将倾,障狂澜于既倒,言未发而众先喻,功未见而众先信,力不及而世与之。其宣于事业者,万不一试而彰焉,犹为一世之所甚重;使出其二三以安利乎人,则泽之被世,其何涯也!孤耆年惧无以光昭先君之令德,传于永世,故追纪平日语言行事为家传,以备史氏之求。而其质固陋不足以识立身行道之大方,其辞鄙拙不足以述致君泽民之万一,适足以玷累光明,芜秽盛德云。既葬,孤耆年再拜稽颡请于宾曰:「先公有治命矣,敢请所以信于无穷而昭其德者宠嘉先人,而庇其遗嗣,是先大夫之没不朽,而不肖之孤犹可以释憾于九原也」。宾拜稽首曰:夫子纳君于善,终食不违,嘉绩协于师言,是不亦忠乎!夫子济物之心,坐以待旦,不亦惠乎!故谓夫子「忠惠先生」。
题王渊花鸟轴 元 · 郑元祐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夜舒荷是若耶人,香散鸳鸯共影身。
一段柔情看未足,故教绮笔写来真。
元宫词(一百三首) 其六十八 明 · 朱有燉
七言绝句 押虞韵
海晏河清罢虎符,闲观翰墨足欢娱。
内中独召王渊画,拓得黄筌《孔雀图》。
完城。遇关西廉使李相公继孟。赋二十韵叙别(余以弘文馆校理。谒告南行。时中国山东有反贼。) 明 · 朴祥
五言排律 押先韵 出处:讷斋先生集卷第六
归旆随湖草,春城谒锦筵。
风流惊谢傅,文雅对王渊。
气峻凌嵩岱,谈清倒涧瀍。
蹉跎思往日,迁谪数荒边。
冰尽江应澈,秋回月正圆。
琅玕留凤食,野马迥鹏天。
南服曾宣化,西都又擢贤。
黄金腰更粲,白玉节重鲜。
分陕隆周命,澄邦秉汉权。
山东闻鸿洞,中国属迍邅。
辽蓟通疆塞,登莱接海壖。
干戈知满地,豺虎恐垂涎。
夷险丹心在,慇勤睿想悬。
庙谋虽定算,方面务求便。
上策绥根本,良图次利坚。
丘黔饥馑后,棠茇抚循先。
赤子须慈母,殷霖润槁田。
太师尊典象,遗俗再陶甄。
蔽芾终歌树,氐羌竞受廛。
归来报明主,兹不负恩偏。
玉山颓 明 · 张四维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七出
不须嗟叹。
论英雄非同等閒。
见如今虏犯淮安。
又闻得方腊谋叛朝廷今日呵。。
招军十万。
遣制使王渊收选。
此际欢无限。
羡冯驩。
免教长铗月中弹。
番卜算 明 · 张四维
押震韵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九出
外扮王渊上:袖底握阴符。肘后悬金印。
白旄黄钺统三军。两越叨藩镇。
刮鼓令 明 · 张四维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二十出
那苗傅呵。他为世将郎。
恃勋逞横强那刘正彦呵。。
为平剧盗功高赏薄。
又妒王渊登庙廊。
杀害堕冠裳。
无端废休当今主上。
协储君太后坐朝堂。
生:还有人同谋么。
外有世修吴湛佐强梁。
凤凰阁 明 · 张四维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六出
末扮李纲朝衣上:缪叨天眷。简付枢机居禁院。
外扮吕颐浩上:沙堤新筑直如弦。绛蜡朱衣荣可羡。
外扮王渊上:趋朝金殿。正斜月清霜曙天。
驻马听 明 · 张四维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十九出
生拆书看介:书寄韩侯。
逆贼苗刘搆叛谋。
将王渊杀害。
胁太后临朝。
废高帝居休。
东宫冲幼实堪忧。
宦官康履皆枭首今日朝廷呵。。
垒卵之秋。
望提兵早至平江相候。
赏宫花 明 · 张四维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十五出
外扮王渊戎衣上:英雄俊髦。
羡长城。
钦尔曹。
为国求良将。
既得肯相抛。
璞内已知和氏玉。
军中原有霍嫖姚。
凤凰阁 明 · 张四维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十八出
外扮王渊上:洞蛮不轨。
百万王师过濲水。
先锋已得虎侯痴。
呼吸风雷谁敢𢪔。
这回看取扫净帮源洞溪。
王渊秋山行旅图 清 · 弘历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六十
旅食是何人,长途不避尘。
驴忙怨前路,凫野起閒津。
大似杜工部,劳经三十春。
澹轩工属咏,图外有清新。
题王渊写生用刘体仁诸人分赋诗韵 其七 恒春圃 清 · 弘历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二
何处识春工,圃恒十笏中。
无多栽莳费,不断麝兰风。
生意四时具,韶光一室融。
养培方寸地,亦欲此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