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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贲 孙吴 · 朱治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八
破虏将军昔率义兵入讨董卓,声冠华夏,义士壮之。
讨逆继世,廓定六郡,特以君侯骨肉至亲,器为时生,故表汉朝,剖符大郡,兼建将校,仍关综两府,荣冠宗室,为远近所瞻。
加讨虏聪明神武,继承洪业,揽结英雄,周济世务,军众日盛,事业日隆,虽昔萧王之在河北,无以加也,必克成王基,应运东南。
刘玄德远布腹心,求见拯救,此天下所共知也。
前在东闻道路之言,云将军有异趣,良用怃然。
今曹公阻兵,倾覆汉室,幼主流离,百姓元元未知所归。
而中国萧条,或百里无烟,城邑空虚,道殣堇相望,士叹于外,妇怨乎室,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以此料之,岂能越长江与我争利哉?
将军当斯时也,而欲背骨肉之亲,违万安之计,割同气之肤,啖虎狼之口,为一女子改虑易图,失机毫厘,差以千里,岂不惜哉(《吴志·朱治传》「权从兄豫章太守贲,女为曹公子妇,及曹公破荆州欲遣子入质」注引《江表传》,载。)
表理张温 孙吴 · 骆统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七
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置俊乂于宫朝。
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
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
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
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
于是务势者妒其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
贾谊,至忠之臣也;
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一言,贾谊远退。
何者?
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
然而误闻于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
温虽智非从横,武非虓虎,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
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
若忍威烈以赦盛德,宥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
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
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
国家不嫌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
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
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
但自错落,功不副言。
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用之强羸,温不下之,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
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
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
若以命行,既侯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
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
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
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
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
温若誉,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
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
随会屈建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
左史赵鞅
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
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
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
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
若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
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
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照群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
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
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
仓卒之间,犹难即别,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
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
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
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吴志·张温传》)
典语 其一 孙吴 · 陆景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
谨案:《隋志·儒家》注:「典语十卷,典语别二卷,并中夏陆景撰亡。」《旧唐志》有《典语》,无《典语》别,《新唐志》作《典训》,皆十卷。《三国志》:「陆抗子五:晏、、玄、机、云。」字士仁,澡身好学,著书数十篇。王浚东下,及兄晏俱遇害,其书宋不箸录,而民间仅或流传。三年前,闻绍兴君理堂游幕山左,携有宋写残本二卷,余未获见之,仅从《群书治要》写出七篇,益以各书所载为一卷,他日理堂获吾书合订之,以广其传》,岂非美事?嘉庆十九年岁次甲戌八月
爵禄赏罚,人主之威柄,帝王之所以为尊者也。
故爵禄不可不重:重之则居之者贵,轻之则处之者贱。
居之者贵,则君子慕义;
取之者贱,则小人觊觎。
君子慕义,治道之兆;
小人觊觎,乱政之渐也。
《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人」。
故先王重于爵位,慎于官人;
制爵必俟有德,班禄必施有功。
是以见其爵者昭其德,闻其禄者知其功。
然犹戒以威罚,劝以黜陟,显以锡命,耀以车服,故朝无旷官之讥,士无尸位之责矣。
夫无功而受禄,君子犹不可,况小人乎?
孔子所以耻禀之封,而恶季氏之富也。
故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
苟得其志,执鞭可为;
苟非其道,卿相犹避。
明君不可以虚授,人臣亦不可以苟受也。
《书》曰:「天工人其代之」。
是以圣帝明王,重器与名,尤慎官人。
故周褒申伯吉甫箸诵;
祈父失职,诗人作刺;
王商为宰,单于震畏;
千秋登相,匈奴轻汉。
推此言之,官人封爵,不可不慎也。
官得其人,方类相求,虽在下位,士以为荣也。
俗以货成,位失其守,虽则三公,士以为辱也。
故王阳在位,贡公弹冠
王许并立,班伯耻之。
天子据率士之资,总三才之任,以制御六合,统理群生,固未易为也。
是以圣帝明王,忧劳待旦,勤于日昃,未有不汲汲于求贤,勤勤于远恶者也。
故大舜招二八于唐朝,投四凶于荒裔,殛鲧不嫌登,亲仁也;
举子不为宥父,远恶也,以能昭德立化,为百王之命也。
夫世之治乱,国之安危,非由他也。
俊乂在官,则治道清;
奸佞干政,则祸乱作。
故王者任人,不可不慎也。
得人之道,盖在于敬贤而诛恶也;
敬一贤则众贤悦,诛一恶则众恶惧。
昔鲁诛少正,佞人变行;
燕礼郭隗,群士响至,非其效与?
然人主处于深宫之中,生于禁闼之内,眼不亲见臣下之得失,耳不亲闻贤愚之否臧,焉知臣下谁忠谁否、谁是谁非?
须当留意隐括,听言观行,验之以实,效之以事,能推事效实,则贤愚明而治道清矣。
王者所以称天子者,以其号令政治,法天而行故也。
夫天之育万物也,耀之以日月,纪之以星辰,运之以阴阳,成之以寒暑,震之以雷霆,润之以云雨。
天不亲事,而万事归功者,以所任者得其宜也。
然握璿玑,御七辰,调四时,制五行,此盖天子之所为任者也。
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
帝王之盛莫过虞。
帝尧之末,洪水有滔天之灾,烝民有昏垫之忧,于是咨嗟四岳,举及侧陋。
虞舜既登,百揆时叙,二八龙腾,并干唐朝,故能扬严亿载,冠德百王。
既受终,并简俊德,咸列庶官,从容垂拱,身无一劳,而庶事归功,光炎百世者,所任得其人也。
天子所以立公卿、大夫、列士之官者,非但欲备员数设虚位而已也。
以天下至广,庶事总猥,非一人之身所能周理,故分官别职,各守其位。
事有大小,故官有尊卑;
人有优劣,故爵有等级。
三公者,帝王之所杖也。
自非天下之俊德,当世之良材,即不得而处其任;
处其任者,必其责;
在其任者,必知所职。
夫巨辅社稷,佐日扬光,协齐七政,宣化四方,此三公之职。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大臣不亲细事,犹周鼎不调小味也。
故《书》曰:「元首丛脞哉?
股肱惰哉?
庶事隳哉」?
此之谓也。
陈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外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得」字下旧衍「其」字,依《汉书·陈平传》删。)任其职也」。
可谓知其任者也。
天下至广,万机至繁,人主以一人之身,处重仞之内,而御至广之士,听至繁之政,安知万国之声息,民俗之动静乎?
故古之圣帝,立辅弼之臣,列官司之守,劝之以爵赏,戒之以刑罚,故明诚以效其功,考绩以核其能,德高者位尊,才优者任重,人主总君谟以观众智,杖忠贤而布政化,明耳目以来风声,进直言以求得失。
夫如是,虽广必周,虽繁必理。
何则?
御之有此具也。
夫君称元首,臣云股肱,明大臣与人主一体者也。
克明俊德,守位以人,所以强四支而辅体也。
其为己周,岂细也哉?
苟非其选,器不虚假;
苟得其人,委之无疑。
君之任臣,如身之信手;
臣之事君,亦宜如手之系身,安则共乐,痛则同忧。
其上下协心,以治世事,不俟命而自勤,不求容而自亲,何则?
相信之忠著也。
是以天子改容于大臣,所以动之也;
人臣尽命于君上,所以报德也。
宠之以爵级,而天下莫不尊其位;
任之以重器,天下莫不敬其人;
显之(《御览》七百七十三作「臣」。)以车服,天下莫不瞻其荣者,以其光景于辰耀,登(疑有「泰」字。)阶于天路也。
若此之人,进退必足动天地而应列宿也。
故选不可以不精,任不可以不信,进不可以不礼,退不可以权辱。
贾生尝陈阶级,而文帝加重大臣,每贤其遗言,博引古今,文辞雅伟,真君人之至道,王臣之硕谟也。
夫料才核能,治世之要也。
凡人之才,用有所周,能有偏达,自非圣人,谁兼资百行,备贯众理乎?
故明君圣主,裁而用焉。
昔舜命群司,随才守位;
汉述功臣,三杰异称,况非此俦,而可备责乎?
造父善御,师旷知音,皆古之至奇也。
使其探(旧校云「探」疑「换」)事易伎,则彼此俱屈,何则?
才有偏达也。
人之才能,幸皆此类,不可不料也。
若任得其才,才堪其任,而国不治者,未之有也。
或有用士而不能以治者,既任之,不尽其才,不核其能,故功难成而世不治也。
马无辇重之任,牛无千里之迹,违其本性,责其效事,岂可得哉?
使韩信下帷,仲舒当戎,于公驰说,陆贾听讼,必无曩时之勋,而显今日之名也。
何则?
素非才之所长也。
推此论之,何可不料哉!
政有宜于古而不利今,有长于彼而不行于此者。
风移俗易,每世则变,故结绳之治,五帝不行;
三代损益,政法不同;
随时改制,所以救弊也。
《易》曰:「随时之义大矣哉」!
孔子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明用武有时。
昔秦杖威用武,卒成王业,吞灭六国,帝有天下;
而不斟酌唐虞,以美其治,损益三代,以御其世,尔乃废先圣之教,任残酷之政,阻兵行威,暴虐海内,故百姓怨毒,雄桀奋起,至于二世,社稷湮灭,非武不能取,而所守之者非也。
《传》曰:「夫兵犹火也。
不戢将自焚」。
秦无戢兵之虑,故有自焚之祸,好战必亡,此之谓也。
徐偃王好行仁义,不修武备,楚人伐之,身死国灭。
天下虽安,武不可废。
况以区区之徐,处争夺之世乎?
忘战必危,此之谓也。
汉高帝发迹泗水,龙起丰沛,仁以怀远,武以弭难,任奇纳策,遂埽秦项,被以惠泽,饰以文德,文武并作,祚流世长,此高帝之举也。
秦、汉俱杖兵用武,以取天下,汉何以昌?
秦何以亡?
秦知取而不知守,汉取守之具备矣乎!
中世,孝武以成功恢帝纲,元成以儒术失皇纲,德不堪也。
王莽之世,内尚文章,外缮师旅,立明堂之制,修辟雍之礼,招集儒学,思遵古道,文武之事备矣;
然而命绝于渐台,支解于汉刃者,岂文武之不能治世哉?
而用之者拙也!
班输骋功于利器,拙夫操刀而伤手,非利器有害于工匠。
而夫膏梁旨馔,时或生疾;
针艾药石,时或瘳疾,故体病而攻之以针艾,疾瘳则养之以膏梁;
文武之道,亦犹是矣。
世乱则威之以师旅,道治则被之以文德。
天生烝民,授之以君,所以综理四海,收养品庶也。
王者据天位,御万国,临兆民之众,有率士之资,此所以尊者也。
然宫室壮观,出于民力;
器服珍玩,生于民财;
千乘万骑,由于民众。
无此三者,则天子魁然独在,无所为尊者也。
明主知(本作「智」,以意改。)君阶民以为尊,国须政而后治。
其恤民也,忧劳待旦,日昃忘飧,恕己及下,务在博爱
临御华殿,轩槛华美,则欲民皆有容身之宅,庐室之居;
窈窕盈堂,美女侍侧,则欲民皆有配匹之偶,室家之好;
肥肉淳酒,珠膳玉食,则欲民皆有余粮之资,充饥之饴,轻裘累暧,衣裳重玺,则欲民皆有温身之服,御寒之备:凡四者生民之本性,人情所共有,故明主乐之于上,亦欲士女欢之于下,是以仁惠广洽,家安厥所。
临军则士忘其死,御政则民戴其化,此先王之所以丰动祚享长期者也。
若居无庇首之庐,家无配匹之偶,口无充饥之食,身无蔽形之衣,婚姻无以致聘,死葬无以相恤,饥寒入于肠骨,悲愁出于肝心,虽百舜不能杜其怨声,千尧不能成其治迹。
是以明王御世,恤民养士,恕下以身,自近及远,化通宇宙,不惧民之不安,故能康厥世治,播其德教焉(已上并《群书治要》)
尚书屯田员外郎李君墓表1038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二四、正德《光化志》卷四、乾隆《襄阳府志》卷三二、光绪《光化县志》卷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老河口市
汉水东至乾德,汇而南,民居其冲,水悍暴而岸善崩,然其民尤富完。
其下南山之材,治室屋聚居,盖数千家,皆安然易汉而自若者,以有石堤为可恃也。
景祐五年,余始为其县令,既行汉上,临石堤,问其长老,皆曰吾李君之作也。
于是喟然而叹,求李君者,得其孙厚。
厚举进士,好学,能自言其世,云李氏贝州清河人
君举进士,中淳化三年乙科。
镇州真定主簿齐化基,为吏以强察自喜,恶君廉直不为屈,多求事可酿为罪者,责君理之。
君辨愈明,不可污。
卒服其能,反荐之,迁威虏军判官
秩满,河北转运使又荐为冀州军事判官
逾年,吏部考籍,凡四较考者,外皆召还,公考当召。
是时,契丹侵边,冀州独乞留君督军饷,课为最多,迁大理寺丞,乘传壁州疑狱。
既还,转运使又请通判冀州,督旁七县军饷,课尤多而民不劳。
遭岁饥,悉出庾以贷民,且曰:「凶、丰甚,必复。
使丰而归诸庾,是化吾朽积而为新,乃两利也」。
转运使以为然,因请君益贷贝、魏、沧、棣诸州。
后岁果丰,饥民德君,归诸庾无后者,盖赖而活者数十万家。
转运使上冀人言,乞留,许留一岁,就拜殿中丞
岁满将去,冀民夜私入其府,堑其居,若不可出。
君谕之,乃得去。
通判河南,未行,契丹兵指邢、洺,天子择吏之能者,改君通判邢州
其守赵守一当守邢以捍寇,辞不任邢事,天子曰:「李某佐汝,可无患」。
守一至邢,悉以州事任君。
御史中丞王嗣宗推直官,遂荐为御史,以疾不拜,求知光化军,作所谓石堤者。
孙何荐其材,拜三司户部判官,改知建州,皆以疾辞。
又求知汉阳军,居三岁,而汉阳之狱空者二岁。
卒以疾解,退居于汉旁。
大中祥符六年五月某日卒于家,遂葬县东遵教乡之友于村。
子孙因留家焉。
君讳仲芳,字秀之,享年五十有三,官至尚书屯田员外郎
君为人敦敏而材,以疾中止。
余闻古之有德于民者,殁则乡人祭于其社。
今民既不能祠君于汉之旁,而其墓幸在其县,余令也,又不表以示民,呜呼,其何以章乃德?
俾其孙刻石于隧,以永君之扬。
策问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七、《莲峰集》卷三
问:后夔、师旷之于音而有惉懘,非所以为善乐也;
王良造父之于马而有蹶骤,非所以为善御也。
成王周公之于政,而犹有疏阔,乌得为善治者哉?
孔子曰:「行夏之时」。
盖以建寅正奉天时,授民事,为最正者。
夫夏之时既已尽善,而商、周何乃建子建丑,纷更之为四时之令,十二气之事,无乃舛逆而不顺欤?
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
禹勤劳于天下,民之便不便,利害纤悉之际,宜无不尽者,而贡犹有所不善者,何也?
夫助法既已善矣,而周人必改为彻,岂亦好为更张而不宁者欤?
周初五刑之属二千有五百,轻刑与重刑相若,文王以来未之有改也。
至穆王始作《吕刑》,其属三千,减大辟三百,宫刑二百,而增墨、劓为千,使轻刑多而重刑寡。
夫周之初,其刑皆重,而今轻,意者成王周公之仁,不及穆王欤?
三代之法可谓尽美矣,而时独夏为正,赋独商为善,刑独周穆王为轻,凡其法皆圣人作,而各有未尽,常求其说而不得,愿与诸君论之。
问:所贵乎圣者,贵其能知天命也。
命当行耶,吾之道与之偕行;
命当止耶,吾之道与之偕止。
盈虚消息,周旋曲折,圣贤之所昭彻独见乎此,其必无失也矣。
然而孔子执贽行于天下,所见之君无虑数十,而尤眷眷于槔灵、鲁哀、齐景而不去,甚者至于南子之污、公山佛肸之叛而犹往焉,何其求用之汲汲?
战国之世,则又大异于春秋矣,而孟子持必不可合之说,以见不足与有为之君。
齐之宣王,既已不能用孟子,而犹徘徊于昼,以待其召而复也。
虽蕞尔之滕,其在天下眇然甚微,而亦与之论王道,惟恐其不见用也。
无乃于道自轻而不自重欤?
岂知其不可而强与之欤?
抑不知其不可而冒进欤?
皆非所以为知天命者也。
圣贤之意将安在,愿与诸生辨之。
问:天生财而民用之,君理之,必使民裕于下,君足于上,上下兼得而不可以一缺,此古今不易之道也。
然夏、商、周之时两得之,汉、唐之时两失之,有不可不论者。
禹之治水,勤天下之力,冀、兖之作至十有三载乃同,而馀州犹不与焉。
汤之兴以七十里之国,而文王武王亦不过百里。
当其初造之时,四方君长日交于廷,征诛之师日出于外,汤又以馀力饷葛伯文王亦岁奉商之职贡。
当此时,泽梁不禁,关市不征,赋敛薄而国不匮,民不困,未尝闻其理财,而沛然常有馀,卒以此成王业,此何为其然也?
至于汉、唐以全盛之天下,而又理财之道日夜讲求,无所不至。
汉之榷酤、盐铁、白金、皮币,唐之隐户剩田、间架之利、转漕之法,无所不用。
桑羊孔仅赵过宇文融第五琦刘晏李巽之徒,鞭算心计,无所不尽。
然而君民皆耗虚,至以此生变,此又何为其然也?
岂天之生财饶于古而啬于后耶?
抑时有盈有虚,而术有善不善耶?
恭惟国家军国之费亦广矣,然比年以来罢力役之征以惠四方,又念蜀远民或有未裕,则万里遣使,求所以裕之者甚惠。
日者恩诏之下,所以搜求其条目,罢而去之,以厚民者甚备,普天之民孰不衔戴?
而蜀民呼舞独为甚切,吾君吾相泽流天下为甚大矣。
其所以足国裕民而两得者,近所未有,此亦何道而然欤?
夫不求汉、唐之失,无以知夏、商、周之得;
不观夏、商、周之得,无以见今日之美,愿详著之于篇。
问:异学之在天下,君子必锄而去之者,以其有害于吾之道也。
孔子曰「恶莠,恐其乱苗」,「恶紫,恐其乱朱」。
所恶者,恶其似是而非耳。
夫异学者,必并缘圣人之说而有甚似于其间,墨氏兼爱而同是许行欲君民并耕而其说本于神农,孟子因而辟之,岂非以其近似而为害深也欤?
宋元祐间伊川程氏进于朝,其学始盛于伊洛,至今而遂广及于天下,其说一本于《中庸》、《大学》,举诚与恭以为谨独之要,务在默识力行而去人欲,而全天理,凡佛老杂说皆摈斥不道,而一以孔氏为宗。
天下之士见其本于孔氏也,是以波荡而从之,无疑其说之是与非,同与异,甚似而难辨者,与墨氏、许行又相远也。
而论者疾之,断然以为奸,何哉?
今庙堂之上又将行其说,而言事之臣皆谓异学而攻之,抑以其似是而非欤?
而推原程氏之学所从得与其所从失,于吾夫子之道是否同异果如何,以明晓天下,庶几少佐今日扶正道、去异学之治云。
问:今学者率喜措意于性命之表,务为滉漾不可究知之说,以为圣贤之极至。
礼乐之文绸缪委曲,灿然可以相接,则指以为粗云。
往往荡然习放旷,而以区区之文为不足学,学其极至者斯已矣。
吁,亦既甚病哉!
且唐虞之盛而皆出于周旋揖逊,其所以变化天下之士,使之日就道德之质,各适于文武之用,刚柔缓急皆不失其中,进退语默而无愧,死生祸福之所不能动者,意其当时必有大出于礼乐之外。
然唐虞远矣,犹可以想见者,惟其雍容之风尚在耳。
而三代之法又养之于大学,试之于射宫,其文为甚详。
士生其间,出入于和鸾玉佩之中,而燕处于雅颂琴瑟之际。
衣服有常,几杖有铭,视听言动莫不有节,若此者抑亦可以为粗欤?
则洒扫庭内,槔武之所警,恂恂乡党,孔子之所居者,皆今之学者所尝忽也。
而二圣人之所笃行者独何哉?
然昔之论君子者,以为不必相与言也,以礼乐示之而已。
夫礼乐之用又何以不言而相示欤?
夫成于乐,立于礼,所以为学之终始者,其旨安在?
愿闻其实。
问:振天下于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中,而与为刚健奋振、卓然有立之治,此人君之最难能,古今之最难逢,当世仁人君子、豪杰有志之士所以咨嗟愤闷,慕望而不得见者也。
自非人君赫然有立于上,而天下之人杂然应之于下,有不能至者矣。
昔者周之治放于柔弱,宣王起而振之
汉之治放于因循,宣帝振之
唐之治放于姑息,宪宗振之
三代以来,迄于五季,独能以刚健振起者,惟此三君而已,是可谓难得也矣。
夫岂三君者独能赫然自为之哉?
盖亦天下之人杂然应之,而后能至于此也。
尝考之于其书,周家之臣,王命之肃,必与将之,邦国之否,必与明之,衮职之阙,必与补之,何其忠也!
神爵甘露之间,至于文学法理、工匠技巧之事,皆极其能,何其精也!
元和之初,荐士三十,以助成其治者,何其盛也!
岂天下之人自尽其力而为之欤?
抑三君者有术于此以起之欤?
不可不究明其所以然。
恭惟主上当中兴平定之馀,虑天下之人久废于无事,英断独运,动荡振刷,而大作起之,广开众正之门,杜绝群枉之路,宪度一新,令一振,风声所暨,际天所覆,罔有内外,莫不悚动鼓舞,以观千载希阔之举。
《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今欲使天下之人尽革去前日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风,群臣皆如周之忠,万事悉如汉之精,众才又如唐之盛,以大应今日惟新之治,将何道而可?
其并三君所以然者悉陈之,以佐今日之万一云。
问:三代以降,天下之俗,何纷纭其亟变也!
一时之士必有一时之俗,一时之俗必有一时之弊,一时之弊必有一时之害。
未有有士而无俗,有俗而无弊,有弊而无害者,此何为其然也?
士患智不足以识变,而战国之士智而至于诈;
患勇不足以立事,而秦之士勇而趋于利;
患无宽柔和易之行,而西汉之士柔则失于偷;
患无刚毅挺特之操,而东汉之士刚则陷于讦;
患无高远之志,晋之士高矣,而荡为虚浮;
患无文章之用,唐之士文矣,而流为华靡。
岂三代而下者,其俗终不可革欤?
凡所以至此者,其故何也?
其始必有以作之,作之必有其端;
其终必有以成之,成之必有其渐。
以至于风成俗定而不可复改,此又不可不求其故,而论其所以然也。
其始不过出于士之所习尚,而其利害祸福及于天下而莫可解,其可不思所以救之之道欤?
今欲使天下之士智而不至于诈,勇而不趋于利,柔不偷,刚不讦,高不荡于虚浮,文不流于华靡,去数代之弊,以成一代之俗,其亦有道于此乎否也?
《易大传》:「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所趋甚异,而圣人以为同,何耶?
太公武王伐商,其功列于《诗》《书》;
伯夷不食周粟,而《传》称其仁。
是皆天下大老,尝经圣人所去取者,而不同犹如此。
出于圣人之后,而其趋异者将何以定其同与否耶?
张良佐汉有天下,终赤松
四皓则遁秦,亦不仕于汉;
梅福尝上书论事,一朝弃官以去;
扬子云校书天禄,严君平李仲元皆其友也,而终于隐;
严光光武世,亦可出矣,而老于钓;
荀爽申屠蟠徐孺子之于辟命,或就,或不就;
诸葛孔明庞士元事蜀,而庞公采药鹿门不反。
当此时,管宁亦不应朝命,晋孙登宜阳山,但抚一弦琴而不言;
陶潜尝为县令矣,而赋《归去来》;
王通讲道河汾,著书垂后,盖有志于世者,而称仲长子光天隐
是众贤者之所以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其意各安所出?
于君子之道其亦有合乎否耶?
所趋如此其不齐,其心果同乎否耶?
问:甚哉,文章之变,其得丧之关于天,而盛衰之关于世也!
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文之用否,其大矣哉!
三代之盛,训诰誓命之文,风赋雅颂之作,道德仁义礼乐寓于其中,圣贤之心术,天下理乱之几微皆在,得非关于天者哉?
至其衰季,孔子出焉,删定系述之文作,而其用被于千万世,何其甚盛也!
岂亦、文、武有以作成之欤?
汉司马相如辈所作,而班固遂以为汉文章与三代同风,其果信然耶?
之论,如贾谊司马迁扬雄,不在其列,何也?
唐文自太宗以来,犹未改六代浮靡之习。
大历贞元间韩愈李翱柳宗元出,而唐文始复古,亦可以庶几三代之文否也?
汉、唐之文,君亦有以作成之欤?
恭惟吾宋二百馀年,文物之盛跨绝百代,盖其始盛于庆历嘉祐治平,而后一振于元祐,文采述作、论议术学众多繁夥,又非汉、唐之所可几及矣。
然则祖宗之所以作成之者,亦以何道哉?
夫得丧之关天,盛衰之关世,千百年之间,其盛不过汉与唐与吾宋三而已。
但吾宋之文章,其所从兴与其所从盛者何由?
与三代、与汉、与唐何辨?
作成之道何由?
断而论焉,一王之法为百世之鉴可也。
问:为天下者既有已行之法,必务为可见之效,而后天下可为也。
使其法令虽行而成效不见,民不被其实利,而国不蒙其休美,则所为法令者,是徒为无益之文具而已,其将何以致天下之理哉?
国家自军兴以来,岁周一星有半,亦久矣,今始享一旦息肩之安,则夫所以讲求乎国本,设为已行之法而责其可见之效,使民厚其业而乐其者,在今日所不可缓也。
昔汉文当高祖创业之后,专以农为务,其诏之为农而下者十常六七,亦以其不可缓焉耳。
是以当时海内富足,兴于礼义,几致刑措,亦其效之可见者也。
主上比岁以来务农之诏旁午于郡县,不啻汉文之日矣,而犹以农不加劝,谷不加多,户口不加益,而仓廪日虚为叹,何哉?
日者下诏旨,欲责漕臣,使率属部守令正经界,均赋调,趣耕殖,以为民仰事俯育、养生送死之计,夙夜之意至深切也。
然考之于田野之间,则今日之弊犹前日也。
经界之未正,赋调之未均,耕殖之未趣者,尚多有也。
呜呼,当循习之久,经界未易正也;
多寡之不齐,逃匿隐落之不一,赋调未易均也;
荒芜之多而游手之众,耕殖未易趣也。
然则将何术以正之、均之、趣之,使效有可见而法不为虚行,使民被实利而国蒙休美哉?
方求其术而不得,诸生其条陈之。
问:三《易》之书名之所命必有其义,书之所作必因乎人,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孰同而孰异?
取而为卜筮者,孰当而孰否?
其推明之。
甚矣,道之难明也。
道者多而知道者少,语道者众而味道者希。
其弊盖起于世之儒者,措意太过,立言太高,而不能知道之深,味道之切,是以道日远人,而人亦以道为清虚无用之物,举而措之庄、老之间,是不知道可以一言而尽。
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此言道也,非言文也。
语道至是,则道之兴亡,非天而何!
茍天下幸遇圣人,百度修明,庶政和穆,则是道也,应入于刑名度数之间,而为礼乐刑政之化。
天下不幸而逢暗世,则是道也,亦将自晦于无用之地。
历古而来,圣圣相承,虽所尚之不同,所为之各异,而区区所传,亘千古,历万变,亦无非是道而已矣。
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三圣相承而守一道,故《系辞》亦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
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故古之圣人所以体道之妙,用道之实,其示天下也,虽有可见之迹,而实运于不可见之心;
虽有可知之事,而实藏于不可知之用。
其举而为事业,则可知而可见者,常载于《诗》、《书》;
其化而裁,通而变,不可见而不可知者,独传于三《易》。
则《易》之书,实天之所畀,道之所在,岂可轻议之耶?
昔伏羲之作造于太古之初,其圣神之妙,仰观俯察,可以画卦矣,然而未敢以自为也。
及龙负图而出于河,龟负书而出于洛,乃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文王当明夷之时,羑里之难,险阻艰难备尝之矣,重爻之意,亦未敢以自擅也。
及凤凰之至,乃始精六十四卦而重之。
仲尼值晚周之衰,负天纵之将圣,以好学之不倦,亦可奋然而兴《易》道矣,然亦未敢自专也。
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逮夫五十学《易》,且韦编三绝,岂非是书也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而圣人亦不敢以轻议者耶?
向使凤鸟不至,而河不出图,是数圣人者,亦泯然而已矣。
奈何圣人虑患之心,思天下后世之切,至以谓吾而不言,千百载之后,吾之所为妙用者蔑而不传,则道亦从而丧矣。
是以伏羲、神农、黄帝则有三《坟》焉,夏、商、周则有三《易》焉。
三《坟》亦三《易》也,三《易》亦三《坟》也,其妙道一也。
是皆圣人不可易、不可知之事存乎其间。
盖是书也,亦幸而出于三皇之时,而显于三代之际;
亦不幸而罹春秋,更战国,遭秦历汉,泯没于千百载之后,遂使腐儒曲学得以肆其臆说,妄议上古,遂以为无用之具。
虽或取信于一时,然亦不过目之为卜筮之书。
大抵其说不过有四:以为春秋之时,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楚子指以视子革,以能读古书。
春秋之至今几千百年矣,时之久远,此其所以致疑者一也。
历古而来,典籍之阨,不可胜数矣。
风雨之沾霈、水火之沈烬亦屡矣。
西汉之兴,虽间出于屋壁之藏,未必能无遗散者。
故汉下求书之诏,是书亦不显于是时。
《艺文志》所录古书为详,而是书亦不载于当世,此其所以致疑者二也。
《周易》实出于近古,遭秦焚书,又以卜筮独得不废罢。
然而「载鬼一车」,「需于血,出自穴」,与夫《系辞》所谓子曰之辞,后世之议者未免致疑于其间,况是书《姓纪》、《皇策》、《政典》之篇,文辞质略,义旨深厚,不可以言语造者,又焉能晓其义耶?
此其所以致疑者三也。
羲和湎淫,夏后征之,其出征之辞引《政典》曰:「先时者杀,不及时者杀」。
后世莫不以为夏后氏为政之典,虽孔安国亦莫不以为然。
今此书《政典》之篇,颇与《书》合,则其辞之可具载于《诗》、《书》,隐而难知,略而不详,又不过如此,此其所以致疑者四也。
呜呼,历是四疑,而遂使三皇与夫文王孔子尽心者流,非特郁郁不伸,又入于卜筮之学。
夫岂知治天下之妙用实在于此,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者欤?
噫,所不可知之事阙之可也,所不能之事置之可也。
茍不能然,而簧鼓邪说,妄指圣人之书以为伪妄,吁可痛也!
幸承明问之,及欲论是书之义,则非止十稔之穷思,数万之累辞,盖圣人之神道妙用寓于其间,而实非区区场屋之文敢议也。
若夫止于名之所命,书之所作,卦之所次,数之所占,与夫取而为卜筮,下及诸儒之论,秘府之藏,则亦不敢不论,以攻邪说。
恭惟神宗皇帝以道德格天下,以淳厚化斯民,天人之妙趣,性命之至理,蔼然见于当时。
故天不爱道,《河图》、《洛书》复降是道以助至化。
元丰之七年西京部使者巡按部属,历唐州比阳,是书复出于野民之家。
天之未丧斯文,岂特斯民之幸,而亦吾道之幸也。
孔安国叙《书》,以为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天道也。
今考《坟》之所以有三,曰山坟,言君臣民物,阴阳兵象,谓之《连山》;
气坟,言归藏生动,长育止杀,谓之《归藏》;
形坟,言天地日月,山川云气,谓之《坤乾》。
盖《坟》虽兆于三皇,而其道实显于夏、商、周之际。
仲尼常曰:之杞而得夏时,之宋而得坤乾。
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此其命名之义,作书之人,有如此者。
《连山》之书以艮为首,《归藏》之书以坤为首,《坤乾》以乾为首。
虽三《易》之书卦之易次,名之不同,而其经卦皆八,其重爻皆六十有四。
及夫揲蓍布数,取以为占验,则阴阳老少之文,大抵亦不离乎七八九六而已。
盖七八者,少阴少阳之数;
而九六者,老阴老阳之数。
天地之所为,时运之所会,虽圣人亦岂得与夺于其间耶?
此其次卦之序,占数之际,虽稍有不同,大抵如执会要,以观方来,终于殊途同归耳。
此其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其同异有如此者。
然而《周礼》独载是书于太卜筮人之官,而纯取以为卜筮,遂使圣人之神道,以为后世淫巫瞽史卜肆占市之设。
先儒或以《周礼》为战国之说,不足怪者。
且左氏好巫,其所载占筮最为详悉。
以《周易》为占者十有六,以《连山》、《归藏》为占者一。
南蒯之筮,《周易》之筮者也,遇《坤》之《比》,其繇曰:「黄裳元吉」。
穆姜之筮于东宫,此《连山》、《归藏》之筮也,遇《艮》之八,其繇曰:「元亨利贞」。
南蒯穆姜之筮皆吉兆,然而咸以为不祥之事。
惟此二兆颇为近正,其馀又怪诞不经,则是书谓之卜筮则可,谓之纯为卜筮则不可,此其所以为卜筮者如此。
然是书之不幸汩没于世,而杜子春郑康成皆先儒之美者,而无一言以及之,又从而为之说曰:「此阴阳之说也」。
杜预孔安国辈粗能得之,而亦纷纷藉藉,终以不振。
至于隋唐之盛,括囊典籍,文物灿然,而秘府所藏,尚不过《连山》、《归藏》二十三卷,而《坤乾》之书,亦未见其间,此其诸儒之论,秘府之藏,不过如是而已,此三《易》之始末也。
抑尝论之,书之泯没于世,非大圣大贤则不能振起之也。
有若《荀子》,有若《鹖冠子》,有若《仪礼》,有若《墨子》,非韩愈而振起之,则与异端邪说并弃于世矣。
有若《列子》,有若《文子》,有若《鬼谷子》,有若《亢仓子》,非柳宗元而力辨之,则其遗编馀论,亦与草木而煨烬矣。
是数子者尚不过论五霸之大略,或崇虚无之空言,或为刑名之学,或出于战国纵横之流,而二贤尚能扶持,使炳耀以传诵于人之耳目,三《易》之书,天之所存,道之所在,圣人之妙用存其间,此正诸生喜与执事者论之。
问:东京何休道术深明,有闻于世,其解诂《公羊》之传也,以《春秋》之论駮汉家之政,凡六百馀条。
其说虽不传,然意其为人,必非茍然者。
其后服虔又以《左氏》之说正何休之駮,凡六十馀条,则何、服之学,其可谓通经术而晓世务者矣。
诸君得为何休,其能駮汉者何事?
使诸君为服虔,则其駮何休者何说?
六经备于孔子,隐于战国,火于秦。
汉兴,稍复出矣。
西京以朋党乱,东京以图纬惑,圣人之意,其存者鲜。
夫《诗》、《书》、《礼》、《乐》,非明问之所及也,请独以《春秋》言之。
《春秋》之为经一,而为传者有三。
汉武帝表章六经,《公羊传》盛行于时,《谷梁》之学出于宣帝,《左氏》之学起于哀、平。
言《公羊》者,有严、颜、眭孟之徒,而胡生为之祖;
言《谷梁》者有伊、胡、申章之徒,而鲁荣广为之宗;
言《左氏》者有陈钦贾护之徒,而刘歆为之倡。
刘歆尝欲立《左氏》矣,而大司空师丹以为非毁先帝。
严彭祖尝奏议殿中矣,而太傅萧望之折之以《谷梁》之言。
言世次则有孔子子夏传授之殊,言远近则有齐学、鲁学之异。
大抵经有数家,家有数说,分文析字,烦言碎辞,信异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古人所谓党同门,妒道真,而无徙善服义之心者是也。
光武中兴,承新室诡政之弊,而白水卯金之语,执以为受命之符。
此风一扇,天下靡然从之,于是圣人之经与邪说并行矣。
郅恽之论,谓汉历久长,孔为之训,而贾逵之攻二传,则谓刘氏为尧后,惟《左氏》独有明文。
然则《春秋》之旨,其说杂乎谶纬者类皆如此,是可叹也。
愚尝论之,西汉之士乱于朋党,故朝廷之上无豪杰之士,而新室之变遂以兴;
东汉之士惑于邪说,故圣人之教日以沦亡,而西域之书于焉得入。
此理势之自然,无足怪者。
西汉《春秋》之士,如公孙弘董仲舒翟方进,可谓大儒矣。
然公孙挟诈多私,中伤贤士,迁董仲舒,杀主父偃,皆出阴谋,则《春秋》善善恶恶之理,宏盖不知也。
方进内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善淳于长以持其宠,此正犯《春秋》外交之讥。
江都董生慨然力学,有意乎三代之际矣,然犹不能卓立杰出,而《玉杯》、《繁露》、《竹林》之书,阴阳闭纵灾异之学,皆守《公羊》之家法,宜乎后世之所深惜者也。
东京郑康成囊括大典,网罗众家,号为仲尼之门未能远过,而贾景伯父子盖杜征南所谓先儒之美也。
然二人之学,皆以图谶从事,则其他可以想见矣。
景伯常入讲南宫,黜二《传》以扶丘明,彊执诬罔之辞以符异端之说,使丘明有灵,其将喜之乎?
何休尝以私意著《三传优劣论》,而康成为之「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
然何休之与康成,要皆图纬之学也。
左右剑佩,彼此相笑,岂容一胜一负者乎?
陈元有言,诸儒之驳议皆「断截小文,媟渎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微细,指为大尤」。
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此两汉之风俗也。
明问所谓何休驳汉事六百馀条,服虔驳何休之所驳六十馀事,亦不复置言可也。
诚难以辱执事之听矣。
然审是去非,学者之职也,试以其学乎《春秋》者妄为执事言之。
汉自高祖以来,治杂霸道,而叔孙通绵蕝之礼已为一代伟观,则其君臣政事得罪于《春秋》者如何也?
《春秋》「公及戎盟于唐」已重讥矣,而奉春君至于与匈奴结和亲约;
《春秋》初税亩已深贬矣,而武帝至于算及舟车。
起柏梁台,筑台于秦之罪也;
射蛟江中,矢鱼于棠之诛也;
郡国建庙,立武宫、炀宫之黜也。
何休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休异者,愚不学图谶也。
《公羊》之书喜为怪僻,而何休学之又复甚焉。
以《春秋》托受命于鲁,托隐公为受命之王,是则无君臣之分;
以绝文姜不为不孝,拒蒯聩不为不顺,是则无父母之恩;
以纪季之权绝先祖之祀,是则无兄弟之义。
以至三统之论,灾异之应,皆为违经背道,而血书端门之语,尤为名教之罪人,此何休之失也。
服虔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虔异者,愚不党同门也。
呜呼,何、服之学,愚虽未尝见而以为不足言者,以其人观之也。
何、服之学,愚以为不足言而终有言者,以《春秋》论之也。
《春秋》之学于今盛行,《左氏》以杜征南,《谷梁》以范武子,而《公羊》则以休也。
愚纵观三家之书,考其行事,而休实非二子徒也。
杜征南奇谋伟论,振耀一世,而江南之役遂收破竹之功,谓其不深得《左氏》可乎?
范氏之不私所学,考圣经而质众传,斥何晏王弼之论,破晋朝浮靡之风,此其存心以公之效也。
执事所谓通经术而晓世务,愚意以为有二子之学,而后可以当焉。
若夫讲论当世之务,质以《春秋》之说,则常日愿效二子之为人,固不敢以容易谈也。
问:朝廷之所尚,天下之所趋也。
所尚者正,天下悉趋于正;
所尚者不正,天下悉趋于不正。
枢机之所发,本原之所自,不可不谨也。
盖三代之季,六经之书既作,而专门之学未闻于天下也。
庄老之学虽出,而浮虚之学未闻于世也。
西汉宣帝与诸儒讲六经于石渠东汉显宗亦与诸儒讲六经于桥门,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专门之士也。
如是,天下安得而不趋于专门之学?
西晋之君以山涛王衍为政,东晋之君以庾亮殷浩为政,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浮虚之士也。
夫如是,天下安得不趋于浮虚之学?
二学之行于天下,岂非汉、晋之君所尚有以驱之耶?
圣贤之君如日月也,而二代之君放为淫僻,堕为此学,其失安在?
吾宋之盛,朝廷之上未尝尚此,而专门浮虚之学遍天下,何哉?
其所以然者,岂无所自耶?
主上神明,照见新弊,申敕天下学校禁专门之学,使科举取士专以经术渊源之文,其涉虚无异端者皆勿取,所以幸惠天下之士者大矣。
汉、晋之君,方且倡为此学,真今日之罪人也哉!
夫专门之学行,则议论将入于不通;
浮虚之学行,则人才必至于无用。
则去之不可以不尽,而除之不可以不速也矣。
汉、晋尚此而其学亦行,幸考其所以然而求其所自,并与汉、晋之所以失者而陈之,将告于上,尽去而速除之,以正天下之学术云。
资政殿大学士毗陵侯太保周简惠公神道碑庆元四年1198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皇帝疋马渡江,中兴炎祚,其丰功盛德固不容尽述。
窃窥大要,以仰成宰辅、信用台谏为本。
三十六年间,命相不一。
自今观之,激士气,复故疆,张丞相浚之心也;
固根本,候机会,赵丞相鼎之志也;
专持国柄、一意和好者,丞相也。
三相所主虽不同,其人才进退,政事弛张,是非得失,公论各不可掩,至于身任安危则一而已。
当是时,言路固多名臣,其视力轻重而为向背亦或有之。
毗陵周简惠公乙卯岁赵、张并相之日,四月入台,八月殿中侍御史,在职仅两月,言事至三十章,太抵谓自治其国,乃能成功,今外有强敌,内有群盗,不可事虚文、贻实祸。
历条时政二十馀事,指宰相不任责。
上变色曰:「赵鼎张浚肯任事,须假之权,奈何遽以小事形迹之」?
公徐奏:「陛下有过,尚望大臣尽心。
今臣一及大臣,便为形迹,使彼过而不改,罪戾日深,非所以保全之也」。
上改容曰:「此论甚奇」。
最后连章极论赵子淔,语侵赵公
又论张公大举北伐,系国存亡,坐是不得其言而去。
迨秦公独相,意公必憾赵,再拔公入台。
公语人曰:「元镇已贬,某固不言,虽门下客亦不及也」。
一日,内降差除四人。
公言:「愿陛下以仁祖为法,大臣以杜衍为法」。
又历疏三大弊。
秦怒甚,不数月改左史,因是流落于外十六七年。
秦薨,始为禁从,席未暖复去国。
孝宗即位,公与张焘辛次膺任古首被召,初对有绳愆纠缪之谕。
会上以张公为枢密使督师江淮,锐意恢复,而公素不以亟战为然,命佐夏官
明年六月符离退师,乃超拜政府
其后汤丞相思退与张公并相,或战或和多取决于上,而其宾客议论间失之偏。
公始终守自治之说,是则曰是,非则曰非,不将不迎,不谄不讦,表里洞达,无一毫之伪。
明年四月,张公罢。
十一月汤公亦罢。
上再起陈丞相康伯,虏已约和,国论始定。
时公在政府一年有半矣,因坠马败面伤手,力请去。
上不得已,久乃从之。
其立朝本末如此,所谓非茍知之亦允蹈之者欤!
公讳字立义常州宜兴县人
曾祖密,赠太子太保
祖璟,赠少保
父裕,朝奉郎致仕,赐绯鱼袋,赠少师
秦国夫人王氏。
公少力学,自乡校移籍京师,两学传诵其文。
宣和六年廷试,以历数为问。
公既详对,又为说曰:「圣人兼天地之职,一物不遂,必任其责。
凡《易》之大衍,《内经》之五运六气,《书》之闰月定四时,老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皆当裁成辅相以实之,然后可以和同天人之际」。
考官嗟赏,擢寘甲科,调广德军司刑曹事。
靖康覃恩,循修职郎,用举主升文林郎,注徽州军事推官
车驾移跸临安,诸军交驰境上,守死倅易,公与州判官摄行郡事,随机应变,千里帖然。
初,大观间诸郡增赋物帛,其后赦书已蠲减,而漕臣便文复取于民。
公白新守力止之,讫公去,乃增如故。
荐章交上,改通直郎临安府府学教授
未赴,吏部侍郎陈与义密荐公,遂召试馆职,将试复引对。
上曰:「从官多说卿端人正士」。
面除监察御史绍兴五年也。
寻充省试参详官,开院适轮对,论内外兵势,上密以措画与公议,信向方深。
既为副端,论事不合,徙司农少卿,四求去皆不允。
两召至都堂谕旨,二相示以言求去非朝廷美事。
公曰:「某离言路半年,自以亲老家贫请外耳」。
乃除直秘阁、知信州,屡展戍期。
赵公罢,张公当国,陈公与义执政,改湖南提点刑狱公事,以远求易浙西,又避本贯易江东,四岁四易地,迄未尝至。
八年,和议已定,公复被召,论「为国若有道,战则胜,守则固,和则久。
不然,三者在人不在我矣」。
九年二月,除太常少卿
五月再为殿中,既不合,会传某人赐出身除两府者,公又将论之,携疏至殿幕,改起居郎
有诏侍从两省荐西北人才,公同给事中刘一止吕广问
广问参政李光客也,拟试馆职,秦不可,谒告不入。
言者论罢,并谓公受其风旨,十二月主管洪州玉隆观。
十年郊恩,复直秘阁
十二年春,起知湖州
十三年正月,移平江府,复以郊恩赐服绯鱼。
北方初修聘,敕使络驿,公不为礼,又积与转运议论不协,共劾公设宴菲薄。
十四年二月,落职主管台州崇道观
屏居乡里,二亲益老,家益贫,忧患连年不能堪,公独安之。
二十五年十二月,复旧职知绍兴府
二十六年正月过阙,除权尚书礼部侍郎赐紫章服,兼国子祭酒,又兼权给事中
言路忌之,三月出知信州
太学生列状留公,不报。
居数月,复罢郡。
二十八年,起知抚州,道引疾改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十月直龙图阁知太平州
水坏圩岸,公大加修治,凡百二十里。
傍郡诸圩皆没,惟当涂岁熟。
市河久湮,雨旸交病,公下令城中家出一夫,官给之食,并力浚导,公私便之。
三十年八月,进集英殿修撰,寻移婺州,加敷文阁待制
当江上用师,调度繁兴,不扰而办。
三十二年七月,除兵部侍郎
孝宗初政,增置讲官九月首命公兼侍讲,积官左朝散大夫
隆兴元年同知贡举户部阙官,兼权侍郎
上数批问钱谷出入,公奏:「陛下劳心庶物,日有咨询,若出人意表,足以耸动观听。
今皆微文细故,此必有小人乘间献忠,欲售其私,不可不察」。
盖指龙大渊曾觌也。
上色为动。
完颜亮毙,褒立,虽两军相持,而移文议和不绝。
张公自督府来朝,密为上言:「虏失泗州,其伪官蒲察久安、大周仁寄治虹县,惧罪皆欲来归,愿遣军渡淮赴之,此恢复之机也」。
二相皆不与闻。
公请对,谓不可轻举,累数千言。
上唯唯。
五月李显忠将骑兵,邵宏渊步兵共十万,取虹县,下灵壁,既克宿州,二帅始不协。
虏兵击显忠军,宏渊不肯援,幸胜负相当。
至暮,我师入城,明日虏亦解去。
金帛山积,显忠不以犒军,众怒而溃败。
书闻,上思公言,以左中大夫参知政事
谢毕,朝德寿宫,门无宿卫,廷无閤门,公乞轮差,从之。
故事初拜相银绢二千匹两,执政半之,辞则减半,例自行首司申御药院取旨。
公命勿申,遂已。
每便朝,二府先共呈机速房事。
既毕,宰相兼枢密使自与其贰次呈西府文书,参政稍退。
一日,西府拟元居实浙西总管,上连问如何,枢相皆无语。
上顾公问可否,公前奏曰:「是人顷为御前买北货,乾没万计,公论必不可」。
上乃却其除目。
后数日,公留身,上曰:「昨居实差遣不同议耶」?
公曰:「此西府事,臣不与也」。
是时,虏虽主和,而其右丞相都元帅仆散忠义左副元帅纥石烈志宁握兵淮北,专任边防,尝以书达三省密院,大略谓方议遣使,遽乘不备攻我符离,毋乃为将臣所误,妄要功利乎?
今治兵决在农隙,旧疆岁币如约则止。
众谓彼不以兴师归过朝廷及督府,反为设词罪将臣,其欲和可见矣。
上令答书,差右宣教郎枢密院计议官仲贤右宣议郎将作监主簿李栻充通书官。
栻以妹为虏主妃辞行,命都辖官王抃代之。
十月末,仲贤等与虏帅议定为叔侄国。
上曰:「虏能以太上为兄,朕所深喜」。
诏遣从臣为通问使,而以左宣议郎胡昉枢密院编修官修武郎杨由义枢密院管干公事,充国信所议官
台谏交章言议和太速,公与陈、汤二相乞令侍从台谏集议,众益汹汹,诸公待罪乞罢,不许。
公独留身固请,上曰:「卿何请之力也」?
对曰:「臣误蒙知遇,欲为陛下正纲纪,今不可得而正也」。
上曰:「何为不可」?
公曰:「政出于一则纲纪可正。
今朝廷督府左右前后之臣皆欲自行其言,此臣欲去者一也。
臣初为言官,晚忝侍从,事有不可,大即奏论,小则堂白。
言虽不从,臣塞责矣,固无愧于心也。
出而为州,事茍难行,反复论之,不从则委曲行之,使百姓不至受弊,亦无可愧于心也。
惟预政以来,每与宰相议事,有以为然而从者,有不得已而强从者,有绝不肯从者,十常四五。
暨至榻前,陛下又或不然,大率十事之中勉书者七八,安得不愧于心?
此臣欲去者二也」。
上察公诚,不以为罪,第不许其去。
议者多请幸金陵,公曰:「车驾一动,能保德寿不为浙东闽中之行乎」?
他日,上又欲先下诏。
公曰:「陛下能行数事警动天下乃可」。
上问其目。
公曰:「臣自初对便乞迎还太上于大内,尽发内帑付有司,勿令近习干政,汰溢额内侍,罢击鞠,节饮燕,内治举然后可攘夷狄」。
上称善。
尝因灾异诏群臣直言。
公请择其可行者行之。
上曰:「类捃摭细故耳」。
公又及前数事,至议用兵不可轻,有「一掷赌乾坤」之语。
上曰:「今战虽不足,守则有馀」。
公曰:「措置未善,政事未备,虽守亦难」。
同列皆甚其言,退谓公曰:「上不能堪」。
明日,公留身谢,上更奖其直,且曰:「闻卿在中书事事力争,朕深嘉之」。
二年正月胡昉杨由义见虏帅于亳州,逼等拜,乃求还四郡。
等不可,械系月馀。
上怒,诏张公行视师屯,复遣户部侍郎钱端礼吏部侍郎王之望两淮宣谕使
张公寻罢,以汤左相都督军马,太傅和义郡杨存中同都督,改宣谕为参赞军事
盱眙又报北界来有所议,上方遣魏杞、康湑充通问使副,而忠义、志宁二人遽引兵分犯濠、滁,志在邀盟。
于是台谏诋宰执主和误国,太学生亦上书乞斩大臣
公与相、参并乞罢黜,上密以书示公曰:「初不及卿」。
乃止。
诏留思退都督于朝,以参知政事王之望督视
公曰:「临阵易将,古人所忌,奈何移都督于陛辞之日?
存中已为同都督之望乃见执政,反出其下,愿正称谓,使之速往号召诸将弁,并力捍虏」。
上大以为然,亦升之望同都督
明日,之望又乞专委存中,无二其权,上复从之。
存中督军马而汤罢。
先是副枢洪遵罢,上命公兼知密院事。
公以祖讳辞,诏免系私衔。
已而召用贺允中,不两月允中再致仕。
公兼领如故,军国事繁,悉心裁决,持论正平,甚得士心。
汤相就贬道亡,公乞许归葬。
上恻然曰:「何至是耶」?
胡侍郎铨郊前与郡,公奏:「以直言久谪岭海,今将任子,坏之可乎」?
上皆嘉纳。
尝乞召用侍从台谏。
上曰:「安得如卿直谅者」?
公荐李浩龚茂良,上皆以为佳士,次第用之。
太常言郊牛毙,公奏:「春秋鼷鼠食牛角免郊,况边虞未靖,请展郊以符天意」。
事下有司,或引《春秋传》晦日为天忌,乾德元年艺祖初郊,以冬至近晦日,改用十六日甲子,至道元年当郊而李继迁叛,亦改次年
今冬至适近晦日,两淮复用兵,当候来年恭见上帝。
诏从之。
时再遣武翼大夫閤门宣赞舍人国信所干办公事王抃使虏军,而擢钱端礼虞允文执政
闰十一月,新相陈公亦视事。
公即奏:「臣向因颠坠求退,圣谕庙堂无人,令力疾少留。
康伯已相,执政又有人,可以去矣」。
宣押数四,陈相亦乞留公,公请益坚,乃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陛对,上曰:「卿筋力未衰,他日宣诏勿辞」。
公奏:「臣今年六十七,三二年不死亦合挂冠」。
上为怅然。
未几,王抃使归,虏自滁州退师,和议成矣。
乾道三年三月,起至泉州明年复请祠,六年告老,章五上,加大学士致仕。
闲适累年,不以世故萦心,惟究极死生之说。
淳熙改元正月十二日薨于里第,享年七十有七。
上闻震悼,赠正奉大夫,后以子升朝,累赠太傅,爵由宜兴县开国子加至毗陵郡开国侯食邑通一千一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娶李氏,同安郡夫人,累赠魏国夫人,前卒,葬县东清泉乡梅林之原。
明年正月己酉,公合葬焉。
四年,太常考功议以正直无邪曰简,宽裕不苛曰惠易公之名,人以为允。
四男:长枞,从事郎、点检赡军激赏酒库主管文字;
季楷,宣教郎知临安府临安县,皆早世;
栋,今为朝奉大夫、新知辰州
林,朝散郎淮南路转运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
,适朝散大夫、知雷州鲍同
孙男十二人:大年儒林郎、监总领四川财赋军马钱粮所户部鱼关大军仓;
次大辩,承议郎、新知和州含山县
次大壮,通事郎;
大本将仕郎
次大中;
大昌,寄理从事郎、新差监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易抵当库
大猷大直、大任、大翼、大雅、大经。
孙女十二人。
公孝于事亲,尤睦宗族,当任子先孤侄,谢事遍奏诸弟之子。
其薨也,幼子与孙尚未命名。
平生学问不泥传注,尝论《大学》物格而后知至,以谓「在人之至为知,在物之至为道。
以吾之知极物之道,如两物相抵,故谓之格。
夫万物不同,道一而已。
方其格物,物我为二;
及其物格,则自视无我,何有于物?
是谓知至」。
作《圣传诗》二十篇行于世,文集三十卷,奏议五卷。
晚号惟心居士
壬辰岁,公年七十有五,予自小宗伯奉祠居过阳羡,别公里第。
临行,公执手眷眷若有所属,后二年而公薨。
栋等推原先志,以著作佐郎李远所述行状屡来请铭,其犹子用公奏入官,今掾庐陵,日道二子之意,趣如约,不可辞也。
铭曰:
惟几惟康,古倚良弼。
耳目股肱,卫上则一。
降及后世,其职乃析。
越在台谏,箴规排击。
进居庙廊,将顺辅翼。
前之责人,今以自责。
躬或不逮,言孰底绩。
惟简惠公,端谅笃实。
和战无常,随事应敌。
其在我者,自治吾国。
时虽不同,论则无易。
或从或违,有始有卒。
皇心褒嘉,士论厌塞。
我作铭诗,追纪贤德。
一言蔽之,主圣臣直(《平园续稿》卷二三。又见《荆溪外纪》卷一四。)
四岁:原脱「四」,据明抄本、傅校本补。
申尚书省乞荫补表侄高斯谋状1222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伏睹庆元重修令,带职朝奉郎以上,初遇大礼,应荫补子孙,而陈乞荫补期亲,谓见有子或孙白身者。
照得期亲,则嫡兄弟之子皆是。
若使同姓嫡兄弟,则固不待言。
然亦有元是嫡兄弟,而偶因出继者。
若缄嘿不言,则朝廷无由悉知,敢犯严谴,辄有控陈,以冀垂察。
伏念了翁之祖父,娶高氏,生七子男,其第六子曰孝璹,以祖母之兄高黄中无子,自襁褓间取养孝璹为子。
后来孝璹既知为魏氏子,尝欲归宗,却因以请本州文解,有名籍在礼部,恐费申明,遂遣了翁代归本姓。
比岁本生父母殁,了翁两次并乞解官,持心丧,已蒙朝廷允许。
惟是生育劬劳之恩,终未有以报塞。
又念今官及带职员郎,而本生父母不得封赠,合该奏荐,而嫡兄弟之子不得与。
欲归本宗,而父母之命不可违。
一念及此,莫知攸措。
偶因读史至《三国志》,其间一事,偶与此合。
朱然本施氏子也,朱治未有子,年十三,取以为嗣。
尝请归本姓,吴主不许。
既卒父丧,乃表其子续还为施氏后,以奉本生祭祀。
乃知此事揆诸人情,或在可察。
了翁伏见本生父嫡长子奉议郎高载,与了翁系同胞兄弟,辛勤一第,官末及员郎而卒。
有子斯谋,在了翁为本生父之嫡孙,亲兄之嫡长子。
前一次明堂大礼,了翁合该奏荫。
丁本生母丧,有碍陈乞。
今再遇大礼,了翁虽有二男并系白身,若论人情,岂不欲先任其子?
缘本生之恩未报,私心实有未安。
今来妄意欲将合得恩泽一资奏补亲兄之子高斯谋,庶几凭藉寸禄,以奉本生父母祭祀。
则上以彰圣朝孝治之意,下以慰人子报亲之心,委非小补。
如蒙朝廷矜其区区报本之诚,出于真切,别无它觊,即为敷奏,特依所乞,则续当依条式别具状召保官陈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