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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侍郎行状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一
向氏出于神明之裔,子姓之支别,世为开封人。至于国朝,文简公以儒学登相位,钦圣宪肃皇后以名家有德居椒房。及中原衰乱,天下污诞,袖然成俗,芗林公有高才远识,以忠勤厉行,端洁其身,特立一时之表。故向氏世益光大者,不独以相家后族,盖以其德厚流长,而本支有才子也。芗林公名子諲,字伯恭,文简公之五世孙、钦圣皇后之再从侄。曾祖传范,皇任汝州管内观察使,赠太尉,谥惠庄。妣万年郡主赵氏。祖绘,皇任太子右赞善大夫,赠正奉大夫。妣硕人曹氏。考宗明,皇任武德大夫、江东提点刑狱,赠开府仪同三司。妣永国太夫人李氏。公盖生而秀异,五岁诵书,日记数百言,七岁通书数,十三能干蛊。开府严重,公率群弟承训,专意诗书,宗族以为法。钦圣闻而悦之。元符庚辰,后复辟,有司以故事上属籍推恩当百数,后曰:「吾不敢自同先后」。择长而孤贫、幼而有立者,官十八人。公以幼而有立者补假承奉郎。明年,后登遐遗恩,选雄州防禦推官。时开府居忧贫甚,亟使公从官,监滨州盐酒税。会新法行,人皆幸赏奔凑,榷货客钞既至,人皆谈食,蚕无以缫。州民素以煮盐为生,抵罪者不可胜纪。公言于部使者,听近郭官置牢盆,募亭户煮,于是所积如丘山,民商咸便。东南建帅府,除镇南军节度推官。听事健决,守正不挠,府中畏服。时行养济政者,务多数以幸赏,一家有冒三四名者,蚕食太仓,不给,则反诛剥于民。公令计属邑所入,析处之,于是自状求归者过半。属邑水旱,将计分减放,公曰:「若是,则贫下户不得尽除,畸○合钞输纳尤艰矣」。乃请行视,从实除放,百姓称善。秩满,用荐者改宣义郎、监仪銮司,以耻与阉寺共事,乞归铨部。改真州司录事。守倅不咸,庶事不理,公独振纲纪,一州赖之。擢知开封府咸平县。时行方田,又创水利,众争趋功病民,咸平独行之若无事。会册皇太子,将肆赦,邑人用先倚荫无赖,养寇拒捕,杀伤巡检。辞具当上,尹盛章方以狱空冀赏,却不受,公直以闻,敕许自论决。章大怒,劾公修学买木踰期,直请御宝特勒停。久之,复官监杭州洞霄宫。未几,除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司文字官。淮南连年旱,漕运不通,扬州尤甚,徽庙忧之,遣中使按视,欲浚河与江淮平。时方腊乱两浙,童贯为宣抚使,谭稹为制置使。贯欲运于海,辇于陆,稹欲开一河自盱眙出宣化。兴化有日,言者以为不便,朝廷下发运司相度以闻。发运司陈伯亨求肯任此事者,属官皆辞,公请行。自宣化陆行至盱眙,而运自龟山,水程至瓜州。按图籍,察地势,言于伯亨曰:「运河高江、淮数丈,自江至淮数百里,非人力可平也。唐李吉甫废闸置堰,治陂塘,泄有馀,防不足,漕运流通。本朝发运使曾孝蕴严三日一启之制,复作归水澳,惜水如金。比年行直达之法,走盐茶之利,且应奉权幸,启闭不暇,欲归水则力不给矣。又顷毁朝宗闸,自洪泽至邵伯数百里,不为之节,故山阳上下不通。今欲救其弊,宜于真州太子港作一坝,以复怀子河故道;于瓜州河口作一坝,以复龙舟堰;于海陵河口作一坝,以复茱萸、待贤堰。使诸塘水不为瓜州、真、泰三河所分,于北神相近作一坝,权闭满蒲闸,复朝宗闸,则上下无壅矣」。伯亨从之,漕运无滞。贯辈求识面不能得。徽庙闻而器其才,迁官一等。明年召见,顾问甚厚,除淮南转运判官。公言为政以得人为急,及乞复转般籴本,上皆然之,陛辞对崇政殿。时军粮不足,诸州兵多,欲为变,上甚忧之。公奏曰:「淮南岁租百三十万,上供额乃百五十万,别贡金帛又百五十万,而茶盐之利尽在榷货,此兵食不足之本也。伏见手诏,应奉司所费皆从中出」。语未终,上曰:「诚不欲费漕计」。公对曰:「郡县惟知奉行,岂知陛下有社稷之深忧乎!如王从永者,诚无分毫之费,朱勔则不然,恐处分有异」。上愕然曰:「朕岂欺人者耶」?公曰:「勔父兄子弟挟此为奸,致一大石用八百馀舟,一纲费辄千斛、数千缗,甫官军支请之期则夺之,故多有怨言。此大弊也」。上曰:「可说与王黼,待委卿觉察」。公谢曰:「微臣疏远,付以此事,死无日矣」。上曰:「朕未尝姑息此辈,凡事直以闻」。即降御笔:「王从永失察,应奉纲悉从御前给,外路不合支付。向系收管有旨,而其专一觉察应奉骚扰违法者」。公即诣所部,一切按治,勔大沮,无所施其计,岁省四十万缗。守过恶尤甚,被罪未几,已复职,公极论其状。招信豪民兄弟无赖,杀仇家二十口,诬以为盗,且冒赏,泗守与宪司保任欲官之,复乞穷治。宰黼弟以书来请,公勿听。杨守交结大阉梁师成,诏免输赋,夺泰州属邑隶焉,公劾论再三,竟得复故。时宿、亳、通、海四郡大旱,方以应奉司钱移真、扬米,赈救民饥,而发运司上言:「江、淮米贱,乞均籴」。仍折以香药钞,淮南分抛四十万斛。公力论其欺君害民,取所在实直以阗。淮甸二十郡百县吏职猥众,不可程督,公悉籍其乡里产业家口与保任者,罢额外名利为籍,额阙则补;冒役教讼为奸者,重置于法。吏皆胆落,于是文移不失期会。同事请留州县财赋一分,以备移用,公善而从之,才有数万缗,则密遣其属指为差馀三十万,以献应奉司。公曰:「今秋苗当理来岁之额,方用四十万有奇以补。今岁不足,岂更有馀」。乃具以实闻,王黼遂不敢受。初,公到官,籍州县户口家业,置厅事,会抛燕山绢,公自差等,贫民得不及,灾伤之郡得免焉。白时中婿守海陵,妄作,侄婿蔡嶷有田不输税,公督责不少假。既连忤权贵,数有挤之者。及时中相,首被罢。东夷遂袭京师,诏公乘驿赴阙。渊圣即位,除京畿转运判官。寇退,公即走延津、阳武诸邑,又乞合邻路巩、郑、汜水、滑、浚,视凶丰,计水陆利害,遣官置籴,随宜支移。先是,内帑出百万钱,未有所用,公亦请以籴。沿汴籴于南京,惠民河籴于陈、颍,广济河籴于曹、济,得谷荍数十万石。公上言谓:「国初,南粮运于京畿下卸,初无限量、内外之间,而兵食足。元丰中,岁用百三十万,以知纳稽滞,始以百五十万为额。崇宁初,以六十万入中都,始以九十万为额。至宣和末,乃得十万而已。二十馀年中,两浙漕臣皆权幸姻旧,止以入中都六十万较殿最,为畿漕者不知究其本末,故六食常忧不足,而必请于朝廷,给于内府。自今乞两浙殿最从京畿者覆实」。是岁十一月终,已得七十万。及金再入围京师,诸道兵还屯城外,得免科率馈运、重困民力者,以公之职事素修也。除右司员外郎,议详户房检讨官。时宰执不协,公自度不能从容其间,引嫌不就,以直秘阁,升副使。时运法大坏,朝廷令公相度。公言:「祖宗置发运一司,经制六路,财赋盈虚,调度无不关焉。置籴于诸路,如年额纲运不到,即以所籴代发,候到,依旧截留。灾伤州县还以元价,复于丰熟路分收籴补填。漕米至真场,载盐以归,充经费,故漕计不乏而民力亦宽。自盐课归榷货,漕计已不足,继行直达,废仓廪以为无用,献籴本以为羡馀,押纲使臣及兵梢无往来私贩之利,遂侵盗官物,负欠者十九。又使臣兵梢不复以官舟为家,一有损漏不脩治,遂使破坏。而负欠者常自排岸司追逮入司农寺,由司农寺下大理推治,既无以偿,率数月则以无罪出。近年,虽欲复行转般,而无旧转般之积,故摺运盐则废,而直达之弊不除。今转般旧法未易卒复,欲救目前之急者,发运使、副、判官三员,宜以一员在真州本司,主江、湖,一员在泗州行司,主淮、浙,一员在京置司,主下卸理欠。治泗州者,依例奏计。三人周而复始移治,应折欠,排岸司径下发运司推治。仍下吏部差使臣数十员,以备管押事故纲,庶几惜身计,可保官物」。仍请以梁师成竹木场充修船料,以窑务营充造船营,以王黼陆家店园宅充发运行司,废外排岸司充发运公事官廨。渊圣大喜,可其奏。一日,急召对。上曰:「朕昔在东宫,闻卿淮南之政,今除卿开封府尹,以亲札付三省密院」。公皇恐称谢,固辞。遂改直龙图阁,兼淮南、荆湖制置发运副使,治京城外行司。公方具辞,而京师已戒严,议遣公使金军。公曰:「李邺屈膝于干离勃,既失国体,今先定相见之礼,则可行」。或谓公不能屈,恐败事,乃止。殿帅范琼遣人清野,肆行焚掠,公命城外巡检捕得数十人,杀之以闻,得旨用便宜。明日,欲诣都堂白事,而敌骑已至,城闭不得入矣。继被旨促东南两道总管胡直儒、张叔夜进兵。公自至黎阳驿,勉直儒。公先之雍丘,道遇守河溃将,劝使立功赎过,扬言东道先锋已败敌于雍丘矣。明日,直儒屯邑门外,敌骑大至,直儒战溃,为敌所获。公将诣南道,而道不通,行及太康,遇颍昌五县弓手,公率之击敌于太康,众多不支,乃自鹿邑趋汴上,而发运司迓吏方至。先是,都水使者聂崇决汴水,欲断贼路。汴水既涸,纲运阻浅,半为贼掠。公于虹县上下权筑数堰,收约水势,措画纲运。时敌骑已至亳社,公至宿州,选宋良嗣权钤辖,帅众捍战。于是,敌不侵掠江、淮。凡兵溃在江、淮者,公悉收之,得数万。遣诣南京朱胜非及范讷军,令入援。时以外路平安得措置事,募壮士奏京师,复以京师及大元帅府动息,行下江南八路,以安人心。后朝廷以蜡丸许监司郡守勤王,公率幕兵,遣其属卖轻货十万,饷元帅军,仍请元帅移军曹济,约诸道同进。既而被诏,不得轻举勤王之师,害国大计,于是众军疑惑不前。公独遣部将金汝玉由鹿邑至太康,遇敌力战,为粘罕所获。虏遣使分道取李纲、吴敏、蔡靖、宗泽、徐处仁及蔡京、王黼、王安中等家属凡百馀。公执其使按问,然后知京城失守,二圣播迁,张邦昌僭位,放伪赦之变也。邦昌遣吕勤、齐知礼以洪汴催纲为名,勾当密切公事,又遣快行亲从官持敕书至庐州问其家。公谍郡守冯询及提举盐香范冲拘縻之。邦昌又手书南京尹,尹,邦昌之连也。或劝公执尹自为,公曰:「时方艰难,尤宜谨守法度」。乃移书胜非曰:「公所守乃巡、远忠义之地,不可污也」。胜非不得已,系邦昌使于狱。邦昌用王时雍谋,分遣御史黎确、陈戬等,以书诣公及赵野、范讷、翁彦国、赵子崧等军,徵兵问劳,有褒用之词,仍斥名用国宝。公缴于大元帅府,请大元帅移屯南都,而胜非言财赋不足,公即办三十万以报,破其奸谋。于是张邦昌之使还者,具言在外人心形势,知逆图之不可遂矣。乃召其党入议,请元祐太后听政。公遣其属及子澹请于大元帅曰:「今天下无君,人心皇惑,大王宜处分军国事,乘勤王忿怒之兵,亲率诸将,北渡大河,击金人惰归之兵,救二圣之急。若失机会,恐谋逆之徒,内连外结,未易诛锄也。内侍班直溃在四远者,宜即招收,禁卫六尚局等人在京师者,宜早喻使来。茶引盐钞,乞从行府彫造,委发运司置局,许南贾诸处旧钞自四月后尽填者不行。东南纲运,汪、真、扬等州约二百馀万,转般仓数与此相等,乞先计度军屯所在分拨,恐积聚过多,去秋不远,适以资寇」。元帅多从之。元帅至南都,得运国宝,五月一日即位,欲除公版曹。公以伪是党盛,辞以不能赴国城之难,敢冒宠乎!二亲在东南,愿得公补外。授公直龙图阁、发运副司。既而邦昌以三公参预大政,公乞致仕,或久任宫观,朝议乃谓公在宿州差宋良嗣权钤辖不当,落职与郡。未几,行宿州捍禦之赏,良嗣与焉,亦迁公一官。公曰:「前日以为非,则今日不当以为是」。乃立辞。宰潜善大怒。御史遂言公有不法事,考验无一实,犹降三官,知袭庆府。丁开府忧。明年,夺丧,知潭州,力辞不获。时累政姑息,军士有杀人而不问者。宣抚司调数百人戍襄阳,众方惮行,公到官七日而作乱,夜半纵火杀掠。公亟命传呼列炬登城,饬持更者,一若无事时贼所未至,人皆按堵。乃下令诸营曰:「作乱者,戍兵耳。悉力擒捕者,有厚赏」。牙兵闻之,相率攻乱兵,斩首百馀级。黎明皆遁,追袭,遂降之,诛其魁首,尽以所掠赏有功。三日,复遣戍,无一敢喘者。是冬,金兵大入,一道自邾城南度略武昌,由咸宁、蒲圻将袭豫章,州县皆望风投拜,有司拥隆祐太后去之。敌遂入豫章,所过杀掠,不可胜计,抵长沙境上。公分布将卒火甲,得万馀人,为守计。或曰:「众乌合而城大,敌锋不可当,盍避诸」?公曰:「朝廷使我守此藩也,委而去之,非义矣」。于是敌骑傅城,檄公使降,公以檄报之。大略言:「朝廷无负于金国,中外之限,如天地之有阴阳也,不可乱」。敌知不可屈,大治攻具,悉众薄城。公登门誓众,激以忠义,将士协力,昼夜捍禦,虽杀伤相当,而骁将皆死。凡八日,而外城破,公率军民入子城,巷战两日。敌纵火烧延府舍,公犹在谯楼督战。敌兵已四合,兵民惧公之陷于敌也,拥公下楼死战,焚敌栅,夺门以出。遂渡水,军于江西。长沙之人咸从公,以忠义自奋,无一降贼者。敌以故不敢离城纵掠,留四日而遁。公即入城,锄治彊蠹,抚安良善,上章以失守自劾。朝中不乐公者,以抗贼为罪,坐落职放罢,而以转运使贾收权州事。于是王以宁以京西路节制入横长沙中,群盗孔彦舟以鼎澧镇抚使趍长沙,击逐以宁,居数月,大纵杀掠,上趋衡、永。而群盗马友自江北入据长沙,赋税不复入王府。上始思公,乃降诏奖谕,复还职任。公乞持馀服,至于四五,不许,公方于所部视事。会诏改湖南、北为东、西路,置湖东安抚司于鄂,除高卫为帅。俄知其误,复令公代之。孔彦舟西阻岭峤,兵不得纵鼓钟而下,公喻马友共击之,彦舟大败,北走。时本路土寇季冬至起于宜章,侵扰三路之境。有吴锡提精兵数千,亦自北来,屯于益阳,乞粮于郡守魏舜臣,舜臣拒之,锡即以兵趋郡,走舜臣。公闻而招之,欣然归附,激以忠义,锡愿尽死击灭冬至,平其巢穴。公方欲之鄂,而群盗曹成拥众十馀万,太尉张浚招之不降,自江北纵掠,入湖而屯于攸县。时马友阴有马氏之谋,乃诱成以广西之利,成张声势欲南。公曰:「若使群盗遂其谋,则三湘五岭皆寇,而江南之形势坏矣」。乃屯于衡之安仁,有卒才数千。命韩京军回雁,吴锡军桂阳。遣人喻成以祸福,分给粮饷,羁縻之。成逡巡不敢进。公以诸路形势利害请兵于朝,求援于邻路者相继也,皆不报。相持百馀日,贼众忿公之扼己,鼓噪直抵屯下。公知不可遏,乃肩舆入其军,开谕国家威灵,贼罗拜。公与之约,毋焚掠。成等从命,拥公至道州。公时有听训厉,贼惮公之正,使己不得大纵,乃送公出营。公上章以讨贼不效自劾,固请追服。有旨召赴行在,力伸前请,得补服。终丧,起知贵州。时南海贼号大棹,与福建多桨船商贩者劫掠海道,所在窃发,咸不奠居,兵将疲于奔命,讨捕不能得。公一日召胥魁诘之曰:「吾闻大棹阴与汝曹通,故兵将动息,贼皆先知。今亟实言,不然,置尔于死地矣」。胥魁大恐,具言城中富家某人,大棹之囊橐也。遂命捕至,盛陈刑具,诘责之,即首服。令悉具徒众名姓、往来宿食之所,穷诘,尽得其实。令州县籍其产业,五家为甲,羁縻其家族,已乃释之。令指纵多,无不获。其多桨船,命依市泊过蕃法召保给据,然后得行。于是贼党消散,河道清静。州为蕃商所聚,人多入其货而隐其直,讦讼,则书不可识,语不可晓,官必凭译者,而译者受交,隐其情实,蕃商终不能自白。公命求蕃书《千文》及他书数种,先识之矣。乃命吏以蕃书告喻,群商争来愬,尽得其情,应负之者悉徵还,咸呼舞归其国,清明之政,播于海外。未几,言者希时宰意论公,罢之,公遂乞致仕。继丁永国忧,服阕,善类交章论荐,诏许致仕,归江州。除江东转运使,公皆固辞,被旨赴都堂禀议。明年,至阙下,奏曰:「太宗时,许转运使乘驿入奏,以绝壅塞之患。真宗亦令更互赴阙。自蔡京擅权,凡召用人材,止令赴都堂审察,在外职事官亦止都堂禀议,于是人材贤否,政事得失,上无由知。臣多病早衰,实不堪事,愿得一望清光,乞身归田」。有旨不隔班引对,问劳甚渥。公上奏曰:「陛下方图中兴之业,而规模未定,故号令不一。昔汉高祖之取天下,其谋先定于汉中;先主之谋巴、蜀,其计预陈于新野。今无一定之论,是以九年而无成。且君子小人之进退,实安危之所系。今庙廊之上,乃有附逆之人,而欲弭边衅,宁区下,不亦难乎!愿陛下无忽」。天语称奖,加秘阁修撰。公固求退,不许。时东南漕臣当饟刘光世、张俊军,诛求无限量,公曰:「吝于出纳,有司职也」。痛加裁损,遂少横敛。葺芜湖废仓,寄卸诸路纲运,以省般运之劳。又乞置造船场于建康府、南康军,以绝掠夺舟船之扰。两军军衣例以夏税绢充。绢恶,至一疋添结钱千五百,谓之估剥钱。公行下诸郡,令纳绢者当亲纳揽纳子钞及姓名于绢端,以绝滥恶,免估剥之费。伪齐入寇,刘光世军于合肥。贼军渡淮,公方在上江。光世欲走,乃声言乏粮。时车驾在姑苏,中外震动,诏书促公济光世军。公昼夜并行,至太平州,光世辎重已蔽江而下。公至庐州,而光世已引兵出东门矣。公直入城,且以仓库金谷、岸次纲运上闻,按抚居民,以大义责光世。光世乃改图,进袭刘麟,破走之。非公,则光世几败大事。然公为漕臣,而与主帅不协,乃力求去。诏与浙漕张汇两易。镇江府吕城夹岗势高,久不雨则漕甚艰。公取唐韦损、刘晏考覈状,鸠工聚材,增补浚治,遂无浅阻之忧。于德胜桥置仓和籴,乃以平价,且免脚乘欠折。每上江淮粮运至镇江,则候潮,闸占舟船,妨摺运,而纲兵侵耗。乃乞置仓,以转般为名,卸纳诸路,朝廷从之。公连年入觐,未尝不求归。上嘉叹高志,亲书「芗林」二大字以赐公,除徽猷阁待制,升都转运使。公辞,上曰:「此旧物,可无辞也」。居三月,除户部侍郎。再辞,皆批答不允。公奏曰:「安民固国,必资储蓄,江西宜于洪州置籴,于江州置转般仓,以给淮西。湖南于潭州置籴,于鄂州置转般仓,以给襄汉。湖北于鼎州,淮西于庐州,淮东于真州,兴造舟船,则遣戍出兵,无往不利。当今天下急务有三焉:一曰士风不竞,二曰兵籍不修,三曰户版不实。显忠良,黜侥倖,才则举,循名责实,所以正浇薄也。去老弱,升勇健,创簿正名,使诸州上帐于兵部,诸将上帐于枢府,著乡贯,书事势,季申岁考,所以除诈冒也。凡诡名挟户,典买推收,进丁退老,分烟析生,田亩升降,货殖盈虚,必以时覈实,所以革欺蔽也。此特大略耳,推而行之,则在乎人焉」。公因入对,言敌情不可测,宜饬边臣,严为之备。论奏甚详。上顾问,辱三奏对移。时中书舍人潘良贵摄左史,忽出位言曰:「天时暑甚,向某不可以无益之言久动圣听」。公退,即上章待罪,且乞致仕,曰:「身叨侍从,职在论思,入觐严宸,叠蒙清问。但欲丹衷之罄,不知寸晷之移,遂致纠弹,是为过咎」。
上批:「向某无罪可待。」所乞致仕,降诏不允。良贵亦待罪,上曰:「榻前之语,良贵何由得闻?可谓面谩矣。」特放罪与宫祠。公求去不已,乃除徽猷阁直学士、知平江府。公复力辞,不允。上赐舟,亲题曰「汎宅」。公之官两月,复乞致仕。闻王伦使回,欲行非义之礼,归意益坚,复伸前恳,仍具奏曰:「比王伦由平江,闻河南故地可得,继知使人以诏谕为名,臣窃惟禦戎之道,自古人主不惮屈己与之和亲有之,未闻首足易位者也,宜谕韩世忠却之。又臣闻本朝使金国者多于城外经过,自有此例,已关国信计议所讫。」会诏许公致仕,仍特降诏奖谕,以宠异之。公归旧隐,创堂别圃,摘话语名曰「改疏」,追和陶渊明《归去来词》,以见遂初知止之意。逍遥徜徉,高视宇内,遐观物表,自适其适者,凡十有三年。虽怀忿惫,不然不议,而亦不遭死徙之祸,可谓能见几而作者也。开府公葬清江之芙城,公于其侧待地曰金泽,植松柏,营兆域,棺椁衣衾,无一不具。壬申三月十有六日,以疾卒于正寝,享年六十八。病中自占遗奏,其末曰:「勿为小康而忘大计。」讣闻,正奉大夫。诸孤奉公之丧,以七月庚申葬焉。娶宗子博士范瓛女,封硕人。子七人:洛,右奉议郎;澹,右奉议郎;浯,右宣教郎。馀早卒。女七人,长适右宣教郎刘长福,次适右从事郎吴敦谦,次适右迪功郎黄掞,馀在室。孙男四人,孙女六人。公天姿超迈,读书务观古人大节,不专守章句。志大气刚,见义必为,置死生于度外。识虑深远,洞见物情,剸剧治烦,迎刃而解。兴利除害,不计目前。为政虽严,而宅心忠恕。性至孝,承颜养志,必探其微。友爱诸弟,恩泽遍诸侄,然后及孙。和睦宗族,置敦义庄,以赡贫者。敦故旧,亲名贤,与朋友交,尽言无隐。赒人之急,不计其私,自奉甚约。素重常某,死之日,经营其大事。陈公瓘、黄公庭坚以贬死,皆往会其葬,竭力资助焉。少见刘公安世问为学之要,安世曰:「诚而已,此司马公之教也。」公敬受以归。其后复见,极论天下事,器之,深加叹赏,曰:「异时必有立于世。」方腊作乱,朝廷下发运司捕之。公时为属,献言曰:「若急请于朝,以刘公安世尹南都,陈公瓘镇金陵,人望归之,可不劳兵而破矣。」识者曰:「此真良策也。」司长不能用。致仕之后,积俸钱三百万,谓子弟曰:「无功而受禄,可乎?」悉捐入郡庠,为养士藏书之费。则公之仕也,不念于利禄可知矣。建炎己酉之冬,与先君遇于熊湘之西,神姿爽迈,超出群众,议论英发,忠诚动人。涖官临政,声震一方,望之隐然。先君尝言于庙堂曰:「向某气质忠鲠,心向国家,尊戴君父,徇公忘私,正今日扶持三纲、可备使令之人也。」惟宏于公,既当子弟之列,而终身不获贽见,状公平日,不已僭乎!方圣学衰微,异议繁殖,或能使君子大人心之精微不明白于天下后世,是以徵诸先君之言,敢书公行事,以俟作者,而不辞也。(《五峰集》卷三。)/省:原作「有」,据文意改。/都转运使:原作「转都运使」,径乙。
和祝汝玉作举子语之句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玉奴何必减花奴,省识春风作画图。
临水隔花看走马,翻身射雁落彫弧。
词场君擅倾城色,诗社侬凋觅句须。
摩垒致师仰馀勇,政惭连叔答肩吾。
淳熙荐士录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八、《诚斋集》卷一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朱熹/学传二程,才雄一世。虽赋性近于狷介,临事过于果锐,若处以儒学之官,涵养成就,必为异才。
袁枢/议论坚正,风节峻整。今知处州。
石起宗/立朝敢言,作郡有惠。
祝櫰/奇伟之节,恬退之心,士论所称。久置闲散。
郑侨/立朝甚劲正,持节有风采。
林枅/外温中厉,遇事敢为。
蔡戡/器度凝重,学问该洽。
马大同/文学政事,士林之英。至于持节,风采甚厉,官吏皆肃。
巩湘/今之儒先,世之吏师。
京镗/性资静悫,文辞工致。
王回/俊辩而文,敏手而裕。
刘尧夫/尝冠释褐,立朝敢言。
萧德藻/文学甚古,气节甚高。其志常欲有为,其进未尝苟合。老而不遇,士者屈之。今为湖北参议官。
章颖/早冠多士,其学益进。立朝鲠挺,公论推表。
霍篪/儒而知兵,长于论事。至于两淮利害,尤其所谙。
周必正/工于古文,敏于吏事。临疑应变,好谋而成。
张贵谟/上庠名士,有才有谋,可应时须。
刘清之/得名儒朱熹之学,传乃祖原甫之业。
汤邦彦/学邃于《易》,得先天之数;才济于用,有经世之心。
王公衮/儒者能断,吏事敢为。剸繁摧奸,尤其所长。
莫漳/长于史学,达于吏治。
张默/魏公之侄,能传胡文定《春秋》之学。所至作吏,皆有能声。
孙逢吉/学邃文工,吏用明敏。沈介德和、黄钧仲秉以国士待之。梁榜,升朝,前知袁州萍乡县。
吴镒/早以文词,受知名胜,如张安国、沈德和、黄仲秉皆以国士待之。京官,今知郴州郴县。
王谦/风力振耸,勇于摧奸。立朝蹇蹇,士论归重。
谭惟寅/文辞甚古,志操甚坚。尝除太学博士,今知郴州。
但中庸/有学有文,操守坚正。持节布宪,风采甚厉。
韩璧/直谅修洁,人称其贤。
李诵/恬退难进,廉吏之表。升朝,今为江州德安知县。
余绍祖/德胜于才,廉而有惠。新江陵府通判。
叶元潾/和而有立,早有奇节。故相叶颙子昂之侄,今为江西提举司干官,待次。
廖德明/所学甚正,遇事能断。选人,前韶州教授。
赵充夫/廉明彊济,治行甚高。升朝,今知临江军新喻县。
左昌时/吏能精密,所至有声。新知真州。
胡思成/和粹而贤,敏达于政。尝知安丰军。
赵像之/能文练事,淡如寒畯。今为随州通判。
孙逢辰/儒术饰吏,廉操瘉人。
刘德秀/议论古今,切于世用。郑榜,京官,今知湘潭县。
施渊然/工于古文,恬于仕进。前任监和剂局,今任祠禄,升朝。
祝禹圭/气节正方,议论鲠挺。
张泌/器宇粹和,文辞工致。与其弟涛俱有令名,前辈称「吴中二陆」。
李大性/四六诗句,甚有律令。
李大异/尝冠别头,仕优进学。作文下语,准柳仪曹。
李大理/学问殚洽,吏事通明。
曾三复/以文策第,以廉禔身。作邑有声,尽罢横歛。梁榜。
曾三聘/刻意文词,雅善论事。萧榜,选人,前西外宗学教授。
徐彻/诗句明爽,笺奏典重。作邑爱民,办而不扰。郑榜,升朝,今知临江军清江县。
赵彦恂/吏能精敏,不择剧易。戊辰王榜,前知衡州,今任宫观。
王澬/治郡有闻,惠而能办。前知吉州,正当茶寇之锋,修城治兵,寇不敢近。今任宫观。
虞公亮/力学有文,子弟之秀。雍公之子,尚淹下僚。
陈谦/学问深醇,文辞雄俊。声冠两学,陆沉下僚。
李沐/大臣之子,而绰有寒畯之操;甲科之隽,而益厉文辞之工。
李耆俊/其进虽非科级,其文尤工四六。今知柳州。
严昌裔/学甚正,守甚坚。盖尝师张魏公而友钦夫。
陈字/事母至孝,作郡甚办。临事应变,事集而民不扰。
卢宜之/作文有古人关键,日进未已。至于吏能,乃其馀事。
苏渭/通敏吏事,最善四六。任子之流,所不易得。
郑郧/持身甚廉,爱民甚力。尝知南雄州保昌县,殊有治行。太守虐政,一切反之,民情翕然,至今去思。
赵善佐/为政和而有威,治赋缓而自办。章贡吏民,无不安之。
胡澥/名臣之子,修洁博习。州里有闻,能世其家。今为抚州宜黄丞,其父字邦衡云。
凡六十人。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
便中屡拜状,当一一关彻矣。比日清秋,伏惟尊候万福。但久不闻动静,悬想不可言。向来所苦,今当洗然矣。愿更加意饮食起居之节,以寿斯文。区区之祷,非独朋友之私情也。熹在此不乐,求去不遂,无以为计。近因辄用劄子奏蠲租事,为廷议所折,已申省自劾矣。祠禄不敢冀,只得罢逐而归,亦为幸甚也。郡事得同官相助,近却稍不费力。但所治无非米盐箠挞之事,殊使人厌苦。得早去,真如脱兔也。汝玉竟不免弹射,此亦仁鸟增逝之秋矣。前书拜恳记文,千万勿拒,便付此人以来为幸,千万至祷。因遣人吊叔度,草草附此。
答黄直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六、《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七、《道命录》卷七上、《庆元党禁》卷二一、万历《漳州府志》卷一七、《宋史新编》卷一六二、《宋元通鉴》卷八七、《考亭渊源录》卷六、《蔡氏九儒书》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六、《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嘉庆《福鼎县志》卷八、道光《永州府志》卷九、同治《绵州志》卷三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五六、五八、六○、六九、《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四、《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三○、民国《长乐县志》卷二○上、《张宣公年谱》卷二
辂孙不知记得外翁否?渠爱壁间狮子,今画一本与之,可背起与看,勿令揉坏却也。此是陆探微画,东坡集中有赞。愿他似此狮子,奋迅哮吼,令百兽脑裂也。
居庐读《礼》,学者自来,甚善甚善。但亦不易彼中后生乃能如此。前此尝患来学之徒真伪难辨,今却得朝廷如此开大炉鞴煅炼一番,一等浑殽夹杂之流,不须大段比磨勘辨,而自无所遁其情矣。
日暮涂远,心力疲耗,不复更堪讨论矣。日者多言今年运气不好,不知得见此书之成否?万一不遂,千万与诸同志更相勉励,究此大业也。
此间朋友间有一个半个,然不甚济事。但不易其敢来,亦可怜耳。彼中朋友真肯用力者名姓谓何?因书报及,仍略品目之,慰此穷寂之望也。学古、鲁叔相继逝者,可伤。吴伯丰尤可惜,朋友间似渠晓得人说话者极少。始者犹疑其守之未固,后来得子约、张元德、刘季章书,又知其所立如此。不幸蚤死,亦是吾道之衰,念之未尝不惨然也。季章书语录去,切勿示人,足令同时辈流负愧入地也。
吴元士曾相识否?昨看王伯照《杂说》,中间有一段理会不得。或云渠尝学于王公,恐能知其说。试为宛转托人扣之,却见报也。
斋中诸友,甚不易相信得及。年来此道为世排斥,其势愈甚,而后生乡之者曾不少衰,自非天意,何以及此?老拙以此衰病之极而不敢少懈,但精力不逮,日月无多,无以副其远来之意,深愧惧耳。前日郑齐卿去彼如此,闻后来亦有一二如此者,初甚虑之。近亦渐渐开明,甚悔当昨不且留之也。
所说论致仕文字,其大概止为一二人。如减年,乃指沈正卿而言。初亦疑此语迂回无下落,以「宗师」之语推之,意其为沈。而近得元善书,乃云果尔,则此自无可疑。而城中诸人苦相沮抑,不令剡奏,为可罪也。然此文字三月半间已得之,后来节次有便,而游宰以为渠有专人,又便有回信,不若令带去为便,遂以付之。渠乃迁延至此,不知今文字在何处留滞。若今尚未到,则便遭论列,亦是本分,怪他不得矣。然此如破甑,若不打破做两片,亦须打做两截,不复能顾虑也。诏旨正为戒敕伪党不得自比元祐,想已见之。器数命题却已寝罢,然此等事亦有士人合理会者。前日之弊乃为汎滥细碎,徒扰扰而无益。今遽罢之,又不究其弊之所自来。大抵此辈用心岂复更有是处?自不须论也。林正卿归自湖外,少留两夕,亦颇长进。但恐将来流成释老耳。其弟学履安卿中间到此,近寄得疑问来,亦看得好,甚不易。一书报之,可分付入试朋友,俟其到城日付之也。题壁揭榜者,正不足怪。但不易诸生能自安于是,贤于子合矣。初见渠时,闻其说曾子寝大夫之箦,以为不欲咈季孙之意,便疑其意趣之不高。后来讲磨,尚庶几其有改,不谓止是旧来见识也。
想闻子约之亡,重为吾道伤叹也。近事似稍宁息,而求进者纳忠不已,复有苏辙、任伯雨之奏,想已见之,大率是徐叶耳。然似此纷纷,何时是了?两日无事,闲读《长编》,崇观以来率是如此,甚可惧也。
子约之亡伤痛未定,而季通八月九日又已物故。朋友间岂复有此人?尤足为痛哭也。但其家至今未得的信,只魏才仲自桂林写来。前日李彦中归道长沙,见子蒙及赵漕说得分明矣。今年不知是何厄会,死了许多好人。老拙尤觉衰惫,非昔时比。脏府不秘即滑,脚弱殊甚,杖而后能行,恐亦非复久于此世也。
季通之柩已归,陈坂上对面一寺中。盖先买得一小地在其前,只今冬便葬也。万事尽矣,尚何言哉!一恸之馀,行自病也。
向留丞相来讨《诗传》,今年印得寄之。近得书来云,日读数板,秋来方毕,甚称其间好处,枚举甚详。不意渠信得及,肯如此子细读。如赵子直,却未必肯如此。渠前此见《中庸》说,极称序中危微精一之论,以为至到。亦是曾入思量,以此见其资质之美。惜乎前此无以此理謦欬于其侧者,而今日闻之之晚也。所论曾晰事甚佳,但云道体虚静而无累,恐钝滞了道体耳。吴元士说六十律为京房之谬,亦是。但前此所扣,乃是只以十二律旋相为宫而生六十调,非为六十律也。
二孙随众读书供课,早晚教诲之为幸。郑齐卿亦要去相从,渠此几日却稍得。然以病倦,不能听其讲解。念其志趣坚苦,亦不易得。可因其资而善道之,度却不枉费人心力也。致仕文字为众楚所咻,费了无限口颊,今方得州府判押。但求保官,更无人肯作,只有伯崇一员。或者以为俞山甫必肯,近以书扣之,乃漠然不应。今不免专人去问田子真,想不至有他词也。
《礼书》便可下手抄写,此中却得用之相助,亦颇有益。南康李敬子与一胡君同来,见在书院。敬子甚卓立,然未细密。胡君坚苦,读《丧礼》甚子细,亦不易得。永嘉林补字退思者,亦暂来,其人甚敏,然都不曾读圣贤书,只一味胡走作,甚可惜也。彼中学者今年有几人?可更精切,自做功夫,勤于接引为佳。
收近问,知斋馆既开,慕从者众,尤以为喜。规绳既定,更且耐烦勉力,使后生辈稍知以读书修己为务,少变前日浅陋儇浮之习,非细事也。
益公每得一书,必问昆仲动静,且云尝附书,不知已达否?此便回,能以数字报之亦佳。仁卿不殊此也。
致仕文字州府只为申省,不肯保奏。此亦但得粗伸己志,不暇求十全矣。旦夕当附人去,成败得失一切任之,不能以为念也。通老来未?志仁能与俱否?病倦,不暇作书,烦为致意,春暖一过此为幸。公度必已至,亦未及书。谦之数字,可付之。此间朋友不多,亦未见大有进者。然早晚略得举扬一番,亦不为无补也。试后江浙间必更有故旧来,恨直卿不在此,不得与之商量耳。此理要处无多说话,不知如何人自不晓?以此追念伯丰,愈深伤惜。如子约辈,亦不谓其所造只到此处,便死却也。李公晦《禹贡集解》编得稍详,今附去试看,如可用,可令人抄下一本,别发此册回来为佳。二孙切烦严教督之,闻外边搜罗鼎沸,如今便得解,亦不敢赴省,况于其他?只可着力学做好人,是自家本分事。平时所望于儿孙者不过如此,初不曾说要入太学、取科第也。致仕文字近方发得去,度今尚未到,闻已有台章指目矣。此却是城中诸贤牵挽之力,他人不足责。曹晋叔老大隐约,号为有思虑者,前日闻有此章,尚以不及见止为恨,不知此是何等见识?处事不问义理,只顾利害,已为卑鄙,况今利害又已晓然,犹作是论,真是不可晓也。彭子寿行遣想已闻之,此事是放了徐子宜,又要个人填窠子,图得旧话加色,一番光鲜,不知如此有何了期也。渠前日有一书,今附去。似亦是去年秋间附来,近方到,不知有何语也。书社甚盛,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亦非细事。可且勉力讲论,令其反己,着实用功为佳。然此外亦须防俗眼谗口横生浮议也。《礼书》附疏须节略为佳,但勿太略。
彭子寿、刘德修二事想已闻之,杨恽之说何言欤?吁可畏也!
借得黄先之数册陆农师说,初意全是穿凿,细看亦有以订郑注之失者。信开卷之有益,俟用之行附去看也。
所喻惺惺之说甚善。但见说讲授亦稍劳,似当节省并合,令其简约,庶可久也。
二孙在彼如何?书社诸事既有条理,想自不容其违犯。更望痛加鞭策,少宽暮年却顾之忧,千万千万!小四郎与刘五哥莫须常来咨问否?虽不在斋中宿食,亦望有以遥制之也。
致仕文字虽已得之,但诸贤切齿怒目之意殊不能平,不知更欲如何搏噬,姑亦任之耳。
用之去时所附书想已达,所带去文字想皆见之,今则此等功夫全做不得矣。精舍相聚不甚成条理,盖缘来有先后,人有少长,乡有南北,才有利钝,看文字者不看大意正脉,而却泥着零碎,错乱缠绕,病中每与之酬酢,辄添了三四分病。以此每念吴伯丰,未尝不怆然也。履之兄弟却差胜,若更加功,或恐可望耳。伯崇已赴官番阳,留其季子在李敬子处,姿质亦淳谨。但未有奋迅拔出之意耳。
人家祸患重复如此,可畏。此又岂章子厚之所能为耶?
古之禅宿有虑其学之无传而至于感泣流涕者,不谓今日乃亲见此境界也。前书所说常惺惺,此是最切要处。诸朋友行持亦颇见功效否?向来学者得此一番试过,虚实遂可辨,殊非小补。王子合前日过此,观其俯仰,亦可怜也。
普之却能如此,甚不易得。礼书病起亦怕看,却只看得少闲文字。元来世间文字被人错注解者,只前人做下,才隔一手,便看得别,而况此道之广大精微也耶!诸生相从者,亦颇能有志否?近报时学小变,举子辈往往相贺。然此岂足为重轻耶?
致仕且是己分一事粗了,然外面攻击之意殊未已,不知更待如何,可付一笑。但前日得刘季章书云,孙从之得郡,非其自请,乃复被缴。适病牙痈,已逝去矣。看此亦是吾党同一气运,不得不然,非但虎食其外也。季章又云,彭子寿相见亦甚衰悴,题目不小,想见忧惧,然亦正自不必如此也。所说大规摹、细功夫者甚善,诸朋友中必有向进者,恨未得从容其间耳。
精舍诸友讲论颇有绪,通老果如所论,甚慰人意。得渠如此,所助非细,非他人比也。但渠到此,适以病倦,又以诸幼疾患为挠,不得甚与之款曲。以此知人之学所以不进,只缘从初无入处,不见其有可嗜之味。而所以无入处,又只是不肯虚心逊志,耐烦理会,更无他病也。所论巩仲至两句,切中其病。前日与语,正怪其如此。渠苦心欲作诗,而所谓诗者又只如此。大抵人若不透得上头一关,则万事皆低,此话卒乍说不得也。二孙久烦教诲,固不敢以向上望之。但得其渐次贴律,做得依本分举业秀才,不至大段狼狈猖獗足矣。
伯谟自去秋病不能食,中间一再到此,甚悴。前月晦日,竟不能起。以其胸怀趋操,不谓乃止于此,深可伤悼。而母老家贫,未有可以为后日之计,又深可虑。想闻之亦为一怆然也。
伯崇之子见留精舍,随敬子作举业,亦淳谨朴实可喜也。仙游不成举措,然与今之受不系伪学举状者,分数亦不多争。前日得致道书云,郑明州临行欲荐潘恭叔,恭叔对以必于章中刊去此说,然后敢受,郑亦从之。此亦差强人意,而在郑尤不易。闻杨敬仲乃大不以为然,不知今竟作如何出场也。
外间汹汹未已,楼大防亦不免。闻林采诉冤于朝,已下本路究实。先所委官见其案牍,骇异不敢下笔,已改送他官,如其所请。此诸人挦剥已尽,或须作语头来相料理。老朽宁复计此?一听诸天而已。伯谟不幸,前书报去。未去时,亦安静明了。但可惜后来一向废学,身后但有诗数篇耳,然亦足远过今日诗流也。
通老到彼,住得几日?讲论莫须更有进否?已劝渠莫便以所得者为是,且更乡前更进一步,不知后来意思如何也。渠说冬间更欲来访,但恐迫于赴官,不能款曲耳。
诸生仍旧相聚否?此间朋友只南康节次有人来,甚不易得肯向此来。如庐陵处,即全未有转动意思也。知彼中诲诱稍有次第,甚慰所望。诸人谁是最精进者?因来喻及为佳。
斋中朋友终年相聚,当有极精进者。此间诸人来去不常,然气习偏蔽,各任己私,亦难尽责一人不是。大率江乡人太的确而失之固执,此间人太平易而流于苟简,此古人所以有矫性齐美之戒也。今敬子已归,临行又与安卿不足,只恐向后精舍规绳又旷阔耳。安卿将来却须移出旧斋,自不与精舍诸人相干也。礼书须直卿与二刘到此并手料理,方有汗青之日。老拙衰病日甚于前,目前外事悉已弃置,只此事未了为念。向使只如余正父所为,则已绝笔久矣。不知至后果便能践言否?予日望之也。
病日益衰,甚望贤者之来,了却礼书。前书所说且从闽宰借人,先送定本及诸书来,如何?用之岁前能上否?渠送得《冠礼》来,因得再看一过。其间有合脩处尚多,已略改定(如前书入《名器篇》者,却移不得。),及重编得《冠义》一篇颇稳当。然病衰精力少,又日短,穷日之力,只看得三五段如此。若非攒促功夫,未来了绝也。以此急欲直卿与用之上来,庶可并力,此外无他说也。
钜钧到彼,烦直卿钤束之,勿令私自出入及请谒知旧。有合去处,亦须令随行,不可令自去。早晚在斋随众读书供课之外,更烦时与提撕,痛加镌戒,勿令怠惰放逸,乃幸之甚。
子澄遂以忧归,闻之惊骇。渠素体羸,能堪此苦否?今有一缣,烦为货之,置少酒果食物,往致奠礼。鄙文一通,并烦令人读之也。直卿向留东阳之久,做得何功夫?《诗》及《论语》看到甚处?因便喻及。
所示《论语》疑义,足见别后进学之勤,甚慰所怀。已各奉报矣。
喻及读书次第意思,甚善甚善。且更勉力,以俟后会。但未知几时能复来?此间少人讲论,殊愦愦也。
见谋于屋后园中作精舍,规摹甚广,他时归来,便可请直卿挂牌秉拂也。作此之后,并为直卿作小屋,亦不难矣。
道间看得格物意思稍觉通透,日前元未曾说着紧要处也。讲学不可不熟如此,可惧可惧!
目疾不观书,缘此看得道理亦渐省约。不成不读书后,便都无道理也。所论气禀之病固然,然亦大段着力,乃能去之。近日为朋友说《滕文公》首章,有些意思,他日相见面论之也。
肤仲寄此来云,陈是陆学,王是吕学。以今观之,王是矮子。渠乃疑为直卿之文,不知前日所试果如何?
岁晚矣,何时定可来?前日因书,亦以直卿昆仲告郑帅。此公厚德,能一见之否?来时恐亦须人,便中报及,当为作诸公书去也。书会此中无有,已嘱子约,但殊未可必。旦夕更嘱祝汝玉,若得在衢,尤便也。此中已为图得一小屋基,但未有钱物造得耳。
示喻读书次第甚善。但所论先天太极之义,觉得大段局促。日用之间只教此心常明,而随事观理以培养之,自当有进,才觉如此狭隘拘迫,却恐不能得展拓也。
闻有奏事之命,前月廿五日,方被省劄。见已写书,只一两日,须可遣人。得请固幸,万一不得,即不免再入文字,而往前路衢信以来听命,又看如何。似闻上意颇相念,而士大夫亦多有以为言者。此亦似一几会,但觉得事有难得尽如人意者,脚甚涩,懒向前。道之兴废,只此一念间亦可卜得八九分,不必劳蓍龟也。
所遣去辞免人病久未还,昨日便中方被告劄,但又忽有召命,云是谢坡所荐。旦夕申省辞免,万一未允,即欲再辞,而以封事并进。前日者太草草,已别草定甚详。到彼亦不过是许多说话,况口说未必得如此之详,又免再出头面一番。若其可取,徐出未晚。不然,则魏主奚少于一夫耶(省状稿录去,只呈二公,勿示他人。)?试为思之,并与仁卿景思商量,度亦无以易此也。
闻欲迁居此来,甚慰,不知定在何日也。但授徒之计复何如?此中甚欲直卿来相聚,然恐此一事未便,不知曾入计度否耶?
觉得岁月晚,病痛深,恐不了此一事,梦寐为之不宁也。近又得正父书目,亦有好处。其长处是词语严简近古,其短处是粗率不精致,无分别也。
辞免人度今已到,不知所请如何。头势如此,又非前日之比,只得力辞。鄙意更欲乘此一有所言,亦为喂鹰饲虎之计,又度得无益于事,亦未必中于语默之宜,且更筹之。若其不可,但只力辞,亦无害于义也。若已得请,便不须说,只恐未允,故有此念。盖犹是从官,不应默默也。
泰儿挈其妇归,粗慰老怀。衰迟至此,无复他念。但更得数年整顿,了却诸书。此儿粗知向学,它时稍堪直卿诸人提挈足矣。
此间番阳近有一二朋友来,颇佳。恨直卿不在此,无人与商量文字耳。
湖南初且以私计不便,未可往。今缘经界住罢,遂不可往矣。已草自劾之章,旦夕遣人。若且得祠禄,亦已幸矣。生计逼迫非常,但义命如此,只得坚忍耳。闻欲相访,千万速来,所欲言者非一。知彼中学徒甚盛,学业外,亦须说令知有端的合用心处及功夫次第乃佳。徐叶至此已久,终是脱去旧习未得。近日看得后生且是教他依本子认得训诂文义分明为急。自此反复不厌,日久月深,自然心与理熟,有得力处。今人多是躐等妄作,诳误后生,辗转相欺,其实都晓不得也(此风永嘉为甚。)。
书来,知甚长进,可喜。近得漳州陈淳书,亦甚进也。今老病无它念,只得朋友多见得此道理,即异时必须有立得住者,万一其庶几耳。
闻今岁便欲不应科举,何其勇也。然亲闱责望,此事恐未得自专。更入思虑,如何?通老过此,留三日,已过去矣。诚实可敬,但业未甚修耳,亦非细事。
答蔡季通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九、《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三、《蔡氏九儒书》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四○
昨日之别,令人黯然。然观贤者处之裕如,又足强人意也。不审晚间便发程否?前途千万加意调节,言语诸事,更宜谨密,饮酒戏笑,皆宜切戒。归来便觉有相窥伺者,次第恐亦不免,久当自知之。一书至直卿,亦烦为托周干附去或递去。前日亦忘此,可见昏罔也。昨日二尺,短者是周尺,长者是何尺耶?是景表尺否?皆望批喻。
自奉别后,惘惘至今,不能忘于怀。计行已过杉岭,不审道间为况如何?武阳曾少留否?既不登车,只得缓行,无伤吾足乃佳耳。一路皆有知旧,必不落寞,但恐却有应接之烦耳。某幸无它,诸生既来,遣之不去,亦姑任之。若有祸害,亦非此可免也。但极难得人讲究文字,义理深处,便无人可告语,殊愦愦,益怀仰耳。至舂陵,烦为问学中濂溪祠堂无恙否。某向有一祝版,亦不知在与不在,因风语及也。
别后只得到丰城及宜春书,知途中诸况,足以为慰。但至今尚未闻到舂陵信,深以为念。每至读书讲学无可咨扣,无可告语,尤觉仰德之深也。三哥子陵一一安佳。某足疾前日几作,今又小定,未知竟如何。但精神日耗,血气日衰,旧学荒芜,有退无进,恐遂没没无闻而死耳。乐书非敢忘之,但方此齰舌,岂敢更妄作耶?此书决然泯没不得。近看他人所说,更无堪入耳者,不知老兄平日与元善相处曾说到子细处否?但恐子期不曾听得,便只似不曾说也。近因诸人论琴,就一哥借得所画图子,适合鄙意,乃知朝瑞只说得黄钟一均内最上一弦,而遽欲以论琴之全体,宜乎胶固偏执而无所合也。学不欲陋,岂不信哉!
昨州兵之归得书,知已到彼,足以为慰。僦居宽广,物价廉平,足以度日。此外想无他挠,高怀所处,亦无适而不安也。赵守得书甚留意,寺居虽有约束,然远郡荒僻,舍此则无以待宾旅,往往亦不能一一遵守。顷在南康,此寺常为客馆。若自远嫌,不欲居之,则亦无害。更托人宛转白之,使知曲折可也。翁丞便是德功丈之孙否耶?渠向来坐事,乃尊来见嘱,力不能及之,想未必不见讶也。
《礼书》附疏未到,已与一哥说,不若俟断手后抄之。今只写得一截,无疏,尤不济事也。三哥为况如何?想不废读书作文,比之家居,更省应接,当日有新功也。此间块处,有疑无所讲,殊觉愦愦。
昨因见人说琴无归著,谩疏所疑,得数千字。欲写奉寄,而昨晚一哥方报,今日便有人行,遂不暇及,当俟后便也。或有郑尚明《琴史》十馀卷,紧要处都不曾说著,只是闲话耳。其书亦是集古今人所说,乃止如此,是凡事不曾有人理会到底也。以法言之,亦当用旋宫法。但恐以诸短律为宫,则弦不惟不可弹,亦不可上矣。故或说琴只用黄钟一均,似有此理。然又只成隋文帝何妥之乐,可笑耳。可预考之,俟寄所草去求正也。顷奉记后辱惠书,具闻动息,足以为慰。居夷当已成趣,但能素位而行,亦何入而不自得也?但闻三哥不快,甚以为念。计今当已向安矣。觉得渠书中语意似放未下,更当有以开晓之也。琴说纳呈,幸为订其缪,子细见喻。更有一图,无人画得。大率与候气浅深同是一法,第一弦尤可见。其下诸弦乃递攒向上取声耳。精舍已空,眼前朋友亦不长进,只前日永嘉一二人来,稍可告语,今已去矣。《参同契》更无缝罅,亦无心力思量得他。但望它日为刘安之鸡犬耳。
到此,见人说赵守家人归云,自始至投馆光孝,而寺僧自言于官云,此人长大,恐不能制,遂移它处。此必戏语,可发一笑也。
素患难行乎患难,吾人平日讲之熟矣。今日正要得力。想为日既久,处之愈安,不以彼此迟速贰其心也。赵守易地,后来者不相识,元善必已报去矣。贱迹复挂弹文,继此须更有行遣,只得静以俟之。若得在湖岭之间,庶得声问易通,亦一幸也。律书序客中不暇检寻,须俟还家,即为整葺,后便奉寄也。
三哥所苦痁疾,想已向平复。千万宽心将护,着头绪读书,涵泳义理,久之有味,自不见得世间利害荣辱之有异也。
闲中些小疾疢,所不能无。但在我者已看得破,把得定,则外物之来终不能为吾患矣。所喻虽知已放得下,然亦不必大段安排也。赵守长厚,乃遽它适,新侯闻是黄门之后,但无人识之,不知又如何。若得其有家法,思旧事,必能善视迁客也。
所需律序,乍归未暇检寻旧本,旦夕得之,即写本寄去。鄙意但能说得有所据依而非蹈袭之意,它不能有所发明也。礼书未附疏,本未可写,以见喻再三,恐亟欲见其梗概,已取《家礼》四卷并已附疏者一卷纳一哥矣。其后更须年岁间方了。直卿又以忧归,前日到顺昌吊之,渠云归安葬毕,却可与履之兄弟大家整顿也。琴说向寄去者尚有说不透处,今别改定一条录呈,比旧似差明白。
近至政和,见陈廷臣朝老崇宁间以布衣上书论事,谪居舂陵,作诗甚多,亦有佳句。陈乃政和人,议论鲠切,不易得也。不知彼中尚有其踪迹否?昨附去《琴说》,有一图说逐弦五声者,此却失了元本,烦三哥为检录来。只依元本阔狭界行填注,不须更写前后说也。
精舍阒然,时有一二,亦不能久。法器固不敢望,其能依人口说,着实读书者,亦自殊少,甚可叹也。间亦自思,此理人人有分,不应今日独如此难启发。恐亦是自家未有为人手段,无以副其远来之意,甚自愧惧耳。吴伯丰在后生中最为警敏,肯着实用功,近年说得尽有条理,乃不幸而蚤死。死后闻其立志守节,不为利害移夺,尤使人痛惜也。汝玉、彦中乃能相念如此,甚不易得。得杨子直书,亦奉问,但似云不敢相闻。前日答之,不曾入题,只云小时见赵忠简、李参政诸公在海上,门人亲旧岁时问讯不绝,如胡澹庵犹日与知识唱和往来,无所不道,秦桧亦不能掩捕而尽杀之,盖自有天也。以此知人之度量相越,其不啻九牛毛,既可叹惜,又可深为平生眼不识人之愧也。周纯臣顷有一书,托直卿寄之而不能达,却持以归。今再作数字,并附去奉浼,能为转寄幸甚。然须有的便,乃可遣也。陈廷臣在营道不久,故人少识之。然见其诗亦颇跌宕,想亦以此不为人所敬耳。别幅所示郡中诸贤,闻之不胜悚叹。赵守笃老静退,子弟皆贤,诚不易得。其名谓何?幸批喻也。欧阳君回书幸达之,杨安诸公恨亦未之识,幸各为致意也。张舶似亦略曾相识,王参政早岁休官,泊然无求于世,而晚为秦桧所用,伤害忠贤,助成凶虐,以此得罪于清议。朱衣道士谆谆之诲,岂无意耶(此语密之。)!《阴君丹诀》见濂溪有诗及之,当是此书。彼之行此而寿考,乃吃猪肉而饱者。吾人所知,盖不止此,乃不免于衰病,岂坐谈龙肉而实未得尝之比耶?《魏书》一哥已刻就,前日寄来,此必寄去矣。校得颇精,字义音韵皆颇有据依,远胜世俗传本,只欠「教外别传」一句耳。前书亦尝奉扣弦望之说,不知然否?近因再看,又觉主验明白(新本金本「是日生」恐误作「月」字。),因来更望详以见告也。若来喻所谓非入静不能见者,此实至要之诀。但人自为扰扰,不能一意向里涵泳。三琴图此亦失却旧所画本,旦夕得暇,当令在子更依候气说画出,续寄去也。《礼书》前卷已有次第,但收拾未聚。后卷则尽欠功夫,未知能守等得见此定本全编否耶。杨簿竟如何?江西士人不患不慷慨,但于本领上多欠功夫耳。汤宰所编《党人遗事》,若曾传得,幸略见示。
前日丘仲高行后,寻得《律书序》草,今略修定。又适有彦中处便人过门,因附以行,度必先丘子到也。年来精力衰退,文字重滞无气焰。此又是三五年前者,今日亦做不得矣。它所欲言,略具前书,其不能尽者,亦非此所能尽也。序中恐有未是处,更告详细点检,一一见喻,不敢惮改也。自馀千万自爱为祷。
客中得一二同志早晚讲论,想亦不觉度日也。近报令台谏侍从集议赦条,前此未尝有此,岂欲大施沛宥,尽释累囚也耶?但在我者,只得为久驻之基耳。诸朋友所读何书?其所讲论亦有可示及者否?此自城归后,学馆一空,亦自省事。闲中却自看得少文字,但昏忘日甚,过眼辄不复记,觉得不是读书时节,只好闭目静坐耳。琴说前已寄去,后又寄改定数字,不知已到未?律书序亦已附草本去,因有回便,幸喻及可否也。
周南仲竟不免,近日方见报行章疏,甚可笑也。苏守已属计台矣。三哥不及别书,想闲暇尽得读书作文也。《参同契》一哥已下手刻版矣,转看转晓不得。
霈恩旷荡,未闻施行,而留赵四公存没之恩皆格不下,未知贤者去住复何如。计高怀必有以处。顾旧山朋游未得遽承晤,徒为恨耳。诸喻已悉。偶连日脚气上攻,今方少下,而右拇缓弱,不能握笔,又亟欲上五夫,力疾拨冗,附此数字。似闻有类聚讨论之旨,仍有期限。然则不过中春,亦须见得果决。若便归得,何其快也!
似闻从游之士日众,其间当有可与晤语者,则为况亦当不至落寞。旬呈免与不免,本非所较。康节先生所谓打乖,正谓此也。一哥兄弟亦自识道理,晓事势,凡百忍耐,不至有他。此间如封赠奏荐皆不敢陈乞,元善遣使请祠,已至都下。闻刘赵徐吕之报,亦复缩手。平生谩说随时之义,只是传闻想象。今日始是身亲历过,与口说不同,想亦深得此味也。
与祝汝玉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二、《道命录》卷七下、《蔡氏九儒书》卷二
某罪戾所积,久知不免,不谓尚尔推迁,以至今日。孤豚之踪,初亦何足言?顾乃重贻有识之忧,四方朋游盖皆有谢绝生徒之诲。然鄙性于此却有所不安,姑复任之。若祸害之来,未遽止此,计亦非阖门塞窦所能避也。季通徒步上道,令人愧叹。昨日又闻有毁乡校以还僧坊之请,事亦施行。彼巍然当坐者,岂亦不谢客而遭此耶?可付一大笑也。
徽州休宁县厅新安道院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方舆胜览》卷一六、《翰苑新书》前集卷五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七九、弘治《徽州府志》卷一、一二、弘治《休宁志》卷一、《秘笈新书》卷一○、《新安文献志》卷一二、道光《休宁县志》卷一、二一、道光《安徽通志》卷三一、光绪《重修安徽通志》卷四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休宁大夫信安祝侯汝玉以书来曰:「休宁之为邑,虽有难治之名,而吾之为之已再岁矣。始也不能不以人言为虑,中乃意其不然,而今则遂有以信其果不然也。盖其封域实鄣山之左麓,而浙江出焉,山峭厉而水清激,故禀其气、食其土以有生者,其情性习尚不能不过刚而喜斗。然而君子则务以其刚为高行奇节,而尤以不义为羞。故其俗难以力服而易以理胜。苟吾之所为者出于公论之所是,则虽或拂于其私,而卒不敢以为非也。以是吾之始至,盖不能无不悦者,而今则驩然无与为异。吾尝困于事之不胜其繁,而今则廓然无事之可为也。吾将更葺厅事之东,参采宾佐属咏之什,而榜之以『新安道院』。子能为我记之,则后之君子益知所以为治,而无吾始者之虑矣」。予惟汝玉之为此,可以见其政之成、民之服而官曹之无事矣,然道之得名,正以人所共由之路,而非无事之谓也。夫以汝玉之始至,坐于堂皇之上,则左簿书,右法律,日夜苦心劳力而不得休。其或少暇,则又不免冲寒风、冒烈日以出入乎阡陌之中而不敢怠。凡所以劝民之善而惩其恶,兴民之利而除其害者,非有道以行之,则何以致今日之无事哉?顾其名此,乃若专取乎今日之无事,而反序前日之廑事为非道,其无乃出于老子、浮屠之谓而汝玉未之思耶?抑尝计之,天下之事虽有动静劳逸之殊,而所谓道者,则无彼此精粗之间。汝玉之学固有以知此矣,彼其所以喜于政成之无事而不避异学之淫名,岂非朝夕之间犹欲从容于此,以深思前日之已行,而益求其所未至,而卒以究夫无彼此精粗之间者,而大发于功名事业之间乎?予故邦人,且汝玉予旧也,乐其意,为书本末以示来者,使于此邦之俗、贤宰之志尚有考云。淳熙戊申八月甲申,朱熹记。
求放心斋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康熙《西江志》卷一九八、《渊鉴类函》卷二六一、道光《鄱阳县志》卷三一、同治《德兴县志》卷九、同治《饶州府志》卷三、二八、《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
番阳程正思作求放心斋,汪子卿、祝汝玉既为之铭,新安朱熹掇其遗意,复为作此:
天地变化,其心孔仁。成之在我,则主于身。其主伊何?神明不测。发挥万变,立此人极。晷刻放之,千里其奔。非诚曷有?非敬曷存?孰放孰求?孰亡孰有?诎伸在臂,反覆惟手。防微谨独,兹守之常。切问近思,曰惟以相之。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五。又见《性理群书句解》卷三,《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八,《古文集成》卷五○,《古今事文类聚》后集卷二○,《濂洛风雅》卷一,《文章类选》卷一八,《永乐大典》卷二五三六,弘治《徽州府志》卷一一,《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七,《性理大全书》卷七○,《新安文献志》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三、考工典卷八七。
入闽录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一、《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五
淳熙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早发婺州。二十五里,马海广教寺。三十里,汤塘,入衢州龙游县界。十五里,宿小龙游。是日阴,潘叔昌实偕行。
二十二日,十里,湖头。三十里,龙游县。三十五里,宿安仁。是日阴,时见日,晚雨。
二十三日,三十五里,衢州,谒汪尚书,遂馆于超化寺。哭婺倅舅,遍到外氏诸位,见曹宗总、闻人伯卿、祝汝昭、汝玉、张孟远。是日早雨,辰后止,晚蒸溽。未至衢二十里,下道数百步有石岩寺,岩颇敞,然气象庳陋。
二十四日,留超化。是日雨时作时止。见汪监税筑,舍人之子也。
二十五日,早发衢州。出通道门三里,晋殷将军浩庙,塑像犹作书空状。四里,仁尖。二里,晋殷将军墓,墓在道左,无树林,上有小石屋,乡名庆墙,旧云殷墙,避讳易为庆。盖往者殷将军故宅,墙垣犹存。九里,十八里市。八里,詹家桥。八里,柏灵桥。七里,后溪浮桥。一里,后溪市。二里,入江山县界。土俗穫稻留秆尺馀,束为把藏之,饭甚有味,有以养之故也。自此至建皆然。二里,石龟山。五里,吉溪。溪桥颇长,有马驿。五里,平坦市。十五里,宿白肚,屋前溪渚甚胜。是日早雨,辰止,时见日。
二十六日,五里,江山县。五里,烟萝洞,洞穴隘甚,乱石如羊马。其东岳庙,庙后突星山与骑石山相望,皆奇峭。一里,东折入仙霞路。十里,清湖渡。渡旁丽坦,徐诚叟书院在焉,今为周氏居。渡溪即山观,略有水石。十里,三石山。四里,长台路口,路通处州。四里,檀町。七里,镇安都。十五里,江郎山,三峰拔起数百丈,中断如划,天下奇观也。山下灵石庙,庙庭老樟轮囷,度其围二丈八尺。过江下市,游祝氏园,见其主人大举。四里,宿麦岭。自婺至此皆平土,过此以往,重山复岭,渐类闽中。是日阴,夜大雨。
二十七日,五里,铁炉冈。五里,红桥渡。五里,长流。四里,三坑。五里,枫岭。十里,仙霞岭,磴道屈折数里,甚峻,左右皆童山,榛茅极目。五里,桑园岭。四里,梅岭。二岭间林壑颇胜。三里,砻溪。自此路皆并溪,时有佳处。三里,大千岭。六里,宿柳树,见福州潘进士子嘉。是日早小雨,已后晴。
二十八日,五里,相亭。自此路皆并溪,时有佳处。十五里,小千岭,下岭半,入建宁府浦城县界。五里,小枫岭。过岭望浮盖山甚雄秀,石笋石人,石钟石牛,罗列其巅。五里,茗坑,自此复行驿路。五里,前汉冯郎中庙,盖冯唐也。无碑版,不知始所以立。二里,梨岭,其高次于西霞。三里,啸客墓,林麓幽茂。四里,枸木铺。三里,回向寺。十里,山坊。十里,鱼梁岭。五里,宿沙溪,面山临流,水木清华,终夜闻溪声。进士徐良肱来谒。是日晴,晚雨。
(上阙)非岭也。七里,井栏源。六里,大湖岭,上有灵泉庵。四里,大湖市。五里,西馆。五里,蔡家洋。二里,清河桥。三里,濮村。宿遇新归安张丞体仁,同年也。是日晴,邂逅李将仕兄弟俨、侃,福州人,皆往赴铨试。
四月初一日,三里,转山头,入五夫路。三里,陂头,水齧道多断绝。二里,洪源栅。五里,竹源,山径萦纡,涧水交流,声如怒雷。一里,梨岭,缭绕五六里,所历诸岭,此为最高。岭脊崇安县界,下岭过双松,一两曲涧,石如磴,数十级,悬溪甚奇。十里,溪源桥,始至岭足,民家编杉皮障日,朴质可喜。二里,上岚,林峦秀润,小山石濑点缀,曲有思致。半里,上岚桥。一里,上岚岭。二里,会仙桥。二里,会仙岭。二里,开善寺。七里,至五夫,访朱元晦,馆于书室。是日晴。
初二日,见刘监庙珫充甫、刘抚属玶平甫、范仲宣瑄、徐周宾大老、□思作恪。是日晴。
初三日,游刘氏园,前枕溪,后即屏山,亭榭高下十馀而悠然堂最胜。遂之报本庵,庵旁两崖,束溪如峡。同游者朱、二刘、范、潘。是日晴。
初四日,游密庵,距五夫七里。庵乃僧道谦所庐,曾大父遗像在焉。谦殁馀二十年,庵前数十步,清湍亭,古木四合,泉石甚胜。绕涧百馀步,昼寒亭,面瀑布。庵亦幽静,晚遂宿庵中。同游者朱、二刘、范、潘、徐,而刘、范、徐皆先反。是日晴。
初五日,自密庵归五夫,见王春卿光朝。是日早晴晚雨。
初六日(后阙),
湘山法堂记 宋 · 祝禹圭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三、《湘山事状全集》卷九
余乾道四年来湘源,有僧谒于涂,称传法师曰道𤤶,问其居则曰湘山,问其山则曰无量寿师道场。至则访焉,见其浮图峨峨,宫庙耽耽,士女属属,敬向祈礼,钟磬之响不绝,且以为全之境无水火旱,数有内外寇变不为害,皆师之灵。民亦至愚,至合辞无间,然则亦似不可欺。寺为州之报恩光孝,赐田不及十七,其徒数十,役者倍之,以此乞食不乏。肆法之堂久废,全人亦相与度工合财,筑而营之。凡用钱二百五十万有奇,始于五年八月戊子,迄六年十一月庚寅而堂成。其观益壮,全人亦相与歆悦称赞,而来乞书其事,使岁月有考。盖谋之者道𤤶,作之者法升,合财者王诚、李守崇以下凡一千二百一十有二人。辛卯州学教授信安祝禹圭为之书。
故监行在北酒库张宣教墓志铭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六、《漫塘集》卷三二
古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师友之益相望,弦诵之声相闻,孝弟忠信之风以成,乖争陵犯之俗不作。世道不古,士始无所乎学。近时州县学官,又往往不饬教事,虽有秀民良子弟,闻见寡陋,亦无以成其器质之美。若吾乡之杨氏、张氏,皆倾家赀以来当世士,凡士之有声场屋者,虽在数千里外,必罗致馆下,使与诸子及乡之后进游。聚书之富,致客之盛,遇客之厚,悉时所罕见。盖不但家塾之教立,而誉髦斯士犹足髣髴乎党庠术序之盛。杨氏自提舶君讳樗年字茂良,始尝筑室曰宝经,因号经堂先生。张氏自文学君讳损字德久,始尝辟斋曰省斋,因号省斋先生。余时往来郡校,或为贫假馆,不克在弟子列,亦时时登门,窃听议论之馀,预观礼文之懿而有得焉,然后知庠序之教不可废,而二先生之有大造于吾乡也。张君四子,余幸后死,已铭其三。其季端衡,与余齐年,又余兄恭靖先生之子用厚实君之婿,则亲且厚孰如余者,铭可辞乎!君讳汝幵,字端衡。曾大父恪,崇宁间举八行科,终朝请郎,赐绯鱼袋,累赠中奉大夫。大父体仁,故从议郎、监明州盐场。父省斋,举进士,廷试入丙科,敕授吉州文学,未及仕而卒。四子皆以儒学自奋,汝永终建康府溧阳丞,汝仙再举于乡,得年不永,汝玉终平江府嘉定簿。兄弟皆禀姿粹和,与人交笃厚而周致。君绍熙壬子、庆元戊午两与计偕,嘉定庚辰廷试入等,授迪功郎、建康府句容尉。金陵帅府尊严,时大帅余公嵘体貌尤崇重,小官到任有经旬不得见者,惟君谒入即见,且欲留寘幕下,君辞以入仕之初,更事未深。未几,又欲以关升状属君,复辞以未有实历。时奔竞成风,凡彯缨而仕者,惟幸上官一日之知,以广声势,虽年侵耄耋,口尚乳臭,宁知引辞!君以六十之老,九品微官,而能退让如此,人以为难。句容邑计不裕,尉俸尤薄,君故大家,至君再世笃志儒业,生理渐废。人有讽以在官之日,当为后日计者,君笑不答,惟以句容去家近,薪水外皆可仰之家为便。既至,凡日用所须,道路辇致不绝。今两邑之间,居民犹能言之。秩满,会浙东茶盐使者以四明穿山盐场课入厚而积弊多,知君之在句容以廉著,即以见次辟上。君至,一以廉自律,亭户歌舞之。其去也,航海追送,有号泣不忍别者。既归而宦情已薄,故过阙不谒选而归。而知君者怜其贫且老,无以为终老计,复言于当路,以行在北酒库利权之重为提领所诸库最,俾复以见次辟君,然非志也,故迟迟其行。简书之迫,黾勉就道。到任未几,卒,盖事与心违故如此,闻者悼之。君制行和平,不为崖异,而抑邪守正,自其本心,有卓然不可及者。茅山玉晨观自唐有老君祠,旁位夫子像,鞠躬俯偻,盖拟当时问礼之事而为之。君以为吾夫子千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主,岂应作此屈折之像以惑观听,即具其事白府,改作祀于别殿,人以为宜。又句容县驿相传以为神,实据之士大夫有入居者辄得疾死,以此无敢入者。君谓吾尝尉此矣,使吾为尉时得罪于民,纵不入此固死不可辞;或幸无罪,神虽欲置之死,得乎?甫入而病,人为君危之,君曰:「吾固安之若命矣,命可辞乎」!已而疾瘳,人服其守。君兄弟平居孝弟,纤悉曲尽。自省斋下世,念母夫人之独居,岁时令节,游行赏玩,惟意所适,甘旨芳鲜,惟力是视,虽岁用度不赡不计也。君以端平二年十月十有七日卒,得年七十有一。娶宜兴余氏,熙宁大魁中之曾孙女。女一人,适免省进士刘用厚。子一人,㮤,先君三日卒。㮤卒而君之命嗣未定,聚族而谋,无有昭穆相当者,谓情亲而义正无如刘氏,众曰然,即以用厚之从侄更名曰烨为㮤继。张氏先垄在金坛县大亭之原,君无恙时得地于其侧曰胡家坂,架庵植松,示不别卜。烨等敬遵治命,葬用嘉熙元年八月二十有四日。铭曰:
邦国之望,南张北杨。收书满架,延客殊方。车马送迎,山川相望。师道之立,于家于乡。染教餐和,昆令季强。粹德至行,从容有常。既狭厥施,宜寿而昌。呜呼端衡,今也则亡。南乡之原,水秀山长。君所自择,可安而藏。启佑后人,有永其光。
靖州教授厅题名壁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九、康熙《靖州志》卷六
靖自崇宁再归职方,今一百二十有九年矣。方为诚州巳尝建学立师,首命长沙朴成为之。逮大观二年,又改作于州之北,赐田赐书,教养咸备。自淳熙三年姚明敖之乱,刑狱使者行郡,表省教授。七年,郡守延平廖遂请修废官以崇化美俗,乃以命三衢祝禹圭。繇是为守者嗣修弗怠,庙室庐馆,田租府实,视旧有加,独教官氏名自废学以前不可复识,仅记乾道间故参知政事萧照邻燧尝为此官,唯淳熙兴学后始历历可考,而皆未之识也。天台张君先之始至,愀然曰:兹不谓阙典与?士亦合词以请,张君乃为大书深刻,而属予记其首。予惟《春秋》之法,有直书其事不加一词而美恶自见者,今官寺之题名实似之。题名之所及,唯氏名、岁月,非有一词之予夺也,而是非之良心人皆有之,习其读而识其人,必曰某贤有行,某好学,某为名进士,某善其职,不则曰是不肖、不学、滥于进而怠其事者也。居是官者,自修自明,固不为人作辍,而前瞻后虑,不亦修省之一助乎!矧又考诸故典,以子衿之不来而废学,以风化之所系而复修之,则朝廷之卷卷是州,所以望于学校之师友者,非徒使之记事纂言,以哗众取宠为足也。《记》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呜呼,居官而思其所当先者奚事,为士而思所当先者奚志,则兴是学而立之师也,亦庶几为无负矣。是又张君记往籍以望来哲之意云。张君字子益。
跋方汝玉行卷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后村题跋》卷八
四六家以书为料。料少而徒恃才思,未免轻疏;料多而不善融化,流为重浊。二者胥失之。近时学者多宗梅亭,梅亭者,李功父侍郎也。忆余少游都城,于西山先生坐上初识之。时功父新擢第,欲应词科,西山指榻上竹夫人戏曰:「试为竹夫人进封制,可乎」?功父须臾成章,末联云:「保抱携持,朕不安丙夜之枕;展转反侧,尔尚形四方之风」。西山称赏。今人但诵其全句对属以为警策,功父佳处世所未知也。全句尤能累文字气骨,高手罕用,然不可无也。噫,果留意兹事,岂惟师梅亭哉!先朝精切则夏英公,高雅则王荆公;南渡后富丽则汪龙溪,典严则周平园。其馀大家数尚十数公,而欧、苏又四六中缚不住者。方君汝玉示余四六一卷,庶几有志者,因书以勉之。
方景绚判官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余少及与里中前一辈方子默、柯东海游,皆喜称景绚为人。子默之言曰:「景绚,吾宗英也」。东海之言曰:「景绚,吾畏友也」。景绚名武子,世居莆之龙井。两贡于乡,文战顿挫,去游江湖淮浙,所至交其贤隽。庆元丙辰混补,以「周立九府圜法」命题,祭酒高公炳如擢冠诸经。天下皆诵君赋,然君博极群书,他文字皆精妙。辰倅叶公谦之爱其才,女焉,馆甥于辰。既而中乙未第,历潮阳尉。某士谒索不厌所欲,适白石黄公景说将漕压境,士造飞语投谍。漕见君题驿壁诗有「明月照齐州,玉龙楼欲起」之句,倒屦迎揖。君乞辨诬,漕呼投牒者,则已遁。由是重君,与仓、宪迭举关升。秩满,谒南铨,注循州教授。君尝校艺于循,发策士不能对,至是口讲指授,文风一变,梅之衿佩有裹粮越境而来者。守欲畀京削,君巽与族人长乐令世京,守高其义。推官徐郯坐假前守荐牍为帅所发,疑君有力,媒蘖于他司,并免官。诗境方公信孺漕广右,辟君博白令,改梧州判官,与象州赵法曹俱延致幕下,宾主欢甚。法曹后贵,所谓虚斋者。属梧阙守,当次摄,君辞。宪使曰:「梧凋弊,非方君不可」。诗境不能夺。君至,大蠲弛,痛节缩,补总漕逋纲,支兵吏积俸。适宪行部,出迓,舟中得疾,舁君不起。君生于绍兴己卯,卒于嘉定丁丑四月三日,享年五十九,阶至从政郎。配叶氏,继许氏,贤良□许公申之曾孙女。叶氏以嘉定戊辰卒潮阳。子男四人:万成、万全、万福、万石。女一人。全、福并女皆已卒,万石今名汝玉。君之没也,许氏寡弱,万成方丱,汝玉未晬。君平生惟一弟定子,虽后族父,然与君相依为命,自潮徒步至梧。君后事萧然,惟旧书画、古铜数种,赖诗境赙金,爱弟护柩,自西徂东,不能返莆,与叶氏合葬于潮阳县常胜里白竹山。初,君祖秉机字枢甫、父凡字公孙,皆有月旦之誉,负霄汉之志,而老死不遇,再世四丧,皆菆西郭,君以暴露为隐痛,走四方无宁居。既婚宦,竭旅橐奁赀,还里葬王父母于常太里毛竹山,葬考妣于丰成里高阳山。先是,君季又表梦至菆所,四柩自举,再世相贺,寤而君捷旗至,一念之烈通于幽明如此。又嫁四妹,皆得所从。吴婿诹于送往事居尤尽力,诹亦善士。君性至孝,见父抄手书辄泣。汝玉襁褓不天,既长,访父言行,吴婿之子帝允年八十矣,历历以告,且出君遗墨数纸。汝玉会粹为《家传》,来请铭,且泣曰:「墓师多谓白竹山不利,某弟兄以某年月日改葬于某山之原」。许氏卒于绍定庚寅,并迁焉。君世清贫,二子遂为潮人。兄守坟墓,弟糊口四方,卖文以资身,而举足不忘其亲,必别营高燥而后已。昔徂徕躬耕以葬百丧,至曼卿则不能无待麦舟之助。余谓徂徕幸而有可耕之田,曼卿幸而遇高平公父子耳,若汝玉无田可耕,无麦舟之助,而迁祔之举不愆于素,父子皆巨孝矣。念昔尝接诸老议论,今墓木皆参天拂云,余亦齿发残秃,见汝玉长身而髯,如见君面。子默名阜鸣,东海名梦得。乃为铭曰:
始君奏赋,逢掖歆羡。咸曰若人,不日馆殿。事乃大缪,霜颠栀面。流落五筦,老未脱选。易箦荒城,埋璧异县。未晬之孤,耕君破砚。相其伯兄,改卜新竁。重趼求铭,言发涕泫。国典旌孝,天道福善。谓余不信,质之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