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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罢萧鹧巴入内打毬劄子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鄮峰真隐漫录》卷七
臣闻传曰:「奔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此古今之通论也。近者契丹归正萧鹧巴等,万里远来,诚为劳苦,其实则奔亡之馀。又况彼或遣之以为吾间,纵之以蠹吾国,皆未可知也。陛下待之之礼,当予之爵命,使无失所,严其驾驭,使有后效可矣。今既赐之对锡之燕,其馀匪颁优待,无所不至。当遣回军前,分部将下,勿使主兵。曾此未闻,忽有旨令入内打毬,臣窃惑之。夫此辈生长遐方,击鞠之戏,固所精也。陛下欲以为戏而观之耶,抑欲优待而宠绥之耶?若以为戏,臣以谓降人不当使其窥见宫墙之内。若欲宠绥,臣以谓边将必多方招置以为功,他日高官重禄,悉为此辈所得,实无益于恢复,徒有耗费尔。昔徽宗朝郭药师以地来降,待之以腹心,尝请击鞠于牟陀冈。其后叛去,敌兵大入,果于牟陀冈作营寨,汴都失守,实自牟陀冈登城。此辈野心,固不当以为戏也。昔孔子射于矍相之圃,扬觯而号于众曰:「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此辈奔亡,固不足以当宠绥也。陛下举措,天下所拭目倾耳,诚不可以不重。传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此之谓也。臣前者既言,赐对不可于便殿,当立仗以示威;锡宴不当用使者之礼,乞免从官押伴。既蒙陛下俯察臣衷,悉如所请,陛下从谏若转圜之易,圣德巍巍,度越百王之上,不可于此而失之。
萧鹧巴词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一、《容斋三笔》卷八、《洪文敏公集》卷八
随会在秦,晋国起六卿之惧;日磾仕汉,秺侯传七叶之芳。
萧鹧巴陈乞回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奉诏录》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伏准内侍郑邦宪传奉圣旨,付下萧鹧巴陈乞赵善蕴添差文字一件,谨已祗领,来日将上。伏乞睿照。
龙飞录(起绍兴壬午六月戊寅,止隆兴癸未四月壬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四、《杂著述》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六月丙寅朔。
戊寅,宣赦文德殿,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其间有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问安视膳之馀」。盖用御批语,人传诵之。圣旨:「朕欲日朝德寿,太上谓恐废万几,劳烦群下,委礼官重定其期」。礼官请用汉帝故事,五日一朝。
辛巳,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辅臣略至榻前。太上幞头,宽袖赭袍,玉排方带。中官八人分立殿下,惟施伞扇,不鸣鞭。
乙酉,祠部员外郎刘藻卒。藻字昭信,福州人,进士入官,颇穷《易》,通《礼》学。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改枢密院编修官,除国子博士,兼建王府小学教授。教授本专用馆职,王十朋既去,朱倬以命藻,而降旨云:「教授阙,差馆职、学官兼领」。俄擢祠曹郎,而兼职不改也。东宫立,宰执请迁王府官僚。太上曰:「小学何劳之有」?止迁史浩、张阐。时藻已被病,未几卒,年六十四,赠秘阁修撰,三皇子各赙银绢百。藻初被召,尚在选调,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久之始悟,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至是藻卒,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异哉!
己丑,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诏用朔、望、初八、二十二日诣德寿宫。
辛卯,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太上令止进四万贯。
甲午,文德殿宣诏书,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然后令有司集议。二十二日,侍从、台谏、礼官会于都堂,左相援笔书云云。或谓尊号始自开元,至元丰罢之,万世不可易也。汪圣锡持此议尤力,给舍台谏多从其说,故不签议状者大半,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二十三日进呈,奉旨恭依。汪圣锡、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尊号既非矣,而光尧近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且尝名寺,不可用也」。二十五日,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不容但已,恐数字未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奏来上。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明日彦亨、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二十七日圣旨,不须别议,愿与签书前议者听。诸公知不可回,皆与签书。
七月朔丙申,先天节假。连日蜚蝗自宣、湖入临安界,绵亘数十里,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江浙间三十馀年前尝有之。
丁酉,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既卷班,辅臣升殿问圣躬,次从官,次杨存中、赵密、田师中、郑藻等。太上有所奖谕,存中等曲谢三四。客云:「豺能杀虎,鼠可害象,事固不可忽也」。
戊戌,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馀两: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馀两,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馀两,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馀两,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馀两。
己亥,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奉敕摄光禄丞,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按《国朝会要》,无即位亲飨故事,太常官比附郊祀定此礼。初请乘玉辂,上不许,稍令裁定。
癸卯,德寿圣旨:「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今闻尚与前说不异。缘宫前无待漏处,缓急阴雨,使百官暴露,殊不安怀,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来一次」。时宣麻,张浚自特进、大观文除少傅、江淮宣抚使、进封魏国公。昨日锁院,刘共父当直,不召,就式假中宣史直翁。初,三省议除少保,封次国,制出乃少傅、大国。或云直翁与谋,陈揆不乐,曰:「真内相也」。
戊申,赴太庙致斋。大雨终日,夜暴风达旦,轩簸可畏,太史局奏地震。
己酉,五更,皇帝亲飨太庙。初行礼大风,既而雨作。张魏公申请,内一项:除申朝廷用状,馀皆劄子。或谓非见执政,不当如此。
癸丑,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谓之南库,从袁仲诚谏疏也。自秦氏歛中外之财输御前,虽时有进纳,而三省、密院移用为多,有司莫得稽考。上锐意除去,士大夫以为盛举。又有三省、密院激赏库,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汪圣锡云:「吕元直为相,堂厨每厅日食四千。至秦会之当国,每食折四十馀千,馀执政有差」。于是始不会食。胡明仲侍郎尝谓「虽欲伴食,不可得矣」。
丙辰,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当时私号「贾宜人坟」,今将以一品礼葬之。
癸亥,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初,上以器械不犀利,工部军器监未尝问,故以付绰,而不令隶部监。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未几废罢,新政岂宜如此?上颇然之,有「只为题目不好」之语。既而绰张大其事,日有启请,且辟置官属。上意于是向绰,谕真甫、仲诚云:「祖宗朝中官尝掌兵,此亦何害」?二人论奏不已,遂降御笔云:「览卿所奏,备见忠谠(云云),已令复隶部监」。然绰犹未罢也。二人再论列,而任信孺、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乃令绰自请罢提举,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
甲子,洪景卢、张才甫入燕,国书略曰:「使介来庭,缄题越式。固违群议,特往报书」。又曰:「宣靖既迁,楚齐继及」。叙海道定君臣之事。又曰:「海陵失德,江介兴师,过乃止于一身,盟固难于屡变(亮既死,追封岐国王,后改谥海陵炀王。)」。又曰:「尺书侮慢,既匪藩臣;寸地侵陵,又违誓表」。又曰:「殊无致贺之词,继有难从之请」。又有若使干戈不息,赋歛繁兴,坠民涂炭,咎将谁执之意,而末句云:「尚敦旧好,勿徇群言」。初,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接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才入燕京,尽却回使,邀景卢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而馆伴者云,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阳吐情实,言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景卢等惧留,易表章授之。既入见,使副例不跪,至是皆跪。虏主传令云:「国书不如式,不当受,可付有司」。其诡诈虚喝类此。
八月己巳,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
戊寅,宫门早二刻开,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各庀其职。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发册宝讫,还内。臣僚常服出和宁门,导册宝诣德寿宫。有顷,驾来太上皇帝御殿。皇帝入拜殿上,奏册宝讫,行事官归班,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讫,退。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今日雨意垂垂,仅能成礼。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进银五万两,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虽在钦宗服制,不妨上册宝,但欲设乐而不作。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与本朝不同,著议甚典丽,然卒从有司所请。
丁亥,除起居郎。
己丑,后殿侍立,退诣文德殿拜表,请以会庆名圣节,殿门待班幕次,台谏皆设倚,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徐敦立相戏云:「罚却倚子矣」。
癸巳,拜第二表请圣节名。是月九日,奉旨:吴拱保奏,今年二月五日,西京差金人攻汝州,我兵追赶过河;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掩击败走,及发兵深入,收复永安军并永宁、福昌、长水等县;并金人攻打蔡州,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奇功一千四十八人,各特转两官资。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各特转一官资。
九月朔甲午,驾诣德寿宫。上御内殿(即讲殿。),辅臣奏事毕,自祥曦殿登辇。祥曦旧殿名,今面西,常日但为行廊。凡驾出,辅臣若无奏事,则径于祥曦设御座,鸣鞭山呼如仪。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次宰执、从官、亲王、使相等两拜起居,班退而辇升。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绢九千疋。
乙未,早赴德寿宫起居,退诣文德殿听批答,「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宜允敦义」云。魏申谓汉宣帝、光武、唐肃宗皆亥生(更检《光武纪》中元二年注,云是岁在丁巳,则光武乃生于丙辰。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
丁未,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右正言袁孚知温州。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上批其章云:「览卿所奏及德寿宫,朕令询问,即无此事,朕心悚然。今后论事,毋或如此」。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大臣以为不可。孚请去,故有是命。寻又除直秘阁,丁巳兼权中书舍人。
十月辛巳,闻吴璘舍德顺归秦州。
癸未,旬假。宣麻: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加检校少保。十馀年来,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臣僚论其太骤,乞复检校官,遂自子盖始。
十一月甲午,早赴德寿宫起居。韩知閤恕云:绍兴七八年间,同莫将使金国,不许至其都,止燕山以待。久之报虏主来,将等亦不得见,但呼至都堂。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将等立白事,屡被诟辱,几不可堪。既留国书,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伺守颇严。遇太守来招议事,将、恕以下皆朝服步往,未尝给车马也。
乙未,以内教权罢讲筵。是日当末讲,旧例临安具酒馔,比亦废此礼,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时洪翰林兼侍读。
丙申,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此曹遁以来,然未可信。
戊戌,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讲读官钱五十千,酒六斗;修注官钱三十千,酒四斗。
己亥,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酒七盏。初议遣从官押宴,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
庚子,日南至,稍晴。早入丽正门,赴文德殿拜表称贺,过祥曦殿起居。从驾诣德寿宫,皇帝入大次,百官班殿下,皇帝步入小次。太上皇帝御殿,应奉官、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北面四拜讫,西向立,百官拜舞如仪。礼毕,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班退归幕次。未后从驾回。是日,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毬,赐银碗有差。
戊申,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曾子宣日记有此号。
壬子,旬假。雨中访务观,务观约韶美、少稷、至能共饭。务观云:「尝记先人说红鞓饰带,始唐庄宗施之优人」。程俱致道云:「迩来庞元英《文昌杂录》云: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鞓金玉带,不知红鞓果起于何时」。
丙辰,张震除中书舍人。或谓庙堂有所疑,故峻迁,使去风宪。上谕三省云:「震知无不言,言皆当理」。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真甫辞免云:「自太上中兴,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未有径除三字者」。
十二月戊辰,省劄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拜受讫,就都堂给笔札,令条具时弊,仍各论其官属次第以闻。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逐具奏闻。
己巳,景灵宫行香。御笔督条对,史参乞少宽之,务令详尽。上亲批数十语,大略谓:「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今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若徇人情,朕所不取」。史参又奏:「陛下固欲知时弊,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援仁宗给札故事,退而条具。上乃从之。
乙酉,微雪。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
己丑,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退入幕次,俟丁时祔神主于别庙。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予奏云:「荐享为祖宗,故不以钦宗馀服而废乐,虽别庙亦可就用。今安穆乃钦宗侄妇,不可用乐」。周元特亦论之,诏可。
庚寅,秘书少监陈棠卒。棠字德邵,常州人,年六十二。近秘阁柱裂有大声,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
隆兴元年,岁在癸未,正月癸巳,晴。虏人陷水洛城,城在德顺军、秦州之间。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一旦焚寨引去。挺不疑其伪遁也,不为备。虏自间道径趋水洛,断我师归路,而城中兵甚少,故陷之。
丙申,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徒穆故泗守也,自失其地,即寓宿州,睥睨故疆而不可得。既陷虹县,遂称泗州居之。
庚子,宣麻:史浩拜右仆射,兼枢密使;张浚拜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昨日拟定魏公除目,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止升都督。今早执政奏事闻之,请如初议,而制已付閤门,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是日锁礼部贡院,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兵部侍郎周葵、中书舍人张震同知。以免解就试人众,增参详官二人,点检官四人。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
戊午,贡院言:「承指挥,比前举取过人数共添取一百人。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而去年覃恩免解,徐、鼎、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国学一千三百四人,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洪州二百三十八人,宣州二百七人,已上共二千八百三十八人,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措留三十人,充未到合取之数」。从之。贡院言:「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酒二百石,今官吏增多,乞增钱六千贯,酒一百八十石」。诏给半。
二月甲子,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吴挺弃德顺间道归。
丁卯,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予谓有二说: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一则落训初,如所谓「访予落止」者,义见《尔雅》,盖取菊之初英食之。
戊寅,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向起胜军,皆自德顺援归,胜军颇多亡失,我师焚秦州,退保皂郊。
三月壬辰朔,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其式云「志宁白宣抚执事」,书词大略谓:「向者新主初立,即舍淮南地,先遣信使,而宋国袭我归师,稍侵吾疆。今得来书,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固争旧礼,不议他事。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将士或执或死,其数甚多。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不顺天意,不惜人命,以致此也。志宁材虽不武,被命分阃,师之进止得以专之。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今则按兵不动,以俟来音。宜深思熟虑,毋贻后悔」。初,魏公以其拒我使者,邀索旧礼,尝移书开谕之,故复用此意来答。
甲寅,夜与共甫宿省中,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
乙卯,雨作,寒。引试七人《礼义积而民和亲论》。初,秦氏以子侄窃高科,而诸将亦行赂效之。桧死,议者请按乾德、咸平故事,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其有服亲登第,皆令覆试。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众疑其假手也,欲验之,而赓果托疾不来。
四月壬戌,奉祠出都。
张魏公传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六、《诚斋集》卷一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张浚字德远,汉之绵竹人。唐宰相九龄弟九皋之后。祖纮,尝举茂材异等。父咸,举进士,复擢贤良方正异等。浚四岁而孤,母计守志鞠养。虽幼,行直视端,俨如成人,识者知为远器。甫冠,入太学,中政和八年进士第,调山南府士曹参军、恭州司录。靖康改元,召除太常寺主簿。张邦昌僣窃,浚逃太学中。闻高宗皇帝即位南京,星驰赴焉。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擢殿中侍御史,迁侍御史。尝奏事,高宗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诋毁朕躬,亦不加罪」。浚请宣布中外,以劝言者。时乘舆在维扬久之,中外窃议,以为上将安居焉者。浚言中原天下之根本,愿下明诏,令葺东京、关、陕、襄、邓,以待巡幸,大咈宰相意。请补外,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未行,擢礼部侍郎。高宗召谕曰:「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卿为朕留」。浚顿首泣谢。除御营使司参赞军事。浚念虏骑必至,而庙堂不为备,力言之于宰相黄潜善、汪伯彦,皆笑不答。三年春,虏果犯维扬。乘舆渡江,行幸钱塘,留朱胜非吴门禦虏,以浚同节制平江府、秀州、江阴军军马。已而胜非召赴行在,浚独留。时溃兵数万,所至焚剽,浚散金帛招集。事甫定,会三月五日苗傅、刘正彦作乱,胁立皇子,隆祐皇太后垂帘同听政,高宗退处睿圣宫,改元明受。赦至平江,浚命守臣汤东野秘不宣。傅等以檄来,浚恸哭,召东野及提点刑狱赵哲谋起兵讨贼。时傅等以张俊为秦凤路总管,将万人自中途还。浚念高宗遇俊厚,而俊纯实,可谋大事,握手泣语之故,俊亦哭。浚曰:「浚即起兵问罪」。俊喜再拜,因遍犒其师。吕颐浩在建康,刘光世在镇江,浚以书约其兵来会。傅、正彦等胁朝廷召浚诣行在所,浚奏张俊军骤还,宜少留尉抚之。因命俊分精甲二千扼吴江,即上疏请复辟,仍以奏草报诸路,又令蜀人冯轓持书往谕。傅等俄除浚礼部尚书,命将所部人马诣行在所,浚复言不可离平江状。会韩世忠舟师抵常熟,张俊喜曰:「世忠来,事济矣」。亟以白浚。浚以书招之。世忠至,相对恸哭。世忠曰:「愿与张俊身任之」。因大犒俊、世忠将士。浚呼诸将校至前,抗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逆孰顺」?众皆曰:「贼逆我顺」。浚又曰:「若浚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浚头归苗傅等。不然,一有退缩,悉以军法从事」。众莫不感愤。浚令世忠奏以兵归阙,而密戒其急至秀,据粮道以伺军至。浚又恐贼急邀乘舆入海,遣官属募海舟,皆集。傅等遣大兵驻临平,浚为蜡帛书,募人持付临安守臣康允之等,俾勿惊乘舆。韩世忠至嘉禾,称病不进,日造攻具。傅、正彦等大惧,亟除俊、世忠节度使,谪浚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俊、世忠皆拒不受。二十四日,吕颐浩、刘光世踵至。二十七日,乃传檄中外,浚率诸将相继以行。傅等闻师且至,忧恐不知所出。冯轓以浚意说宰相朱胜非,率百官请复辟。四月二日,浚至嘉禾,奉复辟手诏。三日,进次临平,傅、正彦逆党屯距不得前。世忠等搏战,大破之。傅、正彦脱身遁。是夕除浚知枢密院事。翌旦,浚与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高宗再三问劳,曰:「曩在睿圣,两宫隔绝。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忽传太母之命,言不得已贬卿郴州,朕不觉羹覆于手,今其迹尚存。念卿被责,此事谁任」?留浚,引入后殿,过宫庭曰:「皇太后知卿忠义,欲识卿面,适垂帘见卿过庭矣」。解所服玉带以赐。傅、正彦既败,走闽中,浚命世忠以精兵蹑之,并获于建安。槛以献,与其党皆伏诛。乘舆方经理东南,顾关陕之重未有所付,浚亦以中兴之功当自关陕始,慨然请行。诏以浚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命以便宜黜陟将行,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拥众自豫章来朝,浚疏其通虏从伪之罪,吕颐浩请留浚,委以诛琼而后行。在道屡上言于高宗,愿体乾之刚以大有为,谨左右之微而杜其隙,听言之道在亲君子而远小人,责大臣以身任国事。高宗手书嘉纳焉。先是,高宗问浚大计,浚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幕府于秦川,别属一大臣与韩世忠镇淮东,令吕颐浩扈跸来武昌,从以张俊、刘光世,与秦川相首尾。议既定,浚行。未及武昌而颐浩变初议。浚以十月抵兴元,时虏已陷鄜延,骁将娄宿孛堇引大兵渡渭犯永兴,诸师莫肯相援。浚至甫旬日,即行关陕,问风俗,斥奸赃,搜豪杰,诸帅听命。谍告虏将寇东南,浚即命诸将整军向虏,使娄宿不得下。已而虏果入寇渡江。四年二月,浚治兵入卫,未至襄汉,遇德音知虏北归,乃复还,请幸关陕,为定都大计。是月虏益兵,欲必取环庆,浚率诸将极力捍禦,虏势屡挫。时闻兀术犹在淮西,浚惧其复扰东南,谋为牵制之举。浚之始行,高宗命浚三年而后用师。至是,诏浚以时进讨,浚遂合五路之师以复永兴。虏大恐,急调大酋兀术等由京西来援。九月,大战于富平,泾原帅刘锜身率将士薄虏阵,杀获颇众。会环庆帅赵哲擅离所部,哲军将校望见尘起,惊遁,诸军亦退。浚斩哲以退保兴州,命吴玠聚泾原兵于凤翔和尚原,守大散关以断贼路,命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命孙渥、贾世方等守阶、成、凤以固蜀口,虏轻兵至,辄败。浚上疏待罪,高宗手书尉勉焉。绍兴元年五月,虏酋乌鲁却统大兵来攻和尚原,吴玠乘险击之,连战三日,虏大败走。八月,兀术复合兵来寇。九月亲攻和尚原,吴玠及其弟璘邀击,复大破之。兀术仅以身免,祝鬓须而遁。制加通奉大夫,寻拜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赐手书,遣中使宣旨。浚遣兄滉及属官奏事行在所,高宗喜,恩意有加。浚在关陕三年,以新集之军当方张之虏,蚤夜训辑。以刘子羽为上宾,子羽忠义有才略。任赵开为都转运使,开善理财,治茶盐酒法。方用兵,调度百出而民不加赋。擢吴玠为大将守凤翔,玠每战辄胜。先是,将军曲端逐其帅王庶而夺之印,又不受节制。富平之役,其腹心张忠彦等降虏,端与知之。浚送端狱论死,西北遗民闻浚威德,归附日众。于是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然浚承制黜陟悉本至公,虽乡党亲旧无一毫假借。于是士大夫有求于幕府而不得者,谤浚杀赵哲、曲端为无辜,而任刘子羽、吴玠、赵开为非是,朝廷疑之。三年春,遣王似副浚。会虏大酋撒离喝及刘豫叛党聚大兵自金、商入寇,破金州,夺饶风岭。先是,浚命刘子羽为兴元帅。至是,子羽约吴玠同守三泉,守禦甚固。虏至金牛,知三泉有备,又闻子羽遣锐师袭己,惧而引退。王师掩击其后,斩馘及堕溪谷死以数千计。浚闻王似来,求解兵柄。吕颐浩、朱胜非不悦浚,日毁之,诏浚赴行在所。浚力丐外祠,高宗弗许。四年二月,浚至,御史中丞辛炳率同列劾诬以危语。六月,以本官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居福州。浚知虏既无西顾忧,必并力窥东南,而朝廷已议讲解,乃极言其状。是岁九月,刘豫之子麟果引虏大兵繇数路入寇。高宗思浚前言之验,策免宰相朱胜非,而参知政事赵鼎请幸平江及召浚,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召。既入见,复除知枢密院事。高宗亲书降诏,辨浚前诬,仍榜朝堂。浚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视师。时兀术拥兵十万于维扬,浚遂疾驱临江,召大将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与议,且劳其军,留镇江节度之。兀术闻浚至,一夕遁。高宗遣中使趣浚赴行在所。五年二月,除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而赵鼎除左仆射。浚与鼎同志辅治,务在塞倖门,抑近习,以正原本。书王朴《平边策》以献。高宗还临安,浚留相府未阅月,复出江上劳军。至镇江,召韩世忠,谕以上旨,使举军前屯楚州,以撼山东,世忠即日渡江。巨寇杨么据洞庭,朝廷屡命将攻之不克,浚自请以盛夏乘其怠讨之。行至醴陵,释邑囚数百人,乃杨么遣为谍者,给以文书,俾分示诸砦,谕以早降,皆驩呼而往。五月至潭,遣岳飞分兵屯鼎、澧、益阳,贼魁相继请降,众二十馀万,浚一以诚信抚之。六月,湖寇尽平。遂奏遣岳飞之军屯荆、襄以图中原,自鄂、岳转淮东。会诸将大议防秋之宜,高宗遣中使赐手书促归,制除浚金紫光禄大夫。浚力辞不拜,请以其恩封其母。十月至行在所,高宗劳问曰:「卿暑行甚劳,然湖湘群盗既就招抚,以成朕不杀之仁,卿之功也」。亲书《周易》《否》《泰》卦以赐。浚言:「自古小人之陷君子,必以朋党为言。夫君子引其类而进,志在于天下国家而已。其道同,故其趋向亦同,何朋党之有焉?小人则不然,更相推引,本图利禄而已。或故为小异以弥缝其事,或表里相符以信实其言。人主于此何所决择哉?原其用心而已。臣尝考《泰》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而象以为志在天下国家,非为身故也。《否》之初六『拔茅茹以其汇正』,而象以为志在君,则君子连类而退,盖将以力行善道,而未始忘忧国爱君之心焉。观二爻之义而考其心,则朋党之论可以不攻而自破矣。臣又观否泰之理起于人君一心之微,而利害及于天下。方其一念之正,画而为阳,泰自是而起矣;一念之不正,画而为阴,否自是而起矣。陛下能日新其德,正心于上,臣知其可以致泰矣。异时天道悔祸,幸而康宁,愿陛下常思其否焉」。又言:「今日之事,虽有可为之几,而其理未有先胜之道。盖不在于交锋接战之际,而在于得天下之心,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心念之间,一毫有差,四海共知。今使天下之人皆曰吾君孝悌之心,寝食不忘父兄,则当思共为陛下雪雠耻矣。皆曰吾君之朝,君子在位,小人屏去,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则有才智者悉思尽其力矣。皆曰吾君弃珠玉,绝玩好,赏不予幸,惟以予功,则上下知劝矣。以至吾君言动举措俱合礼法,至诚不倦,上格于天,则望教化之可行矣。如是则将帅之心日以壮,士卒之心日以奋,天下百姓之心日以归。夷狄闻陛下之盛德,知中国之理直,则气折志丧。陛下何为而不成乎?不然,疑似之心毫发著见,隙见于此则心生于彼,天下之人口不敢言而心敢怒,异日事乖势去,祸乱立作,足以致祸致难,起戎起兵。前日明受之变,大逆之徒陈兵阙下,旁引他辞,其监不远也。为人上者,其可不兢畏戒惧耶」?又言:「听杂则易惑,多畏则易移。以易惑之心行易移之事,终归于无成而已。是以自昔人君修己正心,惟使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持刚健之志,洪果毅之姿,为所当为,曾不他恤。陛下聪明睿智,灼知古今,茍大义所在,断以力行,夫何往而不济乎?臣愿万几之暇,保养天和,澄净心气,庶几利害纷来,不至疑惑,以福天下」。召对便殿,问所宜为,浚既面奏,复条列以进,号《中兴备览》,凡四十一篇。高宗嘉叹,置之坐隅。浚以虏势未衰,而叛臣刘豫复据中原,请亲行边塞,部分诸将。六年正月至江上,榜豫僣逆之罪,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命刘光世屯合肥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以佐俊,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高宗遣使赐浚御书《裴度传》,浚请乘舆以秋冬幸建康。浚复渡江,遍抚淮上诸戍。七月,诏促浚入觐,八月至行在所。时张俊军已进屯盱眙,岳飞遣兵入伪地至蔡州,浚复力趣建康之行。乘舆九月朔进发,浚先往江上,刘豫及其侄猊挟虏来寇,浚以书戒俊、光世令进击,又令杨沂中往屯濠梁。刘麟渡淮南,涉寿春,逼合肥,张俊请益兵,刘光世欲引兵退保。赵鼎及佥书枢密院事折彦质移书抵浚,欲召岳飞兵速东下,又乞高宗亲书付浚,欲俊、光世、沂中等退师为保江之计。浚奏:「俊等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淮南之屯正所以屏蔽大江,向若叛贼得据淮西,江南其可保乎?又岳飞一动,则襄汉有警,复何所制」?高宗手书听浚。杨沂中以十月抵濠州,浚闻刘光世舍庐州而南,疾驰至采石,令光世之众:「渡江者斩」!光世闻浚来,大恐,即复驻军,与沂中接连。刘猊分麟兵之半来攻,沂中大破猊于藕塘,猊仅以身免,麟拔栅而遁。高宗遣内侍赐浚端砚笔墨刀剑犀甲,且召浚还。至平江班见,高宗曰:「却贼之功,尽出卿力」。时鼎等已议回跸临安,浚奏:「天下之事,不倡则不起。三岁之间,陛下一再进抚,士气百倍。今六飞一还,人心解体」。高宗幡然从浚计。十二月,赵鼎出知绍兴府,浚独相。以亲民之官,治道所急,而比岁内重外轻,遂条具郡守、监司、省郎、馆阁出入迭补之法,又以灾异奏复贤良方正科,皆从之。七年正月,以去冬却敌之功制除特进,浚恳辞。先是,禄令成书,加金紫光禄大夫,浚辞不获,即求流貤兄滉。至是,高宗谓浚曰:「卿每有迁除,辞之甚力,恐于君臣之义未安」。浚乃奉诏。问安使何藓归报徽宗皇帝、宁德皇后上仙,高宗号恸擗踊,哀不自胜。浚奏:「天子之孝与士庶不同,必思所以承宗庙、奉社稷者。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涕而起,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乞降诏谕中外」。高宗命浚草以进,其辞哀切。又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乘舆发平江,至建康,几事丛委,浚独身任之,人情赖浚以安。每见必深言雠耻之大,反复再三,高宗未尝不改容流涕。时高宗方厉精克己,戒饬宫庭,内侍无敢越度,事无巨细必以咨浚,赐诸将诏旨往往命浚草之。四方灾异,浚必以闻,祥瑞皆抑不奏。刘光世在淮西,军无纪律,浚奏其状,高宗罢光世而以其兵属督府,浚命参谋军事、兵部尚书吕祉往庐州节制,浚又自往劳之。人情初无他,而密院以握兵为督府之嫌,奏乞置武帅,乃以王德为都统制,即军中取郦琼副之。浚归,奏其不然,琼亦与德有宿怨,自列于御史台。乃更命张俊为宣抚使,杨沂中、刘锜为制置判官以抚之。未至,琼等举军叛,执杀吕祉以归刘豫。浚引咎求去位,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先是,浚遣人持手榜入伪地间豫,会琼等叛去,浚复遣间持蜡书遗之,大抵谓豫已相结约,故遣琼等降。虏疑豫,遂废之。台谏交章诋浚,旋落职,以朝奉大夫、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永州。于是赵鼎复相,乘舆自建康还临安。九年二月,以赦复宣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除资政殿大学士,起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大使。时秦桧得政,始决和戎之议。虏遣使来,以诏谕为名,浚前后五上疏争之。十年正月,高宗遣中使抚问。时虏败盟,复取河南,浚奏愿因权以制变。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楫利害甚悉。高宗嘉浚之忠,遣中使奖谕。浚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在郡细务必亲,讼清事简,山海之寇招捕无馀。间引秀士,与之讲学,闽人化之。十一年十一月,除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十二年,太母銮辂来归,制封浚和国公。十六年,彗出西方,浚上疏力论时事。浚又以天申节手书《尚书·无逸篇》以进为贺。秦桧大怒,令台谏交章论浚,以特进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居连州。二十年九月,徙永州。浚去国至是几二十年,退然自脩,若无能者。而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武夫健将言浚者,必咨嗟太息,至小儿妇女亦知天下有张都督也。每使至虏,虏主必问浚安在。先是,虏载书有「毋易大臣」之语,盖惮浚复用也。于是桧令台臣王珉、徐哲每弹事必及浚,至谓浚为国贼,欲必杀之。又令张柄知潭州,汪召锡为湖南提举,以图浚。又令张常先为江西转运判官,治张宗元狱,株连及浚。又捕赵鼎子汾下大理狱,令自诬与浚及李光、胡寅等谋大逆,一时贤士桧所恶者凡五十三人皆与焉。会桧死,高宗始亲庶务,复浚观文殿大学士,判洪州。浚时丧母,将归葬。浚念天下事二十年为和议所移,边备荡弛,且闻完颜亮篡立,势已骄悍。浚忧之,自以大臣义同休戚,不敢以居丧归蜀。会星变,诏求直言,浚虑虏数年间其势决生隙用兵,而吾方信虏,荡然莫备,乃复言:「愿法汤、文事葛事狄之心,用勾践事吴之谋,以和为权;鉴石晋之事契丹,以和致败」。大臣沈该、万俟卨、汤思退见之大怒,以为虏初未有衅,而浚所奏乃若祸在年岁者,或笑以为狂。台谏汤鹏举、凌哲论浚归蜀,恐摇动远方,诏复居永州。服除落职,以本官奉祠。庚辰秋冬,朝廷闻虏有异志,中外表疏请还浚相位者不绝。三十一年春,命浚自便。浚归至潭,奉钦宗讳号,恸不食。又闻虏有嫚书,不胜痛愤,上疏请早定守战之策。未几而亮兵大入,中外震动。十月,复浚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时虏骑充斥两淮,王权兵溃,刘锜兵退归镇江,遂命浚判建康,兼行宫留守。浚被命即首途,至岳阳,遇大雪,亟买小舟冒风涛而下。时道涂之言传闻日异,中外危惧,长江无一舟敢行北岸者,浚不少顾。过池阳,闻亮死,然馀众犹二万屯和州,李显忠兵在沙上。浚渡江犒之,一军见浚,驩呼增气,虏惴恐,即遁去。浚至建康,请乘舆亟临幸。闻已进发,乃督官属储偫以须,不半月而办,军民恃以安。三十二年正月,高宗至建康,浚迎见道左,卫士见浚,以手加额。乘舆入行宫,首见浚。浚言:「国如身也,元气充则外邪远。朝廷元气也,用人才,修政事,治甲兵,惜财用,皆壮元气之道」。高宗嘉纳之。乘舆还临安,将行,劳浚曰:「卿在此,朕无北顾之忧矣」。四月,命浚经理两淮,继兼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时虏兵十万围海州,浚命镇江都统张子盖往救,大破虏众。浚以军籍凋寡,请招集忠义来归之人,及募淮楚壮勇之士,以充弩手,未几成军。又谓虏长于骑,我长于步,卫步莫如弩,卫弩莫如车,乃令陈敏专制弩治车。且请东屯盱眙、楚、泗以扼清河,西屯濠、寿以扼涡、颍,外可以塞虏寇之粮道,内可以接大兵之气势。益募福建之海舟,由东海以窥东莱,由清河以窥淮阳。张子盖自镇江来谒,浚与图取山东之计,奏乞益以精甲,俾屯淮上。上即位,浚首言建康行宫当罢工役华采之事,诏从之。上自藩邸熟浚德望,临朝之初,顾问大臣,咨嗟叹息。召浚赴行在所,赐手书。未至国门,遄𧼈三四,既见,上改容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唯公」。赐坐,降问再三,浚言:「人主以务学为先,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人主之心一为嗜欲私溺所乱,则失其公理矣。必兢业自持,使清明在躬,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上竦然曰:「当不忘公言」。又言:「今日当如创业之初,每事以艺祖为法,自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浚见上天锡英武,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志以图事。制除浚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节制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进封魏国公。荐陈俊卿为判官,复往江上。翰林学士史浩议欲城瓜洲、采石,下浚议,浚谓不守两淮而守江干,是示虏以削弱之形,怠军民战守之气。一有缓急,谁肯守淮者?不若先城泗州。浩既为参知政事,浚所规画,浩必沮挠,如不赏海州之功,沮死骁将张子盖,散遣东海舟师,皆浩之为也。先是,洪迈、张抡使虏回,见浚具言虏不礼我使状,且令称陪臣,浚请不当复遣使,而浩议遣使报虏以登宝位,浚请毋庸遣,竟遣之。虏责旧礼,不纳而还。十一月,上召俊卿及浚子栻赴行在所。浚请临幸建康,以动中原之心;用师淮堧,进舟山东,以遥为吴璘德顺之援。上见俊卿等,问浚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魏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契丹酋窝斡起兵攻虏,为虏所灭。其骁将萧鹧巴、耶律适里自海道来降。浚请厚抚之,诏浚拟官以闻。虏以十万众屯河南,声言窥两淮。浚以大兵屯盱眙、泗、濠、庐,虏不敢动,第文移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浚言虏诈,不当为动,卒以无事。隆兴元年正月,制除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时虏将万户蒲察徒穆及伪知泗州大周仁屯虹县,都统萧琦屯灵壁,浚谓至秋必为边患,当及时扫荡。会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浚具以闻,上手书报可。三月,召浚赴行在所。浚中道上疏,谓庙胜之道,在人君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今德政未洽,宿敝未革,揆之庙胜,深可疑者。愿发乾刚,奋独断,尽循太祖、太宗之法。上谓浚当先图两城,边患既纾,弊以次革。乃命李显忠出濠州趋灵壁,邵宏渊出泗州趋虹县,浚自往临之。以军事利钝难必,乞上以诸葛亮建兴六年所上奏置之座右,又以上旨出旗榜军前,慰安百姓。李显忠至灵壁,败萧琦;邵宏渊围虹县,降徒穆、周仁,乘胜进克宿州,中原震动,归附日至。上手书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数十年来无此克捷」。浚恐盛夏人疲,急召显忠等还师,而上亦戒诸将以持重,皆未达。伪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率兵至,显忠与战,连日未决。谍报虏益兵将至,显忠等信之,夜引归,虏亦解去。时浚在盱眙,去宿不四百里,传言虏且至,浚亟北渡淮,入泗州城抚归士,已乃还维扬,上疏待罪。上手书抚劳。浚复奏曰:「今日之事,明罚为本,罚之所行,当自臣始」。上手书报从其请,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宿师之还,士大夫主和议者非议百出。上又赐手书曰:「今日边事倚卿为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怀犹豫。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独任之,今日亦须朕与卿终之」。荐遣内侍劳浚。浚留真扬,大饬两淮守备。是时师退未几,人不自保,浚徙家惟扬,众情始定。于是浚又第诸将,乞以次行罚。命魏胜守海州,陈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守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兵形势,修涤关山以扼虏冲,聚水军淮阳,马军寿春,由是两淮守备寖固。上复召栻奏事,浚言:「自古有为之君,必有腹心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不使浮言异议得以动摇。今边隅觕定,军旅觕整,而臣以孤踪,跋前疐后,动辄掣肘。陛下将安用之」?因乞骸骨。上览奏,谓栻曰:「虽乞去之章日至,朕决不许。朕待魏公有加,不为浮议所惑」。上对近臣未尝名,浚独曰「魏公」。每遣使来,必令视浚饮食多寡,肥瘠何如。八月,有旨复浚都督。虏元帅仆散忠义贻书三省密院,欲索四郡及岁币,且云今兹治兵决在农隙。浚言虏彊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时朝廷欲谢遣来归之人,其已至者,悉加禁切。浚言:「陛下方务恢复,乃于降者而首疑之」。时汤思退为右相,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持书报虏。浚言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已而仲贤果以许四郡辱命。朝廷复建遣王之望为通问使,龙大渊副之,浚争不能得。未几,召浚赴行在奏事。至镇江,以论议不合,乞罢机政。上赐手书,报以面议。既入见,上谕浚以欲专委任之意,浚复力陈和议之失,上为止誓书,留使人,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先往谕虏以四郡不可割之意。于是之望、大渊待命境上,而上与浚密谋,若虏帅必欲得四郡,当追还使人,罢和议。十二月,制拜浚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都督如故,思退为左仆射,上书《圣主得贤臣颂》以赐。虏械胡昉等,上闻之,谕浚曰:「和议之不成,天也。自此事当归一矣」。二年三月,始议以四月进幸建康。浚又言当诏之望等还,上从之。幸建康之议,思退初不与闻,大骇。力争,乃与其党密谋为陷浚计。俄诏浚行视江淮。自浚受任督府,且将三年,讲论军务,不遑寝食。所招来山东淮北忠义之士,以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馀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壮士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要害之地,城堡皆筑,其可因水为险者,皆积水为堰,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两年冬,虏屯重兵十万于河南,为虚声胁和,有刻日决战之语。将士望虏至成大功,而虏亦知吾有备,卒不敢动。及是,浚又以宰相来抚,诸军将士踊跃思奋,虏闻浚来,亦檄宿州之兵归南京,沿边清野以俟。淮北来归者日不绝,山东豪杰悉愿受节度。浚又以萧琦契丹望族,沈勇有谋,欲令琦尽统契丹降众,且以檄喻契丹,虏益惧。思退乃令王之望盛毁守备,以为不可恃。又令尹穑论罢督府宣力属官冯方,又论浚费国用不赀,又论浚奏留张深守泗、不受赵廓之代为拒命,又论乞罢浚都督。浚亦请解督府,诏从其请。言者诋浚愈力,左司谏陈良翰、侍御史周操言浚不当去国。上谓良翰曰:「当今人才孰踰魏公?卿宜遍谕侍从、台谏,使知朕意」。浚留平江,上章乞致仕者八。上察其诚,欲全其去。四月,制除浚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判福州,朝廷遂决弃地求和之议矣。浚恳辞恩命,改除醴泉观使。行次馀干,以家事付两子,曰:「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尽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归葬先人墓左,葬我衡山足矣」。八月二十二日寝疾,后七日,呼子栻等于前,问国家得无弃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仕而薨。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两日。赠太保。后五年,上追思浚忠烈,加赠太师,赐谥忠献。浚自幼即有济时志,不观无益之书,不为无益之文,孜孜求士尚友,以讲明当世之故。在京城中,亲见二帝北狩,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虏俱存。艰难危疑,人所畏避,则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动其心。南渡以来,士大夫唱为和戎之说,浚独以虏未灭为念。晚志益确,虽不克就,然表著天心,扶持人纪,使天下知有君臣父子之道。论事上前,必以人君当正心务学,修德畏天,至诚无倦为先。绍兴间,力挽耆儒寘之讲筵,至隆兴罢政,犹惓惓劝上讲学。绍兴之日食,隆兴之飞蝗,率上疏请修德以弭变。又以储副为天下本,自在川陕即上疏乞选养宗室之贤。及为相,复陈宗庙大计。及资善堂建,皇子出就傅,又荐朱震、范冲充训导之选。每以东南形势莫重建康,人主居之,北望中原,常怀愤惕;若居临安,内则易以安肆,外则难以号召中原。故自绍兴至隆兴,屡以迁幸为言。禀性至公,尝劾李纲以私意杀从臣宋齐愈,罢其政。及大赦,纲贬海外,独不原,浚为请,得内徙。韩世忠军士剽掠,浚尝奏夺其观察使,及视师淮上,独称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兄滉以才学为高宗所知,赐进士第,后省缴駮,浚言不可以臣故违后省公议。其辅政以人才为急,与赵鼎当国,多所引擢,从臣、朝列皆一时之望,人号为小元祐。至隆兴初,首荐论事切直、挫折不挠者数十人。及再相,又荐虞允文、汪应辰、王十朋、刘珙等,皆一时名士,其后多至执政侍从。尤善于抚御将帅,而知其才。始在关陕,吴璘由行间识擢,卒有大功于蜀。刘锜晚出,浚一见奇之,即付以事任,归荐于朝,卒成颍昌之奇功。高宗叹息,谓浚知人。其他若杨政、田晟、王宗尹、王彦俊,皆为名将。大抵浚之用心,以致君尧舜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雠之义为己责,以未复祖宗之境土为己忧。议者谓其论谏本仁义似陆贽,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准,其志在灭贼、死而后已似诸葛亮云。事母至孝,及出身为国,离母七年,为宣抚日始迎养于阆中。暨在相位,始遣人迎于蜀。彗星之见,浚将论时事,恐为母忧。其母见浚瘠,问故,具以告。母诵其父对策之语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忍不言以负陛下」。浚意乃决。母丧,浚踰六十,哀毁不自胜。于兄滉友弟尤至,教养其子如己子,置义庄以赡其族及母族,婚丧皆取给焉。生无玩好,视天下之物泊然,无足以动其心。起居皆有常度,在馀干未疾之前,温恭朝夕,无一毫倦怠意。浚之学一本天理,尤深于《易》《春秋》《论语》《孟子》。奏议务坦明,不为虚辞。口占成文,不易一字。有《绍兴奏议》《隆兴奏议》各十卷,《论语解》四卷,《易解》并《杂说》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卷,《书》《诗》《礼》解又三卷,文集十卷,藏于家。长子栻,自有传;次子杓,以才谞称,今为权兵部尚书知临安府。
建康府笪桥酒库等拨还萧鹧巴军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二五、《宋会要辑稿》食货二一之七(第六册第五一四七页)
建康府笪桥酒库并见管钱物、米曲、醅清、银器、什物及脚店等,并依旧拨还萧鹧巴军,差人前去交割,管干开酤,收息钱充激赏等支用。
缴还萧鹧巴妻封国夫人词头奏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宋会要辑稿》仪制一○之四○(第二册第二○二四页)
臣窃惟妇人之爵,至国夫人极矣,惟三公、三师、宰相、亲王、使相之妻,乃可得之。今鹧巴以向化来归,诚足嘉尚,位以廉车,亦云厚矣。鹧巴得廉车为厚,则妻从夫爵,当得硕人,已超转至郡夫人,厚于鹧巴数等矣。今更超封为国夫人,夫鹧巴官为观察使,止同侍从,而其妻乃同三公、三师、宰相、使相之妻,不惟于法非宜,而妻超夫爵愈甚,于理亦不当然也。所有词命,臣未敢撰行。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下之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五、《黄氏日钞》卷三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七、七四、《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五、《秘笈新书》卷七、八、《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一六、雍正《陕西通志》卷八一、雍正《湖广通志》卷八一、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二、嘉庆《汉州志》卷三八、道光《绵竹县志》卷三九、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同治《绵州志》卷四○、四七、光绪《湖南通志》卷三七
上自藩邸熟闻公德望,临朝之初,顾问大臣,咨嗟叹息。首召公赴行在,赐公手书曰:「朕初膺付托,以眇然一身,当万几之繁,夙夜祗惧,未知攸济。公为元老,被遇太上皇帝礼遇之久,群臣莫及。宜有嘉谋至计,辅朕初政。方今边疆未靖,备禦之道实难遥度。思一见公,面议其当,使了然如在目中。繄公是望,公其疾驱,副朕至意」。公奏曰:「臣敢不以前日恪事太上皇帝之心事陛下。惟一其志,有陨无二」。遂就道。未至国门,敦促再四,至即引见。上见公,改容体貌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惟公」。命内侍赐公坐,降问再四。公奏:「人主以务学为先。人主之学本于一心,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人主惟嗜欲私溺有以乱之,失其公理。故必须兢兢业业,朝夕自持,使清明在躬,惟是之从,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上竦然曰:「当不忘相公之言」。公又奏:「今日便当如创业之初,宜每事以艺祖为法,自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公见上天锡英武,每言及两朝北狩、八陵废隔、兆民涂炭,雠耻之大,感痛形于词色,因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志以图事。制除公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进封魏国公。太上皇退处德寿宫,群臣希得进见,独再引公,见辄移时。以秋防复往江上,留临安旬日,中使问赐饮食等不绝,礼遇冠一时。公舟行出国门,见蝗自北来,飞长数里,即具奏曰:「灾异之起,必有所因。陛下即位之初,忧劳庶政,岂容有此?伏愿益修钦畏,以答天心。抑天之爱陛下,殆将有以警勉于初,助成圣德也。更乞延见近臣,咨问时政,必使惠泽实及军民」。先是,公谓新政以人才为急,人才以刚正为先,因疏当今小大之臣有经挫折而不挠,论事切直者凡十数人荐于上,且乞以间暇时数引贤者自近,赐以从容,庶几启沃之间有所广益。复荐陈俊卿、汪应辰可为宣抚判官,有旨差俊卿。又奏前国子司业王大宝可备劝讲论思,上遂命召大宝。公至江上,复奏曰:「直言不闻,非国之福。自秦桧用事,二十年间,诬以它罪,贼杀忠良,不知几何人。愿下明诏,以太上之意条具往以直言获罪之人,各加恩施。其诬之以事而身已沦没,许本家开析事因,经朝廷雪诉,庶几冤愤之气得申今日」。又奏乞尽天下之公议以用天下之才。时洪迈、张抡使虏回,见公于镇江,具言初到虏中,锁之寓馆,不与饮食,令于表中换「陪臣」字。公奏:「虏主恃彊,弹压诸国。今日之事,惟修德立政,寝食之间无忘此雠,上慰天心,下从人欲,不当复遣使以重前失」。翰林学士史浩建议,欲筑瓜洲采石城,上下公议。公谓:「今临淮要地俱未措置,高邮巢县家计亦复未立,而乃欲驱兵卒但于江干建筑城堡,岂不示虏削弱,失两淮之心,堕将士之气?或有缓急,谁肯守两淮者?不若先城泗州便」。上以公言为然。浩已为参知政事,力主初议,其馀公所措置,浩辄不以为是。公以张子盖可任,使镇淮上,图山东,而子盖所陈,浩辄沮抑百端,至下堂劄诘责,又深遏海州之赏。公方招来山东之人,至者云集,而浩不肯应副钱粮,且谓不当接纳以自困。公奏乞上幸建康,而浩专欲为怀安计。公治舟楫于东海,所图甚远,而浩辄令散遣。凡公所为,动皆乖异,党与唱和,实繁有徒。子盖西人,负气竟以成疾。公遣官属劳问不绝,且乞上亲喻之。上赐手书抚存备至,而子盖卒不起,山东前所结约者皆失望。浩遣其腹心司农寺丞史正志来建康,专欲沮招纳事。公论奏曰:「窃惟国家自南渡以来,兵势单弱,赖陕西及东北之人不忘本朝,率众归附,以数万计。臣自为御营参赞,目所亲见,后之良将精兵,往往皆当时归正人也。三十馀年,捍禦力战,国势以安。今一旦遽欲绝之,事有大不可者。此令一下,中原之人以吾有弃绝之意,必尽失其心,一也。人心既失,变为寇雠,内则为虏用,外则为我寇,二也。今日处分既出圣意,将见淮北之人无复渡淮归我者。人迹既绝,彼之动息无自而知,间探之类,孰为而遣?三也。中原之人本吾赤子,今陷于虏者三十馀年,日夜望归,如赤子之仰父母。今有脱身而来者,父母拒户弃绝之,不得衣食,于天理人情皆所未顺,四也。自往岁用兵,大军以奔疲疾疫死亡十之四五。陛下慨念及此,命诸将再行招募。若淮北之人不复再渡,所募之卒何自而充?五也。寻常诸军招江浙一卒之费不下百缗,而其人柔脆,多不堪用。若非取军淮北,则军旅之势日以削弱,六也。若果绝之,人心一失,大事去矣。国家所系,人心为本。惟陛下恢廓圣度,同符天地,信顺获佑,其理必然」。上见之感悟,事得不罢。正志又受浩旨,聚两路监司守臣往瓜洲相度筑垒事。及见公,恃其口辩,欲为浩游说。公折大义,正志乃愧恐不敢言。将行,公复谓之曰:「归致意史参政,秦桧主和,终致误国。参政得君,无蹈覆辙」。浩闻之悚然。时浩已遣使使虏,报登宝位。公奏:「陛下初立,方欲图回恢复,而遽闻遣使,惧天下解体。前日洪迈虏中供伏事状,寻闻虏酋备坐告喻岭北诸国。虏借我和议之名以迫胁诸国类如此,愿毋遣」。浩竟遣之,然虏计已行,亦竟责旧礼不纳也。十一月,有旨召宣抚判官陈俊卿及公子栻赴行在。公附俊卿等奏曰:「今日之事,非大驾亲临建康,则决不能尽革宿弊,一新令图,鼓军民之气,动中原之心。臣自太上时,已为此谋。盖江南形势实在于此,舍而不为,未见其策」。又奏曰:「汉文帝初立,有司请早建太子,以尊宗庙,其为天下国家计甚远。愿陛下留意焉」。公于九月中尝具奏,以谓:「近闻吴璘之兵在德顺曾未几月,与虏大战,不可不为之深思也。使此虏得志于西,则气焰必炽,胁制蕃汉,聚兵边陲,迫我臣属,事固难处。今持久不决,有大利害存焉。傥坐视不问,贻忧异时,非计之得也。当令两淮之师虎视淮壖,用观其变,而遣舟师自海道摇山东,及多遣忠义结约中原,疑惑此虏,使有左顾右眄之虑。而德顺之师知我有奉制之势,将士当亦贾勇自奋」。至是复令俊卿等力言之。时浩已发诏,命璘弃德顺。盖浩志专欲亟和,以自为功,谓德顺既弃,则非徒璘无能为,亦固挠公之谋矣。上见俊卿等,问公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时上已有欲幸建康之意矣,而浩殊不以为然。上遣内侍黄保躬赐公鞍马手书曰:「卿以元勋,特为重望,慨风尘之未静,仗忠义以亲行。首固边防,徐谋开拓,俾朕居尊,无复轸虑。缅思忠赤,益用叹嘉」。俊卿等归,公知车驾来建康之期尚缓,深虑有失机会,复具奏曰:「人心向背,兴亡以分。建康之行,一日有一日之功。愿仰稽天道,俯徇众情,亟定行期,以慰中外之望」。时契丹酋窝斡亦起兵攻虏,为虏所灭,其党奔溃。骁将萧鹧巴、耶律适里自海道来降。公以为女真一国之兵,其数有限,向来独以彊力迫胁中国之民及诸国之人为用,是以兵盛莫敌。今当招纳吾民,厚抚诸国,则女真之心自生疑惑,中原诸国莫为其用,虏可亡也。奏乞厚抚鹧巴等。上从之,诏公拟官赏施行,仍赐手书劳公曰:「卿以文武全才,副朕倚毗,宣威塞垣,厥功益茂。夷虏来归,中外帖然。今赐卿貂帽等」。时虏以十万众屯河南,多张声势,欲窥两淮。公以大兵屯盱、泗、濠、庐,虏不敢动,但移牒三省、密院及移书宣抚司,虚为大言,欲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等。公奏此皆诡诈,不当为之动,卒以无事。隆兴元年正月九日,制除公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且命即日开府视事。始,公命诸将筑泗州两城,至是而毕,隐然为边塞重镇。时虏将万户蒲察徒穆及伪知泗州大周仁以兵五千屯虹县,都统萧琦以万馀人屯灵壁,积粮修城,遣间不绝。公谓至秋必为边患,当及时扫荡。若破两城,则淮泗可奠枕也。且萧琦素有归我之意,累遣亲信至宣抚司。会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公具以奏上。上手书报可。三月,召公赴行在。公中道具奏曰:「今之议者,孰不持战守之说?其下则欲复遵旧辙,重讲前好。以臣观之,战守之说是也。然而战守之道,本于庙胜。君天下者,诚能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用之战则克,用之守则固,理有决然者矣。今德政未洽于人心,宿弊未革于天下,揆之庙算,深有可疑。臣愿陛下发乾刚、奋独断,于旬月之间,大布德章,一新内外,尽循太祖、太宗之法,使南北之人知有大治于后。人心既孚,士气必振,于以战守,何往不济」?既至,复伸前说。上再三叹美,谓公当先图两城,边患既纾,弊以次革。乃命李显忠出濠州趋灵壁,邵宏渊出泗州趋虹县,而令参议冯方随往犒劳。公亦自往临之。将行,念军事利钝难必,恐或小跌,伤上有为之心,谓诸葛亮建兴六年所上奏其言明切,曲尽事机,乞上置之坐右,常观览焉。又出旗榜军前曰:「面奉圣旨,大军所至,务要秋毫不扰,专以慰安百姓为事。敢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达于听闻,朕所不赦」。公渡江,闻李显忠至灵壁,而萧琦中悔,以众来拒。显忠大破之,琦所将万五千人降杀殆尽。邵宏渊亦进围虹县,显忠会之,徒穆、周仁穷蹙,率其众降,亦以万数。公又遣戚方将舟师趋淮阳,虑显忠轻敌深进,则亲帅官属前驻盱眙,几便近得以指呼。显忠追萧琦至宿州近城,琦与家属及千户头领等百馀人降,遂直抵城下。虏伪元帅者遣二万馀人来战,大破之。进攻城,将士蚁附而上,遂克之,中原震动,归附日至。上手书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数十年来,无此克捷」。公以盛夏人疲,急召显忠等还师,而上亦戒诸将以持重。皆未达,伪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率大兵至,显忠等恃胜不复入城,但于城外列阵以待,士卒颇疲矣。伪帅令于阵前打话,谓「尔若破我,当尽归河南之地」。既战,虏兵引却。明日复来战,我师小不利,统制官有遁归者,军心颇摇。显忠等率兵入城,虏众进攻城,复杀伤而退。居数日,得谍者报,虏大兵将至,显忠等信之,夜引归,虏亦不能追也。时虏名酋勇将降执系道,精甲破亡不翅三倍,是后不复能为灵壁、虹县之屯矣。方初退师,公在盱眙,去宿不四百里,浮言汹动,传虏且至。官属中有怀檄以归者,亦有请公亟南辕者。公不答,遂北渡淮,入泗州城。军士归者劳而抚之,视疮痍、拯疾病,存录死事,旌有功,人情胥悦。凡数日,上下始知虏初无一骑过宿者,人心始定。时公独与子栻留盱眙几月,俾将士悉归憩而后还维扬,具奏待罪。上手书抚劳,公复奏曰:「今日之事,明罚为本。而罚之所行,当自臣始」。上手书报曰:「卿屡待罪,欲罚自卿始。卿此言至公,岂不感格?朕委任卿,未尝少变,卿不可以此介意。正赖卿经画,他人岂能副卿」?有旨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宿师之还,士大夫素主和议者乘时抵巇,非议百出。上又赐手书曰:「今日边事尤倚卿为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怀犹豫。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独任此事。今日亦须朕与卿终任此事,切不可先启欲和之言」。又荐遣内侍劳公,于是公又第都统制、统制官以下,乞以次行罚。时朝廷建遣杨存中以御营使行江上守备,首途有日。公谓命令不一,将士观望,或败国事,身死无益,遂论奏之。上即日诏存中毋行。公留真扬,大饬两淮守备,命魏胜守海州,陈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守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兵家计,修滁州关山以扼虏冲,聚水军淮阴,马军寿春、庐州。大抵虏人来攻泗州,则粮道回远,城中兵二万馀足以守,乘其弊足以胜。如其出奇自淮西来,则清野坚壁,使无所掠。既不得进,合兵攻之,可大破也。然是时师退未几,人不自保,公命栻往建康挈家属来维扬,众情大安。两淮郡县悉增葺屋宇,人物熙熙,以至乡落亦皆成聚。上复召栻奏事,公附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必有心腹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不容秋毫之间,然后上下响应影从,事克有济。如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周,其次管夷吾之于齐,诸葛亮之于蜀,书传所载,始终可考。不然,作舍道边,何自而成?而况安危祸福之几,其应不远,可不畏哉!今边隅粗定,军旅粗整,虏以伤败之故,其势未能为竭国之举。而臣以孤踪,跋前疐后,动辄掣肘,陛下将安所用之?愿深惟国计,精选天下岩穴之贤,付以中外大柄,任之专,信之笃,如前数君所为,谋出于一,不使小臣得以阴间,不使异议得以轻摇,先内后外,以图恢复,庶几日积月著,太平可期。载惟陛下当至艰至难之时,遇自古未尝有之彊敌,若非君臣相与为一,朝夕图回,不较利钝,终期有成,诚恐岁月易流,后悔难追,甚可痛惜也。臣老且病,望陛下矜怜,赐以骸骨,使之待罪山林,无令出处狼狈,取笑天下后世」。上览奏,谓栻曰:「虽乞去之章日至,朕决不许。朕待魏公有加,终不为浮议所惑」。公闻之,不敢复有请。时上对近臣未尝名「公」,独曰魏公,每遣使来,必令视公饮食多寡,肥瘠何如,其眷礼如此。八月,有旨复公都督之号。虏都元帅仆散忠义与志宁并贻书三省、密院,索四郡及岁币等。且云:「今兹治兵,决在农隙」,以恐胁我。公奏:「虏力彊则来,力弱则止,初不在夫和与不和之间。使其有隙可乘,有机可投,虽使人接踵于道,卑辞厚礼无所不至,亦莫足以遏其锋也。今伪帅书盖知江南之士欲和者众,离间吾心腹,挠乱吾成谋,坐收全功,以肆其忿毒于后。惟陛下深察之。臣诚过虑,窃恐腐儒之论不知大计,遂为真和。曾不知三数年之后,虏马日蕃,人心益定,我之将士解体怠惰,方是时,何以枝梧?然今日内治未立,人多怀私,只贵谋身,不思为国,军民之弊,漠不加意。不求之此而区区于末,恐无益也」。时朝廷欲谢却归正人,已至者悉加禁切,且不欲公多遣间谍,恐生边衅。公奏曰:「自昔创业中兴之君图回天下,初非有夙任之将、素养之兵、旧抚之民为之用也。考其施设,事非一端。或取之群盗,或得之降虏,或以夷狄攻夷狄,莫不虚怀大度,仰凭天道,俯顺人心,以成大功。后世仁德之不孚,措置之失宜,驯致降人多有背叛。此非徒人事之谬,盖亦天命之不归也。今陛下绍隆祖宗,方务恢复,乃于降者而首疑之,则左右前后与夫今日军旅之众,孰不可疑?而况它日进抚中原,必先招徕,事乃可济。若处之失当,反激其怒,它日人自为敌。计之出此,岂不误哉?陛下将有经营四海之心,推诚待人,如天如日,岂比固陋之士,姑为保身之谋,独无天命之可信哉」?又奏:「虏之于我,有不戴天之雠,挟诈肆欺,不遗馀力。自宣和、靖康以来,专以和议挠乱国家,反覆诡秘,略无一实。今败盟如此,而朝廷尚蹈覆辙,号为信义,恐生兵隙,臣所未喻也。昔宋襄公谓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而卒败于楚,得无类是乎」!时汤思退为右相,思退本桧死党,尤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李栻持书报虏,并借职事官以往。公又奏:「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上因其辞,戒勿许四郡,而宰执则令仲贤等许之无伤。栻至境,托故不行,独仲贤往。仆散忠义惧之以威,仲贤遂鼠伏拱手,状称归当禀命许四郡,愿持书复来。仲贤见公,谬称虏有数十万之众近边,若不速许四郡,今冬必入寇,我无以当其锋。且公重臣,不宜在江外,当亟渡江。公知仲贤为虏所胁,即谓之曰:「某在此边备已饬,借使虏来,当力破之。况探报日至,虏之屯河南者不过十万,计议得无为虏游说耶」?栻复被旨,令入奏。公命栻奏仲贤辱国无状,但所谋事,未知有无出朝廷之意,臣实不预此议。栻至,上即召见,首问仲贤事。栻具奏其状,且曰:「仲贤不可不明正其罚,朝廷与为表里,不可不察」。上怒,下仲贤大理寺。思退等惶惧,反谓仲贤能说虏削去君臣之礼,止以叔侄相往来为有功,百端救之,至与左相陈康伯等叩头殿上乞去。上不悦,犹镌仲贤官。思退及其党惧,益大唱和议,建遣王之望、龙大渊为通问使副。公在远,争不能得。见诸军惶惑,归正人尤不自安,即出榜诸军,谓虏人妄有邀索,如辄敢渡淮,当约日决战。朝廷闻公出此榜,皆大恐,独上以为然。公又奏曰:「伏闻朝廷遣使甚亟,思虑反复,实不遑宁。伏念臣顷居谪籍几二十年,流离困苦,加以忧患,狼狈万状。所以养爱此身,不敢即死,亦以臣子大义,负不戴天之深雠,终幸一朝得伸素志,瞑目无憾。幸遇陛下龙飞之始,英武奋发,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臣是敢受任而不辞。今将士人情日以振作,而虏寇作于内,师老于外,少稽时月,形势毕见。载惟此虏若势力有馀,内无掣肘,则秋冬之交必引兵长驱,要我以和,何求不成?而乃遣书约期,势实畏怯,其状甚露。纵令敢以偏师深入,自淮西来,为我则利,为彼非福。盖三百里之内,野无刍粟,扼以不战,又何能为而直为此急急也?重念臣衰老多病,所见所为迂阔寡合。自度赋分单薄,无以胜任国事,方欲俟岁晚力求休退。惟臣所爱者,陛下之圣德闻于天下,有有为之时。惟臣所忧者,夷狄之奸计得以肆行,而后悔何及?不然,臣年馀几何?岂不欲姑就安逸以毕此身,而固为异同于今日也」?又奏:「今岁守备甚严,自秋涉冬,初无一事。向若虏不贻我以书,固自若也。不幸因虏以一介持书慢我,而朝廷匆遽遣人,自招纷纷。缘此内外之情各不怀安,于国体所系甚大。今兹使行,事体尤重,岂宜更复草草?惟此虏若必欲侵凌我,虽恳请百拜,有不可遏。如其不能,亦何由而动?况专幸寇雠之不我侵,急急然徒为恳免苟安之计,臣之所未谕也」。上赐手书谕意,将以首相待公。公奏力辞。未几,遂召公赴行在奏事。公初议答虏书事,以为但当轻遣一介往观其情伪而为之所。至是,乃闻朝廷遣之望等。十一月二十五日,行至镇江,上奏曰:「近者窃承朝廷已定遣使之议,臣身在外,初不预闻。窃惟徽宗、钦宗不幸不反,亘古非常之巨变,凡在臣庶,不如无生。而八陵久隔,赤子涂炭,国家于虏,大义若何?况逆亮凭陵,移书侮嫚,邀求大臣,坐索壤地,其事近在前岁。今议者不务力为自彊之计,而因虏帅一贻书,遽遣朝士奔走麾下;再贻书,欲遣侍从近臣趋风听命,复将裒吾民之膏血以奉雠人,用犹子之礼以事雠人,欺陛下以款之之名,而为和之之实。其说固曰吾将款之而修吾兵,政不知使命一遣,岁币一出,国书一正,将士褫气,忠义解体,人心愤怨,何兵政之可修?又不过曰吾将款之而理吾财用,不知今虽遣使而兵不可省,备不可撤,重以岁币之费,虏使之来,复有它须,何财用之可理?此可见欺陛下以款之之名,实欲行其宿志也。彼方惟党与之是立,惟家室之是顾,惟富贵之是贪,岂复以国事为心哉?况两朝銮舆之望已绝,宗室近亲流落虏廷,戕贼殆尽,犹欲与之结和,不知于天理安否?臣实痛之。臣年老多病,所论与朝廷略不相合,岂可蒙耻更造班列,以重败其素节?且陛下庙堂之上,岂容狂妄不合之臣滥厕其间?臣虽至愚,亦诚不忍与今日力主和议之臣并立于朝。伏乞早降指挥,罢臣机政。臣见力疾至前路秀州,听候指挥」。上赐手书曰:「览卿奏,欲在秀州候指挥,甚非朕所望也。卿忠诚为国,天下共知,和议事专俟卿到,面尽曲折。卿宜速来」。继遣内侍甘泽赐公手书曰:「卿赴召入觐,何为中道遽欲引嫌自陈?军国大事,正要卿同心叶济。已差甘泽宣卿,宜体朕意,疾速前来」。公以上意厚甚,不敢固辞,复上奏曰:「臣窃闻道路之言,谓今兹议和非陛下本心,事有不得已者。询之士大夫,多以为然。惟臣昔尝力陈和之不可,为秦桧所挤,濒死者屡。赖太上皇帝保全覆护,获有馀生。今日之议,臣以国事至大,不敢爱身,力为陛下敷陈,不知陛下终能主张之否?又有事之大者,人才混殽,风俗陵夷,纲纪久弛,上下偷安,巨细积弊,内治自彊未见端绪。若力图所以革之,一绳以公,不恤浮议,则怨谤之言投隙伺间,巧为伤中,事必无成。若因循不革,日复一日,何以为国?国政不立,何以禦寇?不知陛下能力断于中,果行于外,君臣一心,无间可乘,以济此艰难之业否?臣是以食不遑味,寝不遑处,拳拳忧心,有如皦日。思所以为陛下计、为社稷计,须臾不敢忽也。不然,臣年老数奇,粗知学道,岂敢叨踰荣宠,窃位于朝,以负陛下社稷哉?臣到阙日,愿赐清间之燕,俾尽区区。度其是否,使之进退有据,不违其道。不胜幸甚」!既至入见,上首谕公以欲专委任之意,公复力陈和议之失。上为止誓书、留使人,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先往谕虏帅以四郡不可割之意。于是之望、大渊待命境上,而上与公密谋,若虏帅必欲得四郡,当遂追还使人,罢和议事。十二月二十二日,制拜公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都督如故。而思退亦转左仆射。上谕当直学士钱周才以注意在公,故思退虽为左相,而公恩遇独隆。每奏事,上辄留公与语,又时召栻入对,赐公御书《圣主得贤臣颂》。思退等素忌公,至是益甚。公既入辅,首奏当旁招仁贤,共济国事。上令条具,公奏虞允文、陈俊卿、汪应辰、王十朋、张阐可备执政,刘珙、王大宝、杜莘老宜即召还,胡铨可备风宪,张孝祥可付事任,马时行、任尽言、冯方皆可备近臣,朝士中林栗、王秬、莫冲、张宋卿议论据正,可任台谏,皆一时选也。公自太上时,即建议当驻跸建康,以图恢复。上初即位,公入对,又首言之。及总师江淮,每申前说。至是复力言于上曰:「今不幸建康,则宿弊不可革,人心不可回,王业不可成。且秦桧二十年在临安,为燕安酖毒之计,岂可不舍去之而新是图?大抵今日凡事皆当如艺祖创业时,务从省约,而专以治军恤民为务,庶国有瘳。不然,日复一日,未见其可」。上深感悟。通书官胡昉等至宿州,仆散忠义以不许四郡之故,械系迫胁。昉等不屈,忠义计穷,更礼而归之。上闻之,亟召栻语之故,令谕公曰:「和议之不成,天也,事当归一也」。始议以四月进幸建康。公又奏当诏之望等还,上批出曰:「王之望、龙大渊并一行礼物并回」。思退等大骇,更约翌日面奏。及至漏舍,思退等竞执前说。公折以正论,辄屈。是日三月朔旦,上当诣德寿宫。未登辇,召宰执议事。思退及参知政事周葵、同知枢密院洪遵叩头力争,上怒,声色颇厉。及自德寿宫回,复批出曰:「追回之望等劄子宜速进入」。适诣德寿宫,太上皇帝亦深怒:「此虏无礼,卿等不可专主和议,恐取议于天下」。思退等惧,遂以劄子进入,发金字递行。公奏胡昉等能不为虏屈,当加赏。而向者卢仲贤擅以国家境土许寇与雠,宜有重罚。有旨仲贤除名勒停,编管郴州。又奏:「宜榜示诸军,谕以仆散忠义械系使人,加以无礼,使各奋忠义,勉励待敌,趋赴功名,庶几诸军知曲在虏,且知和议不成,激昂增气」。上令都督以此旨降榜两淮、荆、襄、川、陕,数日之间,号令一新,中外军民皆仰上英断。思退计穷,复奏力主和议,且请上以宗社大计奏禀太上皇帝而后从事。上亲批其后,降付三省曰:「虏无礼如此,卿犹欲言和,今日虏势非秦桧时比,卿之议论,秦桧之不若」。故事,宰相日一人启御封。是日适公当启,启毕,即转示思退。思退大骇,藏去。先是,上既决幸建康之议,思退等初不与闻。后奏事上前,语屡屈,因请曰:「和议不成,虏至何以待之」?上曰:「朕已决幸建康」。思退等失色。及又见批语,乃阳为皇恐乞祠状,而阴与其党谋为倾陷之计,反覆诡秘,人不得尽知也。居数日,俄有旨命公按视江淮。公知一日出外,奸人必得肆意,然趣行之旨屡下,而事之成败则又有非人力所能为者,乃行。既出国门,思退遂与右正言尹穑通谋,日夜汲汲益求所以间公者。公未抵镇江,道遇王之望等还,见之望力主和议,因密奏之。而思退等亦相与阴谋,谓不毁守备则公不可去,和不可成,乃令之望等盛毁守备一无以恃者。又阴以官爵讽诸将,令入文字,称虏盛彊,为畏怯语。而穑专主其议,百计毁公。盖公受任江淮,两年有半,念国家多虞,丑虏未靖,忧恐计度,寝不遑安,食不遑味。祁寒盛暑,劳抚将士,接纳降人,讲论军务,未尝少倦,少年精力有不能及。而公忠义奋激,曾不以为劳。诸军感悦,有不待号令而从者。计所招来山东、淮北忠义之士,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馀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彊壮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陈敏统之,以守泗州。淮南军士知泗为两淮要塞,皆愿以死守,至挈父母妻子往焉。要地如海、泗、高邮、巢、和、六合等皆已成筑,其可因水为险处,皆积水为匮,增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两年冬,虏屯重兵十万于河南,为虚声,胁和至再至三,皆有约日决战之语。泗州将士日望虏至成大功,而虏亦知吾备禦甚设,卒不敢动,反为防我计。及是,公又以宰相来抚诸军,将士无不踊跃思奋,军声大振。虏闻公来,亦檄宿州之兵归南京,沿边清野以俟。淮北归正者日来不绝,山东豪杰悉遣人来受节度。公晓之曰:「淮北、山东之人慕恋国恩,厌苦虐政,保据山险,抗拒贼兵,于今累年。首领冒难远来,备述尔等忠勤,为之恻痛。已具奏皇帝,记录汝等姓名,将来大兵进讨,则掎角为援,昼惊夜劫,抄绝粮道。如是贼兵深入,便当连跨城邑,痛剿贼徒。勋绩傥成,节钺分茅,皆所不吝。但当观时量力,无或轻动,反墯贼计。今本朝厉兵秣马,以俟天时,汝等亦宜训习,以待王师之至」。公又以萧琦乃契丹四军大王之孙,沉勇有谋,欲令琦尽统契丹降众,且以檄喻契丹,大意谓本朝与契丹有兄弟之好,不幸奸臣误两国,皆被女真之祸。今契丹不祀,皇帝无日不念此。尔能结约相应,本朝当敦存亡继绝之义。虏人益惧,遂为间书,镂板摹印,散之境上,类后周所以间斛律明月之意。督府参议官冯方立朝有直声,临事不避难,遍行两淮,筑治城垒,最为劳勚。思退等以其效力尤多,尤恶之,使穑论方不当筑城费财,凡再章而方罢。又论公所费国用不赀,公奏:「计督府遣间探、给官吏等,二年半之费,实不及三十万缗。其馀为修城造舟、除器招军等用」。上出公奏,思退、穑议屈,于是始谋更造它事撼公。殿前后军统制张深守泗有劳,军士安之。俄有旨放罢,而以赵密之子廓代之。公至淮东,询问知状,奏留深,而穑指公此事为拒命跋扈。思退等又相与谋,上眷公厚,必未肯遽罢公,但先罢都督,则公自当引去。穑奏论如思退计,而公自闻冯方罢,已上奏乞罢督府。诏从公请,而公亦封章力求还政矣。穑连疏诋公愈力。左司谏陈良翰奏,如公忠勤,人望所属,不当使去国。上谓良翰:「本无此事,且当今人材孰有踰魏公者?卿宜遍喻侍从台谏,使知朕此意」。侍御史周操素同良翰议,至是争论甚力。然是时公留平江虎丘,致仕之章已八上矣。上察公恳诚,欲全其去。四月二十有二日,制除公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判福州,而思退等遂决弃地求和之议。且命宣谕司及统领司磨治督府文书钱物,吹毛求疵,卒不可得,乃已。公力辞恩命,上不许,至五六,除醴泉观使。公虽去国,不敢以嫌故有隐,奏尹穑奸邪,必误国事,又奏劝上务学亲贤。故旧门生或劝公当勿复问时事,后虽有召命,亦无庸起。公慨然语之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况吾荷两朝厚恩,久尸重任,今虽去国,犹日望上心感悟。苟有所见,安忍不言?上复欲用某,某当即日就道,敢以老病为辞?如公等言,复何心哉」!闻者耸然。公以连年疲劳,比得退休,已觉衰薾。且畏暑,未能遂还长沙。行次馀干,假宗室赵公頙之居而寓止焉。所居之南有书室,公名之曰「养正」,而为之铭曰:「天下之动,以正而一。正本我有,养之斯吉。道通天地,万化流出。精思力行,无忘朝夕」。日读《易》,更定前说,且曰:「庶几未死,于学有进也」。又取《易》象题坐右曰:「谨言语,节饮食,致命遂志,反身修德」。亲旧来访者,辄与讲论古道,终日不倦。盖其心纯一,无出处动静之间如此。孟秋既望,公荐享祖考,既奠而跌。公起叹曰:「吾大命不远矣」。手书家事付两子,且定祭祀昏丧之礼,俾遵守,曰:「丧礼不必用浮屠氏」。且曰:「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尽雪祖宗之耻,不欲归葬先人墓左。即死,葬我衡山足矣」。及仲秋二十日,犹为饶守王十朋作《不欺室铭》,有曰:「泛观万物,心则惟一。如何须臾,有欺暗室?君子敬义,不忘栗栗」。至二十有二日,始寝疾。二十八日,疾病。日晡时,命子栻等坐于前,问国家得无弃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仕。日暮,命妇女悉去,夜分而薨。先是,六月末有大星陨于赵氏居养正堂之北,光芒若昼,赵氏一家尽惊。翌日,得公书欲来寓居云。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两日。有旨赠公太保。栻等不敢违公志,扶护还潭州。以是岁十一月辛亥葬于衡山县南岳之阴丰林乡龙塘之原。公自幼即有济时之志,未尝观无益之书,未尝为无益之文,孜孜然求士尚友,讲论当世之故。闻四方利病休戚,辄书之册,至一介之贱,亦曲加询访。在京城中,亲见二帝北狩,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虏俱存。委质艰难之际,事有危疑,它人方畏避退缩,则挺然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动其心。南渡以来,士大夫往往唱为和说,其贤者则不过为保守江南之计,夷狄制命,率兽逼人,莫知其为大变。公独毅然以虏未灭为己责,必欲正人心、雪雠耻、复守宇、振遗黎,颠沛百罹,志踰金石。晚复际遇,主义益坚,虽天啬其功,使公困于谗慝之口,不得卒就其志,然而表著天心,扶持人纪,使天下之人晓然复知中国之所以异于夷狄,人类之所以异于禽兽者,而得其秉彝之正,则其功烈之盛,亦岂可胜言哉!公论事上前,务尽道理,期于听从,不为苟激。其在官守,事无细大,必以身亲,视国事如家事,视民疾苦如在己身,至诚恳恻,贯彻上下。平生四被谪命,处炎方几二纪,拳拳念君之心远而弥笃。见朝廷一举措之善,则喜溢词色;一事不厌,则忧思终夕不寐。尝曰事君者必此心纯一而后能有感格,盖其忠义自壮至老,或用或舍,未尝有斯须之间也。事太夫人先意承志,婉愉顺适,曲尽其心,奉养恭恪,寒暑不渝。家人妇子见公身率,莫敢不敬。或时远去侍侧,每觉意绪不佳,则曰:「太夫人得无有疾乎」?遣人候问,则其日果太夫人服药也。太夫人方严,或颜色不和,则公拱立左右,踧踖若无所容。俟太夫人意舒,乃敢安。盖自膝下至白首如一日。太夫人既没,见素所服用之物,未尝不泣下,起敬起孝,孝诚笃至,上自宫禁,下至闾阎,无不咨嗟叹息。缙绅军民闻风而兴起慕用,与夫愧悔改行者,不可胜计也。于兄徽猷公友弟笃至,教养其子与己子不少异。置义庄以赡宗族之贫者,以至母族丧葬婚嫁,亦皆取给焉。岁时祭祀,必预戒小大,使各严恪。涤牲治具,必亲涖焉。及祭,肃乎如祖考临之。时节尝新,必先荐于庙而后敢食。器皿择精洁者备荐享,不以它用。素能饮酒,至斗馀。及贬连山,太夫人曰:「南方地热,宜省酒」。即不敢饮。及再见太夫人,命之饮乃饮,遂终身不踰三酌。于器用取具,不问美恶,平生无玩好,视天下之物泊然,无足以动其心者。燕处饮食,皆有常度,虽在闺门,无戏语,无所容。未尝偏倚而坐,未尝疾呼遽行,言必有教,动必有法。盛德日新,至老无息。及在馀干,未寝疾间,温恭朝夕,无丝毫倦怠意。绝笔二铭,于今读之犹能使人悚然起敬。则公之心虽未易以言语形容,然于此亦可以少见其几矣。盖其天资粹美,涵养深厚,以至于德成而行尊,非强勉所能及也。公之学一本天理,尤深于《易》、《春秋》、《论》、《孟》。尝论《易》数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太极一也,两仪三之也。分为二,而七、八、九、六之数五十有五,此天地之中数也。何以知其然?盖一、三、五、七、九合为天数,而天数不过五;二、四、六、八、十合为地数,而地数不过五。天地奇耦,合之为十,总之为五十有五。自然之数,皆不离乎中,中故变,变故其道不穷。圣人神而明之,用数之中,故消息盈虚之妙、阖辟变化之几皆在于我而动静莫违焉,中其至矣」。又尝论刚柔之义示子侄曰:「君道主刚,而其动也用柔,故乾动则为坤矣。臣道主柔,而其动也用刚,故坤动则为乾矣。故夫必欲远声色,必欲去小人,必欲配帝王,必欲定社稷,必欲安民人,必欲服四夷,乾之刚也,君则之于内而主断也。至于礼臣下、下贤才、抚四邻、爱百姓、恤孤寡,虚心取善,舍己从人,其动莫非柔矣。不敢唱始,不敢先事,谨礼法,循分守,安进退,守职业,坤之柔也,臣得之于内而有承者也。至于犯颜敢争,捐躯尽节,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千里之命,可杀不可辱,可困而不可使为不义,守忠义之大训,弭患难于当年,断大计、定大疑,正色立朝,华夷詟服,其动莫非刚矣。故夫善观《易》者,必观夫刚柔之中而究其所以用,则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或得或失,或悔或吝,或吉或凶可以类推矣。不知刚柔之用,不可言《易》也」。胡铨求公序其所著《春秋传》者,公告之曰:「《春秋》所书,莫非人事章章者。作之于心,见之于事,应之于天,毫釐不差。夫子叙四时,称天王,以谓顺天则治,生物之功于是兴;逆天则乱,生物之功于是息,为千万世训至明也。故一言以断《春秋》之义曰天理而已矣。呜呼!使王知有天,则诸侯知有王,大夫知有诸侯,陪臣知有大夫,驯致之理,得之自然,祸难孰为而作哉?盖王者知有天而畏之,言行必信,政教必立,喜怒必公,用舍必当,黜陟必明,赏罚必行。彼列国诸侯虽曰彊大,敢违天不恭,以重拂天下之心而自取诛灭耶?周道既衰,王之不王,不能正身行礼,奉承天心,以大明赏罚于天下。《春秋》为是作,以我褒贬,代天赏罚,庶几善者劝、恶者惧,乱臣贼子易虑变志,不复接踵于后,天地之大德,始获均被万物。圣人先天心法之要,蔑有著于此书者矣」。公于本朝大臣最重李文靖公,谓近三代气象。又以寇忠悯、富文忠、范文正之事为可法,尝曰:「莱公自澶渊还,耻于城下之盟,益劝上修德立政。既不获用,乃有东封西祀之说。郑公使虏还,以和议为耻,以自治为急务,而不受枢庭之赏。文正自西鄙入参大政,劝仁祖开天章阁,俾大臣条时务,大修政事。文正所具二十条,无非要切,然亦不克施。使三公获尽其猷为,则王业必不至二百年而中微也。异时归老山林,当作三贤堂于弊庐之侧,庶几朝夕想像,如见其人」。岂三公所为适有契于公心也与!每训诸子及门人曰:「学以礼为本,礼以敬为先」。又曰:「学者当清明其心,默存圣贤气象,久久自有见处」。见人有一善,为之喜见辞色。子侄辈言动小不中理,则对之愀然不乐,人自感动。公初娶杨国夫人乐氏,旬日被命召,即造朝。及为侍从,或以公盛年,劝买妾。公曰:「国事如此,太夫人在远,吾何心及此」?遂终身不置妾。再娶蜀国夫人宇文氏,贤明淑顺,与公同志。事太夫人尽礼,鸡初鸣,已冠帔立寝前,俟太夫人寐觉。夜则俟太夫人寝,至息匀寐安乃去。食饮汤药,一一亲之。太夫人常曰:「吾儿孝,天赐贤妇,以成其心」。内外宗族敬仰无间言,起居饮食亦皆如公有常度不渝,相对如宾。公方贵,未尝言及宇文氏私门,每训诸子曰:「吾朝夕兢兢履地如履冰,惟恐一言之失,一事之差」。盖其德诚足以配公焉。先公五年薨,葬衡山,与公同兆异穴。生子男二人,长栻,右承务郎、直秘阁;次枃,右承奉郎。公奏议务坦明,不为虚辞,率口诵,令子侄书之,皆根于心,不易一字。有《绍兴奏议》、《隆兴奏议》各十卷,《论语解》四卷,《易解》并《杂记》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卷,《诗书礼解》三卷,文集十卷。惟公忠贯日月,孝通神明,盛德邻于生禀,奥学妙于心通。勋存王室,泽在生民,威震四夷,名垂永世。平生言行,非编录可纪。谨掇其大略,以备献于君父,下之史官,传之无穷,且将以求当世立言之君子述焉。谨状。乾道三年十月日,左迪功郎、特差监潭州南岳庙朱熹状。
魏丞相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三
丞相魏公讳杞,字南夫。幼时转寓四明,邂逅武翼姜公,观奇之,问公出处。潸然出涕,言有母无以为养。姜公亦为感动,馆之于家,命之从学。文日益进,姜公许妻以其子,是为庆国夫人。公未冠授官,复擢巍科,然安于命义,志不苟求。时秦师垣专政,其子熺以同年讽公来见,意不诺。尉馀姚,与太保史公为代,后又相继秉钧,为盛事。越帅秋阅,必欲以军礼,他尉皆羞,公独戎服执挝,庭趋如仪,神色夷然,识者叹其器量。尉满,丞相史公为代,念公之贫,故迟其来。公以书促之,史公浩报云:「我迟其行,公促我至,近世交情所罕闻也」。邑人传之以为美谈。馀姚有剧盗,为邑人害,公设方略捕之。当改秩,公曰:「盗为民害,不得不除,不愿以人之罪为己利也」。不复问赏,径受节推以归。宪使秦公昌时闻而重之,密为保奏,讫事乃语。公不得已,始就赏。公宰晋陵,年始及壮,吏事详练,邑人安其乐易而服其严明。尝护使客留传舍,民有以妖党告,株连数百人,力请即掩捕,少缓且变。人方骇,公不为动,乃先系其人,累日不问,徐逮其所指者,使觇视之。曰是也,指其人之女为魁,欲得对狱。公益疑其奸,讯之,乃尝求婚不遂,馀又皆仇家也,以诬告反坐之。晋陵有巫,以神为市而诉民之不施,公察其情,曰:「左道乱民有常刑」,逐巫境外而燬其祠。公在晋陵三年,郡守凡十易,其间有贪残失众心,疾公守正,招摭尤甚。及其罪去,寮吏鼓舞,守与其家人至徒步出城。公曰:「我可乘其危哉」!为具舟楫道路之费,独往送之。守愧悔,举家感泣。晋陵一日有被发号呼于庭者,叩之,则李氏也。其父调官都下航湖,以行久,不知所在,丐为寻访。公恻然,受其词。同僚皆谓曰:「具区环数郡,安知在吾邑?将必悔之」。公不恤,择健五百,激以厚赏,使物色。果得盗杀者,遂伸其冤。人尤异之,政誉流闻。周公麟之、吕公广问常率从班列荐,侍御周公方崇又将引之宪府,公径赴铨部,授泾县而后见知,诸公叹赏不已。繁昌获盗,宰尉奇赏,追逮日滋,谓寓赃于泾民为多,已次遣行,已破数家,至有死者。公下车,独谓不然。一日,持檄取五十三家,邑民狼顾。公一无所遣,已而真盗与赃乃获于他邑。平民逮系纵归者无全肤,忍死扶惫,与五十三家者泣谢于庭下,繁昌获谴而公名益著。泾民有能持吏长短者,自公至,屏迹不敢出。后有吏过其门遭殴,公曰:「此奸民也,以我将去,故尔。不治何以惩恶」!即请于守,寘于理。比去,有泣拜于途,悔过自讼者,询知即其人,因加训勉,卒为良民。隆兴二年,金虏大举入寇,声摇江浙。时钱公端礼宣谕淮南,公以宗正少卿参议其幕。初,高宗皇帝以二圣之故,屈己为汤文乐天之事,首足倒寘,欲正未能。至是,上欲遣使和议,以退虏师,且正敌国之礼。丞相汤公思退荐公有专对才,自宣幕召对。上从容访问国家利病及淮上将帅人才,公敷奏精详,上当帝心,乃曰:「欲得卿便使虏」。公辞,不许。时警报方急,虏情叵测,公素多病,公母燕国夫人曰:「人臣事君,尽命而已。况天子亲擢,此汝自效时也」。有谕诣都堂议使事,凡十馀条,其大者四:一,退师议和。二,易臣为侄。三,减岁币。四,不发系虏归附人。陛辞,公奏:「万一犬羊无厌,愿陛下勿以小臣为虑,请速加兵」。上恻然久之,曰:「卿虔心如此,天亦相佑,何虑不济」!行次盱眙,虏帅仆散忠义纥石烈志宁驻兵淮上,闻有使人,遣权知泗州赵房长请见于淮浒,问使意,且求先见国书。公言书合于到日赍出,房长云:「某不见书及定议于此,使副如何得到阙下」?公出副本示之。房长云:「此卢仲贤赍来书式前后无再拜等字,不可用也。南朝二三十年称臣用表,一旦欲为叔侄,且求减币帛,太无礼」!必欲令公易书。公言:「御书也,臣下岂容辄改?主上以两国各有利害,天地鬼神鉴其曲直,此则有辞,非所惧也」。自午至酉,或坐或起,诘难纷然。公应酬明敏,辞气慷慨,房长不能屈。公徐言:「和议若成,兵祸旋弭,皆同知之功,神明亦佑」。房长词理,因而稍顺,即云:「且待禀元帅看」。既而忠义复遣计议官李佾同房长请见,诘难愈甚。公随意争折之。未几,忠义复遣校尉高仲端同房长至。仲端传忠义语云:「和议已二三年,未有端的。宋国忽侵夺我宿州,我以偏师一击,即散惧而求和。及取接人使,又复不来。今重兵压境,宋国又求和,而复屯兵合肥,岂欲款我师期,别生事耶?宋国若不推诚,元帅欲提大军过淮,复于襄汉截断吴璘军马,使不得东,恁时如何」?公曰:「此皆彼此已往之事,今奉信使,不必复言」。遂同副使宿于水滨,与虏相望。时骁将魏胜战死,楚州陷没,上愤虏反覆,诏以礼物充督府犒军。公深计用兵利害,即奏曰:「今使事大者,易名称,减岁币,不发系虏归附人,臣与虏力争,其情颇屈。若虏悔祸从约,而礼物既散,恐仓猝难办。且恐虏疑我绐,别生衅隙」。朝廷深然之,留礼物。公始奉命北行,途遇虏兵,公将使旗,令人前行,大呼:「奉使来」!俄而控弦露刃,直前围逼,众皆失色。公意气自若,使谕以两国利害,为少却。累日行宿兵虏围中,濒死者数,绝无饮食。会虏接伴至,方得入境。抵燕山,其馆伴张恭愈等责书不如式。往常遣使,书称「大宋」,虏诱至其庭,逼令去「大」字。虏今亦用此计逼公令改,又令称陪臣。公曰:「书出御封,不敢轻改。窃恐沿淮小人欲梗和好,生事疆埸,望禀元帅,切勿信也」。公前后与虏语,抗论不挠,动中事机,晓谕祸福,开布诚信,虏颇信服。时虏主葛王欲和,而忠义等不欲。事闻,虏主意肯,忠义遂再遣李佾等见公,其辞稍顺,而责书不如式,且欲世为侄国。公言:「只如人臣之家,安有一家专是叔,一家专是侄之理?此何昭穆两国皇帝方享万寿,臣子何忍预以世言」?佾等言:「向于誓表世修臣节,尚忍言之,今为世侄,乃不忍言耶」?公曰:「大国不欲和则已,如欲议和,亦须阔略节目,彼此相迁就可也」。忠义等以和议垂成,己不得逞,乘其未定,俄拥兵长驱而南,老稚奔逃,仓猝不得渡,多至溺死。公切责津吏,将奏劾之,始得二十艘以济,所全活甚众。虏兵侵逼,公护礼物,稍内迁。适副使康湑病不能骑,兼之摧困百端,告公曰:「湑死于此,公其勉诸」!公毅然以死自誓,抗议益坚,辞色俱厉,虏无以屈,乃定盟,卒易君臣为叔侄,减岁币银绢五万疋两,不发系虏归附人。逮归,得虏报书,公力求视书稿,见其书词悉如约,乃受。其馆伴贺曰:「此回来和,奉使大段不易。自此封王拜相不疑矣」。使还,即日引见。上大悦,劳谕再四,即诏谕军民云:「杞越疆通问,得其要领而归。淮南侵骑,已空壁而退」。德寿宫有旨引见,高宗望而喜悦,委曲拊问,且曰:「朕向来亦曾奉使,备知虏情奸诈百出。卿能一一力争,事理俱当。如奏礼物,以成今臼之事,尤识事体。讫事而归,想太夫人甚喜」。时年甫四十有六,比还,须发尽白。公虽素贫,视财物不以介意。出疆,赏黄金五百星,及龙脑、香兰、银绢、杂物等。公用之馀,例归使者。公既竣事,并虏中所赠遗之物,分毫不取。后执政,入谢德寿宫,太上皇劳出使之勤,问所用几何。公以比旧什之一为对,太上皇叹曰:「向吾遣使,泛常密赠黄金千星。了如许大事,而费止此,今卿至是,殆天所以报也」。公在给舍,守正不阿,多所论驳。人推其公,虽被驳者,不敢怨也。上以两浙常平多虚额,命中人按视。公言:「政和间更走马承受为廉访使,所至黜陟官吏,权势薰灼。建炎以来,尝使与州县间事,开端于此,渐不可长。若止取文书,监司可办时,方借收圭租,以助经费」。降人萧鹧巴尝赐淮南田,不欲以职田为请。公言:「此祖宗养廉之具,约借犹有还期,夺与人则仕者宁不觖望」?上悉从之。上尝从容谓公曰:「近日无他事否?有亦卿不肯放过」。公对曰:「蒙陛下容纳正直,是以有犯无隐」。吏部素号剧烦,公遍居郎省及历长贰,通练章程,吏不得欺。据法持平,不容私谒。自膺柄用,益以国事为己任,自言平生无所愧者,不为阿私,故于议论政事、升陟人才,未尝容心。上屡谓忠朴,麻制云:「政如衡石之平,衷靡丝毫之伪。察其朴厚,可副弼谐」。盖述上语也。曾觌、龙大渊以潜邸之旧,得出入禁闼,或时采听市井间事以效小忠,恩幸甚厚,颇为威福。观望者趋之,其门如市。一日,群臣奏事毕,公独前曰:「曾觌、龙大渊权势太重,宜有以抑之」。上默然良久,参政陈公俊卿进曰:「诚如魏杞言」。群臣趋出,上独留公曰:「卿所言朕亦觉之,今当若何」?公曰:「潜邸旧臣,陛下欲富贵之则可也,不当使与政事。如诸路总管,亦不为不重」。上深然之。公再拜谢曰:「陛下怜臣愚忠,赐之开纳,天下社稷之幸也」。是夕,连奉御笔,二人俱出外任,于是天下咸服。方叶公颙之参政也,谏有欲规近者,诬奏其子而寘其侄于理,叶遂罢。已而按治诬状,公曰:「事当从实,力明其枉」。上悚然为悟。蜀将吴璘死,朝廷未有以处。佥谓吴氏在蜀久,军民安之,宜复将其子,以慰安蜀人之心。公曰:「以吴璘之忠,付以全蜀,固无可虑。璘死,诸子贤否未可知,若不乘时改辙,遂世授吴氏兵柄,他日恐为朝廷忧」。于是析为各路,命近臣以往,迄今无西顾之忧。上尝问:「朕览《神宗纪》,见当时灾异甚多,何故」?公曰:「传言天道远,有邈然不著其应者,有不旋踵为应者。人君惟务修德,勿问其他,思天出灾异谴告,正如父母震怒,为子者不必问己有过无过,惟当恐惧修省」。上曰:「卿言甚善,不如此,是自求祸也」。公在枢府,条进边防事,上曰:「卿等夙夜究心,措置条理」。又曰:「宰相多事大体,不屑细究利病。行之未几,或有更改,朕固尝戒之。卿尽心如此,极体朕意」。又曰:「朕观卿凡事首尾参照,必欲使法令炳然一定,不可易也」。又曰:「朝廷肃静,皆卿处事详细之力」。又曰:「近数事皆合人心。若进用之际太畏人言,亦是私意。坦然无心,自叶公论」。奉谕笔奖谕曰:「朕念循习苟且之弊,思以综覈为先。向玩岁愒日,务存形迹。蚤来所奏革弊二事,殊惬朕意。卿尽公协济,何虑政教之不举」?公素畏谨,未尝漏言。或问二事为何事,公亦不言。公自以奋身羁孤值明圣,于海内人物孳孳访拔。尝与解省校试,盛服焚香,祷之于天,危坐谛览,昼夜无惰容。或者甚之,则曰:「为国取士,何敢不敬」?所取程文,必以学识为先。其门人多有闻于世,公当轴日,遂以引拔寒畯为先,私党皆不以进。有为言者,公曰:「庙堂非亲故谋进之地,宾客至前,必观其议论器识可用否,不问其识不识」。搜求文武,如恐不及。又因语次加访问,使各举所言习而记之荐绅。治状择其众论所归者选用焉。得官而谢者拒不纳,不惟无市恩之嫌,而并无壅遏之患。一时执政皆效之。其不应得者,不为两可之辞,即日报使归部,人亦不为怨。公与同列言,朝廷论材之地,不可使有谴舛,于相位置二屏,一书在朝百执事姓名,一书天下郡守监司姓名,各书其禄秩、赴罢月日于下。遇除授,不待寻绎而具口以睹省益,无遗材之恨,事至今时相遵用之。常叹曰:「安得王佐才,知而荐之,使登此位,得奉身以退」。及用人,各因所长,不为求全,条为科目,各适其器。所荐二十馀人,若丞相陈公俊卿,端明汪公应辰,求制王公秬,阁学徐公材,皆一时之选,多至显者。陈公俊卿以从班罢且久,公言俊卿耆德夙望,不宜久置闲地,上即命召之。同列有掠为己功,不以为意。其后陈公闻之,为悚服焉。燕国服除,起知吴门,过阙上,赐宴问劳周渥。且曰:「朕自记得卿,此亲擢也」。问为政何先,公曰:「宽而有制,严而不残,是所先也」。上首肯久之。辞行,上曰:「天寒,曷少留」?公曰:「大小一日缺官,则废一日之事,臣何敢惮寒」?上曰:「卿念郡事如此」!喜见玉色,褒嘉之语不能尽记。公在吴门,克勤小物,不以大臣自居,听讼处事,悉有方略。受输一事,尤可为后法。秋苗浩繁,寮吏屡请委官定期,犹未有定议。晨起,忽命置历,韬以紫囊,日差官二员,不俟庭谒,径入庙中,授以约束,暮则覆实。泛择才能之吏,不限高下。外邑管库之士偶入城府,度其可使,则亦命之。赇请路绝,官吏无所容其私。或閒数日,公亦亲临之条教,示民明简,访吏精密,远近乐输,先期告足。岁旱,当祷于白龙祠。顷之,龙出云表,吏民骇观。一雨三日,岁以大稔,新其宇以报焉。褒诏押至,有「老臣旧弼,谙练庶事」之语。朝旨和籴,公惟恐病民,委请各官集其事,据其时直价,不淹时。公初在揆度,蜀方谋帅,公请以有大臣才器德望者为之,初无容心。其人以为出入,深衔之。至是,以籴事萋菲籴官,公因被诬,亟为词以归。公自使还,不一二年,径至大用。每谓中原沦胥,戴天大义,不可不复。时有未可,姑俟遵养。和非本意,不欲以使事受赏。每迁,必再三逊。然明良相遇,言听计从,殆不以是也。客有以启贺者曰:「使苏中郎,归典属国,固难酬抗匈奴之功;然富韩公卒为大臣,岂专以使契丹之故」?人谓名言。公自念少时孤困流落,遇报官及诸受命,必感泣曰:「此非平生意望所敢及」!戒其家人勿以奢纵,虽入相出藩,而生理甚薄,用度不给,未尝介意。公平生不事生产,既解机政,无家可归,侨寓四明城闉僧舍。已而卜筑村疃,得仲夏王氏庐,爱其山水,虽隘僻,处之淡如也。皇子魏惠宪王判四明,与王眷出郊,访公于碧溪留讯卜宿。王见山水,爱之,语公曰:「人情于玩物皆有厌倦,惟观山水之乐不厌,何也」?曰:「人性本静,所以乐此」。王称善久之。尝云:「他日有郊霈,首当奏弟」。使虏还恩例得二名,子已长成,俱爵,不奏。一授叔汝功进二阶,一奏弟梠。一日,有老僧谒,以公昔所书窗纸来告,则梠已更数任。公薨,梠不胜哀,浃日而卒。一门友悌,可悲也已!公笃于义,其叔与弟之子率次第官之。宗族散处江、淮、闽、浙,视力周恤,更去迭来,客馆无虚日。李氏妹既嫠居,廪其家,官其子。公自罢政,退居凡十五年,未尝以一事浼州县。赋调率先时而输,务致精好,为记识以自别。官吏见者无不感叹。初,参政钱公端礼倅四明,日一见公,知为国器,即馆延之,又力荐于朝。公感其知,执门生之礼,虽贵不怠。闻其亡,哀恸左右,戒其诸子世无忘钱氏也。东宫讲读彻章及政府进书例赐金缯,公以满盈自惧,必引义牢辞,得请而后已。当迁官,亦累辞。上曰:「卿亦太廉矣」。归家,因以「太廉」名堂,御笔题匾。姑苏飞语,或劝公自辨,公曰:「流言止于智者,使有是,一郡之人独无词乎」?公风神秀整,暇时把酒赋诗,谈论倾座,听者忘倦。泛及世故,曲当事情,可举而行,平时口不言钱。公平生属意性理之学,深造自得。阅《内典》常有悟,生死、祸福、得丧不以入其心。少喜为诗,晚益超妙,颇得少陵半山之妙,岑特奖褒。遗文有家集三十卷,《勤斋诗》三卷。训子侄孙经术义理,自《三都》《二京》以下,择其尤者,类为《童讽》三十卷,使诵习之。焦山之殡,每切霜露之感。或言当百川入海之会,风水雄胜,且世再出相。公曰:「泥阴阳家以徼福而不便展省,可乎」?燕国之葬,卒迁奉化,合葬溪口上山。崇福显亲禅寺前名常乐院,其后得旨改院,赐额曰「崇福显亲祠」。娶夫人姜氏,静专,庆国夫人,郊祀礼仪,特封文节夫人。公复资政殿大学士,薨于淳熙十年十一月癸未,六十有四。次年九月丁酉,葬于奉化溪口上山,祔太师燕国公之藏。
按:《魏文节遗书》附录引《魏氏宗谱》,四明丛书本。
乞于退下屯田内拨与赵受等人奏 南宋 · 郭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二、《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一之五四(第六册第五九○○页)
契勘北军统领赵受、耶律宪、萧整、萧怀忠四员各系归正。窃见耶律适哩、萧鹧巴、赵良辅等已蒙圣恩拨赐田土,今来赵受等系与耶律适哩等事体一同,缘淮西屯田官兵已奉旨令拘收归军,其退下田土可惜荒闲,伏望指挥于和州界退下屯田内各拨田五顷付赵受等。
乞于平江府更拨赐田土奏 南宋 · 耶律适哩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五、《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一之五五(第六册第五九○一页)
臣自归朝之后,蒙恩与萧鹧巴于扬州各曾拨赐田土。今萧鹧巴已于平江府又赐田二千亩,并扬州田二十顷,自今依旧占佃。臣乞于平江府管辖长洲、吴江等五县应系官常平营田内,乞依萧鹧巴体例,更乞拨赐田二十顷,济赡老小。
萧鹧巴奏孙秉义郎存德乞将磨勘转官回授母淑人耶律氏封郡夫人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二、《攻愧集》卷三四
敕:命妇之封,率从于夫爵;小君之号,兹越于邦彝。某人早嫔名将之家,同慕中华之义。两朝示宠,名已著于鸠桑;一子貤恩,荣特颁于鸾诰。往服朕命,益宜尔家。
郭杲加食邑实封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九、《攻愧集》卷四五
门下:朕顷用盛秋,虔修宗祀,奉牺牲以荐,备陈重屋之仪;赖爪牙之良,肃领千庐之卫。既云竣事,可后均釐?我有明纶,告于列位。具官某生资沈毅,世济忠勤。气禀山西,期远追于起剪;书传圯上,自有合于孙吴。久专将阃之雄,入侍殿岩之邃。属祗孝飨,务罄斋诚。奉璋惟多士之贤,执戟有元戎之重。肆畴采邑,仍启侯封。以介灵休,以彰异渥。于戏!茅檐蒿柱,朕方躬大礼之严;玉节雕戈,尔尚体中权之寄。益思忠报,以答殊知。
赐告口宣:萧鹧巴同。有敕:礼严重屋,泽及群工。锡多邑于岩除,启新封于侯甸(萧改「眷我劲臣,畴兹多赋」。)。其祗明命,益励忠猷。
萧鹧巴加食邑实封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九、《攻愧集》卷四五
门下:奠圭瓒以荐诚,既虔修于宗祀;执豆笾而在列,宜咸被于灵娭。眷我虎臣,董兹羽卫。厥有涣恩之锡,式彰显相之劳。具官某智略雄深,性资沈鸷。望云就日,夙肩面内之诚;建旐设旄,驯致总戎之拜。奉真祠而均佚,视左棘以疏荣。乃因霈泽之行,增畀爰田之赋。申加真食,用侈神休。于戏!承异眷于三朝,盖屡觌弥文之盛;敷大赉于四海,顾可无宠数之优?益绥令图,以保终吉。
美芹十论 其一 审势第一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四
用兵之道,形与势二。不知而一之,则沮于形,眩于势,而胜不可图,且坐受其毙矣。何谓形?小大是也。何谓势?虚实是也。土地之广,财赋之多,士马之众,此形也,非势也。形可举以示威,不可用以必胜。譬如转嵌岩于千仞之山,轰然其声,嵬然其形,非不大可畏也,然而堑留木拒,未容于直,遂有能迂回而避禦之,至力杀形禁,则人得跨而踰之矣。若夫势则不然,有器必可用,有用必可济。譬如注矢石于高墉之上,操纵自我,不系于人,有轶而过者,抨击中射,惟意所向,此实之可虑也。自今论之,虏人虽有嵌岩可畏之形,而无矢石必可用之势。其举以示吾者,特以威而疑我也;谓欲用以求胜者,固知其未必能也。彼欲致疑,吾且信之以为可疑;彼未必能,吾且意其或能:是亦未详夫形、势之辨耳。臣请得而条陈之。虏人之地,东薄于海,西控于夏,南抵于淮,北极于蒙,地非不广也;虏人之财,签兵于民,而无养兵之费,靳恩于郊,而无泛恩之赏,又辅以岁币之相仍,横歛之不恤,则财非不多也;沙漠之地,马所生焉,射御长技,人皆习焉,则其兵又可谓之众矣。以此之形,时出而震我,亦在所可虑。而臣独以为不足恤者,盖虏人之地,虽名为广,其实易分。惟其无事,兵劫形制,若可纠合;一有惊扰,则忿怒纷争,割据蜂起。辛巳之变,萧鹧巴反于辽,开赵反于密,魏胜反于海,王友直反于魏,耿京反于齐、鲁,亲而葛王又反于燕,其馀纷纷所在而是,此则已然之明验,是一不足虑也。虏人之财,虽名为多,其实难恃。得吾岁币,惟金与帛,可以备赏,而不可以养士;中原廪窖,可以养士,而不能保其无失。盖虏政庞而官吏横,常赋供亿,民粗可支,意外而有需,公实取一而吏七八之,民不堪而叛,叛则财不可得而反丧其资,是二不足虑也。若其为兵,名之曰多,又实难调而易溃。且如中原所签,谓之「大汉军」者,皆其父祖残于蹂践之馀,田宅罄于搥剥之酷,怨愤所积,其心不一。而沙漠所签者,越在万里之外,虽其数可以百万计,而道里辽绝,资粮器甲,一切取办于民,赋输调发,非一岁而不可至。始逆亮南寇之时,皆是诛胁酋长,破灭资产,人乃肯从,未几,中道窜归者,已不容制,则又三不足虑也。又况虏廷今日用事之人,杂以契丹、中原、江南之士,上下猜防,议论龃龉,非如前日粘罕、兀术辈之叶。且骨肉间僭杀成风,如闻伪许王以庶长出守于汴,私收民心,而嫡少尝暴之于其父。此岂能终以无事者哉?我有三不足虑,彼有三无能为,而重之以有腹心之疾,是殆自保之不暇,何以谋人?臣抑闻古之善觇人国者,如良医之切脉,知其受病之处,而逆其必殒之期,初不为肥瘠而易其智。官渡之师,袁绍未遽弱也,曹操见之,以为终且自毙者,以嫡庶不定而知之。咸阳之都,会稽之游,秦尚自强也,高祖见之,以为「当如是」矣,项籍见之,以为「可取而代之」者,以民怨已深而知之。盖国之亡,未有如民怨、嫡庶不定之酷,虏今并有之,欲不亡何待?臣故曰形与势异。惟陛下实深察之。
九议 其五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六
某闻之:「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故善为兵者阴谋。阴谋之守坚于城,阴谋之攻惨于兵。心之精微,出而为智,行乎阴则谓之谋。
某以谓今日阴谋之大者,上则攻其腹心之大臣,下则间其州府之兵卒,使之内变外乱,其要领不可不知也。求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费。非常之费,朝廷所不恤也。然而用之当其计,则费少而功多;不当其计,则费钜而功寡。何以言之?朝廷所谓经略秘计者,不过招沙漠之酋长,结中原之忠义。其招之者,未必足以为之固也。假使招之来,拥兵而强,则为我之师;释兵而穷,则为今之萧鹧巴。不然,使甘听吾言而就战其地,虽婴儿之智亦不为此。结之者固非锄犁无知之民,则椎埋窃发之党,非有尺寸可藉以为变,甚则率数十百人而来耳,势不足以为朝廷重,祸不足以制夷狄命,徒费金钱,为之无益耳。某以谓:与其招沙漠之酋长,不若攻其腹心之大臣;与其结中原之忠义,不若间州县之兵卒。请言其说:虏情猜忌,果于诛杀。其朝廷之上,将相则华夷并用而不相安,兄弟则嫡庶交争而不相下。某顷游北方,见其治大臣之狱,往往以矾为书,观之如素楮然,置之水中则可读。交通内外,类必用此。今之归明人中,其能通夷言、习夷书者甚多,可啖以利,务得其心。然后精择上间,先至其廷,多与之金,结其酋贵,俟得其用事之主名,孰为贤,孰为党;用事则多怨,又知其怨者。俟得其情,然后诈为夷狄书画,若与其党交结为反者状,遗之怨家,事必上闻。嫡庶之间亦必有党,将令其争,又复如此。必将党与交攻,大为杀戮而后已,如是而其国大乱矣。是之谓攻其腹心之大臣。中原州郡类以夷狄守之,故其卒伍之长甚贵而用事,然其心亦甚怨而不平。某尝揣量此曹,间有豪杰可与共事者,然而计深虑远,不肯轻发,非比陇上之民,轻聚易散,出没山谷间止耳。若威声以动之,神怪以诳之,重赏以饵之,若是而未有不变者。彼变则拥兵而起,据城而守,变一兵而陷一城,陷一城而难千里。计无大于此二者。苟朝廷不以为然,择沈鸷有谋、厚重不泄之人,付以沿边州郡,假以岁月,安坐图之,虏人之变,可立以待。今两淮州郡,朝廷功名地也。盖河北可以裂天下,山东可以趋河北,两淮可以窥山东。朝廷不知重此,而太守数易,才否并置,类非可以语此事规模者,某窃譬之有器而不知其用者也。
论雷震雪作乃阴气过盛之證疏 南宋 · 彭龟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
臣伏读诏书,喜至于泣。臣官为侍从,义则世臣,不能遇事而论思,致勤诏旨之访问,退揣私分,甘受重诛。傥复略举细微而言,何以仰称恳恻之意!谨昧万死条列以上,唯陛下留神。臣闻雷者阳精之发,雪为阴气之凝。雷震于惊蛰之前,阳已不固,雪作于震雷之后,阴又太彊。唯阴纵而不收,故阳微而受制。验之古昔,具有證祥。《春秋》所书,《晋》、《汉》所志,虽人事感召之类不一,而阴气过盛之證则同。故自一家而言,则男为阳而女为阴;自一朝而言,则君为阳而臣为阴;自群臣而言,则君子为阳而小人为阴;自天下而言,则中国为阳而夷狄为阴。阴或侵阳,故为此变,志壹动气,实在乎君。然欲寻灾异之源,必致精微之察。傥惟人事少有不尽,是于天理犹未为纯。宜殚圣心,广求其类。故在内则阳教不可以不立,在外则君道不可以不明。言路不通,则小人或得以蔽欺;折冲无人,则夷狄必至于侵侮。何谓阳教不可以不立?夫《姤卦》以五阳之盛,犹畏一柔之牵;成汤无声色之娱,尚有女谒之戒。私情难制,自古则然。傥有隙之可投,虽一毫而可畏,且如崇饮,尤惧伤和。若禁门启闭之不时,有缓急忧虞之当虑。冀因警戒,少屈皇明。何谓君道不可以不明?夫赏必有功,罚必有罪,操此二柄,是为大君。若赏罚无所劝惩,则善恶何由分别,且如近日廷臣之补外,多因中旨而径除。若以为有罪而可惩,何不明言其过;若以为有材而可任,何不因事而除?惟举直错枉之道不能昭明,故乘间抵巇之徒窃以卖弄。遂使人各解体,士不尽心,苟且偷安,缓急难保。君臣之情如此,天人之际昭然,可不明示过功,公行黜陟,庶免赏刑之过,可召阴阳之和?何谓言路不通则小人得以蔽欺?窃惟台谏之臣,乃寄耳目之责,傥无事之不达,虽有奸而莫容。陛下听受直言,超迈前古,质之近日之事,似有拒人之疑。萧鹧巴节钺之除,全台论之而不听;周昭遥刺之命,给舍缴之而不回。虽能申令出不反之威,然殊非改过不吝之道。恐致奸轨,遂轻朝廷,私托横行,公议渐废。欲令沴气之消弭,当务奸慝之扫除,尽窒私门,大开正路。何谓折冲无人则夷狄必致于侵侮?近闻警报之至,狄有它族之兵,虽启攻人之谋,未免惧我乘其后,或于境上略示疑形,可不审详,遽作烦扰?有兵不练,又复招兵,兵多不精,重以蠹国。臣闻御敌之法,莫若择帅为先。苟得其人,付以统御之寄,俾久其任,自为攻守之谋,一听所为,无从中制,课之岁月,必有成功。岂比今日泛然之图,祗为诸将自润之计?如此等事,殆非一条,以次推求,敢择大者以渎陈,庶几万一之有补。臣尚有瞽见,上裨圣明。尝以今日之灾,考之五行之传,唯刘歆以为常寒之罚,在《洪范》是为聪之不谋。陛下既尽求言之诚,乃得应天之道。然尝闻景祐之五载,止因雷震于春初,亟出明纶,博求直谏,首及圣躬之阙失,尽令百辟以箴规。今虽故事之循,尚有未尽之旨。止忧庶政,未及反躬;仅逮馆臣,不能尽下。求之既已不广,用之岂可不诚?盖言不难求,其难在听;言不难听,难于必行。若不能行,徒文无补。陛下自逐遗补之后,屡出言论之臣,虽皆假以它辞,授之美职,人终以其忤上而去,故大率皆以尽言为惩。况兹明诏之颁,旋有渝古之责,事虽中辍,声已四驰。伏愿亟取封章之言,择其剀切之论,重加开奖,与之施行,以开天下疑沮之心,以答苍穹仁爱之意。反祸为福,如响应声。臣识浅言狂,命轻意切,俯伏私室,敬俟大刑。
宋尚书右仆射观文殿学士正议大夫赠特进洪公行状 南宋 · 许及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七、《盘州文集》附(四部丛刊本)
曾祖炳,赠少保。曾祖母何氏,赠纪国夫人。
祖彦先,赠太师、秦国公。祖母董氏,赠秦国夫人。
父皓,徽猷阁直学士,赠太师、魏国公,谥忠宣。母沈氏,赠魏国夫人。
本贯饶州鄱阳县,年六十八。
公讳适,字景伯,其先徽州人,唐末避乱徙乐平之洪岩。世以耕桑为业,自高祖府君士良笃义方之训,力教子孙。每以事过郡,至滃潭,爱其山朝水挹,可卜宅兆,则郑重求之,立庾屋其上,为往来贮储地。疾革,命家人曰,葬我必于彼,后世青紫当不绝。越十六年,为元丰乙丑,长孙给事中彦升遂以进士起家,是为公伯祖。又三十年政和乙未,曾孙忠宣公继之,是为公皇考。又二十七年绍兴壬戌,公与介弟文安公遵中博学宏词科。后三年,仲弟今敷文阁待制、同修国史迈继之。给事之后官者七,忠宣之弟侄官者九,子、孙、曾孙官者二十六。忠宣尝叹曰:「秦氏置我死地,曾祖潜德焘后,而襚章无因,赍恨泉下矣」。公初除执政,即当转官,丐高祖恤典,上恻然从之。诸公议以大夫告第,既有尼之者,遂寝。公为儿时已颖异,十馀岁日诵三千言。忠宣连仕浙,因寓嘉禾。及使虏,公年才十三,已能颛任门户事。胡骑犯吴,间关奉秦国、魏国挟五弟三妹归鄱阳。指众食贫,忠宣奉入在秀,复迎挈以往。凡九年而魏国弃诸孤,忠宣又久留朔方,公茹悲含辛,破涕自力,以奉秦国之欢。躬帅二弟刻意问学,为文自出机杼,皆中程度,一时名人多折辈行与之交。外氏居无锡,公奉魏国之丧往依以葬。时河南复为王土,尝拟宰臣贺表,有「宣王复文武之土,光启中兴;齐人归郓欢之田,不失旧物」之句。仲舅博士沈公松年一见奇之,勉以为宏博之习。初用出使恩得修职郎,监南岳庙,调严州录事参军、浙西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既以词科赐第,宰臣进读制词,太上皇曰:「父在远,其子能自立为可嘉,宜与升擢差遣」。于是为敕令所删定官,改左宣教郎,入秘书省为正字。才数月,忠宣南归,以直忤秦桧,即去国。公以奉亲自列,通判台州。将终更,忠宣有英州之谪。台守与公不相能。公尝行县至黄岩,令以系囚十数辈匿堂庑间,诡以狱空告。公坐令听事,闻大呼声,即诘视,诸囚皆叫号称冤,因备其事申诸司。归白守,守以为不关白长官,撰弹文迎秦意。秦讽言官上之,坐免官。往来于英,以奉忠宣温凊。里门聚食数百指,皆仰给于公,公处之怡然。凡九年而忠宣薨,服除,起知荆门军。以惠爱为政,首奏便民四事,大抵以均敷茶额钱,所出甚于常赋,茶商执害民之柄而托吏为奸;民力重困,官田以附种为名而不稼纳租;曲引失立法之意而重叠出镪;大礼代它州之贡而多方取办,乞罢行之。又荆门自兵火后,学校废弛,遇大比则附试江陵,解额五才得一,慨然以作成为己任,力请于朝。由是军得自解发,额亦稍增其旧。改知徽州。先是,朝廷立赏鬻官田,当路急于受赏,督迫甚峻,属邑一切望风。公下车,民竞赴愬。公曰赏可慕,民独不可爱耶?乃戒属邑有虐吾民者必劾。已而使者罢去,民率得宽。郡多讼分产不平者,公究其端,以官印关书吏倍有邀索,民宁匿关而惮费,以故成讼。公下令,许民持关立庭下,不以蚤莫,即时呼吏印给之,无毫发费,旧讼顿息。其简易近民率如此。提举浙西常平茶盐事,诣阙且对,适文安知平江府,引嫌当避,乃移节江东。尝奏论役事,其略曰:「元祐旨挥,合役坐闲人户不及三番处令雇募。苏轼谓圣恩欲使百姓空闲六年。是以绍兴二十六年之旨,歇役六年者与白脚同。行之数年,下户得以宽佚。间者宣州守臣有请,欲不候六年再差上户。有司误以歇役六年之文冲改,下户畏避,多致流徙。盖上户税钱有与下户相去十百倍者,必俟差遍下户,则富家经隔数十年方再执役。臣守徽州,以婺源一县言之,有差及一贯税钱者,民间哀诉,诚为可念。乞仍行二十六年旨挥,庶使细民鼓舞德泽。又如一都之内,上等五户税钱各五十千,中等五户税钱各三十千,各曾应役。若以歇役六年再差,恐中等五户侥倖终免。乞自第一户差至第十户,然后再差,所贵役法均平,上下称便」。人以为切中役法之弊。江东实乡部,公又尝兼提点刑狱事,风采凛然,不可干以私。逆亮败盟,有旨令沿江监司条具恢复事,公上奏谓:「逆亮既殒,大定僭号,未必诸国服从。若能仰顺天时,遣使归疆,则王师不血刃而得土宇,实天下之幸。万一虏众尚强,自淮以北别无争立之人,则宜多遣有胆力人密传诏檄,使中原义士各取州县,因以畀之。王师但留屯淮泗,募兵积粟,以为声援,不必轻涉其地以务力争。俟蜀汉、山东之兵数道俱集,见可而进,迟以岁月,必有机会可乘,恢复故道,何翅破竹?庶几兵力不顿,可以万全」。车驾亲征,至建康,因上殿陈言:「江乡之民以旱荒而迁徙淮甸,比遭虏骑之扰,复还故乡,则所弃之产已为官司估卖,形势之□□者十不偿一,佃者量纳租课,无补于官而有害于民。乞断自绍兴二十八年以后,凡州县所卖逃产,许元业人子孙以元估价就赎,专委提举常平官觉察」。太上褒予甚饰。时待制为右史,受命迎使客,入对,太上顾其副张抡曰:「洪某三子,其材皆可用」。公激烈初心,念先志之未酬,每思尽瘁,曰边防,曰民兵,曰防江,曰积粟,曰赈济流民,皆次第为朝廷言之。除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当海州解围,又有符离甲申之役,沿淮列戍,襁负而归者踵相蹑,供亿之费数倍于曩时。公以书生从容心计,略不见其趣迫之色。有旨犒解围军兵,而镇江府前军之右军与太平州之武锋军以在围中独不预。公从权比附,且倍其赏,军士莫不欢呼。又以便宜招安海道尝为过者。又谓沿边已招纳降胡,若使之饥寒失所,则必怨望。如萧鹧巴一家馀二十口,券钱最多,日不过千六百金,尚不给用,则其馀可知。乞将已有官人与给料历,进勇副尉与依武勇给券,四口或五口以上,亦与添给口食。其临事机识大体类是。总所建治京口,名虽淮东而所总多江东浙西财赋。尝奏乞以浙西、江东财赋入御,勿复增荐举添官属,庶名正事顺,可以办集。又尝请于朝,皆为户部所沮。公登政府始请行之,淮东至今蒙赖。就除司农少卿。隆兴二年二月召还,改太常少卿、权直学士院,旋又兼权礼部侍郎。上初讲郊丘之仪,公建议合进胙德寿宫,及改定乐章并郊回用雅乐与减乐工之冗员,皆当于礼而适于时。文安公罢西府,公亦上章求去。上谕令安职,复遣中使赐以珍茗。越三日,与右正言尹穑同赐对选德殿,上顾谓穑曰:「洪某为人温粹,文词有用,论事皆可行」。褒奖至于再三。穑出,惊叹曰:「圣眷乃如此」!言者既攻文安,雅不欲公留,及是始无相撼意。阅月除中书舍人。汤丞相思退罢免,公当制,侍御史晁公武啧有语,公露章求去,且乞身于上前甚力。上曰:「前日公武谓思退有罪而卿称之为大臣,制词中无谴责语,乃其死党。朕曰朕令作平词,非其罪。公武执弹章在手,乞留榻后,已却之,仍徙置户部矣」。时虏再犯淮甸,羽书狎至,书诏填委。上焦劳,至夜分不寐,或夕召,或细书咨访,公独当内外制,视草之馀,应诏密启,默当上心。始,淮上斥堠不明,将帅无申发文字。公奏乞预堤防海道,又乞降亲征诏以激厉士卒。虏既寻盟,首为贺生辰使。上谓副介龙大渊曰:「前日洪某侍玉辂,见其容貌甚悴,岂有声色之奉耶?方欲大用之,可谕意令自爱」。公附奏曰:「家素无侍妾,近以法服执绥,车辂撼顿,失其常度,只尺天威,有战慄之色,报国之躯,敢不自爱」!既越境,虏遣同签书宣徽院事高嗣先接伴。嗣先之父司空尝有德于忠宣者,故见公加敬,且询先世甚详。公因逊谢,相予驩甚,颇得虏要领以归。乾道元年五月,除翰林学士,仍兼中书舍人。辅臣奏例无翰苑下兼西掖者。上曰:「洪某在后省甚振职,且要其整顿纲纪」。秦埙提举太平兴国宫,公奏:「秦桧欺天盗权,戕害忠直,当锢其子孙。若一人奉祠,则其党与皆有弹冠之望,所谓一叶不去将寻斧柯者矣」。上即从之。故事,给舍缴駮施行者皆封付三省,是奏乃以付公。明日召对,上曰:「所谓秦埙甚当,异日有缴奏,只须批敕以来,不须联章。虽朕意所向而不可行者,但论之」。如缴论巫伋之不当被召,余尧弼之不当复职,莫汲之不当除编修计议官,议者皆以为当。未尝一为亲故干求除授,有改秩而避免作县尉别得差遣者,虽门下士亦不置,以故人服其公。盈旬乞免兼职,上曰:「执政有缺,朕今用卿」。既因缴马监崔良辅转官事,上数称善。至乞令大臣计论赏典处,上云:「卿今日作执政,可以讨论」。六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密院事。上语参政钱公端礼、虞公允文曰:「三省事与洪某商量」。早朝遂不先退,东西府同班奏事自此始。诣德寿宫谢,太上皇曰:「上用卿为执政,朕亦谓从官中无逾卿者。卿父精忠,今人臣所无,朕尝谓苏武不能及。顷归自虏中,欲除执政,为秦桧所忌,挤排使去。上天有报,卿兄弟相继辅政」。公每遇奏西府事,必极意展布,至三省则终不敢出位尽言。一日偶及皇甫倜军告乏,户部祇将桩积钱应副,上云:「无分三省事,卿有所见第言之」。八月,除左中大夫、参知政事。十二月,拜左通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密使。明年三月久雨,上迎天竺佛请霁,减膳却荤。公以燮理亡状,独三上章乞罢免,且面奏求去。上曰:「春间自是多雨,卿奉法守公,近年宰执所不及,第安职」。台谏因论列,上随事谕之。谏议大夫林安宅至居家待罪,遂以观文殿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明日,上谓参政叶公颙曰:「宰臣奉法守公,纯诚不欺,近年无如洪某者。台谏搜索细故,不存公道,安得如此人而用之」?公自西府至相府才旬月,而进呈之际多所开陈,大抵以诚实不欺为主。见有负于国害于民者,必正色拒之,宁己任怨而必欲使君立于无过之地。用人第取实才,不采虚誉,可予不以疏而弃,不可予不以亲而私,有受荐而终身不知所自者。上尝曰:「今日可谓存公道,卿等所拟无不当,可见留意选择」。公奏:「蒋芾尝语臣复省无题目,臣云前此见行事有特字者,皆是非法,今不敢下一特字,自然无可论缴」。上曰:「蒋芾亦有此言」。因奏:「臣到政府数月,见陛下行事未有不循典宪者,今蒋芾尚欲降特旨,时常思祖宗故事,更愿陛下思其所言,益崇圣德」。上曰:「朕与卿等共守之」。上欲幸白石教场阅三卫军马,公奏云:「阅武固有名,第闻三衙潜储鹰犬,外人以为出猎,又闻准备獐鹿,传之远方,恐损圣德」。上曰:「朕意不如此」。于是戒诸将不得以鹰犬自随。用兵后调度不给,献议者欲复免行钱,上曰:「曹泳所行惟免行一事,至今人以为是,今日岂可不及曹泳」?继是有乞借房缗、收职田、立宫观岳庙额、添交予、增乳香之直、令诸郡献羡馀者,上以为伤国大体,公亦力赞以为不可行。上欲亲见问郡守以观能否,公奏乞降旨,去阙期半年,令奏事之任。自是一经睿鉴,能否判然,诸郡多得良二千石。时有辅郡守献言,欲如汉太守许上计,上问可行与否,公曰:「汉法,令长吏守丞岁终上计,大略似今攒帐耳,郡守不可以自来,惟严助以汉廷切责,乞奏三年计不可行」。人以为善对。然公始为执政,即奏减机速房吏人,它日又奏乞降旨不得存留三省并密院额外吏人。将上,承旨司谢褒者至漏舍,坚请存留王兴祖等四人,褒之子梓实在四人中。公奏朝廷久不治,吏互相循袭,无所忌惮,乞与放罢编管,上然之。户部吏有稽慢,公亦惩治不贳。侍郎林安宅上章待罪,上曰:「断一二吏,何至如此」!虽圣明可恃而群小固已愠矣。又安宅乞降度牒千道,限广东一季尽鬻。公奏诸路分料甚扰,乞减半付漕司,俾从民便,无得分下诸郡。上深以为然。马司治马甲,买牛皮五千五百,而御前又买五万,内侍复传旨下工部买十三万。公奏浙西去年水潦,漕司期限逼,民多杀牛纳皮。上曰:「如此却是公然使人杀牛,军器所妄计耳,秪买一万」。奏曰:「陛下务农重谷,恤民如此,天下幸甚」。中旨朱彦宗守婺,公奏彦宗虽故翊善子,而娶长公主女,家居婺,此命若出,恐骇物听,寻改知泰州。殿中侍御史张之纲论不差陈宋霖、华初成事,以初成姓名藏之章疏中,公奏白其事。上取履历视之,明日曰:「华初成数放罢,又尝勒停,年已及,岂可复使为郡。卿敢理会台谏事,可见无私,朕终为之喜」。监察御史刘贡初除,公尝于上前誉之。有术士薛言中出入贡门,因为人求官于密使汪公澈,事泄,送临安府。会奏事,上称贡能治钱塘寄囚事,云适已除殿中侍御史。公因斥其过,且言除书未启,当封还。上曰:「卿等如此无隐,向来宰执所无」。贡遂罢去。皇甫坦以方技进,尝与右史陈良祐同坐客舍,谒者导陈先。坦怒不同升,盛詈谒者,奋而来前,遽出怀中一饼以献。公掷之地曰:「君诚有道,何不为吕洞宾韬光尘外,而仆仆朝市!正须仙食,非所愿」。麾使出。翌日奏曰:「通国以神仙待皇甫坦,不识陛下以为何如人」?上已先知昨日事,笑曰:「颇能布气治病尔。昨日中宫赐之酒,陛辞已大醉,语言不伦,故如此」。凡公之所行,人多为之岌岌,而公奋己直前,无所回避。林安宅既登谏坡,或劝公为去就以避之,公曰:「主上圣德远过汉唐之君,士患不逄时,今身登宰辅,恨无以报国。茍一日留,有竭吾愚尔。吾于安宅异同,国事也,患失非所计」。讫堕其口去国。不数月,除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在越一岁有半,为治得大体而无废事,不求治赋而用自足,吏畏民爱,至于今思之。请祠以归,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待制在西掖,上曰:「观文在朝肯宣力,林安宅怀奸不能容,今已三请祠矣。姑从之,有大藩阙即复用矣」。公既归,素不为求田计,问舍之外,得负郭地百亩,剪除荆棘,列岫如骛,双溪上下,引以为兰亭曲水之饮。洲渚窈深,花木映带,位置台榭,随力兴作,野服瘦筇,终日婆娑其间,人视之不知其为丞相也。目其地曰盘洲,一卉一椽皆有题咏,杂亲朋酬倡为一帙,曰《盘洲编》。平生淡泊,老犹嗜书不倦。晚岁为文益古,轶出西京之上。尤好汉隶,略去笔墨畦径,而落纸典刑,深得东京用笔意。治越之暇,训释考證,博极古书,为《隶释》一书廿七卷。嗣有附益,为《隶续》廿一卷。其后时有删润,合《释》《续》为一而是正之,以属越帅刊行。而书史失去,不复存副本,公每以为恨。有文集一百卷,藏于家。淳熙十一年二月二日薨于正寝。公自撰遗表,至是上之。天子震悼,赠特进,官其后如格。爵至鄱阳郡开国公、食邑五千二百户、实封二千六百户。娶沈氏,封莱国夫人,左中大夫复之孙,即太学博士松年之女,魏国夫人之侄。先五年薨。公为墓铭,效汉人立双阙,因自作小传,俾后人刻其上。男九人:槻,朝奉郎、通判兴州;柲,承议郎、通判光州;槢,蚤亡;樇,文林郎、池州建德县丞;灌,宣教郎、知隆兴府武宁县;桴,故承事郎;楹,承奉郎、监汉阳军酒税;槺,亦亡;㮋,承奉郎、监台州商税务。女三人,长欲嫁而卒,次归及之,次嫁承议郎、知袁州宜春县薛绍。孙二十人:倬,承务郎、监筠州新昌县酒税;俨、伋皆承务郎,伋监舒州山口镇;偲、傃、辅、侨、佺、俣、侃、傒、傅、佃、僩、仔、俅、俭、俦、伉,一未名。孙女十人:长适迪功郎、隆兴府武宁县主簿杨汝明,次将仕郎权当国,次承务郎、监镇江府江口镇税张履信,馀皆在室。将以明年三月甲申葬于郡四十里徐村之原,合莱国墓。兴州君录公事状,俾及之诠次,以备太史氏之采择。公为总赋,属文安择婿,及之为隆兴元年进士,实文安领贡举,公以文安之言信之不疑,一见即相器重。出疆辟使为属,既而以疾辞。虞雍公在政府,复两学官阙,欲以及之,及之辞。公曰:「兹我意也,可以见予之所存矣」。顾录录州县且二纪,有负期待。前年冬解秩分宜,纡道往省,公喜见颜际。从容馀月,垂别恋恋,阅月未再而公之讣闻矣。呜呼,今尚忍言之!及之自登公门,颇闻忠宣公之往行为详,而公之忠鲠诚实实似之。与人交无长语,而情好周尽,收拾孤幼,周恤贱贫,为己责而不为己恩。荐举必首寒素,不为势利所夺,涉于欺诞者,虽己举而犹劾之。郊当奏长孙,念渭阳之恩未报,密以表弟沈自强之名闻。命下,子弟族党方知之。终其身饷客不随俗之好恶为侈,具书札往复不贷一荷幅溢语。闲居十六年,未尝通朝士书,虽宰执除拜贺缄亦不讲。晚遇英主,骤登宰辅,曾几何时而秘殿珍祠,优游绿野,天日临照,始终不渝,非公之忠实不欺,畴克尔耶!诸子禀公之训,悉从常调试邑,颛厚能自持,诸孙诜诜多秀发,或者用不尽之器业其在于斯乎!待制方膺上异眷,颛付史事,及之辞不获命,乃摭其凡而次叙之。若其详则有公之奏藁语录在。公初名造,字温伯,一字景温云。谨状。淳熙十二年十一月日,婿奉议郎、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许及之状。
讲筵进读手记(十二月十三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六、《西山文集》卷一八
十二月十三日,进读《大学》卷子,论《秦誓》「一个臣云云」,因引苏轼说,前一人似房玄龄,后一人似李林甫。上喜曰:「此两句说得好」。读毕赐茶,上问曰:「曾见丞相劄子否」?奏云:「臣未之见,不知论何事」?上曰:「论虏使朝见事」。奏云:「臣虽未见劄子,昨同李𡌴诣相府见丞相,言见将鞑使朝见礼节委左司郑寅斟酌,省去可省者,用其可用者,其区处似已稳当」。又奏:「朝见用何礼」?上曰:「临轩」。奏云:「臣昨闻余铸言,欲用临轩之礼,臣不胜其喜,尝嘱铸白庙堂,勿改前说。既而见丞相,却有所疑。今仍是临轩,极当」。上曰:「近方检得乾道某年引见萧鹧巴例」。奏云:「既有故事,尤善」。上问:「徐侨以为不当引见,如何」?奏云:「徐侨老儒,惓惓忧国,彼盖据所见而言,初无他意。大抵朝廷行事,最不可恶人异论,如有此意,则后来有事无人敢言,遂成缄默之风,利害非细。据臣愚见,见与不见皆未甚利害,但和议决不可恃。臣欲陛下亲御宸翰,谕三边制帅,大略言鞑使之来不容不以礼接,边臣切不可恃此缓于修备」。上曰:「丞相欲作书与诸处」。又奏:「丞相自作书,更得宸翰丁宁尤善。汉光武手书赐方国,皆一札十行,细书成文。古之英主,大抵如此。本朝神宗留意边事,每夜御灯火作书以赐边臣,故陈师道之诗曰:『夜书细字答边臣,万里风烟入长算』。但味此语,可见精明英伟气象」。上曰:「然」。「臣向历数郡,又漕江东,如建康,如洪,如潭,如福,皆有孝宗亲笔石刻,或问麦禾次第,或问曾无雨雪,或问街市有无遗弃婴儿。孝宗一念只在生灵,故勤勤访问,臣愿陛下视以为法」。上首肯。退至中涂,有讲筵吏称有御封文字下本所,陈尚书已拆看讫,请过国史院与众官商量。及取观,乃郑丞相劄子论鞑人朝见,且诋言者之非。诸官既集,乃议具奏,云「今月十三日蒙御宝付下右丞相郑某劄子,论鞑使朝见事。臣等窃惟鞑之情伪虽未可知,彼既奉币来朝,以礼接之,似未为过,但边备自此愈当严饬。丞相篇末已极详尽,愿陛下加意力行,庶几有备无患」。写毕,徐常卿侨不肯书名,遂于末添云:「内徐侨已见,近已别具奏陈」。
仲瞿改名于礼部曰良士系之以诗 清 · 舒位
出处:瓶水斋诗集卷十四
不撰封禅书,何以忽慕兰相如。
不作富家翁,何以有似陶朱公。
且非河间北海赵邠卿,又非天禄石渠刘更生。
张禄称孺子,梅福成老兵。
当时但识宋郊榜,若辈焉知罗隐名。
名如画饼不可食,枵腹者谁啖名客。
糊名已烬烛三条,题名不拜经千佛。
既不能画凌烟藏太室,复不得出三江入五湖。
埽地打钟者,识字耕田夫。
呼牛为牛马为马,谓鹊不鹊乌不乌。
补遗前定科名录,添注真灵位业图。
金瓯之下覆宰相,曹蜍李志身无恙。
铜柱之上铸将军,萧娘吕姥手有文。
君何不作杜鹏举,鸟旁曳脚读碑取。
又何不作库狄干,署名逆上如锤穿。
而独入太学举孝廉,鸭言自呼,驹梦不占。
忽闻蟋蟀声,开出麒麟函。
叱尉北平今李广,避贤南史旧王昙。
乃知名字同形影,不必风月山水景。
移名就字以字行,譬如改邑不改井。
况不禁重名,李荣连作谱。
亦不避嫌名,韩愈辨最苦。
惟姓有万名有五,即不敢若仲尼曹、颜回许(北魏有都督曹仲尼,见《魏书》。汉有许暹,字颜回,见《颜氏家训》。)。
方丘夫子齐丘超,曾参士人孔子武(汉有薛方丘,字夫子,见《唐书·宰相世系表》。宋齐丘,字超回,见《南唐书》。谄和士开士人曾参,见《北齐书》。乞伏炽盘时,有征西将军孔子,见《西秦录》。)。
慈母亦见疑,羌帅羞与伍。
以及镇东将军刘,同州拾遗鲁(魏镇东将军刘乾字天方,见《金石录》。同州鲁孔丘为拾遗,见《朝野佥载》。),安得数典忘其祖。
董蛮鲁漫张蠙之虱录录不足数,何况萧鹧巴、曾鹑脯。
本是诸孙王慧龙,不删大将韩擒虎。
或曰已孤不更名,乃是名为父所定。
又如复所改曰生,则知名为君所命。
舍此二者例可通,顾名思义将毋同。
东方虬对西门豹,荀鸣鹤见陆士龙。
丁度以姓别盛度,蔡雍以名付顾雍。
程立加日上,阚泽在月中。
前为狐笃后马忠,谁欤惊坐陈孟公。
愿如王镇恶,小儿闻之皆胆落。
莫若王安石,与人争墩不终日。
君不见斛律敦,以金作屋封侯门。
何为春城寒食东风峭,别有韩翃知制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