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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弼名对序 宋 · 刘颜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皇朝文鉴》卷八五、《玉海》卷六一、《同异录》卷一、《宋元学案补遗》卷六
昔者三王咸设四辅,一曰师、二曰保、三曰疑、四曰丞,俾居左右前后,各主训护论思。又建三公以总百揆。《书》曰:「梦帝赉予良弼」。又曰:「弼予一人」。是四辅、三公、九卿通谓之辅弼。故西汉汲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则三公九卿,通谓之辅弼明矣。皆所以勖仁劝道,补政益德,申朝廷之大义,固社稷之长策,致君上于无过,措国家于不倾,出入询谋,言动献替者也。是以持平守正,审情切事,中于时病,合于物心。一言之发,足以广其聪明;一语之行,足以垂其法度。此乃辅弼之臣应对之名者也。茍其不善,过与不及之者,或有问大而应细,询要而对迂,访真而述伪,咨易而答难。若是,欲聪而塞,欲明而昏,法度可垂,未之闻也。夫子曰:「舜好问,好察迩言」。谓近言而善者,察而行之,盖得其情实,适于理致,不必奇远,然后听从。此古之帝王求其论说之本意也。夫舜与三王治殊而道邈,论说之语,质略而深,末涂难守。惟汉至五代,迹显而时近,问答之辞,闻见者洽,后世易法,可酌中道,垂训来世。颜窃不忖揆,私务纂述,失意穷处,宅心遗事,探经济之策,考摭实之议。断自西汉,迄于周朝,凡一十九代之君臣,仅千二百年之问答,皆朝廷之至务,社稷之令猷。或关治乱以发明,或系安危而辩列,足以施诸廊庙,利于国家,经久可行,本末具载,凡四十门。门中各起类例以陈警策,又为序论以示抑扬,其下或逐臣,或逐事,有所隐塞,曲为申明。并目录共四十一卷,命曰《辅弼名对》。其间亦有位非公卿,言是辅弼不可废者,兼而录之。又有虚论浮谈,谗言轻议,虽辅弼之士亦不取焉。且太史吴兢撰《贞观政要》,止述太宗一朝,又宰相赵莹著《君臣正论》,惟载唐室一代,其实多采章疏,不能纯取问答。且章疏多则有疏间之敝,问答少则失亲切之详,以至虚论浮谈、谗言轻议错杂其间,精粗相半,将恐垂训不广而取信不深。故自历朝,专采名对,庶几贤人君子辅弼圣帝明王,询于刍荛,无弃憔悴也已。
天问天对解(屈原问,柳宗元对。)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九
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遂古,往古也。太古天地未分之说,传之者谁?何以考究?
对曰: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
古盖茫乎其不可考也,传其有初者,虚诞者为之也。鸿荒灵怪,幽深纷紊,何可得而言哉?言且不可得而言也,考且得而考也耶?
问曰: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日月之夜冥昼昭,何以然也?其理瞢然而闇,谁能穷极之者?天地之冯冯而盛满,万形之翼翼而众多,何以然也?其像初谁识而命之者?人物之明明,鬼神之闇闇,是又谁为之者?时,是也。冯冯,盛满。翼翼,众也。见颜师古《汉书·礼乐志》:「桂华冯冯翼翼」。
对曰:曶黑晰眇,往来屯屯,厖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曶」音「忽」。)?
曶爽昭晰而为昼,昏黑窈眇而为夜,盖日往月来,月往日来,自尔而已。屯屯而昧焉,则冥昭瞢闇之理盖不可得而穷极也。二仪之盛满者自盛满尔,万形之众多者自众多尔,人物之明明者自明明尔,鬼神之闇闇者自闇闇尔。倏焉而革,泯焉而化,此其厖昧之气象,盖不可得而测识也。日月昼夜之由不可穷也,天地人物鬼神之由不可识也,又孰有为之者哉!盖亦强名之曰惟元气存而已。曶爽,见《汉·郊祀志》,谓昧爽也。
问曰: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圆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此谷梁子之言也。阴阳三合若之何而本原?若之何而化生?天体之圜也,孰与之营造而能圜?天重之九也,孰与之量度而有九?凡如此者,奚而功?谁之作哉?
对曰: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无营以成,沓阳而九。转輠(音火)浑沦,蒙以圜号。冥凝玄釐,无功无作。
阴阳之合以三,而元气统之以一。炎者,元气之吁也;冷者,元气之吹也。吁而吹,吹而吁,炎而寒,寒而炎,交错而自尔功者也。其始无本,其末无化。天之九重者,阳数之合沓而积者尔;天之圜体者,一气转轮而浑茫者尔。乌有所营,乌有所度哉?其凝而结也,冥然而凝,莫见其所以凝。其釐而治也,玄然而釐,莫见其所以釐。乌有所功,乌有所作哉?蒙,加也。号,名也。天之圜亦岂真圜耶?人不见其际而见其圜,故加之以圜之名而已,故曰「蒙以圜号」。
问曰: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天维之斡旋,何所系缀?天地之垠涯,又何所加?八柱、九天,亦同此问也。
对曰:乌傒系维,乃縻身位。无极之极,漭弥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皇熙亹亹,胡栋胡宇!完离不属,焉恃夫八柱!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
天有系以维,则羁縻其体与位矣,天无待于系者也。天有极以加,则有形而不大矣,天无极而大者也。皇熙者,天大而广也。天广大而亹亹不息,不栋不宇,全然离物而无所连属,岂有八山为柱之恃哉!九天者,东曰皞天,东南曰阳天,南曰赤天,西南曰朱,西曰成,西北曰幽,北曰玄,东北曰鸾,中央曰钧天也。天无色,而亦无方,岂有九天之涯际哉!
问曰:隈隅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天地之旁角,谁知其众多之数?天运之会合,何以有子丑之辰?辰者,日月所会也。沓,合也。日月、列星,亦同此问。属音注,又音树。
对曰:巧欺淫诳,幽阳以别。无隈无隅,曷懵厥列?折篿剡筳,午施旁竖。鞠明究曛,自取十二。非余之为,焉以告汝?规燬魄渊,太虚是属。棋施万荧,咸是焉托(篿音专,筳音廷,竹也。楚人折竹以卜。懵,莫孔切。)。
巧,谓机巧也。淫,谓巫史之淫声也。午施者,布算于中而横也。旁竖者,布算于边而直也。鞠者,推也。规者,圜也。燬者,日也。魄者,缺也。渊者,月也。日者,火之精,故曰燬。日无缺,故曰规燬也。月者,水之精,故曰渊。月至望后生魄则缺,故曰魄渊也。万荧者,星也。盖天地之列位有幽阴阳明之别而已,乌有所谓隈隅旁角也哉!谓之有隈隅旁角者,机巧淫瞽之言,欺诳云尔。天运之推移,有昼而明、夕而曛而已,乌有所谓十二辰之定名也哉!谓之有十二辰者,卜筮之人折竹施布以推究昼夜者之强名自取云尔。然则隈隅之数,十二之名,岂天之作为哉!是皆非天之所作为,则屈子以此问天,天亦何以告屈子也?故曰「非余之为,焉以告汝」。余者,天也。汝者,屈子也。至于日月安属,则有所属焉,太虚是属是也。列星安陈,则亦托于太虚焉,故曰「咸是焉托」。
问曰: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兔在腹?
汤谷、蒙汜,日出入之所也。夜光,月也。汜音祀。汤音旸。
对曰:辐旋南昼,轴奠于北。孰彼有出次,惟汝方之仄。平旋旁运,乌有谷、汜?当焉为明,不逮为晦。度引久穷,不可以里。燬炎莫俪,渊迫而魄。遐违乃专,何以死育?玄阴多缺,爰感厥兔?不形之形,惟神是类。
辐以喻天体,轴以喻天极,天运而极不动。日之行溯天而旋以成画者也,彼孰有所谓出,孰有所谓次也哉!惟人见其方之仄而东,则谓日出于东,见其方之仄而西,则谓日次于西。彼未始有出次也,平旋旁达,亦未始有旸谷与蒙汜也。当日之所及则为昼而明,不当日之所及则为夜而晦。历家引三百六十五度之说为日之行者,其说久则亦穷矣,又岂可以里而计哉!日之炎也,可违而不可并也。月迫而并焉,则月之光不胜日,是以魄而缺,乌有所谓死?月违而远焉,则月之光得以专,是以明而盈,乌有所谓育?月之阴也,以缺为体也。以阴咸阴兔者,阴之类也;以缺咸缺兔者,缺之形也。
问曰: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王逸云:「女岐,神女,无夫而生九子」。
对曰:阳健阴淫,降施蒸摩。岐灵而子,焉以夫为?
岐女既曰神灵,则不夫而子也宜。
问曰: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王逸云「伯强,疫鬼也。惠气,和气也」。
对曰:怪㳽冥更,伯强乃阳。顺和调度,惠气出行。时届时缩,何有处乡?
㳽,犹弥也。更,去声。怪而弥怪,冥而更冥,弥怪与更冥合,此伯强之所以生也。和顺既调,则惠气行矣。故伯强缘疠气而届,惠气以疠气而缩者也。惠气以和顺而届,伯强缘和顺而缩者也。莫非一气也,又乌有伯强居处之乡?
问曰: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角,东方星。曜灵,日也。
对曰:明焉非辟,晦焉非藏。孰旦孰幽?缪躔于经。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
旦之明不得不明,非有所开而明。夕之幽不得不幽,非有所藏而幽。谓之有经躔者,传者之缪也。彼日之出于苍龙之东,特寓焉耳,岂真以角亢之宿为日之廷者耶?故激其词曰「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乎」。廷,犹太微三光之廷。
问曰: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答何忧,何不课而行之?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洪泉极深,何以窴音田之?地方九州,则何以坟之?应龙何画,河海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王逸云:「汩,治也。鸿,鸿水也。师,众也」。尧放鲧于羽山,飞鸟虫曳衔鲧而食之。三年不施,谓不舍其罪也。鲧很愎而生禹,禹何以变鲧之愎?洪水之渊泉极深,禹何以填塞?坟,分也。九土禹何以能分别?禹治水时,有神龙以尾画导水径焉。万里曰:汩,谓乱。不任汩鸿者,谓鲧之才不能任治水之事,故于鸿水反汩乱奔溃而益甚也。《书》曰:「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王逸东汉人,时古文《尚书》未出,故误尔。
对曰:惟鲧譊譊(音铙。),邻圣而孽。恒师厖蒙,乃尚其圮。后惟帅之难,矉頞使试。盗堙息壤,招(音翘)帝震怒。赋刑在下,投弃于羽。方陟元子,以胤功定地,胡离厥考,而鸱龟肆喙。气孽宜害,而嗣续得圣,污涂而蕖,夫固不可以类。胝躬躄步,桥楯勚踣。厥十有三载,乃盖考丑。宜仪形九畴,受是玄宝。昏成厥孽,昭生于德。惟氏之继,夫孰谋之式。行鸿下隫,厥丘乃降。焉填绝渊,然后夷于土?从民之宜,乃九于野。坟厥贡艺,而有上中下。胡圣为不足,反谋龙智?畚锸究勤,而欺画厥尾!
鲧很愎而譊譊,故近尧舜之圣,而其孽不移。师言推之尚之,盖众人之蒙而不知其圮族故也。「后惟帅之难」,「帅」疑当作「师」。谓尧难于违众,不得已深矉蹙頞而使试焉。鲧乃盗堙上帝之息壤,以招上帝之震怒,故刑而弃之于羽山。尧于是升其子禹以嗣其功。以鲧之孽而生禹之圣,此如污泥之生芙蕖,夫岂以类云乎哉!鲧之昏,禹之昭,何害于姒氏之继?岂有所谓厥谋之不同哉?行鸿水而下倾之,此所以降丘宅土也,初无所谓窴洪泉之说也。从民之宜而分九土,此本于禹之圣而勤也,初无所谓龙尾画之说也,为此说者皆欺者为之也。《左氏传》「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过」,所谓「招帝震怒」与此「招」同。柳子《息壤记》云:「昔之异书有记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乃令祝融杀鲧于羽郊」。
问曰: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
冯怒,见《左传》。冯犹盛满也。冯怒者,盛怒也。王逸云:「康回,共工名也。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不得,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东南倾」。
对曰:圜焘廓大,厥立不植。地之东南,亦己西北。彼回小子,胡颠陨尔力!夫谁骇汝为此,而以慁天极。
圜焘,天也。天谓屈原曰:「天之廓大者亦立于虚而无所植,则地之立岂有植乎?地之东南倾亦犹吾之西北倾也」。己者,天自谓也。是地之东南倾莫知其然而然也,岂康回小子之力所能触而折绝乎?谁为是说以骇汝,而汝以此说慁扰天听也(《陆贾传》云「毋久慁汝为」。)。
问曰:九州何错?川谷何洿(音户。)?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洿,深也。
对曰:州错富媪,爰定于趾。躁川静谷,形有高卑(音髀。)。东穷归墟,又环西盈。脉穴土区,而浊浊清清。坟垆燥疏,渗渴而升。充融有馀,泄漏复行。器运浟浟,又何溢为!
水涸者,地脉之收。水流者,地脉之行。燥则收,衍则流。人见其常显流而穷于东也,不知其已阴渗而环于西也。人之气血降而不升,则人死矣。水者,天地之气血也,东而不西,流而不收,则天地有不死乎?然则水之穴于土区也,如运行于一器之内,浟浟焉尔,积而不运则溢也,运而不积,则又何溢为哉!富媪,后土神也。《前汉书·礼乐志》云:「媪神宴娭」。趾,下也。归墟,海也。浟浟,水流貌,音攸。
问曰: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修,长也。
对曰: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澒洞,课校修长。澒,音胡孔切。
问曰:南北顺㯐,其衍几何?
㯐音妥。狭,长也。衍,广也。
对曰:茫忽不准,孰衍孰穷!
问曰:昆崙县圃,其尻安在?
昆崙山在西北,其颠曰县圃。县圃上通于天。尻,古「居」字。
对曰:积高于乾,昆崙攸居。蓬首虎齿,爰穴爰都。
乾,西北也,是昆崙居之方也。蓬首虎齿,西王母也,西王母居于昆崙。
问曰: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淮南子》:「昆崙之山,其高万五千里」。
对曰:增城之里,万有五千。
「五」又作「三」,未详。
问曰:四方之门,其谁从焉?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天地四方之门。
对曰:凊温燠寒,迭出于时。时之丕革,由是而门。辟启以通,兹气之元。
春夏秋冬,气之出者,即四方之门也。
问曰: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王逸曰:「天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
对曰:修龙口燎,爰北其首。九阴极冥,厥朔以炳。口燎,谓衔烛也。
问曰: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日御也。若华,若木也。
对曰:惟若之华,禀羲以耀。
若水之光华,受日而后光也。
问曰: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对曰:狂山凝凝,冰于北至。爰有炎洲,司寒不得以试。
凝音嶷。北有冰山,故夏寒。南有炎洲,故冬暖。
问曰: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石山无木,猩猩能言。
对曰:石胡不林,往视西极。兽言嘐嘐,人名是达。
西极有不木之山。
问曰: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王逸云:「角曰龙,无曰虬。有无角之龙,负熊兽以游」。
对曰:有虬蜲蛇,不角不鳞。嬉夫玄熊,相待以神。
言有此二物相须而为神怪也。
问曰:雄虺九首,倏忽焉在?
王逸云:「虺,蛇也。倏忽,电光也」。
对曰:南有怪虺,罗首以噬。倏忽之居,帝南北海。
《庄子》:「南方之帝曰倏,北方之帝曰忽」。王逸以为电,非也。
问曰: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王逸云:「《括地象》曰:『有不死之国』」。长人,防风氏,又长狄。
对曰:员丘之国,身民后死。封嵎之守,其横九里。
防风氏,身长九里。
问曰:靡萍九衢,枲华安居?
萍,水草,而生于九衢之路。枲,麻也。王逸云:「九交道曰衢。言萍草有生于水中,无根,乃蔓衍于九交道。又有枲麻,垂草华荣,何所有此物乎」?
对曰:有萍九歧,厥图以诡。浮山孰产?赤华伊枲。
旧注:《山海经》多言其歧五衢,又云四衢。衢,歧也。王逸以为生九衢中,恐谬。又浮山有草焉,其叶如麻,赤华,即枲华也。华即「花」字。/问曰:一蛇吞象,厥大何如?/《山海经》:「南方有灵蛇,吞象,三年然后出其骨。」/对曰:巴蛇腹象,足觌厥大。三岁遗骨,其修已号。/足见其大,称其长也。号,称也。/问曰:黑水玄趾,三危安在?/玄趾、三危,皆山名。黑水出昆崙。/对曰:黑水淫淫,穷于不姜。玄趾则北,三危则南。/不姜,未详,盖地名也。/问曰:延年不死,寿何所止?/仙也。/对曰:仙者幽幽,寿焉孰慕?短长不齐,咸各有止。胡纷华浸汗,而潜谓不死?/名生而实死也。/问曰:鲮鱼何所?鬿堆焉处?(鲮音陵,鬿音祈。)/王逸云:「鲮鱼,鲮鲤也,四足,出南方。鬿堆,奇兽也。」/对曰:鲮鱼人貌,迩列姑射。鬿雀峙北号,惟人是食。/旧注:「《山海经》:鲮鱼在海中,近列姑射山。『堆』当为『雀』,鬿雀在北号山,如鸡,虎爪,食人。」王逸误注。/问曰:羿焉弹日?乌焉解羽?/《淮南子》:「尧时十日并出,尧令羿射,中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对曰:焉有十日,其火百物。羿宜炭赫厥体,胡庸以枝屈?大泽千里,群鸟是解。/旧注:「《山海经》:大泽千里,群鸟之所解。《问》作『乌』字,当为『鸟』,后人不知,因配上句改为乌」。/问曰: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欲不同味,而快晁饱?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何启维忧,而能拘是达?皆归射𥷤,而无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启棘宾商,《九辩》、《九歌》。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嵞音涂。晁音招,早也,与朝同。离,遭也。蠥音孽,忧也。台桑,地名也。拘,隔也。射,行也。𥷤音鞠,穷也,谓有扈氏之所行皆穷恶也。棘,陈也。宾,列也。商,宫商也。《九辩》、《九歌》,启所作乐也。屠,𤗚剥也。王逸云:「禹𤗚剥母背而生,其母之身分散竟地。」(朱熹曰:「启棘宾商」当作「启梦宾天」,如秦穆公、赵简子梦上宾于钧天,九奏万舞也。古篆书「梦」字似「棘」,「天」字似「商」。)/对曰:禹惩于续,嵞妇亟合。胈离厥肤,三门以不。呱呱之不衋,而孰图味!卒燥中野,民攸字(一作宇。)攸暨。彼呱呱克臧,俾姒作夏。献后益于帝,谆谆以不命。复为叟耆,曷戚曷孽!呱勤于德,民以乳活。扈仇厥正,帝授柄以挞。凶穷圣庸,夫孰克害?益革民艰,咸粲厥粒。惟禹授以土,爰稼万亿。违溺践垍,休居以康食。姑不失圣,天(一本无圣天。)胡往不道?启达厥声,堪舆以呻。辨同容之序,帝以𧵍嫔。禹母产圣,何副厥旅?彼淫言乱噣,聪馘以不处。/禹惩创于无嗣,故亟娶于涂山尔,岂以欲哉!彼股无胈而不恤也,三过门而不视也。眩,即视字。启呱呱而不伤也,而孰图于世味之欲哉!惟禹之用心如此,故卒能援天下之湿而置之于燥,字天下之民而置之于安。暨,犹塈也。塈者,安也。「彼呱克臧」者,呱,谓启也。启能为善,故使姒氏为夏国,而不使伯益得以代夏国。且禹之荐益于天,非不至也,而天谆谆之命不归于益者,以启之克臧故也。益虽不受命,然不失为夏之老臣,益又何戚于己,何孽于夏哉!启既受命,而勤于德,故民得以乳活也。且启之德正也,有扈氏不正也,以不正而雠正,天之所以授启以征伐之柄以挞之也。凶之必穷,圣之必功,天之理也,孰能害圣哉!庸,功也。且夫伯益革民之艰食,而使之粒食,虽益之功也,授天下以平土而得以稼,出天下于既溺而践履于圣土,彼息天下之居而康裕天下之食者,实禹之功也。垍者,坚土也。食者,食廪之食也。禹之圣如此,而启又且不失禹之圣,则天命胡往而不导之哉!姑者,且也。道者,导也。「启达厥声,堪舆以呻」,谓启能作《九辩》、《九歌》以达乐之声,而天地之间莫不歌吟之也。呻者,吟也。「辨同容之序,帝以𧵍嫔」者,何也?容者,和也。大乐与天地同和,启之《九辩》、《九歌》能分别其与天地同和始终先后之序,则启之乐大矣,故能与天之和相𧵍易而易地皆和也,与天之和相媲配而无不齐也。𧵍者,易也。嫔者,配也。帝者,天也。「禹母产圣,何副厥旅」,言禹母之产禹也,初无腷剥母背之怪。《诗》曰「不坼不副」副与副同音柏遏切。旅者,背也。旅与膂同。谓禹生之怪者,淫瞽之言,出于妄乱者之口而已,聪者割耳而不听此语也。噣音画,口也。馘,音馘,割耳也。聪馘,犹曰洗耳云。/问曰: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冯珧利决,封豨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浞娶纯狐,眩妻爰谋。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者,言天降后羿以篡夏革命,而为夏民之孽也。「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者,河伯化为白龙,羿何射眇其左目也。羿又梦与雒水神宓妃交。「冯珧利决,封豨是射」者,冯,侍也。珧,弓名也,音姚。封豨,神兽也。言不德惟恃其弓,以射神兽为田猎之娱也。「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者,言无德以事天,献封豨之膏以祭,故帝不顺不飨也。「浞娶纯狐,眩妻爰谋」者,羿之相寒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者,言羿以射革命,宜其强也,何为寒浞辈交起而吞灭之?/对曰:夷羿滔淫,割更后相。夫孰作厥孽,而诬帝以降!震皓厥鳞,集矢于皖。肆叫帝不谌,失位滋嫚。有洛之嫭,焉妻于狡?夸夫一作矢快杀,鼎豨以虑饱。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滥厥福!寒谗妇谋,后夷卒戕。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举土作仇,徒估身弧。/《虞人之箴》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羿既滔淫荒怠,割绝夏后相而更代之,此羿之自作孽也,柰何诬以为天降之乎?「震皓厥鳞,集矢于皖」者,言河伯化为白龙,其鳞皓皓,不深居而妄出,自取矢之集其目也。皖者,明星也,谓龙之目如星之明也。《左传》云:「集失于其目。」「肆叫帝不谌,失位滋嫚」者,言河伯为羿所射,上诉天帝,乞帝杀羿,而帝不允。盖诉之不诚,故帝责河伯曰:「汝深守则羿何从而犯也?」河伯失水之位而妄出,宜乎遭羿之嫚侮也。「有洛之嫭,焉妻于狡」,嫭,美也,音户。言洛妃之美,焉肯妻于羿之凶狡也。「夸夫快杀,鼎狶以虑饱」者,言羿自矜其以杀为快,故射封狶,为鼎实以自饱也。「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滥厥福」者,谓羿以豨膏腴之香而祭天帝,无德而恃力,故帝不飨之。帝若曰:「何肥甘我舌喉,以僭滥求福也。」台,音怡,我也。「寒谗妇谋,后夷卒戕,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者,言寒浞伯明氏谗子弟也;而夷羿以奸民为善人,信其谗而相之,宜浞与其妇谋。羿归自田,杀而烹之,弃骨于野者,以奸民为臧之故也。「举土作仇,徒怙身弧」者,举率土与羿为仇,而羿不知,方且徒恃其身之力与弧矢之能而已。恃身而不恃民,恃艺而不恃德,此其亡也。/问曰: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而为黄能,巫何活焉?咸播秬黍,莆雚是营。何由并投,而鲧疾脩盈?/「阻穷西征,岩何越焉」者,言尧放鲧于险阻穷荒之地,使之西行而度越岩险也。「化而为黄能,巫何活焉」者言,化而为黄能,入于羽渊,虽有巫医不能活也。能,音奴来切,三足鳖也,见《国语》。「咸播秬黍,莆雚是营」者,言禹能平水土,使民得播黑黍于莆雚棘茨之地,变芜为田也。「何由并投,而鲧疾脩盈」者,由,用也,投,弃也。言何用禹而弃鲧耶?岂以鲧疾恶脩长而贯盈耶?/对曰:鲧殛羽岩,化黄而渊。子宜播殖稚,于丘于川。维莞维蒲,维菰维芦。丕彻以图,民以欢以都。尧酷厥父,厥子激以功。克硕厥嗣,后世是郊。/稚,《玉篇》云:「幼禾也。」子,谓鲧之子禹也。莞蒲菰芦之地,皆大彻去其芜秽,以图农功,民欢悦而美之也。都,美也。尧酷其父,而禹能愤激以成功,用能硕大其后嗣,以有天下,而鲧乃得配上帝于郊祀也。/问曰:白蜺婴茀,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蜺,云之似龙者;茀,云之似蛇者。白蜺与茀气相婴,胡为在此祠堂乎?此原之所见也。「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者,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侨,子侨化为白蜺,而婴茀持药与崔文子,文子惊怪,引戈击蜺,因堕其药,视之,则子侨之尸也。言得药不善也。「天式从横,阳离爰死」者,言天法阴阳从横,阳气去则人死也。「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者,崔文子取子侨之尸,覆之以弊筐,须臾化为大鸟而鸣飞而去,言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也。/对曰:王子怪骇,蜺形茀裳。文禠操戈,犹懵夫药良。终鸟号以游,奋厥篚筐。曶漠莫谋,形胡在胡亡?/「文禠操戈」者,禠,音斯,福也。又禠祁,宫名。二义皆与此句不通,「禠」恐当作褫,音直尔切,夺衣也。谓崔文子见子侨蜺形茀裳,而魂魄惊怖,褫夺,遂操戈以击之也。「曶漠莫谋」,谓明爽昏黑,莫得而究也。「形胡在胡亡」,存亡亦不可得而推也。/问曰:萍号起雨,何以兴之?/萍,萍翳,雨师名也。雨师号呼则雨兴,何以然也?对曰:阳潜而爨,阴蒸而雨。萍冯以兴,厥号爰所。/阴阳蒸炊而雨尔,彼萍翳特冯藉以起,而号呼其所也,非号而后雨也。/问曰:撰体协胁,鹿何膺之?/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两头,何以受此形?/对曰:气怪以神,爰有奇躯。胁属支偶,尸帝之隅。/气怪且神,故生此奇怪之身。胁合为一,而支分为八,以主天之方隅也。/问曰:鳌戴山抃,何以安之?释舟陵行,何以迁之?/鳌,大龟也。击手曰抃。巨灵之鳌,背负蓬莱山而抃戏于海,何以能安?龟负山若舟,使龟舍水而行于丘陵,何能迁徙此山乎?/对曰:宅灵之丘,掉焉不危,鳌厥首而恒以恬夷。要释而陵,殆或谪之。龙伯负骨,帝尚窄之。/丘,即蓬丘也。宅于巨灵之背而不危,且恬安平夷也。欲释水而陵者,天若谪谴以居陵,何不可之有?龙伯国人,一钓而连六鳌,帝尚以为窄而不足夸也。/问曰:惟浇在户,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女岐缝裳,而馆同爰止,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浇多力,《论语》曰「浇荡舟」。至其嫂之户,佯有所求,而遂淫其嫂。少康因猎放犬,逐袭浇而断其首。女岐即浇嫂也,假缝裳而同室也。少康初以夜袭得女岐头,误以为浇,故言易厥首。/对曰:浇嫪以力,兄麀聚之。康假于田,肆克宇之。既裳既舍,宜咸𡏇厥首。/浇淫且力也,故曰「嫪以力」。/问曰:汤谋易旅,何以厚之?覆舟斟寻,何道取之?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妺嬉何肆,汤何殛焉?/汤谋变夏众以从己,何以恩厚之而得其从也?少康灭斟寻氏,易若覆舟,何道以取也?桀伐蒙山之国而得妺嬉,肆其情意而殛之。/对曰:汤奋癸旅,爰以伛拊。载厥德于葛,以诘仇饷。康复旧物,寻焉保之?覆舟喻易,尚或艰之。惟桀嗜色,戎得蒙妹,淫处暴娱,以大启厥伐。/汤之奋兴而变夏众,以喣伛拊摩而得之,自葛始以诛仇饷也。少康复旧物,故斟寻安得而保其国?其易如取如携尔,以覆舟喻之,犹为难也。汤之殛桀,非汤也,桀自淫自暴以启之。/问曰:舜闵在家,父何以鳏?尧不姚告,二女何亲?厥萌在初,何所意焉?/舜忧其家,而其父何以使舜之鳏?尧不告舜父母,故得相亲也。/对曰:瞽父仇舜,鳏以不俪。尧专以女,兹俾胤厥世。惟蒸蒸翼翼,于妫之汭。/瞽不可告,故尧自专而女焉。女,去声。/问曰:璜台十成,谁所极焉?/纣作玉台十重。/对曰:纣台于璜,箕克兆之。/纣初作象箸,箕子叹之,知必至于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则璜台之兆,箕子知之久矣。/问曰:登立为帝,孰道尚之?/天子之登立,谁开道而崇尚之?/对曰:惟德登帝,帅以首之。/德则为帝,天下相帅而推以为元首。/问曰:女娲有体,孰制匠之?/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其体如此,谁制匠而图之?/对曰:娲躯虺号,占以类之。胡日化七十,工获诡之。/相传其蛇身,则以蛇占之而图以类之也。岂有化七十之说,皆画工诡异而为之尔。/问曰: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舜卑以服事其弟,而象欲害舜,肆其犬豕之心,而不能危败舜之身也。/对曰:舜弟视厥仇,毕屠水火。夫固优游以圣,而孰殆厥祸!犬断于德,终不克以噬。昆庸致爱,邑鼻以赋富。/舜之弟视舜如仇,浚井则屠之以水,焚廪则屠之以火。象如犬之自龂龂尔,乌能祸舜?而舜尽其兄之道,用之为诸侯,以致其爱,邑之于有鼻,以富其给。/问曰:吴获迄古,南岳是止。孰期去斯,得两男子?/自古公之子有吴太伯,而太伯采药南岳,止而不还,以让周于王季。两男子谓太伯、仲雍。二人皆去吴,孰相期而使之去也?/对曰:嗟伯之仁,逊季旅岳。雍同度厥义,以嘉吴国。/太伯之仁,逊王季而羁旅于南岳,仲雍实同此高义,以成吴国之美。度,音铎。/问曰:缘鹄饰玉,后帝是飨。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帝乃降观,下逢伊挚。何条放致罚,而黎伏大说?/后帝,汤也。伊尹因缘烹鹄羹,饰玉鼎以事汤,汤贤之,以为相,遂承用尹之谋而谋桀,桀遂灭亡。又云汤出观风俗而逢伊尹,遂放桀于鸣条,而黎民大说。/对曰:空桑鼎殷,谄羹厥鹄。惟轲知言,瞷焉以为不。仁易愚危,夫曷揆曷谋?咸逃丛渊,虐后以刘。降厥观于下,匪挚孰承!条伐巢放,民用溃厥疣。以夷于肤,夫曷不谣!/伊尹生于空桑,负鼎于汤,羹鹄以谄,此皆妄说也。惟孟子知言,视之以为不也。瞷,视也,音胡涧切。不音方鸠切。汤之伐桀,以至仁而革易至愚至危之桀,又曷用揆度而计谋哉!桀之于汤,为丛驱爵、为渊驱鱼者也。民皆逃鹯獭而归丛渊,此虐君之所以为汤虔刘也。刘,杀也。汤观于天下,未有如伊尹者,非尹孰承用哉!伐桀于鸣条而放之南巢,如为民溃其身之疮疣而平夷其肌肤也,曷不悦而歌哉!/问曰: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喜?/简狄,帝喾妃也。简狄侍帝喾于堂上,有燕堕卵,吞而生契。/对曰:喾、狄祷禖,契形于胞。胡乙𪃟之食,而怪焉以嘉!/言契以禖而生,不以燕之怪。/问曰:该秉季德,厥父是臧。/对曰:该德胤考,一作孝。蓐收于西。爪虎手钺,尸刑以司慝。/少皞氏之子熙为玄冥,该为蓐收。言该之德能嗣于父,故列于神,以主天地之刑,以司天下之恶也。/问曰: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有扈,浇国名也。浇灭夏国相,相之子少康为有仍牧正,典牛羊,后杀浇灭扈,以复夏。/对曰:牧正矜矜,浇扈爰踣。/少康以戒惧兴有扈,以骄淫亡。/问曰:干协时舞,何以怀之?/对曰:阶干以娱,苗革而格。不迫以死,夫胡狃厥贼?/舞干羽以格有苗,不在于干羽也,缓其死而开其生,则苗民何狃于为盗而不怀?/问曰:平胁曼肤,何以肥之?/纣宜忧亡者也,忧则臞矣,而肥何也?/对曰:辛后騃狂,无忧以肥。肆荡弛厥体,而充膏于肌。啬宝被躬,焚以旗之。/不忧,故肥。以贪,故自焚。纣衣其珠玉,赴火而死,武王斩之,悬其头于大白之旗。/问曰:有扈牧竖,云何而逢?(一作「其爰何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夏启时有扈氏本牧竖,何逢而得侯?及启攻之,亲击杀之于床。/对曰:扈释于牧,力使后之。民仇焉寓,(一作宇。)启床以斮。/扈以力而侯,故失民心,而无所居。/问曰: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汤能常秉契之末德,出猎得大牛之瑞。汤猎而还,以禽遍班禄惠于百姓,不但往还田猎而已。/对曰:殷武踵德,奚获牛之朴?夫惟陋民是冒,而丕号以瑞,卒营而班,民心是市。/汤能踵契之德,以得天下者,实也。班禽而获牛者,非也。此陋民蒙冒而称其瑞,小惠是班,以市民心,汤岂在是哉!/问曰:昏微循迹,有狄不宁。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晋大夫解居父聘于吴,过陈之墓门,见妇人负其子,欲强暴焉。妇人引《诗》刺之曰:「『墓门有棘,有鸮萃止。』独不愧鸮乎?」言循闇微之迹,而有夷狄之行,不可以宁其身。/对曰:解父狄淫,遭悫以赧。彼中之不目,而徒以色视。/以解父之强暴而遭陈妇之正言,安得而不愧赧乎?此解父不见陈妇之心,而见其色者也。/问曰:眩弟并淫,危害厥兄。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象眩惑其父,以危害其兄,而子孙久长,君有鼻,何也?/对曰:象不兄龚,而奋以谋。盖圣孰凶怒,嗣用绍厥爱。/象不恭其兄,而谋危其兄,此象之凶也。然舜之圣,岂怒其凶哉!不藏怒而亲爱之,此象之嗣所以继绍而久长,皆舜之亲爱所延也。/问曰:成汤东巡,有莘爰极。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水滨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汤出重泉,夫何罪尤?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汤巡有莘而得妃,有莘恶伊尹生于空桑,故使之送女也。重泉,地名也。桀拘汤于重泉,何罪也?汤不胜民心而伐桀,桀自挑之。/对曰:莘有玉女,汤巡爰获。既内克厥合,而外弼于德。伊知非妃,伊之知臣,曷以不识!胡木化于母,以蝎厥圣。喙鸣不良,谩以诡正。尽邑以垫,孰译彼梦!汤行不类,重泉是囚。违虐立辟,实罪德之由。师冯怒以割,癸挑而雠。/伊尹之圣智,岂待汤之妃而后达哉!以伊尹圣智之臣,汤何以不识?言汤自识之也。伊尹母妊身,梦神女告之曰:「臼灶生蛙,亟去」。母走,其邑尽为大水,母溺死,化为空桑。有儿啼,人取养之,即伊尹也。柳子曰:或者为是说以蠹伊尹之圣也。为是说者,不良之人欺谩以害正道也。尽邑皆溺,果孰传此梦哉?其诞也必矣。汤之行不类于桀,故桀囚之。众怒桀之囚汤而割夏,实夏癸自挑之以致雠尔。/问曰:会晁争盟,何践吾期?苍鸟群飞,孰使萃之?到击纣躬,叔旦不嘉。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争遣伐器,何以行之?并驱击翼,何以将之?/武王将伐纣,纣遣胶鬲视师,胶鬲问曰:「欲以何日?」武王曰:「甲子。」还报。会大雨,道难,武王曰:「吾甲子日不至,纣必杀胶鬲,吾欲救贤者之死。」苍鸟,鹰也,言武王之将帅如鹰之群飞,此孰聚之者。白鱼入舟,周公曰「虽休勿休」,故曰「叔旦不嘉」。「争遣伐器」者,伐纣之器争先也。「并驱击翼」者,三军争先,奋击其翼也。/对曰:胶鬲比漦,雨行践期。捧盎救灼,仁兴以毕随。鹰之咸同,得使萃之。颈纣黄钺,旦孰喜之。民父有釐,嗟以美之。位庸庇民,仁克莅之。纣淫以害,师殛圮之。咸逭厥死,争徂器之。翼鼓颠禦,欢舞靡之。/漦,浨也。纣将杀胶鬲而为沫矣,故武王如期而往,如捧盎水以救焚灼。颠禦,未详。釐音禧。/问曰: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穆王巧挴,夫何为周流?环理天下,夫何索求?妖夫曳衒,何号于市?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周昭王南游,以越裳氏不献白雉,亲往逢迎之,为楚人所沉。挴,贪也。妖夫者,周幽王前世有童谣曰:「檿孤箕服,寔亡周国。」后有夫妇卖此器者,以为妖,执而曳,戮之于市。夏之衰,有二龙止于夏庭而言曰:「予褒之二君也。」夏后布币糈而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至周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化为玄鼋,入后宫处,妾遇之而孕,生子,弃之。被戮之夫妇闻啼声,哀而收之,奔褒,褒人后献此女,是为褒姒。挴音每。/对曰:水滨玩昭,荆陷弑之。缪迓越裳,畴肯雉之!穆懵《祈招》,猖佯以游。轮行九野,惟怪之谋。胡绐娱戴胜之兽,觞瑶池以迭谣!儒贼厥诜,爰檿其弧。幽祸拿以夸,惮褒以渔。淫嗜蔑杀,谏尸谤屠。孰鳞漦以徵,而化鼋是辜?(儒一作孺。)/《祈招》之诗,见《左传》。西王母虎骨戴胜,觞穆王于瑶池之上,为王谣,其诗曰《白云》,见《列子》。「儒贼厥诜」,诜音参,疑作「说」。言幽王以侵渔其民而亡,以淫于嗜欲而亡,以轻杀谏臣而亡,岂有归咎于龙漦化鼋之说与夫檿弧之谣哉!此世儒缪说害之也。/问曰: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齐桓九会,卒然身杀。/齐桓一人之身,而始乎九合诸俟,终乎一身不保,天命之佑与罚,何不常也?/对曰:天邈以蒙,人么以离。胡克合厥道,而诘彼尤违?桓号其大,任属以傲。幸良以九合,逮孽而坏。/天远而幽,人小而散,何可以合天人而论之,又从而责其罚佑之不常哉!齐桓之事,皆自取尔,天何与焉?挟其大以号令天下,而忽于属任之人,故幸而得良臣,则能成九合之功,及不幸而遭嬖孽小人,则坏矣。皆人事,非天命也。/问曰: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何恶辅弼,谗谄是服?比干何逆,而抑沉之?雷开阿顺,而赐封之?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梅伯受醢,箕子佯狂。/雷开,纣之佞臣也。圣人,文王也。梅伯,梅音浼。/对曰:纣无谁使惑,惟志为首。逆图倒视,辅谗以宠。干异召死,雷济克后。文德迈以被,芮鞠顺道。醢梅奴箕,忠咸丧以丑厚。/纣谁使之惑哉,志使之尔。志使之惑,故倒行逆施,惟谗是宠。比干以异己而死,雷开以同恶相济而侯也。文王行德以被天下,故虞芮之讼顺之。纣以醢梅伯之直,奴箕子之忠,故忠良皆丧而丑德愈厚。/问曰:稷维元子,帝何笃之?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伯昌号衰,秉鞭作牧。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之国?迁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妇,何所讥?受赐兹醢,西伯上告。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师望在肆,昌何志?鼓刀扬声,后何喜?武发杀殷,何所悒?载尸集战,何所急?(志一作识。鞭,喻政也。)/「殊能将之」,谓后稷有将相之才也。帝,谓纣也。武王承稷之业,诛纣而切激,数其过也。伯昌,文王也。纣号令既衰,文王执政,以为州牧也。「彻彼岐社」者,武王诛纣,彻去邠岐之社,而为天下太社也。「迁藏就岐」,言文王徙其宝藏,来就岐下也。「受赐兹醢」者,文王受纣所赐梅伯之醢,以祭告于上天也。师望,吕望也。在肆鼓刀,文王问之,对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国。」文王喜,载与归也。载尸者,武王载文王木主以伐纣也。冯音凭。/对曰:弃灵而功,笃胡爽焉!翼冰以炎,盍崇长焉!既岐既嶷,宜庸将焉。纣凶以启,武绍尚焉。伯鞭于西,化江、汉浒。易岐社以太,国之命以祚武。踰梁橐囊,膻仁萃蚁。妲灭淫商,痡民以亟去。肉梅以颁,乌不台诉!孰盈癸恶,兵躬殄祀!牙伏牛渔,积内以外萌。岐目厥心,瞭视显光。奋刀屠国,以髀髋厥商。发杀曷逞,寒民于烹。惟粟厥文考,而虔予以徂征。/「易岐社以太」者,易一国之社为天下之太社也。「踰梁橐囊」者,《诗》所谓「于橐于囊」也。「膻仁萃蚁」者,文王迁岐而民从之,其仁如膻,其萃者如慕膻之蚁也。膻议,见《庄子》。「乌不台诉」者,台音怡,我也,我者,天自谓也。言纣肉梅伯以为醢而颁诸侯,诸侯乌有不诉于天者哉!大抵屈原《天问》,原之问天也;柳子《天对》,柳子代天而答原也。「孰盈癸恶」者,言纣之恶盈于夏癸,故兵其躬而殄其祀也。「牙伏牛渔」者,姜子牙隐伏于屠钓,非真屠钓也。其隐德于内而见于外,惟文王能见其心甚明,故太公乐为之用。屠商如屠牛之髋髀也。髋髀,见《贾谊传》。「发杀曷逞,寒民于烹」者,武王之杀纣,非有愤悒而逞也,出民于烹熬之中,而置之寒凉之地而已。「惟粟厥文考」者,「粟」当作「栗」。武王曰:「予克纣,惟朕文考无罪。」武王祗栗文考之灵,故伐商也。「而虔予以徂征」,予,亦天自谓也。武王之伐商,下畏文王,上畏天命,故徂征尔。又栗者,文王之木主也,以栗木为主也。「虔予」一作「虔子」,言虔其子道以徂征也。礼,小祥以栗为主。/问曰:伯林雉经,维其何故?何感天抑地,夫谁畏惧?/伯,长也。林,君也。晋太子申生雉经也。地,古地字。/对曰:中谮不列,恭君以雉。胡螾讼蛲贼,而以变天地?/恭太子为骊姬谮之于内,而不得列陈也。死者如蚓之讼,谮者如蛲之贼尔,此安能感天地?柳子之论,大抵以天人为不相关,以天理为漠然无知,皆愤怼很忮之所发,非正论也。/问曰: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天命王者,何以有易姓?/对曰:天集厥命,惟德受之。胤怠以弃,天又祐之?/德则畀,怠则夺也。「天又祐之」,言不祐也。/问曰:初汤臣挚,后兹承辅。何卒官汤,尊食宗绪?/汤初臣伊尹,后乃师承之,何卒使汤官天下而垂绪?官天下,谓王天下也。/对曰:汤挚之合,祚以久食。昧始以昭末,克庸成绩。/臣之兹谓昧,承之兹谓昭。/问曰:勋阖梦生,少离散亡。何壮武厉,能流厥严?/吴王寿梦生诸樊,生阖庐。少放在外,及壮而厉其武,以流其威。/对曰:光徵梦祖,憾离以厉。仿偟激覆,而勇益德迈。/惟其憾于离散,是以厉其威武。/问曰: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彭铿,彭祖也。进雉羹于帝尧,寿八百岁,犹自悔不寿,恨枕高而唾远。/对曰:铿羹于帝,圣孰嗜味!夫死自暮,而谁飨以俾寿?/其死自晚尔,岂有飨其羹而使之寿者!/问曰:中央共牧,后何怒?蜂蚁微命,力何固?/牧,草名也。中州有岐首之蛇,争共食牧草,自相啮。/对曰:螝齧己毒,不以外肆。细腰群螫,夫何足病!/螝,胡对切,蚕蛹也。/问曰:惊女采薇,鹿何祐?北至回水,萃何喜?/昔有女子采薇,惊而走,至回水之上,止而得鹿,家遂昌,有福喜也。/对曰:回祸偶昌,鹿曷祐以女?/其昌偶然,鹿何为焉。/问曰: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两,卒无禄。/秦伯有犬,弟针请之。百两,谓车也。鲁昭公元年,秦针奔晋,其车千乘。坐车多故出奔。/对曰:针欲兄爱,以快侈富。愈多厥车,卒逐以旅。/以多车而卒为旅人于晋也。/问曰:薄暮雷电,归何忧?厥严不奉,帝何求?伏匿穴处,爰何云?荆勋作师,夫何长?悟过改更,我又何言?吴光争国,久余是胜。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长,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王逸云:屈原放逐,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及古贤,楚人因论述之,故其文义不次叙云。「薄暮雷电」者,原所问略讫,日暮欲去,天雨电也。「厥严不奉」者,楚王之威日堕,不可复奉,虽求福于天,无如之何也。「伏匿穴处」者,原将退伏岩穴,复何言也?「荆勋作师」者,言楚先王之功与楚之众将亡而不长久也。「悟过改更」者,言楚王能悟而改,则又何言也?「吴光争国,久余是胜」者,言楚尝为阖庐所胜,不可不戒也。「穿闾爰出子文」者,原见楚将亡而无贤人以救之,故思得如楚先王时贤臣令尹子文也。「吾告堵敖以不长」者,楚人谓未成君而死者曰敖,堵敖者,楚文王兄也。原哀怀王将如堵敖不长而死,以此告之也。「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者,言原何敢尝试其君,自号忠直之名,以彰于后世乎,诚以同姓,义不能已也。/对曰:咨吟于野,胡若之很!严坠谊殄丁厥任,合行违匿固若所。咿嚘忿毒意谁与?丑齐徂秦啖厥诈,谗登狡庸咈以施。甘恬祸凶亟锄夷,愎不可化徒若罢。阖绰厥武,滋以侈颓。于菟不可以作,怠焉庸归?款吾敖之阏以旅尸。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言原之咨吟于野,何其很然愤懑而不释也。楚之威将坠而谊将殄,自有当其任者。道合则行,道违则匿,固其所也。原之咿嚘忿毒,意欲与谁合哉!楚与齐久交而绝之,与秦宿雠而往朝之,𩚵于秦之诈而不自悟也。谗者登之,狡者用之,楚之政所以逆理咈众而施也。祸凶且至而甘于处,锄灭不远而恬于玩,此其愎谏固不可化矣。原之忠恳忧怛徒自汝疲而已,何救于楚之亡哉!阖庐以武而强,以侈而颓,而况楚哉!于菟,子文也。原之思子文而子文死矣,不可作矣,原其谁与归也?款,告也。阏,夭阏也。吾敖,谓怀王也。告怀王之祚将短矣。怀王卒以客死于秦。旅,客也。尸,死也。「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者,言汝之忠名诚不足尚,何以穷极汝之忠愤之辞如此乎?所以深言忠名之足尚也。(《诚斋集》卷九五。)/者:原作「百」,据四库本改。/母:原脱,据四库本补。/奏:原作「秦」,据四库本改。/险:原作「脸」,据四库本改。/有苗:原作「苗有」,据四库本乙。/儒:四库本、《柳集》均作「孺」,四库本注云「孺一作儒」。
拙斋先生行实 南宋 · 姚同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六、《拙斋文集》附(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先生姓林氏,名之奇,字少颖,侯官人,世以儒学闻。朝议公忻取李氏,得先生以大其家声。先生幼聪俊不凡,与外兄李和伯、迂仲如亲手足,常称伯也德宇如元紫芝,仲无间然叔度之陂。日夕相从,惟道艺是讲是究。名肄业之所曰兑斋。晨兴诵读经史,各以所见结衣带而识之。逮暮相与参订是否而书之,谓之《兑斋录》。西垣吕公入闽,公闻其以道学名世,乃与二李往候之。一见之顷,遂定师生之分。吕亦欣然,进而语之以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庆历、元祐诸贤之本末。且欲以广大为心,陋专门之蒙昧,以践履为实,刊繁文之支离。致严乎辞受出处,欲其明白无玷;致察乎邪正是非,欲其毫发不差。先生之学,自是日以光明。绍兴丙辰,以贤书将试南宫,西垣公饯以诗曰:「我为福唐游,破屋占城市。城中几万户,所识一林子。蓊然众木中,见此真杞梓」。先生见重于西垣公如此。及先生西上,日夕以膝下温凊为念。行至北津驿,慨然作诗,有「耿耿一寸心,不能去庭闱」之句,遂改辕以归。先生爱亲之心,重于利禄,非学识过人,畴克尔?先生声名由此益重,士类归仰,如水赴壑。其知向正学、宗正论,皆先生指踪之力。吕紫微犹子仓部公莅宪幕,时吕成公未冠,以子职侍行。闻先生得西垣之传,乃从先生游。先生尝语诸生,以为若年寖长矣,宜以古文洗濯胸次,扫其煤尘,则晶明日生。成公受教作文,主以古意而润色之。先生每读必击节赏叹,知其远且大。绍兴己巳,先生奏名春官,注长汀尉,未上。乡枢陈公诚之荐试馆职,除正字。乡枢薨,先生哭之曰:「声名一旦,径达扆前,遂阶试用,躐升群贤」。示知己之恩不忘也。再除校书郎,修《神宗宝训》。改京秩,以三劄入见,首言尧舜执中不离仁义,次言宜革文弊,归于忠实,又其次言毋尚庄老之学。高宗玉音曰:「卿得事君之体」。高宗御制《损斋记》,先生因奏三说,谓损思以益德,损用以益本,损华以益实,闻者是之。又言:「王氏三经,大率为新法地。晋人以王、何清谈之罪,深于桀纣。靖康祸乱,考其端倪,王氏实负王、何之责,在孔孟书所谓『邪说诐行淫辞之不可训』者」。金人自秦桧讲和二十年,或传敌欲南侵徙汴。先生作书抵当路,以为:「久和畏战,人情之常,故必以和为重。敌知吾重于和,故常以虚声喝我,而示我以欲战之意,非果欲战。所以坚吾和,欲与之和,宜无惮于战。以战而和,其权在我。章圣澶渊之役,与契丹约和,中国终无北顾之忧者,用此道也」。又曰:「战之所须者不一,而人才为先。苻坚以百万临淮,晋兵止于八千,谢石为大都督,谢幼度为前军都督,谢琰、桓伊皆领众而前。众寡不敌,而校其人才,则幼度足以吞苻坚、姚苌,故坚望晋军曰:『是亦勍敌,何谓之弱』?然则人才其可后乎」?又曰:「人才有三:一曰文采华丽,二曰持身谨密,三曰沈实有用。由前二者言之,平居无事,羽仪朝廷足矣。一旦缓急,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见便则夺,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非可与共患难也。欲求可与共患难者,必得如庞士元所谓俊杰者然后可也」。陈福公参赞戎幕,先生尝以书论进取,以为:「自巴蜀以临中原,此不可易之常势。桓温、刘裕尝欲浮江绝淮下梁宋,举齐赵,平燕绝塞,径造北廷,非不可以邀功。抑形不便,势不利,虽淝水、赤壁之役,其势可长驱而前。而卒不能有中原寸土者,不由进取之常势故也。今王师小胜不足喜,大计不可失,当假以岁月,先固吾圉,使不可犯,然后由进取之常势而图之,庶乎其可耳」。福公深然之。先生在馆三年,搢绅浩然归重,行且柄用,倏以末疾告。朝廷惜其去,除贰宗正司,俾就医于会稽。既而疾向平,先生丐归闽,遂除泉舶。及抵官,益究心厥职。居亡何,力丐祠命,赞本路帅幕。适越忠定王史公镇闽,与先生道旧,款曲加敬。有以私嘱先生为入言者,先生拒之力,而求不已,乃阳诺之。暨归,以为问,则曰:「吾忘之」。他日又云,则曰:「吾忘之」。如是者数四,竟不之言,其胸中不挠于私如此。初,先生在馆时,与于湖张紫微厚善。先生别后,张紫微未尝不言及之。先生门人江清卿自张所告归,张赠之诗,以为:「吾友林少颖,读书不计屋」。又云:「此君抱高节,雪柏照霜竹。造物乃儿戏,卧病在空谷」。观张之诗,无一字溢美,亦可谓大贤矣。先生家居,弟之邵之子子冲能嗣先生之学。士子会者坌集,先生时乘竹舆至群居之所,诸生列左右致敬,先生有喜色。或命诸生讲《论》、《孟》,是则首肯而笑,否即令再讲。或令诵先生所编《观澜集》,而听之倦则啜茗归卧,率以为常。未几,先生病革,不浃日而逝。四方贤士大夫闻者悲怆。吕成公在官所,走介致奠,侑之以文,凡数百言,且曰:「某未冠,缀弟子之列,期待之厚,独出千百人之右。顾谫薄何以得此,实惟我西垣之故,施及其后人。培植湔祓,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齿发日衰,业不加进、大惧先生之功力为虚施,每腼然惭,惕然恐」。又曰:「惟当与二三子尊所闻,行所知,使先生之志犹有考也」。成公于先生可谓敬之至而不敢忽,感之至而不能忘,师生之义,宜如是乎!先生一子缜以遗泽尉建阳,未上而卒。二孙亦知学。犹子子冲字通卿,登科,初任南丰簿,次丞将邑。子耕叟行艺不愧前修,诸生避席常数百人,君子是以知拙斋馀泽之不泯。先生所著不一,如《书说》、《周礼说》、《论》、《孟》、《扬子》讲义,《通鉴论断》、《兑斋录》,世已传诵。先生遗文二十馀卷,子冲之所裒集。及《场游录》、《道山记》,闻藏于子冲之家,世未之见。嘉定五年,郡博潘自牧诸父尝从吕成公游,知成公之学原于拙斋,乃请于郡而祠之于学。耕叟实奉祠焉。拙斋,先生之所自号,天下之士唯曰三山先生云。
杜尚书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公讳杲,字子昕。曾大父圯,提举江西常平。大父铎,知万载县,赠大中夫。父颖,刑部郎中,赠开府仪同三司;母陈宜人,赠吉国夫人。杜氏本京兆万年,至提举公始居邵武。公少与兄东、弟耒场屋齐名,而独见遗于礼部。以父任待通州海门买纳盐场阙,潘提举友文檄摄建阳尉。秤提法行,公面责潘曰:「公奉新书太过,八郡骚动矣」。潘愧谢,稍弛其禁。陈提刑彭寿檄摄闽尉。甲子死,诬乙杀之,公验尸于发中得砂,视甲舍傍有池砂类发中者,鞫问,子果溺死,乙乃得释。至海门谒盐使丰公有俊,曰:「小官惟冒于货者当谴责,情可矜、力不逮者,教之可也,奈何皆临之以威乎」!丰公悚然,遂为知己。李公珏制置江淮,罗致幕下。滁受兵,檄公与同幕王好生提偏师往援。甫至,民蔽野隔壕哀鸣,求入避。滁守固拒,公启钥纳之。虏围城数重,公登陴,中二矢,益自奋厉,士气百倍。虏技穷去,犯齐安。李公会合援兵几十万,未至,虏解去。兵在道不相统壹,且溃乱,李公曰非子昕无可行者,公求制劄二十道以行。先以帅命喝犒,择诸将尤桀黠者出一劄抽回,踰时又抽一军,不二日诸军悉回,无敢哗者。李公累奏公援滁功,不报。公从李公,与之终始,丰公建西阃,辟梁县,胡公槻总西饷,辟凤台酒官,皆力辞。海门秩满,调江山丞。畿漕朱公在辟监崇明镇。崇明改隶东总,与岳总领珂议不合,慨然引去。岳出文书一卷,曰:「京剡也」。公曰:「比而得禽兽,虽若邱陵弗为」。岳怒,公曰:「可劾者文林,不可强者杜某」。岳遂以欠芦钱劾,朝廷察芦钱无亏,二劾皆寝。西阃曾公式中辟庐州节推。浮光兵变,公单骑往,戮止渠魁。守将争饷金币,公封贮一室,将行,属郡丞郑准悉返之。安丰守告戍将扇摇军情,且为变,帅欲讨之。公曰是激使叛也,请与两卒往,呼将谕之曰:「而果无它,可持吾书诣制府」。将即日行,一军帖然。知六安县,新社坛、学宫,罢元夕灯。岁歉,谕富家曰:「吾不损米直,若但出粜,吾依市直为民代偿三之一」。全活者众。邑有剧盗二,设赏获之。帅方姑息,盗窃语曰:「吾不失在制置帐下」。公命杖死县庭,而以专杀自效。民有嬖其妾者,治命与二子均分,二子谓妾无分法,公书其牍云:「《传》曰『子从父令』,律曰『违父教令』,是父之言为令也,父令子违,不可以训。然妾守志则可常享,或去或终,当归二子」。季提举衍览之,击节曰:「九州三十三县令之最也」!知安远县,考举及格,免班引改通直郎。逆全犯边,季公时已帅庐,辟公濠倅。上以公久习边事,擢知濠州。赵大使善湘谋复盱眙,密以访公,公曰:「贼恃外援,当断盱泗浮梁以困之」。卒用公策成功。女真数万厚赍驻榆林阜请降,或请诱而图之,公曰杀降不仁,夺货不义,纳之则有后患,谕遣其众。秩满,令奏事。端平初元,过庐谒全帅子才曰:「北伐不可止矣,公必有以坚凝其后者」。全曰「以淮西兵守潼关,以淮东兵守黄河」,公始为之隐忧。除主管官告院,知安丰军。三帅出师,除公淮西运判,公曰:「昔张魏公督师,以赵开主计,今日诸公无愧于先正,赵开之任,仆岂其人」!诏廷绅边臣各条战守,公封上曰:「沿淮旱蝗,不任征役,中原赤立,无粮可因,若虚内事外,移南实北,腹心之地必有可虑」。方草奏,客曰:「今岁当任子,不为贤郎地乎」?公笑不答。大使括舟载粮,公曰师遵陆而粮用舟,缓急必相差池,请以夫运,大使许之。既而劾公调夫烦扰,沮挠军事,削两秩罢。时在外谏北伐者惟公一人,及锋衄洛阳,退师保境,兵衅遂开,不可复合,人始伏公先见。奉崇道祠,复元官再知濠州。未行,改安丰。鞑谋入寇,公曰此虏常先取一城为家基寨,然后深入,顺昌为丰、寿屏蔽,而夐在淮北,兵寡餫艰,使虏得之,二州危矣。以白制司,命幕客沈先庚迁其军民士庶航钱粟迓之。虏果大至,我舟已尽泊南岸。崔文举、范用吉二叛愤咤,以俚语詈公曰:「吾欲取此城,乃为老贼所先,休看他城子矣」。顺昌军民驻寿阳,复运米二万斛、楮七万饷之,众感慨,忘其迁焉。又谓两城相望,其间当有小城以接声援,益缮安丰县城,使沈先庚戍之。虏来攻不克,杀其将涂金朱袍者二人。虏去县围郡城,公使聂斌布重兵守禦,赵谅提轻骑攻劫,四隅设伏,城中昼无人声。虏登高望之,莫能测。公出其不意,开关鏖击,虏麾其下曰:「南兵狠,速返勿留」。赤老国王者大掠淮东,厚装而归,公曰是可击也,命顺昌守樊辛率死士劫虏帐,俘获万计,夺马四百匹。乱尸中有腰木牌书「皇弟国王」者,虏法贵木牌,在金银牌之右。夕劫二寨皆中,丑类溃散,犹以番书求亡马五百。公六世祖待制公杞守庆州,元昊求降人孟香,报曰:「偿所掠则返孟香」。夏人不肯偿,我亦不与孟香。北人谓我为憨,尔为您,公用待制公遗意,效北音檄答之云:「您还卤掠,憨还您马,您不还时,憨也不还您」。虏遁去,端平丙申冬也。明年嘉熙改元,公益为备,浚旧濠,筑外郭。其冬虏必欲得城,扫地而至,大设攻具,以火炮焚楼橹,公随坏随补。以八都鲁硬军斫排杈木,八都鲁者皆死囚,使之攻城自赎。所披甲以牛革十馀重为之,设面帘以障矢。公募善射,用小箭专射其目,尽殪之。虏又填濠为二十七坝,公分兵扼坝。虏乘东南风纵燎,公祷天求助,俄而反风,雨雪骤至。公谓古人多乘风雪破贼,而四面围合,乃募猛士,夺坝路出兵。将士皆奋跃死战,杀紫泥金团龙袍者,降人云叶国大王也。焚虏炮座攻具,至明日皆尽。先是城闭,援师前却,惟池帅吕文德突围入,叶力捍禦。庚牌调盱眙守余公玠及赵东、夏皋赴援,濠倅赵希净监夏、赵军,公以蜡书约夹攻。虏溃去。捷奏至,二年春矣,君相动色相贺。擢军器监,进三秩。御札云:「朕闻安丰被兵,不皇寝食,知卿守禦劳苦,指画有方,朕为少宽。今援兵已集,其贾率诸将,扫荡寇攘,以安淮右。赐卿金器,诸将各金碗一,在城将士及淮东援兵以京会三十万支犒」。公率三军拜诏感泣。寿春守张可大惎公,百计撼摇。吴公潜素奇公,适在都曹,主之力;陈检详力终始同在围中,至是亦昌言公勋劳于朝;丞相李公宗勉、参政徐公荣叟皆有「赏未酬劳」之语。会谋西帅,咸曰毋以易杜某,诏以安抚兼庐州,擢太府卿、淮西制置副使,兼漕。虏使王楫来续和议,公曰:「虏将察罕有言:『撒花自撒花,厮杀自厮杀』。和可恃耶」!督帅史嵩之主和,怒形辞色。虏纵董尧臣归,督府以擒获闻,公抗章非之。谍言虏下令三年毋南牧,嵩之信之,谓「八月未动,真不来矣」。公曰:「是将款我,其来必速」。九月,察罕果率十七项人马,号八十万,挟叛贼范用吉辈傅城下,约先破庐,然后造舟巢湖以窥江。于壕外筑土城,周六十馀里,穿两壕,攻具皆数倍于犯安丰者。公与客登城,四郊铁骑极目无际,客股慄。公曰:「吾必破此虏」。众欲备金鸡嘴,公曰宜先舒城门。虏果来攻,却之。公欲增一重防托,亦于城内为土城。虏日夕用攒炮攻打,我恃串楼为固。虏筑坝乃高于楼,城危甚,宿将有涕出者。公以油灌草,即坝下燎之,顷刻与楼高者皆为煨烬。又于串楼内立雁翅七层。俄炮中坝上一酋,众贼扶去,曰王子也。乘胜出战,虏不能支,追蹑数十里,骸骨纵横,器械委积。臣谓刘锜顺昌、吴玠和尚原之捷不是过也。御札云:「卿却敌全城,勋劳懋著」。擢兵部侍郎,升使名漕副,赐对衣金带,进三秩。有回回来降,云虏初用女真、汉军不胜,用回回又不胜,乃用真鞑,亦折三十馀人。初,二城围闭累月,内外隔绝,传说万端,谓公必蹈徐禧、李稷之祸,虽素所亲善亦忧其为张睢阳、南八矣。一旦奏凯全壁,出人意表,识公者举杯相庆,未识者亦愿为之执鞭。虏攻城专恃炮为长技,以数百人拽一炮,中楼橹立碎。壕梁深者运木石不足,驱人填之。公始用顺昌倅王安策,作串楼以禦炮。其法用栗枣榆槐坚木二三尺围者列壕岸,入土五六尺,高丈馀,上施横木,中设箭窗,下缭以羊马墙。凡围楼方楼一炮即毁,惟串楼可支三炮。率先造千百间,随虏所攻施之,坏则易。王安者,先在河北城守,皆以串楼自全。公又以古防城戎器多不应手,创造鹅梨炮、三弓弩,炮可手用,弩可及千步。为平底船,载劲卒剿填壕者。公着数每先于虏,计画常周于事,贼技一不得施。二城既捷,于安丰得虏尸万七千,于庐得虏尸二万六千,获虏炮车、云梯、弓弩、器甲不可计。公每上功,必曰:「安丰之役,吕文德、聂斌功也;庐之役,将帅王鉴、聂斌、参佐黄梦桂、赵希净功也,臣何力焉」!又终始为王安论串楼功,他将校寸劳必旌,因公取爵赏者甚众。公勋名日盛,人心所向,惟嵩之以所遣援兵失期,又耻前言不验,至是调曹顺、聂斌,各以五千人断贼归路。公曰虏回戈则城危矣,摘四千人付曹顺而留聂斌不遣,且言曹顺必败公事。嵩之劾公拥兵自卫,以婴城自守为是,以野战为非。公奏云:「此贼骁捷众多,臣实不敢以野战为是」。且言:「督府近遣祝邦达援庐,未战而溃,仅以身免,又聚兵援滁,仅达宣化,往往失伍,委械而去。淮西精兵有限,即野战不如人意,何以收救」?嵩之令参议官丁仁来调兵,公曰:「督相昔欲和,今欲战,何也」?丁曰:「和自是上意」。公曰:「善则称君,奈何归过于上」!因抗疏乞罢。上谕公安职,毋费朝廷区处。曹顺者遇虏安丰境内,全军覆没,悉如公言。三年,累疏请老,御札曰:「卿老成忠实,宽朕顾忧,宜为勉留,以副注倚」。台臣承风旨论公挑衅致寇,公待罪,诏书谆谕而止。虏将大举刷前耻,庙堂问策,公曰:「必破之」!督府曰:「去岁鞑败归,不肯追击,今倾国来,谓必破之,何也」?公曰:「兵家之数,不可先传,患贼不来,众非所惧」。乃练舟师扼淮河,遣庶监吕文德、聂斌军,伏精锐于要害,虏所至遇伏,我师二十七捷。大战于朱皋四冢,俘馘无数,获酋妻、黄金、铠甲、驼马。或问公何以策其必败,公曰:「力守淮河,所以污其道也;彼自信阳至此已半月,粮尽力惫,宜为我禽」。捷奏至,御札曰:「羽书来上,谓鞑旦遍淮右矣,朕怀抱不怡,戚见颜面。未几督府以卿牍闻,朕且喜且疑,吾兵何神耶!徐考捷奏,守坚壁之令,行招降之策,用袭击之师,卿可谓差强人意矣。朕临轩不觉失喜,再三嘉叹」。擢权刑部尚书,赐衣带鞍马。四年,以疾乞去,不允。岁饥,公告籴江右,米艘衔尾而至。淳祐改元,乞去愈力,擢工部尚书,赐鞍马衣带,仍佩鱼。公念久去乡国,扁舟径归,而嵩之入相,知刘晋之于公有憾,荐为御史,使甘心于公。晋之首上疏诬诋,以直学士奉祠。或言虏谋自安南干腹,上欲起公帅桂,嵩之风台臣重劾,御椠宣谕曰:「杜某两有守城功,若脱兵权,便有后祸,则朕何以使人」?二年,差知太平州,辞至六七。上愈欲用公,命貂珰谕晋之。擢华文阁学士、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节制安庆、和、无为三郡。罢杨林堡,以其费备历阳,淮民寓沙上者护以舟师。谒程淳公祠。总所即南轩榷酒,公曰此张宣公讲学地也,陈像设,拨田祀焉,置贡士庄,蠲民租二万八千石。虏哨仪真,东阃不能援,诏公勿以秦越为心。公朝被旨,午戒器,越宿至,令庶与聂斌提兵八千入城。虏见公名旗,曰:「此安丰、庐州杜制置耶」!黎明解去,追击败之。进敷文阁学士,以庶知真州。公曰:「上畀汝边郡,宜勇往,缓急吾亲提兵援汝,勉之」!三年,中使邓乔年传宣抚问,赐缬罗、牙笏、金带、香茶。四年,除刑部尚书,辞免,不许。公念仕三十馀年,列从橐亦七载,未得一瞻天表,不敢辞。内引,玉音奖劳云:「卿累任边阃,宣劳不易」。公奏四事:一曰才难而知兵之才尤难,宜素储不可猝求;二曰屯兵劳,州兵逸,然州兵月廪四倍,宜稍补助屯戍兵,而存州兵半额,别收精锐属之密院;三曰赏典太严;四曰去盗当于其微,宜选尉寨卒长满三年能捕获者与补授。上问淮事,又询边头诸将,皆以实对,因乞放归山林,以全晚节。上曰:「说未到此」。公乃就职,兼详定敕令。一日以狱谳,庙堂始难之,卒如公议。兼吏部尚书,时注授艰阻,公随资格稍通其碍,铨综为清。每坐曹,吏部主令抱牍儳进,公曰铨法一定,刑辟人命所系,命刑部先之。梁成大子赂当国求铨试,公曰:「昔沈继祖论朱文公,成大亦论真文忠公,皆得罪名教者,子孙宜废锢,安得仕」!嵩之遣给使道意,公峻拒之。御书三堂扁,曰「安淮」,曰「嘉喜」,曰「教忠」,命左珰持赐,奎墨犹湿,荣动一时。朝家更化,议以公建阃护诸将。嵩党胡某犹在朝,三疏论公,上不得已,进徽猷阁学士奉祠。胡后迁宗少,徐舍人元杰封还除目,曰:「侍从名臣,妄加论列」!其为公议所予如此。公归治小圃,日与客按行松菊,瀹茗清谈,曰:「吾今而后知闲居之乐」。六年请老,诏不允。再疏,进一秩,升宝文阁学士致仕。郡忧潦,公发私廪,具告籴于旴江。明年春谷贵,公下其直以偈。营卒旧有月借,郡贫不予,贷以私钱。今师相郑公当轴,知公忠实,枢参吴公潜念公劳旧,擢庶守邕,且将召公。或者危之,公亦不欲出矣。八年三月,得㿃下疾,自筮得《离》之噬嗑,其繇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曰:「吾不起矣」。自草遗表,豫言以深衣敛,毋用缁黄。公待外甥任明之如子,命以遗表恩奏。朌赐金于内外亲戚。郡有贡士庄,薄甚,公欲助私田未果,以属二子。所贷营卒钱百万,令勿偿。疾革,谓二子曰:「此曾元执烛,曾子易箦之际」。其夕薨,六月二十七日也,年七十六。积官光禄大夫,爵扬子县开国子。公昔于舍后手植二梧,茂盛,将薨之月,一自枯,一拔于风,人谓木摧哲萎之验。上方思公前功,进龙图阁学士,而公已薨。遗表闻,上震悼,赠开府仪同三司,赙疋两三百。娶季氏,绍兴侍郎陵之孙,先公三十八岁薨,赠渤海郡夫人。子二人:庶,奉直大夫,改差知潮州;庑,奉直大夫、江西安抚司干官。女二人,长适文林郎、崇安尉赵崇林,次未行,皆已卒。孙三人:蕃、蟠、番,俱承务郎。以其年腊月二十九日葬公于城东秀野之原。公淹贯经史,博记多能,孙吴、申韩、岐扁、严李之学,靡不研究。为文初不抒思,俄顷成章,皆丽密峻洁,无一字陈腐。五七言精深,四六高简,散语尤古雅。善行草急就章,有晋、宋间人风韵,寸纸只字,得者宝玩。岁晚扫空言语文字,专治关洛诸老之书。语其子曰:「吾于兵间无悖谋,无左画,皆得于四书」。其临敌常裹药备不测,曰:「万一嗟跌,当以死报君父」。手握重兵,然未尝妄僇一人。虽大敌在前,戈甲耀日,矢石如雨,公意气愈闲暇,无窘遽容。武侯麾军,谢傅镇物,无以加也。其论和战屡与权要矛盾,嵩之排拫挫抑于上,言者撼摇毁訾于下,赖上照知孤忠,保全劳臣,故公得以功名终始。初,公与余同幕金陵,后余为枢掾,数言公于郑、乔两丞相,公遂起废。其立功于二城也,余已斥居田里,公岁中必一再遣帐骑至山中候余安否。余问骑曰:「杜公何为」?曰:「与诸将乐饮议防狄尔」。余曰:「视前后三数公孰优」?曰:「寇至,公与将帅分画既定,常先登陴,诸将继之。既上则不复下,寝食矢石之傍,犹燕居也。寇去,乘陴者皆下公乃下。以小人观之,杜公为优」。余仲弟守樵,亦言安丰迓兵至樵,公厚犒而客礼之,虽小校卑卒亦拊以恩。肩舆止用村夫,曰:「彼皆战士,不可私役也」。乌虖,公所以能得人之死力,能为国家建功立事,有以也夫!余观他人寸长微劳必自夸诩,公昔与余书叙城守事,但言暴客相访,久而不去,颇费应酬而已。余问守备,答曰:「向以城守城,今以人守城,君无忧」。其言雍容整暇如此,非侥倖成事者。既葬,二子致公遗命,属铭于余,且以闽帅赵公希净所作行述来。赵公与公皆陷重围,同死生患难者,所载详实,抑余于公之薨有感慨焉。营平破羌已七十馀,卫公渡辽踰八十矣,古人事业多在晚岁。公虽得谢,老谋宿望,使之卧护,犹罴当道、虎在山也。今其已矣,谁为陛下宽北顾者,悲夫!公唐相宣献公黄裳之后,世系详见于公显考之碑,不复出也。铭曰:
鞑行中原,磨牙荐食,战无勍敌,攻无坚壁。不论书生,虽有韩、白,猝然遇之,败挠奔北。近而光、滁,远则荆、益,朝犹金汤,暮已瓦砾。开辟以来,未睹斯贼,譬之猰㺄,莫与角力。显允杜公,眇然逢掖,其守二城,危在旦夕。铁骑数重,攒炮千百,公甚整暇,登陴指画。某捍楼橹,某劫寨栅,椎牛酾酒,辇金舆帛。以我忠赤,当彼矢石,公犹暴露,孰敢顾惜。虏气衰竭,公乘其隙,忽雷万鼓,四面出击。名王横尸,权帝败续,所获驼马,器甲山积。露布至京,朝野动色,然后华人,知鞑可敌。然后异类,知惮中国。然后边臣,知守疆埸。公身远外,公性孤直。大使督相,巧诋重劾,淳祐圣人,卓然不惑。奎墨昭回,曰卿忠实。众方狺吠,上独卵翼。晚思识公,召以常伯。公来何迟,公去何亟。手开绿野,清谈永日。自方乔松,人比召毕。妖星忽陨,壮士惊唶。过江百年,非无人物,畏虏二字,膏肓之疾。昔在典午,仅推琨、逖,爰及炎、绍,复有纲、泽。皆以儒帅,守固战克。继者谁欤,杜公其匹。惜余老矣,涸砚燥笔,事伟词卑,不究勋德。
安抚殿撰赵公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国朝自裕陵后,宗室始有擢进士,至显官。燕懿王五世孙子昼冠大观舍选,为建炎法从,忤桧去国,累召不至,居衢之开化,迁西安,与北山程公、简斋陈公友善,终徽猷阁直学士。徽学生婺州通守伯昂,通守生赠中奉大夫师展,公其次子,讳希净,字无垢。母王令人梦异人持帜扫室而生公。少苦学强记,登嘉定丁丑第,历永丰尉、邵武军司户、兴国军司理。有告逆旅主人行劫者,公辨其诬。或杀营妓六岁儿,株连者众,公廉知邻女所为。时母子同系,使伴妇阴伺之,得其情,索儿环钏皆在,女伏辜。去为临安府录参,有廉平声。堂除淮西安抚司干官。嘉熙改元秋,鞑暴过濠,倅阙,制置陈公韡檄摄事。或劝缓行,虽戎师赵胜亦然,公携十骑直趍,胜大愧。道遇鞑追骑,发一矢毙之。越二日至濠,守将王世英惊喜曰:「谁谓文官怯邪」!鞑围安丰,陈公委公督夏皋、赵东军,亦遣余公玠与公同援丰入寿。围解,改秩知安庆府怀宁县,兼通判事。杜公杲建西阃,罗致于幕。白事都堂,差主管淮西机宜文字。大酋察罕合兵号八十万围合肥,彊弩攒炮数倍攻安丰者。杜公登陴指授,选属视炮,众皆瑟缩,公往无难色。城中出奇兵剿敌,俘杀以万计。寇去,杜公归功上介。白事密院、督府,为督帅言析江淮已非计,又析淮为东西愈误。欲救淮西,非以江阃兼领不可。又言寿之存亡系丰、濠安危。入都,为平章乔公、左揆李公言:「城坚而力分,兵多而食少,粮旋籴旋支,楮随印随用。国贫至此,而豪富拥高赀,士大夫宝私帑,非同国休戚之义,宜令各有补助」。除藉田令还幕。朝论欲擢守濠,杜公奏留。迁司农寺簿。公素疑寿将李敏,劝杜公留其子帐下,辄亡去,未几寿城叛。淳祐改元,迁太府寺丞,兼淮西制司参议官、淮西提举。时以武臣帅庐,择儒者佐之,欲通金陵脉络。为江阃别公之杰言,安丰宜预备,鞑果犯丰。别公谢曰:「今岁言安丰受敌,惟公一人」。力荐之朝,除淮西提举兼参议,加直秘阁,升参谋。杜公建江阃,举自代。吕文德诣阙,摄帅事。军无宿储,万口籍籍,愤吕掊尅,公密劾其不法。夺帅权,移马司。吕麾下皆在合肥,众为公危之,公镇以静。除工部郎官。鞑犯德胜门,公调耿春、钟实等败之唐店。王鉴至,诏趣公供职,兼枢密院编修官。自丙申渡淮,至是凡八年。入对,上喜云:「卿久在淮幕宣劳」。公言:「三边创残,上流危急,防江军无统,把隘舟文具,边臣祖求钱粮,邀功赏,未有公尔忘私、国而忘家者」。又言浙西军贫,口券宜全给新楮。上问边将,多所荐拔。问边备,乞合江淮,复寿春,不改素论。上令与宰相图之。公赞庙谟,荐王安,既复寿,鞑环而攻之,众方咎公主议。安死守,援至寇遁,寿城至今屹立。除度支郎官,言殿步军多终身买闲,京畿帅漕兵择江湖间卒,昔各自廪,今创从版曹增帮;又百司胥史日繁,邸第戚畹、内诸司使臣、宫观局务冗职,挂名遥领不一。请置会计录,量出入,议省并。兼检详、戎监。俄除检详,仍兼。相以忧去,先序进私人以自固,独不及公。范、杜并相,边事多以咨公。轮对言:「鞑利野战,今能罔水行舟,我反不及。既城濉家城、三汊河口,又欲城徐城,皆汉人教之。欲伐其谋,宜睽其心」。又言:「江上戎帅俱戍边,陪都重镇乃无大将精卒,何以镇压」?上问:「吕文德何如」?公对:「文德可用,但须驾驭」。除军器监,仍兼检详,兼司农少卿,俄为真。以风闻去,提举建康府崇禧观,仍旧职江东提举。视所部旱伤高下发廪有差。以殿中侍御史谢公方叔荐,兼知池州。前公去国,谢公疏也,后知其有方面才,力言于上,人以此多谢公。既视郡印,新造戈船,改蔡隘口。合两司羡钱籴二万斛,别桩二十万缗备赈贷调发,又买田百亩助廪士。在廷诸公交荐,除直显谟阁、知江州、江西安抚,节制蕲黄安庆军马。朝旨和籴三十万斛,时史宅之典领于内,幕属欲趣办希赏,公曰:「奈何竭膏髓以媒其身乎」!撑住久之,汔减其半。进直龙图阁。增黄冈守备。鞑哨瓜步,掠真阳,独公所部晏然。讹传蕲、黄有警,枢府委官来援。公再求罢,不允,所委官竟辍行。俄又有自诡经理山寨者,公曰:「它寨改属可也,司空山一寨虽属安庆,距江仅二百里,用湓浦事力,更累政营缮,于今九年,器械粮种皆副阃供亿,亦夺付他人乎」!或谓相主此议,公曰:「不得其职而去,与它时败而去等耳」。力求去,乃召公而以朱伸代之。除大理卿,犹为庙堂言二阃不当合,但升距黄远,只当以九江帅守兼升阃参谋,就近接应。制置吴公渊果辞,二阃卒不果合,山寨仍属副阃,公力也。除秘阁修撰、知福州、福建安抚。过家上冢,散金族戚,乃赴镇。待民平易,有卑抗尊、幼犯长者,不施扑,令以家人礼百拜自赎。有叔侄争遗珠久不决,命毁珠于庭。惟驭吏不少恕,部内巨猾主民讼、持吏短长者,皆知姓名,捕治其尤,馀皆扫迹。前帅陈公垲浚内河六百馀丈,公又浚外河,修广倍焉。旧战舰有赤马、白鹞,公更造千石舟,高大倍焉。以积楮百万缗储粟平粜。火灾,尽焚室,施实惠,数月间公私庐舍复旧。夏秋旱,四郡尤甚,宽租劝分,招贩蠲税,累疏笺天,诏航京粟二十万斛入闽,全活一路。尤溪峒民保聚,命幕僚开晓祸福,即诣帐下谢罪,奏官之。公素强健,忽得疾,治事阅文书如常,米艘至,尚且区画赈赡。医劝省虑啬神,公不以为疲,取《圆觉经》翻之,书「静极则觉」四字于几。乞致其事,除右文殿修撰。辛亥闰十月甲戌,卒于府治,年五十八。讣闻,上谓近臣:「赵某究心火旱,遂死于职,可伤也」。娶令人郑氏,先公十九年卒。一子,与䆅,迪功郎、南陵主簿。执丧尽哀,颜色哭泣,观者感动。四女:长适承奉郎吕泰亨,次适登仕郎杨绍文、乡贡进士严润老,幼未行。存惟长女,泰亨亦前卒。一孙,孟熭,登仕郎。宝祐改元正月乙酉,与䆅葬公于江山县之松山。公自脱选十转至中大夫,八以边功,二以年劳。自藉令十迁至九卿,皆以勋业自致,不假寸援。性孝友,甲辰禋霈任弟希减,丁未又任兄子与稊。或曰:「如稚子、长孙何」?公曰:「弟侄年长,当先之」。仿范文正公遗意,买田为义庄,命僧出纳,以享先赡族。病中书规约之末,戒子孙谨守勿坠。其持身清苦,服用朴素,饮膳菲薄,门无苞苴,室无粉黛。却江阃迓新中金千星楮十万。暂摄合肥,晚镇长乐,皆积镪钜万遗后人。养兵飨士外,卮酒一肉不妄费。及解麾钺,惟书万卷自随,视他贵人独无厚藏。曩予与公联事江左,尝评公曰:「真勤练廉俭人也」。昔典午氏以虚诞饕侈之士当事任,平居不辨马曹者有之,拄笏观山者有之,碎珊瑚、探牛心者有之,临难委师劝进者有之,倒持手板者有之,败事犹求玉帖镫者有之,单舸载书画而走者有之,其真能为江表系衣冠礼乐之脉者,祖、谢、陶、庾数公而已。祖枕戈待旦,谢履屐当任,陶解木储屑,庾啖薤留白,公大节细行近之。夫事以勤练成,以虚诞坏,财以廉俭聚,以饕侈散,不易之论也,故予于公死生用舍之际,重有慨焉。铭曰:
在昔西京,文武彬彬,雄论卿将,曾不数人。庆历盛际,西北起尘,□杞之叹,忧形先民。显允赵公,乘边十春,攒炮失匕,飞矢及轮。公褐宽博,公胆轮囷。淮江既清,受钺于闽,知柔知刚,有勇有仁。歛藏英锐,壹意拊循。谓归衮绣,谓画麒麟,天乎奈何,夺此宝臣!维今勋旧,如星向晨,又弱一个,朝野悲辛。长乐之郡,衿佩诜诜,祠公于校,去思如新。金石有坏,铭不可湮。
制置杜大卿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景定辛酉十月戊申,前两淮安抚制置使、知扬州、宝文大卿杜公卒于里第。既葬,弟庑、孤蕃等奉舒公有开所状公行治问铭于余。余病眊,久不克为,而庑、蕃之使数至,将命者守余门不去,乃论次而铭之。公讳庶,字康侯,少师公讳杲之长子,母鲁国夫人季氏,生母令人连氏。幼不凡,日记数千言,暇则集邻曲群儿习战阵而指麾之。长从少师公历兵间,益习边事。少师再守安丰,以顺昌在淮北,恐虏取为家基寨则寿春危,安丰孤,命幕僚沈先庚迁顺昌近里,令公具千艘赍粮楮迓之。抵正阳,虏奄至,公拒战却之,卒迁顺昌,全寿春,公力也。是岁以禋霈补将仕郎。虏薄军城,技穷引去,公提兵邀其归路,俘获甚众。虏愤前衄,既陷光,再围安丰,少师创智,为串楼、排杈木拒守。围及三月,城屡岌岌矣,公父子誓以死守。城中兵十馀项杂居,将士不相下,公调娱其间,遂皆叶力捍禦,虏卒宵遁。余公玠以监簿守招信,部军来援,问少师曰:「公子安在」?命公见之,余曰:「福尽在是矣」。遗公缗钱十万。公白少师曰:「却之不如受以遗诸将」。遂大会诸将为击毬戏,言监簿捐金相劳苦意,诸将感悦,余益壮之。二年,东阃今少傅赵公荐公,谓能与其父死守封疆,出蒙犯锋镝,入调一将士,乞改秩擢用。时少师公建淮西帅阃,诏循三资,为从事郎、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以顺昌移治功减职司、常员各一。寻诏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少师公升制阃,虏酋察罕拥众号八十万围合肥,胡马四合,极目无际,壮士望之失色。公内佐机筹,外履行阵,意象自如。某壁虚,某隘危,僚属惮行者,少师公必命公,未尝辞,汔全城守。三年,少师公遣公白事庙堂,诸将皆馈白金,曰助上功费,公阳受之。赏典行,归会诸将曰:「此将军之功,朝廷之赐,吾何力之有」?悉反所馈。以临淮捷转承奉郎,以合肥守禦转宣义郎,除耤田令,升兼制置司书写机宜文字,兼督府干官。虏连岁不得志,复谋大入,少师公策虏由信阳、光山以入,命公及幕客监军,与大将吕公文德、聂斌设伏于其来路。虏入不时遇伏,我师大小二十馀捷。战于朱皋、白冢,虏大败,获酋妻,俘酋馘以千万计,铠甲驼马如之。民有得虏弓马,小校邓某杀而夺之,公诛邓以徇。督府闻之,曰:「以此众战,战必胜矣」。凯还,命将士分左右立,以次行赏,不踰时而遍,人以为有父风。诏追录暴露入幕前后却虏功,累转朝请郎,除将作监簿,兼制、督幕,转朝散大夫。少师公久乘边,力丐归,以工部尚书召。同时监司或因山寨事与少师有违言,至是入台修怨,并波及公,奉云台祠,通判和州。二年,少师公起建江阃,公兼制司机幕。虏犯真州,诏江阃策应,少师公即日就道,且令公提锐卒八千入城。获降者,云虏见认旗,惊曰:「庐州杜相公又在此耶」!遂溃去。三年,仪真阙守,劄公兼摄,盖朝廷欲通江淮气脉。公至郡,大修守备,排杈木殆十万株,虏不复敢向仪真。四年,少师公以刑书召,公需次兴化军,转朝请大夫。台臣希时相意,再波及公,奉鸿禧祠。年劳转奉直大夫,禋霈封扬子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知邕州,改潮州,以风闻寝新命。八年,奉崇道祠。丁少师公忧,十年服阕,再知邕州。言者谓公不可守邕,后自悔其言,反以公为荐。十一年,转朝议大夫、淮东制置大使司参议官。公过阙,近臣多言公可用,除将作监丞。殿帅王福为时相安晚郑公言:「某昨守安丰,杜监丞为淮西内机,郡以玉带货财为礼,悉不纳」。郑公益加敬。十二年三月,迁司农寺丞,知和州。陛辞,先奏曰:「臣有短视之疾,恐敷奏间卤莽,乞赦臣罪」。上曰:「卿近视耶」?二劄略曰:「昔人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论。今秋哨蹂苗,冬哨践麦,四月维夏,尚回旋于光、黄之境,天时不可幸矣。以轻兵缀孤城,重兵干心腹,地利不可恃矣。戍兵多乌合,土兵多癃老,列郡仅保空城,原野空于转徙,间有保聚山寨,又困于搜索括刷,人和不可保矣。今之夷狄与昔异,中国待之者亦当异,苟恃天幸、恃一衣带水、恃清野而付边事于不谙历者之手,未见其可」。玉音嘉纳。因及少师公丰、庐之功,且言「当畀卿一节」。公顿首谢。抵郡,江阃潜斋王公檄兼参议官,兼淮西提刑。公谓历阳形势胜它郡,独镇淮门外壕浅,埂浮水面,增胜门外濠狭,远炮可及,于是樽节浮费,夷去其埂长一百五十馀丈,次辟濠阔十丈、长二百馀丈。秋霖将败围田,公调兵运木石槎草捍之,令曰:「围不毁有赏,不然有重罚」。境内围田独全,民不乏食。总所下州和籴,公曰:「州不产米,矧今劳伤,某不敢任此责」。总所委之倅,民患苦之,公力以去就争。籴事寝,又大修学宫,增学畬。丁生母连令人忧,民遮公借留,公亟去之。在和一年有半,造守禦具,积米麦钱楮如山,丧礼路费皆用俸金,不取之公帑。三年春,盗发郡之建宁,剽甚。建漕、守谋曰:「杜绣衣谙金革事,可恃也」。即以上闻,劄公助本军讨贼寇,遄就擒,公不以为功。四年服阕,差知真州。矩堂董公册免,久轩蔡公轮笔,奏乞趋行,且曰:「杜庶,杜杲之子」。上曰:「庶今安在」?蔡公曰:「昨知和州,今家食」。上曰:「杜某有短视疾」。蔡公恍然,上犹记陛辞奏语也。公谋出处于大使今傅相魏公,魏公趣公上,且奏真非兼节不足以重其权,诏兼淮东提刑。公再典乡郡,人以为荣。始至,见盐课舟算皆隶别厅,且郡帑赤立,欲丐去。居旬日,计所入,矍然曰:「是亦足矣」。按月支官兵俸廪,馀力新郡治。宪台素贫,公苦节置白金器数百两,积铜镪十万。民有避兵江南,归启窖藏白黄者,仆讦于官,公杖仆而归其主,郡人莫不服公之明。坊场津渡旧皆有挟而权摄者,公始选差官属。江阃裕斋马公升学士,举公自代。五年,除湖北运判,兼知鄂州,公力辞,就除宪兼守。合肥谋帅,魏公荐濠守应山李公及公,上许用公,擢直秘阁、淮西提刑,兼知庐州、淮西安抚副司公事。去庐十六年,军民欢迎。前人造机杼、织纻缯为洛中饷,公至命撤去。流民聚山寨,采漆蜡,事丝枲以糊口,官低估抑买,公素以为言,会有黄榜禁止,淮民相庆。肥河自西来,贯城中而东,汇于巢湖,前帅于城西筑堤潴之,以限戎马,高与城等,曰:「此不费钱粮之十万兵也」。然水无所泄,巨鼋窟焉,连三岁用功而堤三溃,至荡庐舍,坏城壁。帅犹以为不可废,去则请朝旨,令公修复。公不欲立异,勿葺而已。郡仰酒息商征,公常诵少师公两语,云「税听自来,酒听自去」,终始服膺。吏以日入之羡归公,公怪问之,曰:「例也」。命输之公帑。虽守边而尤崇风化,子有贱诸母为妾而不友其弟者杖之,弟之母陵嫡则又杖妾,边人始知上下之分。朝命敷籴,公固争得免。六月,除刑部郎。丐祠,不允,升直宝章阁因任。候吏报虏至,请闭关,公洞开诸门,秉炬以归迁避之人。哨骑近城,提兵迎击,虏引去。大阃令公潜师捣颍以牵制虏势,公选将帅庐、濠、丰、寿四州精锐往,焚其委积。捷闻,增秩为中奉大夫。虏自东而西,将趋安丰,公调将士邀其惰归于望仙、白沙城,获两捷。开庆改元,魏公以枢使宣抚京湖,大使节斋赵公来,公丐去,赵公力勉公留。庐人将为少师公建祠,公曰:「久不祠而今祠,是以吾而祠,它日吾去,安知不撤之乎」?戒勿为。民固请,公不能禁。升华文阁因任。虏围方阳二山寨甚急,公选勇士援之,虏数败北而遁。偷渡报至,公忧愤曰:「世受国恩,恨不得效死于鄂」。初,工部王公籍并城民田隶军屯,后大卿吕公照契责之民而量榷其租,旱潦不复蠲减,民困催扰,有相率而逃者。公闻于朝曰:「王工部固失矣,吕大卿亦未为得也」。时相方生财,下郡以为岁科,公将去庐,犹争于朝曰:「始官受其害,次民受其害,终官民俱受其害。乞以田归主而复其租」。诏从之。涟之陷也,维扬大震,除公大理少卿、淮东转运副使、两淮制置大使司参谋官,俄中批除大理卿、两淮制置使、知扬州。公在庐缮学宫,造祭器,创合肥馆,建三登楼,葺天庆报恩观。去日稚耋遮行帐,公夜解维,比晓舟行已远,庐人又相宽曰:公制置两淮,去犹不远也。维扬人闻公来,始奠枕。赵公去亟,公曰:「曩无涟海,淮之安自若,但当镇以静尔」。先是警备严密,昼夜持杖击柝卫子城及辕帐,如寇至,公一麾去之。丞相履斋吴公录示御笔云:「使早用杜庶一年,必无涟水之事,卿为朕勉之」。遂宣谕云:「卿前守合肥,两淮奠安,今畀全淮,尤籍声誉。涟水之失,维是前政,兴复全委于卿」。赞书略云:「其勉绍先烈,使夷夏皆知西平之有子」。公益感奋。时有一二偾军之将自涟归楚,反侧不自安,公亟召寘帐下,部伍分隶诸营,他将归亦补官,士卒能拔身来皆厚待之。尝调都统李海挠涟,始议遵大路,师行,骤令改出它途至城南,俘获甚盛。后谍云:「使由大路,遇覆必矣」。以上流未清,御笔调兵应援,曰:「卿世受国恩,想以君父为念」。又曰:「卿宜以国事为念,加意选发,以济事机」。公奉诏津发恐后时。维扬兵仅存万馀,而抽摘未已,公奏:「兵不敢不发,维扬万一疏虞,望朝廷念先臣之功,留一子以奉时祠」。会上流奏捷,江汉肃清,公以得继魏公之后为荣,一遵肃规,治法征谋必视诸政府而后行。逻执异言异服以为谍者,公察疑似,率从轻典。射阳湖饥民以水毁啸聚,公命都统施谋帅兵招之,曰:「是皆吾赤子,顺从者籍为兵,必不得已而后诛之」。不数日,得丁壮万馀隶尺籍,所戮特首恶三数人。维扬培植久,人物盛,军民错居,委巷多茅茨,景定初元数有火警。公每轻车至火所,赏醲罚当,应时扑灭。夏四月乙巳,精锐军昼遗火,芦场在傍,晴久芦燥,东南风恶,火势若奔马。公急救章武殿及仓廪军器,暨回府治,则库帑堂宇瞬息皆延燎,绠缶力无所施。公欲自投烈焰,将士扶掖,越子城河至西门,亟部分军马防制意外,骨肉囊橐俱不暇顾。乳媪挟公一女,不免于难。初,占者谓:荧惑犯斗,斗,扬之分野,郡其灾乎。犹谓融风屡警足当之矣,不谓其烈至此。公亟自劾,宣谕:「宜下日任责,勉图后效」。公责躬引咎,极力营缮,务以称塞上意。市民力不给者贷以镪。比去,官宇民居渐复旧观。五月,令赴行在奏事。候代,虏帅从淮安通讯求和,公密以闻,诏令制司处分,而公已归矣。六月,除直宝文阁知隆兴府,兼江西运副。时魏公方归衮,勉公之任,公曰:「治□无状,复叨麾节,纵圣恩宽大,独不愧于心乎」!归计遂决。七月,新制帅应山李公舟次邗沟,即日解缆,行李枵如,贷于裕斋马公,始能挈其孥以归。公仕宦所至无俸外钱,淮东西阃初建,有公支钱二十万,悉散之军民。至扬,迓新仪物未造,命备堂止供一帐,堂以外□曰:「此严阃府之体者」。在扬八晦朔,蠲诸务聚增踰□不解酒息三百馀万缗,沙田屯田租所减亦万斛。□南货场惧与商贾争利,搉场颗珠寸玉必籍以闻,□送醪醴钱币易于公帑以报,家法然也。后省缴公□,命镌二秩,言者复论公火后用钱如泥沙,再镌一秩。公安时处顺,未尝戚戚,独于火后侈用之谤,君未能免。言者淮人,言于时土木骤兴,百费毛起,皆在平日调度之外,论者不深知而详考也。又后来所括责钱物,有将校回易来归者,偿积逋者,诸司之补还久贷者,则有别籍,故与元申烧燬之数异同,致烦有司审覈。赖朝廷清明,其论遂定,而公不及见矣。初,虏残临、瑞二郡,洪、抚诸邑,樵人震恐,公弟庑挈少师公赐器辎重往依公于广陵,皆羽化于烈焰,其里人言公之归尚无清献之琴鹤,安得有伏波之薏苡乎!公虽中废,然志气逾壮,岁年未暮,海内犹冀其复用。初未尝病,一日觉意恶体汗,呼弟及家人至前,已不可为,盖棺甫五十一,乌乎悲夫!杜氏自南渡为樵川人。公承家是似,事国有劳。侍亲疾夜不解带,与庑相依为命,通籍共财。历二阃皆以内幕辟庑,不私其子。继群从之绝而周其贫者,于姻谊乡情尤笃。胸次轩豁,不藏宿一事。博览百家传记,属文下笔立就,俪语法平园,少师公简牍多公代劳,行草逼少师公,观者不能辨。数以父命堂白,其言边防军册如指诸掌,孔山乔公、杭相李公皆谓杜氏有子。少刚劲,晚趋和平,然不肯屈摺趋时则终始如一。荐牍先及贤劳,有袖书而来者,见公匿不敢出。每言居乡当如处女,未尝有毫发挠郡县。客至,樽酒论文,终日不倦。虽位望通显,而敝衣疏食,自奉甚约,惟于好施周给则略无吝色。子男五人:蕃,承务郎、新某官;蟠,承务郎、新某官;审,登仕郎;二尚幼,未名。女六人,长未笄。十二月甲寅,葬于郡南香林寺傍黄坑山,祔高祖正奉公茔域之后。余论次公平生,窃有感焉。昔西事起,尹师鲁最有力,及帅渭,坐贷公使钱左官,韩、范不能援。张定叟紫岩之子,南轩之弟,号名侍从,晚尹京兆,坐府治灾免去。公侈用之谤似师鲁,融风之厄似定叟,国家文法严密,世间议论刻深,随声接响,几于以成败论人者。使公老寿至今,勋业光前,昔之毁必转而为今之誉矣。余尝铭公王父开府、显考少师之阡,世系勋阀已论著者不复出。铭曰:
堂堂少师兮敌忾宣力,英英康侯兮媲美传嫡。建二阃兮皆底绩,缵翁绪兮践翁迹,变出虑表兮蓍龟莫测。公能拊军若民兮,不能禳天狗与荧惑。方汲汲以营缮兮奈狺狺之烦啧,谓璧有瑕兮谓过掩德。朝抟扶之鹏兮暮退飞之鹢,上还茸纛兮退乘下泽。噫!大厦梁栋兮百年培植,奈何斧斤雪之□□兮残参天之黛色。吾观周尚父兮汉新息,下逮李唐兮靖若绩,或含两齿于后车兮,或曳足于土室,年八十扈亲征兮,渡鸭渌而驻跸。少师功成名遂兮首皓白,康侯中摈兮犹两曜之薄蚀。志逾壮兮头尚黑,事会之来兮何终极,曷不使之复雁门之踦兮奋渑池之翼。百夫特兮万人敌,白日昭昭兮埋此璧。韩铭北平王祖子孙三世兮自叹,昔余亦为公家兮勒三石。年长韩之二纪兮,文无韩之一笔。世方以成败论兮,余重为国家惜。悲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三。)!
「为」下原有「患」字,据清抄本删。
祭杜于耕尚书文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八
乌乎!自夷狄乱华,南北分裂,而畏虏二字遂为士大夫膏肓骨髓之病。石勒长驱,晋公卿皆为俘虏,王衍惧而劝进,于时豪杰之士奋然以石勒为不足畏而敢与之抗者,祖逖、刘琨而已。北边初动,李业首张大其登山如虎、入水如蛟之势以沮国人,虽二种不能战,刘韐、张孝纯不能守,于时疆埸之臣奋然以北兵为不足畏而敢与之抗者,宗泽、陈规而已。上下千百年间,士大夫功名事业可追踪此四贤者,公其人焉。蒙鞑暴边,蜀汉淮之名城巨屏金汤失险、陵谷易位多矣。公为天子守丰守庐,虏岁岁来攻,公岁岁登陴,久或数月,近亦累旬。矢石交发,飞鸟不通,人谓危在旦夕。公徇于众,效死毋去,耻以其身独免,卒之与城俱全。视祖于谯、刘于并、宗于汴、陈于顺昌之事无愧色。呜呼!公萧然泽臞,射不穿札,勇不挟辀,徒以肝胆轮囷,忠义奋发,挺孤身于百万虎狼之中,意定神闲,夷然无惧。此固倴盏、察罕之所不能犯,移辣楚材、王楫之所不能诳,冲梯之所不能攻,攒炮之所不能害也。昔廉颇一饭数升,以求复用;孟德分香卖履,见于垂没。公甫七秩,筋力未衰,解凌烟之冠剑,访故乡之钓游。及示微疾,尽空诸有,赈六姻之贫弱,弛巨万之逋责。进退存亡,人之大变,而公处之雍容闲暇如此,不亦伟然大丈夫也哉!仆幼纳交,今亦白头,公书未答,公讣已传。追怀平生,感慨世道,国蹙如此,虏暴如此,曷不留公以系人望!瓣香束刍,道远礼輶,公嗜余文,必歆此诔。
纪行诗十首 十 其十 大口(其地有三大垤土人谓之三疙疸距都北门二十里) 元末明初 · 周伯琦
押词韵第十七部
三垤何崇崇,遥直都门北。
天肃烟岚青,野迥露草白。
紫气千里临,蜺旌拂秋色。
文武迨耄倪,抃舞拜路侧。
万羊肉如陵,万瓮酒如泽。
国家富四海,于以著功德。
诘朝御大明,湛露春拍拍。
箫韶殷九天,欢声溢逵陌。
非才忝扈从,所职陈典则。
皇基奠泰山,亿兆究安宅。
按:夫惟天子时巡治古之令典儒臣扈从弥文之盛观是故卤有簿以纪侍卫之名路有史以载见闻之实其来盖已远矣惟兹玄黓执徐之岁朱明仲吕之月当宁面南南服辟四方之路以尽多士之才执法侍上上京持数寸之筦以申三尺之令于时鄱阳周君伯温袖然炎虚之秀膺是崇台之除乘鸾羽之洁清从翠华之密勿身历乎山川之美固目睹乎星月之推迁进而载驰载驱退而爰咨爰度抒思辄形清咏回辕遂积多篇汇以示余属之叙引观其憧憧行李之役汲汲倾葵之诚螭坳旧传载笔载笔其有述乎解廌必用识丁识丁况能赋者率尔卷端之弁诒诸柱后之冠云翰林学士承旨光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冀郡欧阳玄书于视草堂
右扈从诗并前后序二通今左丞鄱阳周公为监察御史时所作也国朝混一以来中台南士之选惟公居首公践历华要绩孚名襮垂四十年深感遭际形之著述一以赞规摹之大一以彰声教之隆居安虑危见于言外既而澄清蕃宣东南是赖短章大篇奚翅千百未遑诠次预以是集锓梓传播以备史氏纂一代之雅颂职方为全书者有所稽焉门生乡贡进士海昌贾祥麟谨题
车驾既幸上都,以六月十四日大宴宗亲、世臣、环卫官于西内棕殿,凡三日。七月九日,望祭园陵竣事,属车辕皆南向,彝典也。遂以二十二日发上都而南,宿六十里店纳钵。越三日至察罕脑儿,由此转西至怀秃脑儿,犹汉言后海也。有大海在纳钵后,故云。曰平陀儿,曰石顶河儿,土人名为鸳鸯泺。其地南北皆水,水禽集育其中,国语名其地曰遮里哈剌纳钵,犹汉言远望则黑也。两水之间,壤土隆阜,诸部与汉人杂处,因商而致富者甚多。自察罕脑儿至此百馀里,皆云需府境也。界是而西,则属兴和路矣。纳钵曰苦水河儿,曰回回柴,国语名忽鲁秃,汉言有水泺也。隶属州保昌,曰忽察秃,犹汉言有山羊处也。地饶水草野兽,兔最多。又西二十里为兴和路,世祖所创置也。岁北巡,东出西还,故置有司为供亿之所。城郭周完,阛阓丛夥,河东宪司所按部也。西抵太原千馀里,郡多太原人。路置二监一守,馀同他上郡。东界则宣德府境,上都属郡也。府之西南名新城,武宗筑行宫其地,故又名中都。今多圮毁,大驾久不临矣。由兴和行三十里,过野狐岭上为纳钵。地高风甚寒,东南盘折而下平地,天气即暄,无不减衣者。前至得胜口,宣平县境也。有御花园,杂植诸果,中置行宫。南至县十五里,去邑三十里,有山出玛瑙石。又前至沙岭,五十里至顺宁府,本宣德府也,因地震改名。南过坳儿岭,下临深涧,其流为浑河。岭头参亘四十里,至鸡鸣山,叠嶂排空,绵亘二十馀里。又南二十里乃平地,曰雷家驿。驿之西北十里纳钵曰丰乐,二十里至阻车纳钵。又二十里至统幕,则与中路驿、程相合而南。历狼居胥山至怀来县,四山环抱,中有水名妫川,县南二里纳钵也。凡官署留京师者,皆盛具牲酒,于此候迎大驾,仍张大宴,庆北还也。南则榆林驿,即卫青传榆溪旧塞。自怀来行五十五里至妫头,又十里入居庸关,以至于大口,遂以八月十三日至京师。凡历纳钵二十有四,为里一千九十有五,此辇路西还之所经也。国制,凡官署之幕职掾曹当扈从者,东西出还,甲乙番次,惟监察御史扈从与国人世臣环卫者同东西之行,得兼历而悉览焉。
右扈从诗并前后序二通今左丞鄱阳周公为监察御史时所作也国朝混一以来中台南士之选惟公居首公践历华要绩孚名襮垂四十年深感遭际形之著述一以赞规摹之大一以彰声教之隆居安虑危见于言外既而澄清蕃宣东南是赖短章大篇奚翅千百未遑诠次预以是集锓梓传播以备史氏纂一代之雅颂职方为全书者有所稽焉门生乡贡进士海昌贾祥麟谨题
车驾既幸上都,以六月十四日大宴宗亲、世臣、环卫官于西内棕殿,凡三日。七月九日,望祭园陵竣事,属车辕皆南向,彝典也。遂以二十二日发上都而南,宿六十里店纳钵。越三日至察罕脑儿,由此转西至怀秃脑儿,犹汉言后海也。有大海在纳钵后,故云。曰平陀儿,曰石顶河儿,土人名为鸳鸯泺。其地南北皆水,水禽集育其中,国语名其地曰遮里哈剌纳钵,犹汉言远望则黑也。两水之间,壤土隆阜,诸部与汉人杂处,因商而致富者甚多。自察罕脑儿至此百馀里,皆云需府境也。界是而西,则属兴和路矣。纳钵曰苦水河儿,曰回回柴,国语名忽鲁秃,汉言有水泺也。隶属州保昌,曰忽察秃,犹汉言有山羊处也。地饶水草野兽,兔最多。又西二十里为兴和路,世祖所创置也。岁北巡,东出西还,故置有司为供亿之所。城郭周完,阛阓丛夥,河东宪司所按部也。西抵太原千馀里,郡多太原人。路置二监一守,馀同他上郡。东界则宣德府境,上都属郡也。府之西南名新城,武宗筑行宫其地,故又名中都。今多圮毁,大驾久不临矣。由兴和行三十里,过野狐岭上为纳钵。地高风甚寒,东南盘折而下平地,天气即暄,无不减衣者。前至得胜口,宣平县境也。有御花园,杂植诸果,中置行宫。南至县十五里,去邑三十里,有山出玛瑙石。又前至沙岭,五十里至顺宁府,本宣德府也,因地震改名。南过坳儿岭,下临深涧,其流为浑河。岭头参亘四十里,至鸡鸣山,叠嶂排空,绵亘二十馀里。又南二十里乃平地,曰雷家驿。驿之西北十里纳钵曰丰乐,二十里至阻车纳钵。又二十里至统幕,则与中路驿、程相合而南。历狼居胥山至怀来县,四山环抱,中有水名妫川,县南二里纳钵也。凡官署留京师者,皆盛具牲酒,于此候迎大驾,仍张大宴,庆北还也。南则榆林驿,即卫青传榆溪旧塞。自怀来行五十五里至妫头,又十里入居庸关,以至于大口,遂以八月十三日至京师。凡历纳钵二十有四,为里一千九十有五,此辇路西还之所经也。国制,凡官署之幕职掾曹当扈从者,东西出还,甲乙番次,惟监察御史扈从与国人世臣环卫者同东西之行,得兼历而悉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