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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院朱氏世谱后序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三、道光《休宁县志》卷二○、道光《安徽通志》卷三一
闻之先君子太史吏部府君曰,吾家先世居歙州歙县之黄墩(旧谱云长春乡呈坎人。),相传望出吴郡,秋祭率用鱼鳖(旧谱云有讳介者,世数不可考矣。又按奉使公《聘游集》自云系出金陵,盖唐孝友先生之后。考之《唐书》,孝友先生讳仁轨,自为丹阳朱氏,而居亳州永城,以孝义世被旌赏,一门阀阅相望,而非吴郡之族。奉使公作先吏部诗又云:「迢迢建业水,高台下凤凰。鼻祖有故庐,于今草树荒。」不知何所指也。)
唐天祐中陶雅歙州刺史,初克婺源,乃命吾祖领兵三千戍之,是为制置府君
卒,葬连同,子孙因家焉。
生三子,仕南唐,补常侍丞之号(今族谱亦不见。),其后亦有散居他郡者(已上并见吏部所录芦村府君作《歙溪府君诗序》。)
按,今连同别有朱氏,旧不通谱。
近年乃有自言为院昆弟之后者,犹有南唐补牒,亦当时镇戍将校也,盖其是非不可考矣。
吏部院为八世孙,宣和中始官建之政和,而葬承事府君于其邑,遂为建人。
于今六十年,而抱孙焉,则居闽五世矣。
淳熙丙申还故里,将展连同之墓,则与方夫人、十五公、冯夫人之墓皆已失之。
亟询访,得连同兆域所在,乃率族人言于有司而后得之,其文据藏于家,副在族弟。
然而三墓者,则遂不可复见。
癸卯五月辛卯阅旧谱,感世次之易远,骨肉之易疏,而坟墓之不易保也,乃更为序次,定为《婺源院朱氏世谱》,而并书其后如此。
仍录一通,以示族人。
十一世以下,来者未艾,徽建二族自今每岁当以新收名数更相告语而附益之,庶千里之外,两书如一,传之永远,有以不忘宗族之谊。
至于芦村府君,其墓益远,居故里者尤当以时相率展省。
更力求访三墓所在而表识之,以塞子孙之责。
而熹之曾大父王桥府君无他子,其墓在故里者,恃有薄田于其下,得以奉守不废。
当质诸有司,以为祭田,使后之子孙虽贫无得鬻云。
九世孙宣教郎直徽猷阁主管台州崇道观熹序。
按:《新安文献志》卷一八。又见弘治徽州府志》卷一一,《紫阳朱氏建安谱》上,《古今图书集成》氏族典卷七六,雍正江南通志》卷三四,乾隆歙县志》卷一六,《朱子年谱》后外纪卷一,《篁墩程朱阙里志》卷八,《潨川足徵录》序。
跋张公予竹溪1176年5月1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一、《新安文献志》卷六五、《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九九、《南宋文范》卷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婺源县
婺源虽岩邑,而故多文士竹溪丈人张公予其一也。
好为歌诗,精丽宏伟。
至其得意,往往亦造于闲澹。
其大篇短韵,又皆各得其体。
晚岁屏居山田水竹之间,专用诗酒自娱,以忘其老。
所与游多一时名胜,类皆退让推伏,乐称道之。
吕侍郎诸公所题文编可见矣。
淳熙丙申,予自建安归故里,公予之子珍卿持以见示,因得三反咏叹。
究观制作之意,信乎其如诸公所称不诬也。
然予闻公予天资孝友绝人,其笃于兄弟之爱,至犯患难、取祸辱而不悔,有古笃行君子所难能者。
诸公乃徒盛称其诗而曾不及此,予不能识其说也。
因窃记编之后以示乡人,使知公予之所以自见于世者,不但其诗而已,盖于名教庶亦深有补云。
五月既望,邑子朱熹书。
徽州婺源县中庸集解板本后1179年1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一、《新安文献志》卷二二、民国《台州府志》卷六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此书始刻于南剑尤溪实为之序其篇目。
建阳长沙广东、西皆有刻本,而婺源三山张侯又将刻之县学,以惠学者。
故县人,尝病乡里晚学见闻单浅,不过溺心于科举程试之习,其秀异者又颇驰骛乎文字纂组之工,而不克专其业于圣门也,是以儒风虽盛而美俗未纯,父子兄弟之间,其不能无愧于古者多矣。
今得贤大夫流传此书以幸教之,固熹之所欲闻而乐赞其成者也。
是书所记虽本于天道性命之微,而其实不外乎达道达德之粲然者。
学者诚能相与深究而力行之,则先圣之所以传与今侯之所以教者,且将有以自得之,而旧俗之未纯者,亦可以一变而至道矣。
徽州婺源县周子通书板本后1179年1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一、《周濂溪集》卷九、道光《永州府志》卷二下、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四、光绪《湖南通志》卷一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旧记先生行实,采用黄太史诗序中语,若以「濂」之为字为出于先生所自制以名庐阜之溪者。
其后累年,乃得何君所记,然后知濂溪云者,实先生故里之本号,而非一时媲合之强名也。
欲加是正,则其传已久,惧反以异词致惑,故特附何君语于遗事中,以著其实。
后又得张敬夫所刻先生墨帖,后记先生家谱载濂溪隐居在营道县乐乡石塘桥西。
舂陵良辅敬夫言,濂实溪之旧名,父老相传,先生晚居庐阜,因名其溪,以示不忘其本之意。
邵武邹敷舂陵归,为言,尝亲访先生之旧庐,所见闻与何、张之记皆合。
但云其地在州西南十五里许,盖溪之源委自为上下保,而先生居下保,其地又别自号为楼田
至字之为「濂」,则疑其出于唐刺史元结七泉之遗俗也。
尝有文辨说甚详,其论制字之所从,则盖尝为九江林使君黄中言之,与说合。
方将并附其说于书后以證黄序之失,而婺源三山张侯适将锓板焉,因书以遗之,庶几有补于诸本之阙。
若此书所以发明圣学之传而学者不可以不读之意,则前论之已详矣,因不复重出云。
淳熙己亥正月朔旦,县人朱熹谨书。
滕南夫溪堂1187年9月18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二、《晦庵题跋》卷一、《新安文献志》卷二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九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婺源为县穷僻,斗入重山复岭间,而百十年来,异材间出,如翰林汪公及我先君子太史公,皆以学问文章显重于世。
户掾滕公,虽稍后出,然其才志杰然,远过流辈。
譬如汗血之驹,堕地千里,方将服韅靷、鸣和鸾,范其驰驱以追二公之逸驾,则不幸而短命死矣。
平生遗文在者,不能什一,故侍郎吕公仁父尝为之序云。
然多一时应用之作,未足以见其志之所存也。
呜呼!
滕公之才之杰,使得永年,益求师友于四方以充其志,则其所就岂止此而已哉?
淳熙丁未,其兄孙璘访予崇安,出其集与此传示予,因太息而书其后。
传言公尝为书万言,论和战守利害,其言甚伟。
今亦不见集中,甚可惜也。
李丈此传笔力奔放而法度谨严,读者可以想见当时朋友切磋之盛云。
九月丙辰,里人朱熹书。
李参仲行状1195年11月12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钟山先生李公参仲之子季札奉其先君子行状一通,不远数百里,谒予于建溪之上,拜起垂泣,而以铭墓为请。
予之先世家婺源,与公为同县人,而客于建也久矣。
绍兴庚午岁,予年二十馀,始得一归故乡,拜其坟墓宗族姻党,于是乃获识公而听其馀论,心固已知其贤。
然是时年少新学,未能有以扣也。
中年复归而再见公,然后从游益亲。
而公已营钟山所住,为将老焉之计矣。
两林之间,渠清沼深,竹树蒙密,时命予与程弟允夫徜徉其间,讲论道义,谈说古今,觞咏流行,屡移晷刻。
间乃出其平生所为文词,使予诵之,则皆高古奇崛而深厚严密,如其为人。
予以是心益敬公,而自恨其不能久留,以日相与追逐于东阡北陌之间也。
既别而归,书疏不绝。
其后数年,闻公物故,予以忧患疾病之不宁,不能一往哭公。
而公之诸子不以为罪,更以不朽为托。
至受其状而读之,则又允夫之文也。
三复之馀,公之声容恍若相接。
永念故国人物眇然,如公之贤,宁可复得?
顾虽不敏,其何敢有爱于言乎?
乃以病衰,心力凋耗,把笔欲下而神已不俱来矣,遂无以塞季子之意,而姑记其篇末如此,以见允夫之状果无愧辞,予虽有作,亦不能有以加也。
滕珙所记,足补状阙。
大抵数十年来,乡人子弟多自好而善于文词,亦其师友渊源之有自也。
庆元元年十一月癸巳冬至吴郡朱熹书于考亭所居清邃阁(《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又见《晦庵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七六。)
宋浙本「泣」上有「涕」字。
吕仁甫诸公帖1195年11月23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新安文献志》卷二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靖康之乱,中原涂炭,衣冠人物萃于东南。
吕公广问仁父来主婺源簿,而奉其兄和问节夫以俱。
又有维扬罗公靖仲共、竦叔共亦来客焉,于是李氏父子得从之游,而滕户曹南夫亦受其学。
观于此卷,可见一时问学源流之盛矣。
然惟仁父晚岁宦达,其他诸公多没不显,滕尤以隽才蚤逝,乡人至今嗟惜之。
李丈参仲独以老寿终,为后进所高仰,虽亦不得施其所有于当世,而诸公者乃反赖之以传。
其所著《滕君传簿厅记》可考也。
末有建人魏元履参仲之弟元质书,魏时挺之,后改掞之,以特起为官,数直谏,不得久居中,既没而天子思之,诏褒恤焉。
元质亦有美才,好学,不幸亦不寿,又可见李氏之多贤也。
庆元乙卯仲冬甲辰朱熹题。
许侍郎诗卷1196年10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四、《晦庵题跋》卷三、《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九九、同治《饶州府志》卷二八、同治《乐平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侍郎许公经事综物之才见于已试,其为文章,盖直吐出胸中之蕴,未尝屑屑焉为如是之言也。
其孙建阳丞公视以公手书诗卷,观其长篇大句,固自雄健豪逸,磊落惊人,而《新宅书怀》近体诸作,又皆律切精稳,不留缝鏬,亦足以验其才力之有馀,无所施而不可矣。
与公俱江东人,所居徽、饶之间,相望不百里。
独恨生长闽峤,不及识公。
顾今于此乃获窥其笔迹而因以得其为人,岂非幸耶!
庆元丙辰十月丙午朔旦婺源朱熹书。
跋大父承事府君行状1199年12月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四、《晦庵题跋》卷三、《新安文献志》卷六三、《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七六、《朱子年谱》外纪第五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右先大父赠承事郎府君行状,先君太史吏部、赠通议大夫君所撰也。
当时既以请铭于政和主簿卢君点,未及砻石而群盗蜂起,文书散逸,于今仅存半稿,不可复刻矣。
窃惟念吾家自歙入闽,而府君始葬于此,不可使后之子孙不知其时世岁月与其所以积德垂庆、开祐后人之深意,敬立石表,刻状下方,立于墓左。
先世坟庐在婺源者及祖妣孺人以下别葬所在,亦具刻于碑阴,使来者有考焉。
卢君字师予,老儒博学,清谨有驯行。
定宅者弋阳金生,字确然,亦廉节士,颇通方外之学,姓字皆见先集云。
庆元五年十有二月甲子,孝孙具位谨记。
韦斋与祝公书跋1193年12月7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四、《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娘子幸安。
小五娘九月十五日午时免娠,生男子,幸皆安乐。
去年十二月初在建州权职官,闻有虏骑自江西邵武者,遂弃所摄,携家上政和,寓垄寺。
五月初间,龚仪叛兵烧处州,入龙泉,买舟仓皇携家下南剑,入尤溪,而某自以单车下福唐见程帅。
福唐,闻贼兵破松溪隘,骎骎东下,已入建州,攻南剑甚急,又匆匆自间道还尤溪
六月十四日早到县,而贼兵已在十数里外矣。
幸二舍弟已般家深遁,是日即刻与县官同走至家间所遁处。
贼在延平为官军所破,仓皇自山路欲遁下漳泉,至此非其本心也,过县更不驻,不甚害人,亦不纵火。
家中上下幸皆无恙,而随行及留寓舍中衣服文字之类皆无所损失,比他人为尤幸也。
七月间方还县,而瓯宁土寇范汝为者出没建、剑之间,其众数千,官军遇之辄溃。
诸司不免请官招安,已还状受犒设,将散其众。
无何,大兵自会稽来,必欲进计。
昨日方报,大兵冒昧入贼巢,丧失数千人,贼势又震。
大略自今以来,未尝有一枕之安,此怀如何!
得程寿隆近书云,乡里颇扰扰,不详言其故。
度切近江浙,其可忧当不啻此。
惟聚粮深遁,勿以一豪珍币自随,乃为上策。
此中虽城居,但日夕为遁入深山之计,生意草草,凡事苟且,不知百年未满之间,如此者更几时而后定邪。
来书谓某懒于从仕,非也。
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如农夫之于田,其敢惰邪?
但未能赴行在间,闽中所有,不过权局,远不过三五月,道里有远近便不便,携家即厚费,独行又非便,是以且此跧藏,意亦欲俟来春无事,一走会稽,别当奉报。
晋道帅福,辟得一员属官,须京朝官,大年又未曾参部,一切差遣皆碍,是以皆参差也。
裘四久此,颇忠戆可任。
既忤逢年,当扰攘中,遂不告而去,情理不复可耐。
今此复来,察其意色,不复可制蓄。
每日来就食,而夜宿客舍。
然地远,难得人力来往,彼此资以通耗,且羁縻不绝,犹冀尚可鞭策耳。
方贼至,六月间在村中,裘四亦在彼,数使人呼之不至,却妄云某在福唐未还,又云贼破福州,皆妄言也。
婺源先庐所在,兴寐未尝忘也。
来书相劝以归,当俟国家克复中州,南北大定,归未晚也。
内弟祝康国出示先君子与外大父书,熹之不肖,于是始生,故书中及之。
今六十有四年,捧玩手泽,涕血交零,敬书其后而归之。
绍熙癸丑十二月七日,孤朝散郎秘阁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熹谨书。
名堂室记1172年10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黄氏日钞》卷三六、弘治《徽州府志》卷五、嘉靖《尤溪县志》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六○四、《新安文献志》卷一二、《古文渊鉴》卷六一、乾隆《延平府志》卷三八、乾隆《歙县志》卷一七、《南宋文范》卷四二、《歙县金石志》卷二、《南溪书院志》卷三、民国《尤溪县志》卷九、民国《婺源县志》卷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紫阳山徽州城南五里,尝有隐君子居焉,今其上有老子
先君子故家婺源,少而学于郡学,因往游而乐之。
既来闽中,思之独不置,故尝以「紫阳书堂」者刻其印章,盖其意未尝一日而忘归也。
既而卒不能归,将没,始命其孤来居潭溪之上,今三十年矣。
贫病苟活,既不能反其故乡,又不能大其阖闾,以奉先祀,然不敢忘先君子之志,敬以印章所刻榜其所居之听事,庶几所谓「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者,后世犹有考焉。
先君子又每自病其卞急害道,尉尤溪时,尝取古人佩韦之义,榜其听事东偏之室曰「韦斋」,以燕处而读书焉。
延平罗公先生仲素实记之,而沙阳曹君令德又为之铭。
官署中更盗火,无复遗迹。
近岁熹之友石君子重知县事,始复榜焉,且刻记铭于石,以示后来。
惟先君子之志不可以不传于家,而熹之躁迫滋甚,尤不可以忘先人之戒,则又取而揭之于寝,以自鞭策,且示子孙。
盖听事、寝堂,家之正处,今皆以先君子之命命之。
呜呼!
其敢不夙兴夜寝,陟降在兹,无或不虔,以忝先训?
晦堂者,燕居之所也。
生十有四年,而先君子弃诸孤,遗命来学于籍溪胡公先生草堂屏山二刘先生之门。
先生饮食教诲之,皆无不至,而屏山独尝字而祝之曰:「木晦于根,春容晔敷。
人晦于身,神明内腴」。
后事延平李公先生先生所以教者,盖不异乎三先生之说,而其所谓晦者,则犹屏山之志也。
惟不能践修服行,是以颠沛。
今乃以是名堂,以示不敢忘诸先生之教,且志吾晦,而自今以始,请得复从事于斯焉。
旁两夹室,暇日默坐,读书其间。
名其左曰「敬斋」,右曰「义斋」。
尝读《易》而得其两言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以为为学之要,无以易此,而未知其所以用力之方也。
及读《中庸》,见其所论修道之教而必以戒慎恐惧为始,然后得夫所以持敬之本。
又读《大学》,见其所论明德之序而必以格物致知为先,然后得夫所以明义之端。
既而观夫二者之功,一动一静,交相为用,又有合乎周子太极之论,然后又知天下之理幽明钜细、远近浅深无不贯乎一者。
乐而玩之,固足以终吾身而不厌,又何暇夫外慕哉?
因以「敬义」云者名吾二斋,且历叙所以名夫堂室之意,以见熹之所以受命于父师与其区区讲学之所逮闻者如此,书之屋壁,出入观省,以自诏云。
建康府明道先生1176年4月2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景定建康志》卷三一、《方舆胜览》卷一四、乾隆《江南通志》卷三七、乾隆《上元县志》卷二六、《程子年谱》卷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婺源县
资政殿大学士建安刘公珙居守建康明年春二月,始立明道先生之祠于学,而以书走新安婺源,抵曰:「吾少读程氏书,则已知先生之道学德行实继不传之统。
顾学之虽不能至,而心乡往之。
及来此邦,属邑有上元者,先生少日宦游处也。
考之书记,均田塞堤,及民之政为多;
脯龙折竿,教民之意亦备。
然问诸故老以稽其实,则兵革变故之馀,风声气俗盖已无复有传者矣。
始至慨然,即欲奉祠,以致吾意,使此邦之为士者有以兴于其学,为吏者有以法于其治,为民者有以不忘于其德。
不幸岁适大侵,救饥之事方急,于今乃克成其志。
以吾子之尝诵其诗而读其书也,故愿请文以记之」。
既而府学教授孙君某、沈君某亦以书来,申致公意,且具道公始之所以焦劳而未及,与今之所以暇豫而得为者,其语详焉。
发书,喟然仰而叹曰:「尊贤尚德,公之志则美矣。
既富而教,公之政则得矣。
属笔于我,公之意则勤矣。
虽然,先生之学自其大者而言之,则其所谓考诸前圣而不谬,百世以俟后圣而不惑者,盖不待言而喻。
自其小者而言之,则上元之政,于先生之远者大者又惧其未足以称扬也,吾何言哉」?
于是伏而思之,先生之学固高且远矣,然其教人之法,必自致知、正心、诚意至于治国平天下,洒埽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而尝病世之学者舍近求远,处下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焉,则世之徒悦其大者,有所不察也。
上元之政诚若狭而近矣,然其言有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则其中之所存者,又乌得以大小而议之哉?
区区不敏,窃愿以是承公之命,庶几于公之志、先生之学两有补焉。
又惟公之忠言大虑既已效于朝廷,今虽在外,而其所以救菑弭患者又如此其汲汲也,则于先生之所存,必有深感而默契于中者矣。
其祠之也,岂独以致其尊贤尚德之意,使民不忘而已哉!
若夫推公之志而以先生之所以教者教其人,使之从事于为己爱人之实而无虚言躐等之弊,是则孙、沈二君之任也欤。
二君勉旃,于是其有望焉耳矣。
淳熙三年夏四月丙申新安朱熹记。
徽州婺源县学藏书阁1176年6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婺源县
道之在天下,其实原于天命之性,而行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
其文则出于圣人之手,而存于《易》、《书》、《诗》、《礼》、《乐》、《春秋》、氏之籍,本末相须,人言相发,皆不可以一日而废焉者也。
盖天理民彝,自然之物,则其大伦大法之所在,固有不依文字而立者。
然古之圣人欲明是道于天下而垂之万世,则其精微曲折之际,非托于文字,亦不能以自传也。
故自伏羲以降,列圣继作,至于孔子,然后所以垂世立教之具粲然大备。
天下后世之人自非生知之圣,则必由是以穷其理,然后知有所至而力行以终之,固未有饱食安坐、无所猷为而忽然知之、兀然得之者也。
傅说之告高宗曰:「学于古训乃有获」,而孔子之教人亦曰「好古敏以求之」,是则君子所以为学致道之方,其亦可知也已。
然自秦汉以来,士之所求乎书者类以记诵剽掠为功,而不及乎穷理修身之要,其过之者则遂绝学捐书而相与驰骛乎荒虚浮诞之域,盖二者之蔽不同,而于古人之意则胥失之矣。
呜呼,道之所以不明不行,其不以此与!
婺源学官讲堂之上有重屋焉,榜曰「藏书」,而未有以藏。
莆田林侯虙来知县事,始出其所宝《大帝神笔石经》若干卷以填之,而又益广市书,凡千四百馀卷,列庋其上,俾肄业者得以讲教而诵习焉。
故邑人也,而客于闽。
兹以事归而拜于其学,则林侯已去而仕于朝矣。
学者犹指其书以相语感叹久之。
一旦,遂相率而踵门,谓熹盍记其事,且曰:「比年以来,乡人子弟愿学者众,而病未知所以学也。
子诚未忘先人之国,独不能因是而一言以晓之哉」?
熹起对曰:「必欲记贤大夫之绩以诏后学、垂方来,则有邑之先生君子在,熹无所辱命。
顾父兄子弟之言,又熹之所不忍违者,其敢不敬而诺诸」?
于是窃记所闻如此,以告乡人之愿学者,使知读书求道之不可已而尽心焉,以善其身、齐其家而及于乡、达之天下,传之后世,且以信林侯之德于无穷也。
是为记云。
淳熙三年丙申夏六月甲戌朔旦,邑人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又见《古文集成》卷一二,《性理群书句解》卷七,《方舆胜览》卷一六,《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卷一一,《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四,弘治徽州府志》卷一二,《南畿志》卷五六,《新安文献志》卷一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五八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七、学行典卷九二,道光安徽通志》卷六七,《南宋文录录》卷一○,《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光绪《重修安徽通志》卷八八,民国婺源县志》卷六五。)
来:原缺,据淳熙本补。
徽州婺源县学三先生祠1181年8月9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九、《方舆胜览》卷一六、《周濂溪集》卷一二、弘治《徽州府志》卷一二、《新安文献志》卷一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四八、《濂溪志》卷七、民国《婺源县志》卷六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淳熙八年春三月婺源大夫周侯始作程三先生祠堂于其县之学,而使人以书来谓曰:「子故吾邑之人也,盖尝有闻于先生之学而既祠之南康矣。
濂溪故宅、豫章宜春之祠,又吾子之所记也,其亦为我言之」。
惟三先生之道则高矣,美矣,然此婺源者,非其乡也,非其寓也,非其所尝游宦之邦也。
且国之祀典,未有秩焉而祀之,于礼何依而于义何所当乎?
则具以告,且谢不敢。
后数月,周侯又与邑之处士李君缯及其学官弟子数十人皆以书来曰:「惟濂溪夫子之学性诸天、诚诸己而合乎前圣授受之统,又得河南二程先生以传之,而其流遂及于天下。
非有爵赏之劝,刑辟之威,而天下学士靡然乡之。
十数年来,虽非其乡、非其寓、非其游宦之国,又非有秩祀之文,而所在学官争为祠室,以致其尊奉之意,盖非敢以是间乎命祀也,亦曰肖其道德之容,使学者日夕瞻望而兴起焉耳。
且吾邑之人所以得闻三先生之言者,子之先君子与有力焉。
今祠亦既成矣,子安得而不为之言乎?
先生之学,其始终本末之趣,愿吾子之悉陈之,庶乎其有发也」。
发书愀然曰:「明府之教,诸君之言,其命以记者,不敢复辞矣。
先生之学,则熹之愚惧不足以言之也。
虽然,诸君独不观诸濂溪之图与其书乎?
虽其简古渊深,未易究测,然其大指,则不过语诸学者讲学致思,以穷天地万物之理,而胜其私以复焉。
其施则善始于家而达之天下,其具则复古礼、变今乐,政以养民而刑以肃之也。
是乃所谓伊尹之志、颜子之学,而程氏传之以觉斯人者,而亦岂有以外乎诸君日用之间哉?
顾独未之察耳。
今幸以贤大夫之力,既得以日见先生之貌象而瞻仰之,则曷若遂读其书、求其指以反诸身而力行之乎」?
已而遂书其事与其辞如此以为记,以为学者由是而用力焉,则庶几乎三先生之心不坠于地,而于吾先子之志、贤大夫之意亦可以无负矣。
诸君其亦勉之哉!
祠在讲堂北壁下,濂溪先生南乡坐,明道先生伊川先生西乡以侑焉。
周侯名师清,玉山人,好学有文,而尝仕于朝矣。
其为此邦,宽以抚民,礼以俟士,而所以教诲之者又如此,非今之为吏者所能及也。
秋八月癸丑,县人朱熹记。
国录赠告后记1195年9月9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宋元学案》卷四三、《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伏读故参知政事龚茂良等所记孝宗皇帝褒赠故太学录魏掞之事,三复以还,至于感涕。
窃惟掞之本以白衣召见,天子悦之,擢为学官
在职未几,数上书论政事,以至力遏近倖之不当进者,遂不自安而告归以卒。
上则初未始厌其言也,至是越五年矣,而眷念不忘,咨嗟闵悼,锡命追荣,至于如此。
呜呼伟哉!
甚盛德也。
其所以感人心而厉臣节,为如何耶!
后二十年,掞之从弟诚之始议摹刻制书,立石冢上,而臣顷尝待罪史氏,偶得茂良等所记,因书畀之,请并刻焉,以丕扬先帝之光训,俾弥亿万年,不坠于地。
是则不惟圣子神孙永有观法,而任事之臣、有志之士亦得以称诵道说,更相勉励而益劝于忠谠云。
庆元元年九月九日庚寅朝奉大夫提举南京鸿庆宫婺源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朱熹谨记。
尊德性斋铭1176年6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五、《尊德性斋小集》补遗、《濂洛风雅》卷一、《古文集成》卷五一、《性理群书句解》卷三、弘治《徽州府志》卷一一、《性理大全书》卷七○、《新安文献志》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八七、《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婺源县
内弟程允夫以「道问学」名斋,予谓当以「尊德性」易之。
允夫请铭,因为作此:
维皇上帝,降此下民。
何以予之?
曰义与仁。
虽义与仁,维帝之则。
钦斯承斯,犹惧弗克。
孰昏且狂,苟贱污卑。
淫视倾听,惰其四肢。
亵天之明,慢人之纪。
甘此下流,众恶之委。
我其监此,祗栗厥心。
有幽其室,有赫其临。
执玉奉盈,须臾颠沛。
任重道远,其敢或怠?
皇考左承议郎尚书吏部员外郎史馆校勘累赠通议大夫朱公行状1199年12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七、《韦斋集》卷首、嘉靖《建宁府志》卷二○、《新安文献志》卷六八、紫阳朱氏建安谱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本贯徽州婺源县万年乡松岩里。
曾祖振,故不仕。
妣汪氏。
祖绚,故不仕。
妣汪氏。
父森,故赠承事郎
妣程氏,赠孺人
公讳字乔年,以绍圣四年闰二月戊申于邑里之居第。
未冠,繇郡学京师
政和八年上舍出身,授迪功郎建州政和县
丁外艰,服除,更调南剑州尤溪县,监泉州石井镇
绍兴四年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循左从政郎
丁内艰,服除,召对,改左宣教郎,除秘书省校书郎
著作佐郎尚书度支员外郎,兼史馆校勘
司勋吏部两曹,兼领史职如故。
与修《哲宗实录》,书成,转奉议郎
以年劳转承议郎,出知饶州
未上,请间,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满秩再请,命下而卒,绍兴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辛亥也。
公生有俊才,自为儿童时出语已惊人。
少长,游学校,为举子文,即清新洒落,无当时陈腐卑弱之气。
及去场屋,始放意为诗文。
其诗初亦不事雕饰,而天然秀发,格力闲暇,超然有出尘之趣。
远近传诵,至闻京师,一时前辈以诗鸣者,往往未识其面而已交口誉之。
其文汪洋放肆,不见涯涘,如川之方至而奔腾蹙沓,浑浩流转,顷刻万变,不可名状,人亦少能及之。
然公未尝以是而自喜,一日喟然顾而叹曰:「是则昌矣,如去道愈远何」?
则又发愤折节,益取六经诸史百氏之书伏而读之,以求天下国家兴亡理乱之变,与夫一时君子所以应时合变先后本末之序,期于有以发为论议,措之事业,如贾长沙陆宣公之为者。
既又得浦城萧公顗子庄剑浦罗公从彦仲素而与之游,则闻龟山杨氏所传河洛之学独得古先圣贤不传之遗意,于是益自刻厉,痛刮浮华,以趋本实。
日诵《大学》、《中庸》之书,以用力于致知诚意之地。
自谓卞急害道,因取古人佩韦之义以名其斋,蚤夜其间,以自警饬。
繇是向之所得于观考者益有以自信而守之愈坚,故尝称曰:「士之所志,其分在于义利之间两端而已。
然其发甚微而其流甚远,譬之射焉,失豪釐于机括之间,则差寻丈于百步之外矣」。
又尝以谓「父子主恩,君臣主义,是为天下之大戒,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如人食息呼吸于元气之中,一息之不属,理必至于毙。
是以自昔圣贤立法垂训,所以维持防范于其间者,未尝一日而少忘,其意岂特为目前之虑而已哉」!
是时宣和之季,士之干世至是已无可言者矣。
旋属靖康之变,中朝荡覆。
公在尤溪,方与同寮燕集,忽有以北狩之问来谂者。
公闻震骇,投袂而起,大恸几绝。
既而建炎再造,王室漂摇,未有所定。
寇贼纵横,道路梗塞,固不暇于博求幽远,以尽一世人材之用。
而公抱负经奇,尤耻自售以求闻达,以是困于尘埃卑辱、锋镝扰攘之中,逃寄假摄,以养其亲十有馀年。
以至下从算商之役于岭海鱼虾无人之境,则已无复有当世意矣。
会诏出御史胡公世将抚喻东南,公乃因谒见而说之曰:「古之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之计,以为子孙万世之业。
未有俯仰依违,苟度朝夕,曾不为终岁之备而可以为国者也。
今日庙堂之义固必有所谓一定之计矣,然未知其但欲襟凭江汉,控引荆吴以保东南而已乎?
抑当克复神州,汛扫陵阙,据中原而抚三河也?
盖尝闻之,不取关中,中原不可复;
不取荆淮,东南不可保。
唐唯不失关中,故更三亡,不失旧物。
而吴孙氏东攻新城,西攻襄汉,乃所以保建业
其后桓温刘裕虽能以江汉舟舻西入河渭,然既得之而不能守,则亦仅足以保东南而已。
然则天下之大势可知已。
今进既不能以六师之重通道荆襄,循汉沔以赴兴元,结连拓跋,控引五路,东向以图中原;
退又不能移跸建康,治兵训武,北争荆淮,以为固守之计,而但蹙处一方,费日月于道涂,前不能有尺寸之利,后又无所保以为安,未知漂漂者竟何如耶」?
胡公奇其言,壮其策,归即以闻于朝。
而泉守、资政殿学士谢公克家随亦露章荐公学行之懿,不宜滞筦库,于是乃得召试。
而发策者以中兴事业之难易后先为问,公即对言:「自古谋国有得失,而成功无难易。
盖天下国家有至计,而国势之强弱、兵力之盛衰、土地之开蹙不与焉。
唯能顺人心、任贤才、正纲纪,则天下之事将无难之不易。
惟上之人惜时爱日而亟图之」。
反覆驰骋,辩说纵横,出入古今,證验精博,日未昳,奏篇已上,累数千言而文不加点,高宗览而异焉。
赵忠简公以元枢受诏,西督川陕荆襄军事,欲奏取公为属。
会太夫人属疾不果。
既遂遭丧以归,而赵公卒亦不果行也。
再召入对,时上已用张忠献公之策,进次建康,指授诸将,计日大举以复中原,国势亦小振矣。
公始进见,欲坚上意,以遂中兴之业,即奏言曰:「陛下以圣哲之资,抚艰难之运,侧身焦思,累年于兹。
而民困兵弱,虏伪侵凌,戡定之勋久而未集。
意者陛下殆当抗圣志于高明,而辅之以睿智日跻之学,垂精延访,蚤夜汲汲,以求宗庙社稷经远持久之计;
申明纪律,崇奖节义,而又以民心为基本,忠良为腹心,则臣有以知虏伪之不足忧而恢复大功指日可冀矣」。
因论自古中兴之君唯汉之光武勤劳不怠,身济大业,可以为法。
晋之元帝、唐之肃宗志趣卑近,功烈不终,可以为戒。
反覆切至,而犹虑夫计画之间或未精审,无以服众心而成大功也,则又言曰:「人主操大权以御一世,必有所以处此者有以切中于理,然后足以深服天下之心,是以无为而不成。
今万机之务决于早朝侍立逡巡之顷,未有以博尽谋谟之益,使其必当事理,以服人心。
谓宜略放唐朝延英坐论之制,仰稽仁祖天章给札之规,延访群臣,博求至计,然后总揽参订,以次施行。
则政令之出,上下厌服,天下之事无所为而不成矣」。
顾又尝病士溺于俗学而不明君臣之大义,是以处于成败之间者,常有苟生自恕之心,而缺于舍生取义之节,将使三纲沦坠,而有国家者无所恃以为安,则又奏言:「宜鉴既往之失,深以明人伦、励名节为先务,而又博求魁磊骨鲠、沈正不回之士,寘之朝廷,使之平居无事正色立朝,则奸萌逆节销伏于冥冥之中。
一朝有缓急,则奋不顾身以抗大难,亦足以禦危辱凌暴之侮,则庶几乎神器尊严而基祚强固矣」。
上悦其言,而于光武、晋、唐之论尤所嘉叹。
明日,以喻辅臣,且论元帝肃宗之失,而尤以元帝区区仅保江左,略无规取中原之志为诮。
乃诏改公京秩,仍典校中秘书。
则当是之时,圣志所存亦可见矣。
不幸适有淮西杀将叛兵之变,中外恫疑,异议蜂起,张公至为解相印去,而国论遂变,至欲尽撤两淮之戍,还建康以自卫。
公深以为不可,因率同列拜疏言曰:「淮淝东南之屏蔽,昔人之所百战而必争者。
今皆幸为我有,而无故捐之以资敌,非计之得也。
若彼乘吾之郤长驱以来,不信宿而至江津,人心一摇,则建康虽有甲卒十万,亦将无所施矣。
且其新民累岁安集,亦既有绪。
今乃一朝而弃之,使其老稚狼狈而南来,丁壮忿憾而北去,其失人心以贻后患,抑又甚焉。
即以宿卫单寡,必行今策,则愿毋庸尽撤,而使合肥盱眙两戍所留各不下三万人,则亦足以固吾圉而折虏冲矣」。
疏奏不省,而刘豫果数求援于虏以乘吾隙,议者方以为忧,而虏反忌强将不可制,一旦执而废之,遂不暇以我为事。
不然,则亦殆矣。
自是之后,庙算低回,上下解弛,北伐之谋日以益衰,顾望中原,坐失机会。
明年,车驾遂还临安矣。
御史中丞常公同荐公恬尚有守,可任大事,因复召对。
公即抗言:「当今国论不过两端,喜进取之谋者既以行险妄动而及于败,为待时之说者又以玩日愒岁而至于媮。
二者不能相通,而常墯于一偏,是以成功不可见而均受其弊。
故臣尝谓能自治以观衅,则是二者通为一说而无所偏废。
盖能夙夜忧劳,率厉众志,则未尝不待时而不至于媮;
审知彼己,必顺天道,则未尝不进取而不及于败。
谋人之国者诚能如是以求逞于雠敌而有不得志者,臣不信也。
然臣窃迹近事,则夫往年江上之捷,日者伪刘之废,中原之衅可谓大矣。
而吾终未肯求所逞,岂非以行险妄动为不可以不戒,而于吾所以自治其国家者将益求其至欤?
今日之势虽未至于危机交急,亦可谓迫矣。
谓宜断自圣志,深思昔人爱日之义,忧劳庶政,无少怠忽。
凡事之故常,非天下所以安危存亡者,悉归之有司,而日与辅相大臣一心戮力,明礼义、正纲纪、除弊政、振媮俗,抚循凋瘵之民,淬励士大夫而责之职业,凡以求吾所以自治者,然后谨察四方之衅,投隙而起,安受其烬以致天地之殛,则虽有智者亦不知为敌谋矣」。
初,刘光世淮西,御军无法,而寇至辄谋引避。
既正其罪而夺之兵矣,寻有叛兵之变,庙议反谓由罢光世使然,更慰藉而宠秩之。
张俊盱眙,方撤戍时,犹命分兵留屯,而不受命,悉众以归,朝廷亦不能诘。
公于是又言:「陛下有为之志未尝少衰,而天下之事每每病于不立,使中兴之烈未有卓然可见之效,臣窃不胜忧愤。
而深惟其故,以为陛下诚能并进忠贤,修明纪律,惩陵夷委靡之祸,革姑息苟且之政,深诏大臣,号令所出,必务合于天下之正义,而毋恤匹夫徇私之怨,则威令必振,国势安强。
虽桀骜之虏,亦将歛衽而退听,尚何病于事之不立哉」?
上亦不以为忤,特命除郎,兼畀史笔。
而常公犹以为此非所为荐论之本意,再论上前,言甚恳至。
然事已行,不及改也。
公至史院,会方刊修蔡卞所撰《哲宗实录》,而宣仁附传实公所分,所以辨明诬谤、分别邪正者,于体为尤重。
而公考订精密,直笔无隐,论者美之。
其后顾亦不免颇为他官所窜易,是以读者犹有憾焉。
既而虏人亟遣使来请和,赵公以议小不合亦罢去,而丞相始颛政事,遂决屈己和戎之议矣。
虏使名称既不逊,而所责奉承之礼又有大可骇者,于是众心共怒,军士至汹汹欲为变,夜或揭通衢,指为虏谍。
都人汹惧,一时忠智之士竞起而争之,公亦亟与史院同舍胡公珵凌公景夏、常公明范公如圭五六人者合辞抗疏言曰:「虏人方据中原,吞噬未厌,何忧何惧而一旦幡然与我和哉?
盖其纽于荐食之威,动辄得志,而我甚易恐,故常喜为和之说以侮我。
又虑我训兵积粟,畜锐俟时而事有不可知者,故不得不为和之说以挠我耳。
盖虏人和使即秦之衡人,兵家用之百胜之术也。
六国不悟衡人割地之无餍以亡其国,今国家不悟虏使请和之得策,其祸亦岂可胜言哉!
执事顾方以为吾为梓宫母后渊圣天属之故,遂不复顾祖宗社稷二百年付托之重而轻从之。
使彼得济其不逊无稽之谋而藉躏以逞,将焉避之哉?
昔楚、汉相持之际,项羽常置太公俎上,而约高祖以降矣。
使为高祖者信其诈谋而遽为之屈,则自其一身且无处所,尚何太公之可还哉?
唯其不信不屈而日夜思所以图楚者,以故卒能蹙鸿沟之上,使其兵疲食尽,势穷力屈而太公自归。
此其计之得失,亦足以观矣」。
其言之切如此,盖出公与诸公之意,而成于胡公之手。
虽持其议不少变,然虏人狂谋因是亦有不得尽逞者,论者莫不壮之。
然自是之后,边备遂弛,士气益衰,而兴复之谋上下皆以为讳,正堕公等所忧挠我之计。
顾自以为得上心,始谋以次尽逐诸异议者,公因是亦数自求引去。
参知政事李庄简公又尝欲引以寘近班,以是尤忌之,固留不许。
及虏使再至,独许归我河南地
公因轮对,又言:「陛下践艰难之运,十年于兹,虽有大有为之志,而于天下国家所以经远持久之计多有所未暇者。
今者天启戎心,画地数千里以归于我,此虽异时之变未可以豫知,意者天其以礼悔祸,使陛下间于忧虞而大有为之志将有所使,此万世一时也。
然天下之事每病于难立者,正以向一夫独见之言而略众口异同之论,是以谋始太锐而用计有未详也。
愿考汉廷杂议之法,自今发政造事,陛下既与大臣谋谟于上,又令卿士大夫有忠虑者亦得以自竭于下,然后总揽群策而裁处其中,将举天下之事惟陛下之所欲为而无不成矣」。
此于前日讲和之议犹欲三致意焉。
又念国步日艰,人心未服,而天子无自将之兵,诸道无典戎干方之实,二三大将人拥重兵,强不可令,事盖有不可知者,则又数数建言,宜复武举,责实用,必其洞晓韬钤、长于绥御者,以储将帅之才
下州郡选骁勇悉送行在,以补周卫之缺。
精择帅守,使蒐卒乘,以壮藩维之势。
亦皆当世之急务,久长之至计,反复惓惓,不能自已。
其于请建太学、明大伦,以倡节义之风而厉苟媮之习,则又平日之所深虑而每言之,所谓如人食息呼吸于元气之中,一息之不属理,必至于毙焉者,非若后来诸人承望风旨,但以课试文墨为粉饰太平之具而已也。
然而国是已定,言无所入,由是公之求去愈力,而之怒公愈甚。
十年,遂使言者论公独以怀异自贤,阳为辞逊为罪,而出之外郡。
然公去未几,而虏果败盟,复夺我河南地,悉其锐师,数道大入,如公所谓未可豫知者。
于是中外大震,亦不知所为,周章回惑,至于视师之奏,援引乖错而不自知,闻者莫不窃笑而深忧之。
幸而一时将卒犹有前日柬拔蒐练之馀,以故关陕、顺昌橐皋之师连战大捷,虏乃引退,复议讲解,而梓宫母后始得南归,又如公等所论楚汉强弱之势。
遂掩己失而冒以为功,公夺主权,肆然无复有所忌惮矣。
公固不能复为之屈,遂自请为祠官,屏居建溪之上,日以讨寻旧学为事,手抄口诵,不懈益虔。
盖玩心于义理之微而放意于尘垢之外,有以自乐澹如也。
旧喜赋诗属文,至是非有故不徒作,乃其文气则更为平缓,而诗律亦益閒肆,视诸少作,如出两手矣。
然公自是不复起,年未五十而奄至大故,善人之类,莫不伤之。
其后十馀年间,遂颛国秉,大作威福,诸与公同时被逐之人,大者削籍投荒,小亦弃置閒散。
死败,其幸存者乃起复用,或至大官,而公皆已不及见矣。
呜呼!
熹尚忍言之哉!
公性至孝,事太夫人左右无违。
友爱诸弟,委曲将就,有人所难能者。
与人交重然诺,不以生死穷达二其心。
抚孤甥教之学,而经理其家事曲有条理,人无间言。
接引后进,教诱不怠,闻人之善,推借如不及。
至于邪佞嵬琐、简贤附势之流,与己异趣,则鄙而远之,或不忍正视其面。
至其所以施于吏治者,亦皆果决明辨,抑邪与正,无所顾避。
顾熹生晚,不及于闻见之详,故不得而记也。
晚既属疾,自知必不起,而处之泰然,略无忧惧之色。
手书告诀所善胡公宪原仲刘公勉之致中刘公子翚彦冲,属以其子,而顾谓往受学焉。
其志道服膺,死而后已,垂裕后人,不使迷于所乡者又如此云。
所为文有《韦斋集》十二卷行于世,外集十卷藏于家。
始时吏部侍郎徐公度欲为之序,略言少日多见前辈,而自得从公及正平张定夫游,始得为文之法。
会病革,不及脱稿,而今序则直秘阁傅公自得之文也。
其论以为公诗高洁而幽远,其文温婉而典裁。
至于表疏书奏,又皆中于理而切事情,亦为得其趣者。
公娶同郡祝氏,封孺人,赠硕人
其父处士确有高行。
硕人性慈顺孝谨,佐公事太夫人于穷约中,未尝一日不得其欢心。
承接内外姻亲,下逮妾媵僮使,曲有恩意,后公二十七年卒。
一男子,,今以朝奉大夫致仕。
一女子,嫁故浏阳县子翔,蚤卒。
孙男三:长塾,亦蚤卒;
次野,将仕郎
次在,承务郎
女三,其婿脩职郎刘学古、迪功郎黄干进士元裕
曾孙男五,钜、钧、鉴、铎、铚。
女九,长适文林郎赵师夏,馀或许嫁而未行也。
公卒之明年奉其柩葬于建宁府崇安县五夫里之西塔山,而硕人别葬建阳县崇泰里后山铺东寒泉坞。
然公所藏地势卑湿,惧非久计,乃卜以庆元某年某月□□日奉而迁于武夷乡上梅里寂历山中峰僧舍之北。
盖公之诗尝有「乡关落日苍茫外,尊酒寒花寂历中」之句。
呜呼。
此岂其谶耶?
不肖子追慕攀号,无所逮及。
窃惟纳铭幽堂,具著声烈,以告万世,盖自近古以来未之有改。
而公赠官通议大夫,正第四品,准格又当立碑,螭首龟趺,其崇九尺,刻辞颂美,以表于神道,用敢追述其平生论议行实之大者如右,以请于当世立言之君子。
伏惟幸垂听而择焉。
谨状。
庆元五年十二月日,孤朝奉大夫致仕、婺源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状。
韩溪翁程君墓表1181年8月1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新安文献志》卷八七、《南宋文范》卷六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韩溪翁,先君子韦斋先生之内弟程君也。
讳鼎字复亨,徽之婺源人
少孤,从先君子学于闽中,因得讲闻一时儒先长者之馀论,而心悦之,抄缀诵习,晨夕不少懈。
先君子爱其勤敏,于其归书六言以赠之,皆事亲、修身、为学之要。
君拜受其言以归,益自树立,务记览、为词章,思所以大其门者。
然君为人坦夷跌宕,不事脩饰,好读左氏书,为文辄效其体,不能屈意用举子尺度,以故久不利于场屋。
家故贫,至君益困。
中岁奉亲徙居穷山中,自号韩溪翁
山田百亩,环堵萧然,无以卒岁,而君处之泊如也。
晚益不得志,因自放于杯酒间。
酒酣,讽左氏书,杂以《国风》、《雅》、《颂》之篇。
坐者耸然倾听,其俯仰疾徐之间,顿挫抑扬,如有节族。
至于放臣孤子、怨夫寡妇之辞,又未尝不三复感慨而出涕流涟也。
庸夫孺子从旁窃观,时或笑而侮之。
君謷然不以为意,盖其中所抱负有不得骋者,故托此以自遣。
至它行事,则其不合于理者固鲜矣。
乾道元年,年五十九,以疾卒。
后十年,君夫人胡氏亦没,遂合葬于怀金乡福林冷水之原。
新安番阳信安诸程皆出梁镇西将军忠壮公灵洗,其家婺源者又自歙之黄墩徙而来,谱牒具在。
闻之先君子,忠壮公葬黄墩,其墓以石为封,今尚在也。
君家自其大父翔始与乡荐,父著亦以郡学上舍当贡京师,皆不幸蚤卒。
至君学益勤,而其师友渊源所渐者益远,顾亦不逢以没其世。
而有子曰洵,好学而敏于文,君奇爱之,曰:「是足以成吾志矣」。
既又屡荐不第,今乃以特恩信州文学,识者恨之。
然洵故尝从熹论为学大要,意其所以成君之志者,在此而不在彼也。
熹祖母君之姑,因谓君叔父。
幼从先君子在临安时,时见君来,先君子或留与饮,君必尽醉而论说衮衮,不能自休。
既长归乡里,又得拜君。
而君辱教诲之,则君益以老矣。
然得酒辄歌呼谈噱,意气犹不衰也。
今又三十馀年,洵乃以书奉君学徒李君缯之状,请表君墓。
惟念始终,顾二父于今皆不可见,而熹与洵孤露之馀,亦俱老大,乃流涕而书之。
盖以重叹君家之不遇,又惟潦倒,无以副君畴昔之意而自悲也。
呜呼,洵尚勉之哉!
淳熙八年八月乙卯,表侄具位朱熹述。
程君正思墓表1191年11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新安文献志》卷六九、《南宋文录录》卷二四、同治《德兴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士患不知学,知学矣,而知所择之为难;
能择矣,而勇足以行之,内不顾于己私,外不牵于俗习,此又难也。
呜呼!
番阳程君端蒙正思者,其所谓知所择而能行之者欤。
乃不及一试,而又无年以死,使人不得见其德业之所成就,是可哀已。
正思天资端悫,自幼已知自好。
稍长,即能博求师友以自开益,遂以词艺名荐书。
既乃见予于婺源,闻诸老先生所以教人之大指,退即慨然发愤,以求道修身为己任。
讨论探索,功力兼人。
虽其精微或未究极,而其固守力行之功,则已过人远矣。
始时名下之字同于周程,至是亟请其父而更焉。
其居家事亲能开义理于几微之际,多所感悟而不失其驩心。
丧母,葬祭推本古经,以正流俗之谬,乡人多以为法。
其在太学,侪辈类趋时好,不复知有圣贤之学。
正思择其可告语者,因事推诚,诲诱不倦,从而化者亦颇众。
然其为人刚介,不苟合。
闻人讲学议政有所未安,辄造门辨质,或移书譬晓,必极其是非可否之分而后已。
会大臣有乐豪纵而贱名检者,见修士即以邪气目之,而又言于上曰:「是属且能亡人之国」。
于是学官承其风旨,因课试发策,直以王、程、苏氏之学为问,盖将以其向背为取舍,对者靡然,无敢正言其失。
正思独奋笔抗论,无所依违,而所以分别邪正之间,轻重浅深又皆中理。
虽竟以是无所合而归,然其抑邪与正之助亦多矣。
既归,即以病不起,绍熙二年十一月一日也,享年四十有九。
闻者莫不哀之。
方疾革时,手书来曰:「端蒙死不恨,恨不克终养而卒业于门耳。
然已无可言,愿先生自爱,蚤就群书以俟来哲。
世不我知,天岂亦不我知也哉」!
予雅意正思任道勇而用志专,必能卒究精微之蕴,以广斯道之传者。
遽读其书,不觉失声流涕。
既而视其笔迹谨好如常日,又知其间于死生之际如此,为之痛惜,久而不能平也。
明年正思之父将葬正思于其乡之某处,使其二弟端临、端本状其事以来,请所以表其墓者。
予按其言,正思曾祖宏,祖汝能,皆有乡行。
父易,今以修职郎致仕。
母俞氏,妻王氏。
生一男,师圣
一女,适同县董浚,而它则与予所闻者皆不异。
又观其言,正思自少谨信异常儿,大父将没,知其可托,以一老婢诿焉。
正思时年十四五,涕泣受命,护视勤恳,十有六年,始终无少懈。
至是属疾,虽病,尊亲临之,必冠巾乃敢见。
将卒,悉屏妇女户外,戒治丧无用浮屠法。
所以告二弟朋友,皆人伦大法所系,不杂它语。
是皆宜书,因并前所论者书之,使碣墓上,后之君子庶有考焉。
绍熙三年秋九月乙亥新安朱熹述。
通判恭州江君墓志铭1185年2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君讳介,字邦直姓江氏
曾大父时,大父梦符,父衍,世居徽之婺源,未有仕者。
至君始居饶之德兴,以乡举中第,至通朝籍而赠其父宣教郎,遂为德兴人
君少颖悟,年十五六治举子业,乡先生亟称之,君不自多。
一日,读程子书至水清性善之说,喟然太息。
视平日所学,不过为利禄,有不足为者。
亟走谒衢州徐先生诚叟,以书道其所志而请业焉。
徐读书,喜谓其徒曰:「此可与共学矣」。
居数年而归,更以其说授学者,多所兴起。
初仕迪功郎兴国军司户参军
先是,受俸米者率倍其券,君独不取,其予人也亦然。
郡将试以难事,又皆从容以决,遂以廉吏荐之。
从事郎,调隆兴府进贤
将行,会天旱民饥,度比至官,且不及事,亟移文喻民广殖牟麦。
民知君之爱己也,闻其且至,争相扶携,拜迎马首。
既至,不暇燕飨,倍道趋府,极陈所以拯救之策甚备。
富民舒氏当出谷馀万斛以粜,而自请以缗钱输府,冀得免粜规赏。
君争之力,帅守龚公茂良不悦,而君执议愈坚。
龚公始悟,从君计。
而君不俟报,已先喻舒氏出其谷矣。
视饥民尤困惫者收养疗治,赖以全活者甚众。
既而旁邑官吏多以救饥受赏,或喻君盍自言。
君曰:「民饥而令食之,犹子饥而母乳之也,敢幸赏乎」?
会诏蠲民田半租,君白部使者程公大昌曰:「常时输租,虽合勺之畸,亦必使就盈数。
今若但减其半,则全户输一升者名减五合,而实犹输一升也。
若自全户三升以下悉蠲之,则贫民被实惠矣」。
程公以君语闻,诏从之。
程公喜,举酒属君曰:「君宰百里而惠加一路,可谓仁人之言矣」。
君始至官,有旨新沿道厩置
时民方饥瘁,闻是令下,欲相率逃去。
君喻以不得已之故,且为率温户金,伐道旁木,彻废佛屋,以助其役。
民喜趋事,而执牵者亦便安之。
未几,密院又颁新图,漕台趣使改为甚亟。
君言:「前役未既,后役复兴,民且不堪。
广西之马岁不过三十纲,纲不过五十疋,新图乃度为容二百四十疋者,亦何为乎?
且马之息耗,在刍秣之盈虚。
今不察兵吏之盗其廪,而必病民以丰其屋,尤非分之所安也」。
使者是其言,县得罢役,而旁邑亦有赖以免者。
天子以连岁旱饥,诏吏敕民修筑陂塘以为之备。
吏惰不供而畏罪以希赏,至有未尝一施畚锸而以讫事告者。
君独出入阡陌,推上德意,喻民以利害之实而身劝督之。
民感君诚意,作治如法。
后虽恶岁,犹得半稔。
君又深以狱事为己忧,籍逃田,收其租为系囚食饮医药之费。
言于宪台,而刻其事于石。
暇日延见学子,教以孝弟忠信,亹亹不倦。
且祠唐故隐者崔君于学,以风励之。
宣教郎、知兴国军永兴县事。
君旧为郡掾,习知其俗。
到官,移书诸台,为陈五事:一曰税重之弊,二曰准衣之弊,三曰续起上供之弊,四曰累年不放水旱之弊,五曰鱼池榷税之弊。
其言明白恳切,览者动心,然卒无有能行之者。
盗劫民尹惠政家,杀其奴而逸。
尉恐负课,胁惠政使自诬为杀奴者。
知君不可欺,赂吏移鞠军狱。
君条其可疑者九事,毅然以去留争之,惠政乃得免。
永兴田多水少,君以水种丰凶不可期,则兼课陆种,立赏劝募,父老传诵,至于感泣。
天申锡宴,旧例百物皆取之民,吏缘为奸,费且数倍。
白太守和市予直,民甚便之。
郡当通衢,使客接踵而力役不均,有一岁而数役者,有终身不一行者。
君至,始为籍以均之。
他所以便民者多此类也。
奉议郎四川总领司主管文字
总领主饷大军,平时未尝与民事。
至是,东川大饥,君言于其长太府卿李公昌图,请得库之羡钱往赈之。
李公以为然,得缗钱五十四万以行。
漕米劝分,极力拯救。
既又尽蠲被灾郡县田租,而以所赍官钱代输。
水浮陆走,冲冒暑暍,至感疾以归。
而果、合、昌、普、广安数郡之民争绘像立祠以报其德。
金州民千馀家以负茶租逮系笞箠十馀年不得释,君一旦白除之,无不鼓舞感泣而去。
遂宁守李公焘闻之,以书遗君曰:「公两邑之政,可比古之循吏。
而见于文字者,又皆如丝麻谷粟之有用于世。
今来佐馈军而幕府施设有忠厚之称,盖贤者之助多矣」。
秩满将归,而诸使者留之,使从外铨调补通判恭州事。
非其志也,因以檄书至武昌,已事而归。
舟次江陵,则不幸而以疾卒矣。
卒时年五十八,淳熙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也。
君为人诚悫敦重,不妄言笑。
意所与合,开心见诚;
即与异趣,虽对之终日,如未尝有人。
少时贫窭,裋褐不完,而处之怡然,不妄以一毫取诸人也。
丧亲,毁瘠甚。
事兄敬爱有过人者,自奉省约而周赡族姻甚厚。
徐先生之丧,为位以哭。
遇讳日,为却酒肉以报。
居官廉直,不可屈挠,孜孜焉以爱民为事。
兴利除害,如己嗜欲。
至于身之利害,则未尝有毫发顾藉意也。
上官有所不合,争辨反复,词旨慷慨。
始虽小忤,然以其发于诚心,卒多听纳,或遂为知己。
如龚公,尤相爱重,还朝欲荐之,迫铨法当试邑不果。
君于听讼折狱察见底蕴,而风喻开诱,卒多归于仁恕。
所治两邑,狱空皆岁馀。
它日道出其竟,民老稚相携持,罗拜道周,有屑涕扶舆而不去者,送之或越竟而后反。
君为文不务雕刻,而辨说纵横,词气卓荦,曲尽事理。
有《玉汝堂集》藏于家。
君之配孺人胡氏。
子男四人,元恭仲恭叔恭、懿恭。
女二人,其婿舒竦、汪升之也。
君卒之明年元恭等乃克以君柩还里中。
明年二月壬戌,遂反葬于婺源瀛山大田之原。
元恭以予之与君善也,使君门人程端蒙状其行事,来拜泣请铭。
其事皆予素所闻者,且哀君之命止于此而不得尽其用以厚其泽于吾民也,为之铭曰:
学以为己,仕以为人。
廉直不挠,有志必伸。
惠满一同,溢于四邻。
士饱馀功,野殍怀仁
才雄气刚,一言万钧。
退省其私,嗛嗛恂恂。
宜登天朝,正色垂绅。
婴鳞折角,卒惠我民。
云胡不吊,陨于中身?
欲考其德,订此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