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杜元颖等赐勋制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敕。中书舍人杜元颖等。有位于朝。有劳于事。不加庆赐。何劝恪勤。宜各策名。列于勋籍。可依前件。
代书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七十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
庐山自陶谢洎十八贤已还。儒风绵绵。相续不绝。贞元初。有苻载杨衡辈隐焉。亦出为文人。今其读书属文。结草庐于岩谷间者。犹一二十人。即其中秀出者。有彭城人刘轲。轲开卷慕孟子为人。轲秉笔慕扬雄司马迁为文。故著翼孟三卷。豢龙子十卷。杂文百馀篇。而圣人之旨。作者之风。虽未臻极。往往而得。予佐浔阳郡三年。轲每著文。辄来示予。予知轲志不息。异日必能跨符杨而攀陶谢。轲一旦尽赍所著书及所为文。访予告行。欲举进士。予方沦落江海。不足以发轲事业。又羸病无心力。不能遍致书于台省故人。因援纸引笔。写胸中事授轲。且曰。子到长安。持此札为予谒集贤庾三十二补阙翰林杜十四拾遗金部元八员外监察牛二侍御秘书萧正字蓝田杨主簿兄弟。彼七八君子。皆予文友。以予愚直。尝信其言。苟于今不我欺。则子之道庶几光明矣。又欲使平生故人知我形体已悴。志气已惫。独好善喜才之心未死去矣。持此代书。三月三日。乐天白。
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 中唐 · 元稹
五言排律 押虞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达州市
元和十年三月二十五日,予司马通州。二十九日,与乐天于鄠东蒲池村别,各赋一绝。到通州后,予又寄一篇。寻而乐天贶予八首,予时疟病将死,一见外不复记忆。十三年,予以赦当迁,简省书籍,得是八篇。吟叹方极,适崔果州使至,为予致乐天去年十二月二日书,书中寄予百韵至两韵凡二十四章,属李景信校书自忠州访予,连床递饮之间,悲吒使酒,不三两日,尽和去年已来三十二章皆毕,李生视草而去。四月十三日,予手写为上下卷,仍依次重用本韵,亦不知何时得见乐天,因人或寄去,通之人莫可与言诗者,唯妻淑在旁知状。(案:其本卷寻时于峡州面付乐天,别本都在唱和卷中,此卷唯五言大律诗二首而已。)
引用典故:寿陵失步 朽株
我病方吟越,君行已过湖(元和十年闰六月至通州,染瘴危重,八月,闻乐天司马江州)。
去应缘直道,哭不为穷途。
亚竹寒惊牖,空堂夜向隅。
暗魂思背烛,危梦怯乘桴(此后每联之内,半述巴蜀土风,半述江乡物产)。
坐痛筋骸憯,旁嗟物候殊。
雨蒸虫沸渭,浪涌怪睢盱。
索绠飘蚊蚋,蓬麻甃舳舻。
短檐苫稻草,微俸封(去声)渔租。
泥(去声)浦喧捞蛤,荒郊险斗貙。
鲸吞近溟涨,猿闹接黔巫。
芒屩泅牛妇,丫头荡桨夫。
酢醅荷裹卖,醨酒水淋沽(巴民造酒如淋醋法)。
舞态翻鸲鹆,歌词咽鹧鸪。
夷音啼似笑,蛮语谜相呼。
江郭船添店,山城木竖郛。
吠声沙市犬,争食墓林乌。
犷俗诚堪惮,妖神甚可虞。
欲令仁渐及,已被疟潜图。
膳减思调鼎,行稀恐蠹枢。
杂莼多剖鳝,和黍半蒸菰。
绿粽新菱实,金丸小木奴(巴橘酸涩,大如弹丸)。
芋羹真暂淡,䶉炙漫涂苏。
炰鳖那胜羜,烹鯄只似鲈(通州俗以鯄鱼为鲙)。
楚风轻似蜀,巴地湿如吴。
气浊星难见,州斜日易晡。
通宵但云雾,未酉即桑榆(此后并言巴中风俗)。
瘴窟蛇休蛰,炎溪暑不徂。
伥魂阴叫啸,鵩貌昼踟蹰。
乡里家藏蛊,官曹世乏儒。
敛缗偷印信,传箭作符繻。
椎髻抛巾帼,镩刀代辘轳。
当心鞙铜鼓,背弝射桑弧(巴民尽射木弓,仍于弓左安箭)。
岂复民氓料,须将鸟兽驱。
是非浑并漆,词讼敢研朱。
陋室鸮窥伺,衰形蟒觊觎。
鬓毛霜点合,襟泪血痕濡。
倍忆京华伴,偏忘我尔躯(此后并言与乐天同科、共游处等事)。
谪居今共远,荣路昔同趋。
科试铨衡局,衙参典校厨(书判同年,校正司省)。
月中分桂树,天上识昌蒲。
应召逢鸿泽,陪游值赐酺。
心唯撞卫磬,耳不乱齐竽(此后并言同应制时事)。
海岱词锋截,皇王笔阵驱。
疾奔凌騕袅,高唱轧吴歈。
点检张仪舌,提携傅说图。
摆囊看利颖,开颔出明珠。
并取千人特,皆非十上徒。
白麻云色腻,墨诏电光粗。
众口贪归美,何颜敢妒姝。
秦台纳红旭,酆匣洗黄垆。
谏猎宁规避,弹豪讵嗫嚅。
肺肝憎巧曲,蹊径绝萦迂。
誓遣朝纲振,忠饶翰苑输(元和四年为监察御史,乐天为翰林学士)。
骥调方汗血,蝇点忽成卢。
遂谪栖遑掾,还飞送别盂。
痛嗟亲爱隔,颠望友朋扶。
狸病翻随鼠,骢羸返作驹。
物情良徇俗,时论太诬吾。
瓶罄罍偏耻,松摧柏自枯。
虎虽遭陷阱,龙不怕泥涂(此已上并述五年贬掾江陵,乐天亦遭罹谤铄)。
重喜登贤苑,方欣佐伍符(九年,乐天除太子赞善,予从事唐州也)。
判身入矛戟,轻敌比锱铢。
驿骑来千里,天书下九衢。
因教罢飞檄,便许到皇都(十年春,自唐州诏予召入京)。
舟败罂浮汉,骖疲杖过邘。
邮亭一萧索,烽候各崎岖。
馈饷人推辂,谁何吏执殳。
拔家逃力役,连锁责(音债)逋诛。
防戍兄兼弟,收田妇与姑。
缣缃工女竭,青紫使臣纡。
望国参云树,归家满地芜。
破窗尘𡋯𡋯,幽院鸟呜呜(此已下并言靖安里无人居,触目荒凉)。
祖竹丛新笋,孙枝压旧梧。
晚花狂蛱蝶,残蒂宿茱萸。
始悟摧林秀,因衔避缴芦。
文房长遣闭,经肆未曾铺。
鹓鹭方求侣,鸱鸢已吓雏。
徵还何郑重,斥去亦须臾。
迢递投遐徼,苍黄出奥区。
通川诚有咎,湓口定无辜(三月稹之通州,八月乐天之江州)。
利器从头匣,刚肠到底刳。
薰莸任盛贮,稊稗莫超踰。
公干经时卧,钟仪几岁拘。
光阴流似水,蒸瘴热于炉。
薄命知然也,深交有矣夫。
救焚期骨肉,投分刻肌肤(本题云:寄澧州李十一舍人、果州崔二十二员外、开州韦大员外、通州元九侍御、庾三十二补阙、杜十四拾遗、李二十助教、窦七校书,兼投吊席八舍人)。
二妙驰轩陛,三英咏裤襦(庾三十二、杜十四并居北省,李十一、崔二十二、韦大各典方州)。
李多嘲蝘蜓,窦数集蜘蛛(李二十雅善歌诗,固多咏物之作,窦七频改官衔,屡有蜘蛛之喜)。
数子皆奇货,唯予独朽株。
邯郸笑匍匐,燕蒯受揶揄。
懒学三闾愤,甘齐百里愚。
耽眠稀醒素,凭醉少嗟吁。
学问徒为尔,书题尽已于。
别犹多梦寐,情尚感凋枯。
近喜司戎健,寻伤掌诰徂(今日得乐天书,六年闻席八殁)。
士元名位屈,伯道子孙无。
旧好飞琼翰,新诗灌玉壶。
几催闲处泣,终作苦中娱。
廉蔺声相让,燕秦势岂俱。
此篇应绝倒,休漫捋髭须(乐天戏题篇末云:此篇拟打足下寄容州诗,故有戏誉)。
长庆元年册尊号赦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
我高祖太宗化隋为唐。奄宅区夏。包举四海。全付子孙。其何事哉。彼昏盈而我劳劬也。明皇承之。能大其业。六戎八蛮。莫不贡奉。由是庶尹弛政。庶吏弛刑。视人不勤。视盗不谨。燕寇勃起。洞无藩篱。六十有七年。兵革大试。其何事哉。据安逸而易萌渐也。逮我圣父。勤身披攘。斩断诛除。天下略定。曾是幽冀。赐予怀来。荷赖景灵。丕训不坠。环岁之内。二方平宁。粤予何功。时帝之力。而卿大夫猥以大号。加予眇身。让于四三。益甚其请。皇太后始闻其事。欢然慰心。慈旨丕临。臣诚上迫。祗受典礼。懔乎予怀。尚念昔者七十二君。莫不升中庆成。自以为尧舜莫巳若也。然而不为尧舜之行者。来代无传焉。朕尝推是为心。不欲名浮于实。今卿大夫谓我文武孝德矣。其将何道以匡予。予其兢兢业业。日慎一日。慕陶尧虞舜之行以自勉。思文武宪章之道以自勤。予苟不思。无忘纳诲。于戏。溢美之名。既不克让。润物之泽。夫何爱焉。可大赦天下。自长庆元年七月十八日昧爽巳前。罪无轻重。咸赦除之。惟故杀人并官典犯赃。不在此限。应左降官及流人未经量移者。宜与量移近处。有左降官流人本因犯赃得罪者。宜依今年正月三日制处分。京畿诸县及庶支盐铁户部负欠。各疏理放免有差。应经战阵之处。所在州县。收瘗遗骸。仍量事与槥椟。兼以礼致祭。李师道吴元济自绝于天。并从诛戮。念其祖父尝事先朝。坟墓所在。并不得令人擅有毁废。爱人本于省赋。虽在必轻。国用出于地财。又安可阙。令淮蔡并山东率三十馀州。约数千里。颁赐或踰于钜万。给复有至于连年。应河北等州给复限满处置。宜委所在长吏审详垦田。并亲见定数。均输税赋。兼济公私。每定税讫所增加赋申奏。其诸道定户。宜委观察使刺史。必加实审。务使均平。京兆府亦宜准此。其百司职田在京畿诸县者。访闻本地多被所由侵隐。抑令贫户。佃食蒿荒。百姓流亡。半在于此。宜委京兆府勘会均配。务使公平。其京兆百姓属诸军诸使者。宜令各具挟名敕下京兆府。一户之内。除巳属军使。馀父兄子弟。据令式年几合入色役者。并令京兆府明立籍簿。普同百姓。一例差遣。频年巳有制敕处分。委京兆府举明旧章。条件奏闻。刑狱所系。理道最切。如闻比来多有稽滞。一拘囹圄。动变炎凉。自今巳后。宜令御史台切加访察。每季差御史巡囚。事涉情故。或断结不当。有失政刑。具事由奏闻。其天下州县。并委御史台并出使郎官御史兼诸道巡院切加察访。近边所置和籴。皆给实价。如闻顷来积弊颇甚。美利尽归于主掌。善价不及于村闾。或虚招以奉于强家。或广僦用资于游客。若不严约。弊何可除。宜委度支精择京西京兆应供粮军并和籴院官及营田水陆运使。切加访察。仍作条疏检辖。速具奏闻。应停诸道年终勾并。不许刺史上使。并录事参军。不得擅离本州。委御史台切加纠举。内外文武见任并致仕官赐官爵有差。神策六军金吾威远皇城将士。普恩之外。各赐勋三转。大长公主公主嗣王郡主县主。神策六军金吾威远皇城等诸军将士。统军以下兼将士等。长行立仗及守本军本营者。各赐物有差。鸿胪礼宾院应在城内蕃客等。并节级赐物。阴山贵女。来迓天孙。会王明庭。克劝盛典。念吾妹之将远。于礼宾而宜加。其回纥公主别有赐物。摄侍中读宝户部侍郎平章事杜元颖中书侍郎平章事崔植各加一阶。撰册文官与一子正员。奉册奉宝绶书玉册书宝官各加两阶。进宝绶进册中进中严外辨礼仪赞导押册押宝绶舁宝册官各加一级。其馀应职掌行事官并写制书官太常修撰仪注礼官并内定行事中使。三品巳上赐爵一级。四品巳下加二阶。仍并赐勋两转。镌造玉册并填坟金字造宝装宝官等。各赐五十段。尊师重傅。有国常经。李逢吉韦绶薛仿丁公著等。普恩之外。各加一阶。如巳至三品四品者。赐爵一级。天下百姓九十巳上。委所在长吏量加存恤。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先以旌表者。亦量加优恤。五岳四渎。名山大川。并自古圣帝明王忠臣烈士。各令所在。以礼致祭。
论故循州司马杜元颖状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三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右。臣等商量。杜元颖虽失于驭远。致蛮寇内侵。然握节婴城。舍生取义。围解之后。惩贬不轻。但以蛮夷之情。不可开纵。若为之报怨。以快其心。则是不贵王臣。取笑戎狄。汉景所以闻邓公之说。恨晁错之诛。元颖长庆之初。首居宰弼。洁廉畏法。忠荩小心。虽无光赫之名。颇著直清之称。既逢昌运。合与申冤。望乞还旧官阶等。仍追赠右仆射。未审可否。
授杜元颖平章事制 中唐 · 穆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六十四
王者昭宣令德。临视百官。必有台臣。总其方略。况是先朝正奸邪之罪。型海内之心。既承大勋。付朕鸿业。思欲述事继志。偃武修文。扬其耿光。属在髦杰。朝散大夫守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翰林学士上柱国建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杜元颖。识禀人秀。才为国华。器缜密以含章。言清明而体要。廉方不杂。峻直无徒。洞朗鉴而心运阳秋。鼓雄词而气斡河岳。爰以精粹。列于内廷。通贾生理乱之言。达管氏刑政之本。未至高位。蔚为名臣。閒者妖孽相挻。纷乱南北。朝夕机命。迅如风霆。而翰动若飞。神无滞用。思戢必尽其心力。避荣常执其谦光。况虔奉缀衣。导扬训命。雅仗忠贞之志。实有安定之功。本于忘身。爱我以德。感激无隐。切劘尽规。既纳诲于三篇。亦陈戒于六事。朕尝委以大政。询其远猷。研几必精。应变常理。布旧章于河朔。推大信于昆夷。无所不谐。实由密赞。令器焜耀。淑声流闻。升于台阶。允是瞻望。于戏。昔尔先正。为唐宰衡。惟尔传臧孙有后之庆。秉召公是似之德。宜纂旧服。协于至公。乃思贻厥之谋。率攸行之道。扼制群动。衡平众流。俾人不迷。时乃之绩。可守尚书户部侍郎平章事。散官勋并如故。
失河北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唐史论断》卷下
论曰:长庆失河北,穆宗昏主,崔植、杜元颖辈庸才,皆不足议;迹其本,由宪宗失之也。元和十年,宪宗用裴度为相,止四年,两河平定,天下藩镇无跋扈之臣。时方治平,宪宗遂有骄逸之意,以奸人皇甫镈为相,逐度出镇。宪宗既逐度,穆宗止得用崔植、元颖辈矣。逐贤相,任常才,欲天下无事,不可得尔,所以复失河北也。一贤者相,凡四年平定天下;数常才相,不二年河北复乱,所谓天下安危皆系于相,事岂不明乎?或曰:「宪宗用裴度相,虽平定两河,然镇之受代,在萧俛、段文昌、崔植作相之时;幽之纳土,在元颖作相之后。二镇虽复失之,本亦由数相得之,何关裴度事耶」?答曰:长庆初得幽、镇,虽在植辈作相之时,然本由裴度能定两河,故国威大振,镇州睹诸贼伏诛,无所援助,纳德、棣,质爱子,朝忧夕惧,不敢保首领。镇既惧,幽自慑伏矣。致国威如是,非度而谁?植辈相穆宗,得镇得幽,乘时得之耳。有何施为乎?亦由李林甫、牛仙客初相明皇,尚致天下狱讼稀少也。况萧俛、段文昌建议销兵,先已失策,则植辈常才可知也,兼不止失幽、冀、镇,魏、博亦为贼臣所据矣。若宪宗既平天下,深念安危之本,不纵骄逸,不任奸人,使度久于其位,经制国事,以固本业。穆宗虽中常之主,顾大勋德为辅,必不至荒僻;奸邪倖臣,惮宰相刚正,必不敢肆其所为;藩镇惧宰相威略,必不敢跋扈。若是,天下岂有事乎?宪宗既已逐贤相,穆宗为君仅及中智,数常才相之,众邪倖惑之,朝政不修,法度废弛,藩臣何惮而不乱也?长庆君臣之事不足议,其本由宪宗失之也。
贬杜元颖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唐史论断》卷下
论曰:杜元颖事宪宗为翰林学士,穆宗即位,自司勋员外郎加中书舍人,不周岁用为宰相。时议词臣进用之速,未有其比,宜罄所学,尽忠节以辅时治。茍谋议有失,但竭心于事,亦可见大臣报国之节。何得略无能效著闻于时,已负国矣。及出镇于蜀,遇昭悯冲年即位,首进罨画打毬衣五百事,自后广求珍异玩好之具,贡奉相继,用图恩宠,以至纤悉掊敛,大取军民之怨。不忠无识,一至于此。人臣已为将相矣,若守正获宠,此固至荣;然于将相之位,又何以加?若守正自固而为主所疏矣,己必无过,亦不为辱,至于名亦未必失。何乃遇人君冲年,专导侈欲,以图恩宠?恩宠果深,欲何为哉?如李德裕在浙西,昭悯凡有宣索,再三论奏,罢其贡献。此以生民为意,不奉君之侈欲也。观德裕之贤,视元颖为何人!盖元颖窥宪宗晚年及穆宗长年即位,多纵侈乐、厚憸人;二长君尚若此,昭悯童年,尤当奢逸,遂专以侈靡奉之。殊不知窥时作事而不正者,事极而祸变起矣。使元颖不诛敛民人,专奉君欲,未必不入登三事;茍不登三事,外不失方面之任,内不失尚书、仆射之位。反以图宠之故,专务诛剥,以取众怨,蛮贼乘隙,大害一方,坐是贬死遐裔。后之为将相者,可不戒哉!
唐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
隋唐之际,天厌乱久矣。高祖始受命经营创造,天下略平。太宗宏谋远算,以底大定。高宗昏庸,权移武周,中宗继之,韦氏夺柄,唐之基绪,绝而后续。此二者皆起于女子之祸,而不生于天下之变,岂待拟议而后明乎?然自天宝至天祐,始终几二百年,变故数起而遂及于亡者,何也?迹其衰丧之端,盖有四焉。一曰方镇,二曰四夷,三曰奸臣,四曰宦者。四患之生,则又有所从矣。方镇之患,生于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四夷之患,生于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奸臣之患,生于听任之惑;宦者之患,生于危难而赖其功。其生虽异,而其迹相表里。内有以召,则外有以应。惟其明君忠臣,或禦于外,以定内之势;或制于内,以成外之功。是以乱而复治,危而复安。及其内外之患并起共攻,而上下无以制禦,则天下崩解而不可支,此唐亡之明验也。藩镇诸帅,分列四方,大者千里,少者数郡,建幢授钺,犬牙错峙。沿边皆置节度府,范阳、朔方兵至十万,威武相高,暴戾相胜。一旦窥伺国衅,卷甲而前,则中原丘墟,天子播越。乱根逆萌,既无以制,然后加之王爵,以安其意,赐之金券,许其自新,姑息继世,幸于无事,此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也。肃宗之初,志在恢复,西戎尝引军赴难,收复二京,亦赖其力。代宗时寇孽未殄,又尝率众讨逆,既与之和亲,又待以殊礼。西戎之性,暴而无厌,及大历之际,吐蕃侵掠,屡至近辅,卒犯京师,此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也。明皇之于国忠、林甫,代宗之于王缙、元载,德宗之于赵赞、卢杞,此听任之惑。辅国、元振始建宝应定策之议,而宦官张盛,此危难而赖其功也。国忠、林甫既专政,乃有天宝之乱;缙、载、辅国、元振既用事,乃有大历之寇;赵赞、卢杞既擅命,乃有奉天之危;此内召而应也。然天宝之乱,则子仪、光弼能靖大难,再造王业,而天下不遂坏;大历之寇,则又为子仪荡平,而中原不遂失;奉天之危,则浑瑊、李晟竭其忠力,以清妖祲,而王室不遂亡:此之谓禦于外以定内之势。德宗之季,以延赏之怨罢李晟,以延龄之谋废陆贽,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以兵授阉尹。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可畏矣。宪宗愤威令之不振,勇于拨乱,诛刘辟,执李锜,讨王承宗而不疑。一用裴度,则淮西之孽扫去,逆藩叛将,蓄锐丧气而思效顺。穆宗之时,崔植、杜元颖不知兵,朱克融之乱,复弃河朔,元稹与魏宏简交害国政。至于文宗,则守澄有勋,宗闵为相,甘露之败,京师喋血。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又可畏矣。武宗以雄谋勇断抗举国势,一用李德裕而诛陈行泰,破回纥,讨刘稹,皆有成绩,而寇孽不敢肆其暴:此之谓制于内以成外之功。僖、昭之际,主德既昏,令孜、复恭擅执威柄,卢携、张浚辈为之辅翼,既有沙陀之侵暴,又有朱温之吞噬,则天下之势固去矣。呜呼,唐三百年而治乱循环如此,为万世之策者,安得不远监而深虑哉!
穆宗复失河北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穆宗时,范阳节度刘总入朝,请分所献之地,以幽、营、涿为一道,请张弘靖处之;瀛、汉为一道,卢士政主之;平、妫、檀为一道,薛苹主之。又籍军中裨校宿将如朱克融辈,荐之阙下,冀朝廷擢用,以激厉燕蓟之俗。而宰臣崔植、杜元颖无经国谋略,不从其请,惟瀛、汉置观察使,馀皆俾弘靖统领之。又朱克融辈日诣中书,求官不能得,日夕丐食于人。及克融随弘靖归镇,既怨朝廷不用,又弘靖制驭无术,克融遂因弘靖与王庭凑连衡为叛。既诏遣将出征,又每军置中官监军,选骁勇以自卫,遣羸弱以禦敌。王师十五万,不能当克融等一万,皆由左右牵制所致也。且宪宗任用才智,宵衣旰食,焦劳十数年,方得河朔地。及刘总又纳地归国,是贤人君子有为之时也,宜用总策,及任克融辈以视藩镇,然后选用英才,经营天下,澄世之所不能澄,裁世之所不能裁。而乃硁硁自固,因循茍且,优游岁月,幸须臾之安,而不为久远计,复稔天下之祸,谁使然哉?且克融本凶暴之馀,宜以好爵羁致之,若不用则当除去之。奈何既不能用,又不能去,使其在京师则衣食不给,求食于人,彼岂无怨愤之心哉?譬之养虎,当饱其肉食,剪其爪牙,则无咥人之患。若使其有爪牙以自雄,复饿且饥,岂得不攫人而噬之哉?故谓复失河朔,非克融遽能为之也,崔、杜二相失之也。所谓规规守文之士,不能意外行事,其二相之谓乎。以此知济天下者,须英豪伟杰之才尔,章句书生,谁能了国家事哉!
代李琮论京东盗贼状(元丰□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八、《右编》卷二○、《文编》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六、《古今图书集成》祥刑典卷一一六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右,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祛箧,椎埋发冢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僣拟之志。近者李逄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高帝,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馀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既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扬雄有言:「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高,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僣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辈,于是尽籍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之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去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弘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棐、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收而用之,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材,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每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攘夷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默。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唐旧书杂论四 其一 敬宗焚李逢吉谤书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七
王守澄每从容谓敬宗曰:「陛下登九五,李逢吉之助也。先朝定储贰,惟臣备知。杜元颖、李绅劝立深王,而逢吉固请立陛下」。帝虽冲幼,亦疑其事。会逢吉进拟,言绅在内时尝不利于陛下,乃贬绅端州司马。后禁中得穆宗时裴度、元颖与绅所献疏,请立敬宗,帝感悟,悉命焚逢吉党所上谤书,绅党得保全。
右《李绅传一百二十三》。甚矣,敬宗之昏且庸也!始疑逢吉之党构绅,不能自决,竟贬之。后得绅疏,乃正为立己者,则逢吉奸罔不可掩如此,当正典刑矣,而不辨,乃悉焚书,名为息谤,实为逢吉等灭迹,非洗绅也。
论京东盗贼疏(元丰三年) 宋 · 李琮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四
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袪箧、椎埋发冢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僭拟之志。近者李逢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以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高祖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馀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何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才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良民善士既已改业,而其朴鲁强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扬雄有言,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言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高,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才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才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至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朝廷因其才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为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才,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于此辈,于是尽藉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之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弘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逢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之即为贼,用而不弃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家富而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才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每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才试用,异日攘戎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默。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二、《跨鳌集》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
元符三年五月十一日,兴元府南郑县丞李新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诏书,以四月一日日蚀,许中外臣寮及民庶实封言事者。臣学闇识陋,不能深明治乱之原,谨条当今急务,析为十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天不言,示人以象,天子继天,故应天以实。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其诬甚矣!《春秋》书日蚀,书之而已,不言禳禬之事,而左氏乃有用牲、用币、击鼓、驰走之文。《书》曰「建用皇极」,谓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徵荐臻,其传曰「时则有日月乱行薄蚀」是也。而古人乃有避殿、彻乐、减膳之事,是皆不求其端而修其末,不推原其失,而狃习之。臣所谓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者此也。乃者四月丁酉朔,日有食之,在毕八度。夫日宗众阳,而象至尊。四月正阳,纯乾之月也。阳生于复,至于巳则阴爻尽矣,阴爻尽而犹蚀,明阴侵于阳,是犹小人而乘君子之器,不可以不虑也。臣窃念陛下出膺宝绪,乘龙御天,纯乾之象也。朔,一月之始也。即位,人君之始也。天其或者警陛下于其始耶?《春秋》谨乎始,所以举其终,君子谋于始,所以慎其事。方《小毖》求贤以为助,《访落》谋庙而后行,纶语之敷,初自微以及著,涣号之发亦惟行而弗返。一设不当,则举棋不定,再虑莫中,则置器非安。汩河之源而流卒于不清,乱丝之端而末至于不理,此陛下所以思正其始也。仰惟陛下仁孝洽闻,睿智有临,而更求己躬之阙失,大新宪度,刓去敝蠹,而复咨政令之臧否。欲分左右之忠邪,故未即乎正殿而知亲贤之为急;欲明风俗之微恶,故未加乎元服而知民事之不可缓。广垂漏泉,而惧上之德泽不下究;大辟言路,而恐下之疾苦不上闻。虽舜之绍尧,中宗之继太戊,孝文之起代邸,稽古愿治之意不过如此。而臣窃有议焉。自臣结发读书,弹冠从仕,释负薪之忧,而索大官之廪者已十年矣。目之所睹者,信以传信;耳之所闻者,疑以传疑。属在遐徼,叩阍未得,流贾生之涕,抱嫠妇之忧,盖亦有日矣。丁绍圣有为,奸臣擅命,朝多忌讳,杀身亡益,而狂狷之论,进不得吐,退复鲠其喉而不得下。见庶人之议于道,商贾之谤于市,则又与国包羞而怀愤也。幸今陛下揭至公之路,来直臣之口,臣虽疏愚,请毕以献。非陛下赦而容之,孰肯右臣言者。臣尝谓方今之弊,权纲不在人主,贵任不及宰相,朋党之风炽,台谏之职轻,士不素养而用,师不素虑而出,土木之役兴,财利之臣进。西南亡备以虞仓卒之变,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远士下吏,不识国体,缪悠之谈,欲以上移天意,动悟万乘。午夜甲帐乙其处以终篇,是非野人之芹,则辽东之献豕者也。何谓权纲不在人主?自古固有专之者矣。政在陪臣,则诸田分齐;政在大夫,则六卿分晋。在房闼则拱手,在外戚则跋扈,在诸侯则僭拟。今之弊释此而在宰相。曷以知之?臣尝见其挟天子而报私仇,搂大臣而生死之,鼻息干云端,刍狗视同列,台谏敛衽,道路侧目。方哲宗皇帝春秋鼎盛,可与有为,可与无为者也。不于此时辅弼以仁义,启沃以道德。今日兵革,明日祥瑞,是进之以好胜喜功之心,而萌夫骄汰之志,则声色之奉、台榭之乐,无所不至矣。是蛊人主而夺之权也。此与夫言天子不宜登高,登高而国耗;不宜閒暇,閒暇而观书者同也。且神考宪度,利于民者不一,元祐诸人变更倒易,失之太锐,既窜其身,又锢其家,废置其子弟,蹊田夺牛,不已甚乎?于是排元祐者,进士取上第,小臣得要官,有可以逞憾借交者,反复探导,而躁竞之士,争致其身,非善攘人主之权者,不能为也。瑶华之废,哲宗皇帝固尝访之宰相矣,禁掖秘严,事不得闻,而一言丧邦焉。用彼相乃至设钩摭以防民口,引群小以固本根,恐其权分,则虚右揆而无所荐拔,欲胶其权,则植奥援而不恤公议。党已蕃矣,而田鼢之除吏尚未尽,门如市矣,而钦若之子婿尚挠法作福作威,涂人耳目。尚赖祖宗法度,磐固严密,周虑远顾,而承平之人,不敢变名姓以复雠,养刺客以为用,匕首虽铦利,不得发盗贼之啸,不敢激民以首事。臣恐久假不归,专之不已,而坚冰之渐,养虎之患,虞在后日,则是辨之不早尔。昔吴、楚七国反,以诛晁错为名;侯景陷台城,以诛朱异为名;禄山起范阳,以诛国忠为名。今天下嗷嗷,亦必有指宰相以为名者。臣愿陛下收还权纲,总揽在己。赏罚之任,名器之重,雷动渊默,出神入神,端持太阿,无授人柄,岂惟天下之幸,而亦宰相之重幸也。何谓责任不及宰相?古者三辰悖序,水旱失时,灾异生变,疫疠迭作,盗贼窃发,蛮夷不宾,率以咎丞相。丞相亦以不称职上印绶,乞骸骨,避贤者路。天子勉留之,曰:「君上书归侯印,丐身谢事,是彰朕之不德。其专精神,迩医药,强起视事,以与朕共治」。丞相固请,则赐之以养牛,上尊酒,不得已而许之,则杜门省愆,免冠待罪。甚者,曰朕未忍退君,其审处焉,则丞相自杀。淮南、衡山称戎,而公孙自以为无功居位,使诸侯有畔逆之谋。平原东郡民多饿死,而魏相亦以奉职不修,致灾害未息。永徽中,自三月不雨,至九月而张行成告老焉。荧惑守心而罢方进,日蚀而罢王商,问牛喘而内史以怪丙吉,闭坊门而陷泞者以辱再思。方今丞相殆不知此,而朝廷亦不以此属之,高堂鲜言,务养崇贵,曷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稽考程案,顾问盐米,曷与什己者游而若己者趋乎?八座议事而丞相睥睨,如以雕挟兔,则一切媕婀,气焰十倍;寒热自殊,则模棱以求,茍容伴食,以希无责其间,和事忍垢者又比比也。始霍光谓蔡义可制,故引以同职,林甫谓陈希烈可制,故援以知政。若是,而朝廷何赖耶?顷者河北水灾,齧地千里,荡室庐,汩牛马,老弱转徙,箱筥锜釜,筚辂蓝缕,号泣道路。州县畏其聚而无给,则更劝而递遣,占富人之田者未暇耕凿而死者已十八九,所谓赈济之法,第行空文尔。自雍以西,米斗千钱,而京东西物价翔涌。两蜀巴汉之民,采橡实屑木皮以充其肠,而屋无尺椽,突无燧烟,兽游于市,鬼哭于庭,死者若蚁溃麻仆,殆不可以占而记也。朝廷曾不以此责宰相也,宰相亦不以此谢而去也。臣愿陛下用镇抚燮理之任,专责宰相,则天工人绩庶几乎熙而理,百辟卿士庶几其率属。此国家大体,非愚臣之所能条布也。何谓朋党之风炽?当尧之朝,有舜、禹、稷、契、皋陶。太戊之朝,有伊陟、巫咸。文王之朝,有闳夭、太颠,散宜生。武王之朝,有太公望、周公旦、召公奭。宣王之朝,则有山甫、申伯、方叔、召虎之徒。然不闻其有比周之叹,何也?臣尝谓朋党之原,始于东汉,盛于唐,甚于本朝,为患最大而最深者也。方今其标榜,曷止三君、八俊;其熏焰,曷止八关十六子;其祸之起,曷止李、杜;其憾之结,曷止牛、李。退休偃月而经营挤报者,累累皆是也。背公、死权、佩剑相笑,饴漆不能过其密,神鬼不能窥其奥。张弧于前,设阱于后,其甘如荠,其裂如蝮,笑间藏刀,杯酒杀人者,累累皆是也。自古士植朋党,卒死于朋党。风俗薄于朋党,由朋党而乱法者,非一日也。一党去,一党兴,根株蔓延,不可芟蕴。天子巍然其中,为之證佐而已。既排其人,则反其言;其言反,其法变,势不得不然也。且进君子退小人,太平之本基。可则因,否则革,天下之良法。前日之士,无贤不肖,一切目之曰元祐党,诋之惟恐不力;前日之法,无可与否,一切目之曰元祐法,变之惟恐不尽。逐之恶地,禠职、削阶者,五十馀人;夤缘荐举,从而迁罢者,又不知几何人也。始时,谗媚之人为十九章以激怒哲宗皇帝,和之者缦纬如织,虽岭南若人蒙罪以去,乞今天下不知其由,谓其有奸谋。则昔汉桓帝之立,止于杀李固;唐宪宗之立,止于殛八司马,不如是之甚也。然犹明告天下,咸使知之,夫恶不可掩,罪不可赦,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奈何执政者实以攻党而反以罔上,又以罔民者耶?元祐诉理,欲其改过,不吝俾之自新,舍此亡他意也。日月之食而更,则人皆仰之,恶人斋沐犹可以祀上帝,而含垢国君之盛事,使过古人之用权者也。前日设诉理所,执政者取刻薄吏司其职,抉剔案牍,吹求疵病,槩指而摘之,所雪者辄报罢而诖误者益张也,是岂圣人记功忘过之义耶?夫治道恶太甚,见渊鱼为不祥。尅核至,则不肖之心生。疾不仁,则为乱之心速。况已湔濯之矣,而复治之何也?是所以辟告讦之门,而长怨雠之府,欲以此召迎和气,弭宁天灾,得乎?兹朋党之弊也。且自古及今,人不胜天,人定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此忠邪之分,枉直之判,所以有待于陛下也。陛下临御之始,召元老于外,咨以大政,海隅苍生,咸谓直道更兴。正人在上,而犹惧张权舆作坦腹之谣,刘崇鲁有掠麻之哭,则人主疑之而不察。昔小白问害霸于管仲,曰:「任贤而不能信,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者,害霸也」。唐文宗谓宋申锡孤直,擢而任之,王守澄诬以不道,几弗免死。此又在陛下待之以不疑,而察之欲其至也。何谓台谏之职轻?古者御史大夫次丞相,司谏亚九卿,皆天子得自除授,非以时荐而时用之也,非限乎资格也。故名其居则曰御史府,或曰肃政台,名其官则曰中执法,或曰大司宪。严其任则为风霜也,端其本则曰纲纪也。分左右谏诤,辅人主格非心,纠百官不如法,如豸之触邪,如草之指佞。敕容其批也,诏书许其封还也,裾容其牵而止也,槛容其折而勿治也,何者?司聪欲聪,司明欲明,使天下之情上达,上之过失以时而闻,元首之耳目不壅蔽,而亡饰非遂事之失,假之以疾恶之权,而实自以为助者也。若人君自圣于不谏,而宰相怙升沈之手,以闭拒公议,则台谏之官结舌饮忠,约时情以去就,殊未免过屠门而大嚼。立仗马者不嘶,尚可希片言之助,以宠进君子,沮排小人也哉?然用之非其人,则将据要津以自保,而一切观望,假道乌府以为清要之津,委靡备位。否则,怀怨隐慝,席风闻以报其私而为之地者,又安其说而不疑,是非奇邪雌黄于匹夫之齿牙,此被绣仗斧者所以不厌其心,而至公之柄返困于倒持者也。亦未闻朝廷以直敢养士气而俯仰宠拔,与之温言,贲之礼物,以吐其骨鲠,开白兽以助劲力,赐黄金以比精厉。而区区言官,犹车中女、三日妇,卷怀皂囊而伏蒲请剑,寂世不闻其人矣。乱之初生,台谏为虚名,乱之又生,台谏为备物。邹浩以言立后事,得罪中外之士,恬于故常,学为辕驹,安于豢蓄,容容日久,一闻其风,则或笑或骇,立朝右者,或目而憎之。呜呼!古人之所甚易行,今人之所良难,知此衰世之弊,而见于华旦者甚可伤也。夫世无采诗之官以拾民言,又禁之使不得言,道无朝端之木以习士书,又禁之使不得陈,贤良科废而人吞直声,匦函名存而士司冷局,天子所赖,独有台谏官尔。臣窃谓哲宗皇帝强明疏通,不待劘拂而晓者。大臣专恣,筑塞言路,外峻刑法以拒胁来者,士欲全身远害,呼吸以终天年者,亦不肯自投诸渊。然而鼎镬白刃若置之通逵,付之士师,考其疏论,万万不中则坐之诬罔。士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何惮而不为耶?近者陛下擢丰稷、孙谔、龚夬、陈瓘等列之殿陛,断自圣知,大协群情。臣愿陛下每于閒暇之时,旁采清议,区别名流,躬自拔识,不以付大臣使行私恩,以叛公正,而台谏士自以为天子门生,则效诚竭节于万钧之下,而羔裘之正直,晨风之飞集,足以跨越古昔。兹事体大,伏愿陛下不以为臣言愚而力行之,亦社稷之福,致治之本原也。何谓士不素养而用?古者开石渠、东观以论经,天禄以雠书,宣室、承明以访问,皆天子自育人材。平居无事,养之有素,一旦加诸上位,使之陈力就列,左之而宜之,右之而有之。以为相而庙堂无备位,以为将而阃外无败绩,使之昌言则真御史也,使之居百职事则名卿才大夫也,置之近侍则正人,列之郡国则循吏。其未用也,则或目之曰此国宝,此南金,此清庙器,此明堂材,此千里驹。人主振其侣若鹓鹭,高其选若瀛洲,时雨之保护,《菁莪》之乐育,而岩穴幽隐,玉彩呈露,下僚英俊,锥囊颖脱,号为得人之盛。而三馆之士,天子往往微幸其处。处士布衣,得占诗进见,载之辂车,导之金莲,使参钧天帝所之游,以激奖英气。故拱把之杞梓有干云之志,而一班之于菟有食牛之量。或引之便殿,访以外事,宰相所不知,谏官所不言者,借箸假笏,得尽閒燕,而内相帝聪,日闻所未闻矣。非养之有素,试之亦有素矣。今郡国庠序之地,以家老圃大学教化之原,以宗游谭,谓他时十科适增长浮竞,而日者宏词又关通权要。其与选者皆近臣之子弟,四方寒士,才力虽高,奈有司之不公不明者何!自丞辖而下,府寺之要、台阁之妙,至一牧守、一监司,迁除补叙,出自权门,天子颔之而已。且管、晏之智不可以方伊尹、吕望,伊、吕之功不可以拟风后、力牧。骐骥千里,驽马十驾,洪钟百叩,沙石一击,人之才器之相远也,非今日矣。骤而谈兵,则括不可以将;骤而用客,则武阳不可以使。司晨必鸡,吠盗必狗,织必婢,耕必奴,其所以养之者乃求所以用之也。臣尝谓粹美王道,粉泽治政,卿云黼黻,以昭回云汉之章,盛时岂谓乏人?而代王言操帝制者词气卑弱,反衄国体,俗失之俚,轻失之诬,秕糠我制度,断绝我绳墨,所谓大雅温厚之训,简谅易直之文,或近于嘲骂,不几于攘臂而捽之。此识者所怪而流之遐陬,适资外夷之笑也。至于治河者以河决夺官,奉使者以辱命削职,廉吏十一,贪吏十九,民社之托,筦库之寄,污秽简嫚,吏议而去者略无虚日。夫虫莫知于龙,刘累豢而畜之;兽莫戾于虎,梁鸯养而驯之。士不可养欤,亦不可用欤?以楚犹多贤臣,以卫犹多君子。皇宋造邦,百有馀年,文物之盛,比踪三五,非楚卫区区小国之比。而一职之阙,缓急择人,则天子假名器于近臣,近臣敛恩意于私家,大起寒滞之叹,甚亡谓也。臣愿陛下养士以岁月,日与二三元老讲论人物,磨砻渐劝。取其姓字,书之屏风,覆之金器,举而用之,以为治世先务。从民之望,以新天下之耳目,岂不伟耶?若夫朔方节度,得其姓不得其名,歇后郑五,有其名而亡其实。除韦巨源而朝廷解体,用牛仙客而士大夫养恩,房琯有浮虚之名,崔湜无经济之略,是又人主不可以不戒也。何谓师不素虑而出?臣远不敢举三代,近不取五季,其间疆臣专封而割据山河,如魏晋之时,则臣不复借喻。臣尝谓汉、唐之地广于本朝,而法制不及。法制不及,虽多奚为也?汉兴,封建子弟,大启九国,燕、代有雁门以东,齐、赵有常山而南,梁、楚奄龟蒙而有之,荆吴擅江湖盐铁之利,淮南总山泽之富,诸侯之国,联三陲而控胡越,天子止有三河、江陵、巴蜀、云中、陇西,凡十五郡,而公主汤沐、列侯之邑尚在其中。唐列藩镇以为辅,而大历、贞元以后,益更负横,田宏正盗有魏博,王氏盗有成德,朱氏有幽蓟,李氏有淄青,刘氏有宣武,吴少诚有淮蔡。或一传,或再传,或三四传,或一姓,或再姓,或三四姓。四郊多垒,唐天子号令所通者,不过河湟数郡。是四海之远,赋之所入者十之一二已。远惟祖宗深鉴汉唐之失,以立法诒孙谋而不穷,内无封建藩镇之失,外无戎人侵扰之患,坐而守此万世帝王之业也。以中国之实、甲兵之利,可以坐扑四夷,而祖宗不肯轻举而辄发者,智虑深也。澶渊之役,岂得已哉?方今用兵连年不解,青唐顺义,散而复围,是得其地不足守,降其王无所用之,劳民费财,职此之由。永念神考之志,谓羌夷骄黠,为日已久,侵暴我黎庶,虔刘我边陲,天威震叠,欲待时而动,举无遗策,睿谋神算,臣愚不足以知之。然臣窃观夫积粟如山,是取于民有制也,宿兵于农,是教于民有法也。志已先定矣,计已熟复矣,粮已积矣,兵已练矣,一举而用之,岂无成功也哉?今庙堂之上,仓卒造次,筑一城,俘一级,喜见颜面,赉予四出。使之拓土至玉门,列张掖、酒泉、武威等郡,如汉武帝时,若是不知朝廷何以为赏也。日者固常妄发救援,行军死地,老师费财,关辅空困,是皆虑之不素也。且今叩关请命,未必不包狼子之野心,而筑城受降,未必能断匈奴之右臂。而又契丹辅车相依,纵观胜负强弱之势,徐起而乘我,此尤令人寒心。今欲进兵,亦未可释甲,亦未得臣。愿陛下遴择良将,坚壁以守,少休士卒,训练加勤,积粟边鄙,待时而动,以追述神考之志,所谓万全之师,岂不韪耶?何谓木土之役兴?臣尝论大禹之卑宫室,不如尧之茅茨不剪;武帝启千门万户,不如文帝惜中人十家之产。以礼考之,天子之制,有三朝,有九门;以考工言之,夏后有世室,商人有重屋,周人有明堂。其度如此而已。治人事天以养体者,亦惟如此而已。洛邑之营,止均诸侯之会,不闻其为游观之美。灵台之作,止同庶民之乐,不闻其崇私己之奉。萧何治未央,孙盛之论以为开后世之侈;杨素营仁寿,裴矩之料以为必妇人之说。诸侯黝垩,大夫仓则楹不可丹,春筑于郎,冬筑于囿,则讥台不可为。故阿房就而大盗兴,紫阁成而国用竭,骊山幸而荒,灵光成而亡。以至鹿游姑苏,香分铜雀,未暇风雨之避,而招兵火之忧。再行宫室之场,而增禾黍之叹者,古数有之,殆未可法也。迩者月台之造、龙舰之制,以般之斤、工输之巧,昼夜杂作,丹砂曾青之所图绘,香棼柱楣之所纷奕,磩金玉以次第为步,割龙蛇以飞走为戏,陶甓倍于南山之土,钉头多于太仓之粟。以鬼为之,尚惮其劳,以人为之,皆知其不可。而又繁饰服御,增崇佛庐。夫司农不能供无訾之求,谏官、御史未尝有一言之及。阉寺希宠,则乐成奇丽,以荡摇天心,庶几荒淫不度,颠倒裳衣,以滋祸乱之芽,而探矫命令与知朝政,以隳紊祖宗之法者,在旦暮也。幸陛下继统以清,躬先天下,黜淫靡之观,究支费之蠹。前此者已罢而勿居,则后来者宜勿启也。臣伏愿陛下日慎终戒,防微杜几,书《无逸》为元龟,置欹器于座右,仄席儒者,而与之考古今成败之由,疚怀民力,而跻之仁寿之域。则尧、禹之至德、孝文之恭俭,亦陛下所常行而不为异者也。何谓财利之臣进?夫先王生财有政,理财有义,而论道者以谓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说礼者以谓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使养天下者揣本齐末,厚于人而薄于己。知所谓不贵难得之货,则虽借黄金白玉以翼而不能飞,借明珠以胫而不能走,非特使民不为盗而已也。知所谓不必藏于己之意,则家给人足,犹吾之胠箧而掌握盈虚,来如江河,积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非特恶其弃于地而已也。季道末世,经营天下犹寒家细民,务争锥刀,而有司之吝,贤士大夫不敢轻议其失得,则桑弘羊起而为公卿,皇甫镈进而至宰相,财利之臣得志矣。且许行以滕君有仓廪府库为厉民,而记史者乃谓仓有红腐,都有朽贯为富贵之美谈。《王制》又谓国无九年之储,则国非其国,而凿古者则曰钜桥之粟、洛口之谷,为兴王之资。则财用之积散与夫取予之多寡,果在于时君世主因事趋变,不拾狼戾为有馀,不强陨穫为无节,求适于当而已。夫以父攉子则必贫,旦旦伐木则必微,而寡妇之利、童子之饷,无非吾国与天下也。若生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使之稛载囊负,各满其意以归,见于声色,此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以来,所以父母子民,其恺悌忠厚发于咏歌,传以金石,以至于今而不衰也。方今利孔百出,臣不敢遍举,独指虐民之大者一事为陛下略陈之。且摘山以为茶,民之朝暮不可阙也。议者以谓户部之计茶利,岁入不訾边防之用,仰此以为喉吻之哺。故朝廷假其权,大臣怙其势,而司其事者,过桀、蹠之徒,奉其法者行水火之政。臣官汉中,目击其事,利之所在,民赖以衣食,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未易可遏也。而比年禁其私贩,五木巨械,钳首贯足,考一逮十,考十连百,囹圄无虚,刑馀半道,而冤痛之声至不忍闻,夫腊茶之直,数十倍于草茶,而其罪惟均,细民轻以触法,自昔然也。今官贱其直以市园户,不吾市者为私售,酷其威以胁州县,不吾从者为沮法。陛下试令诸路提刑司具断狱以上闻,则缘茶事坐者十倍其他也。交通贫富,贸迁有无,商贾之职也。茶事半天下,则商贾不通,商贾不通,则关市之征废,他司岁计日朘削矣。而又月计军储官吏之费,岁总侵欺失陷之数,其所得者仅偿所亡。是所谓朝四暮三,割肤肉以啖口者也。至于县官茍旦夕之谴,则抑配良民以津积滞,而他司按劾所不得,与铺兵为盗贼之渊,则转寇良民以资口腹,而有司坐视所不敢诃,故每茶使一过,则聚骂族诽,思脔其肉,噬其脐,呼天而诅,操矛而逐之。何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奈何朝廷益重而委之。臣所谓财利之臣进者,斯人之徒与。陛下之远民忍不听此而矜怛之耶?闾阎之疾苦,此其大者。如陛下以为盐池之坏未复,国用尤急于茶利,又神考已施之迹,不忍遂辍,则宜求长厚之吏以补使者,少缓法禁,支计博买外,许之通商,则德泽下流,孰有远迩耶?何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夫患生于所忽,而燕安为鸩毒之怀,坏防之水始于蚁穴,𢬵飞之鸟肇于桃虫。故圣人于萃聚之时,除戎器于既济之时,思患而豫防之。今朝廷惟知备西北而不知西南之可备也。且自威、茂、黎、雅以南,正古之南诏,南诏西北接吐蕃,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自唐时已更臣而数叛,閤罗凤之攻云南,剑南节度鲜于仲通乃有白厓城之败。天宝中,异牟寻与吐蕃并力入寇,令其下曰,为我取蜀为东府。杜元颖治西川,王嵯巅乃悉众掩邛、戎、隽,因陷三州,入成都,止西郛十日,掠子女工技数万,引而南。今南蛮种类已离而不合,西戎道里自梗而不通,其势不能并一。然国家晏宁日久,两蜀之民,数世不见风尘之警,白首休居,拊子孙以待尽,卖剑买书,广弦诵以竟日,外户弗阖而无有犬吠,行人千里而不持寸刃。恬玩已久,臣恐一旦有急,则剑外州郡为蛮夷区落,是入无人之境而莫之撄拂者矣。臣蜀人也,知之详矣。尝见乞第寇泸川,董阿丹寇茂州,上烦朝廷命帅遣将,而飞挽之馈,一方骚然。今蜀兵骄懦不可使,饱稻饫豕,十九如瓠,朔风正严,缓步一舍,已呀然汗矣,万一有变,是决不可使也。蜀之守边者,因仍徼倖,计岁月,蓄香药犀马以去,不问其他。万一有变,是决不能守也。以至有城池而无楼橹,有金鼓而无娴习,矛楯以脆易良,弓矢以柔易坚,甲胄烂溃而不复治,障候弛沓而不复明。万一有变,是攻与守皆无其具也。比年峨眉蛮獠以关市不平,即包人民,掠牛马以归。两林种至挈工徒,凿山开道,直趋卢山,以市珠马为名,其意果安在耶?使之有饮马岷江之志,而吾兵不能战,边无良守,战与守又无良具,则斩狄山之头,据骑劫之兵,出入自如,蹂躏数千里之地,而民畜为之一空矣。臣所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者此也。伏愿陛下勿以臣言为迂,诏修守备,益屯戍,选清白知兵吏以镇之,斯远人之福也。何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昔贾山谓秦以不闻其过失而亡,故杜牧之曰:「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春秋》书梁亡,《左氏》言自取之也,《谷梁》谓心昏耳目塞,大臣背叛,梁自亡也。周之天下,自夷王下堂,平王东迁,而周室遂微。其亡也,非赧王之罪也。秦之天下,自二世暗弱,赵高专恣,其亡也,非子婴之罪也。西汉之亡,非孺子也,兆于元、成之不断。东汉之亡,非献帝也,由于桓、灵之不君。唐自代、德姑息,至昭宗而遂亡。夫人之受病,有在荣卫,有在四肢,有在心腹,然非一日而成也。在荣卫,四肢,则心腹为之不宁;在心腹,则四肢为之俱废。荣卫、四肢之疾,缓而可治;腹心之疾,急而欲急攻之也。望色聆音以知病所从起,不待疾至而治,谓之良医。朝廷天下,人主之一身也。仰惟太祖、太宗之德泽固结愈远,神考之纪纲维持不绝,固无有受病处,盖尝治之于未然而已。臣试言之。夫黄河贯地中,犹人之荣卫,边鄙犹四肢,大臣犹心腹。筑堤以壅,疏渠以泄,然后河乃安流。或决于东,或决于西,譬荣卫之不通,故结而为痈㿉,缓而绝经络,治河者不深穷其利,而茍简一时之功,是讳疾于荣卫也。刍粟不继,如筋不胜;将不知兵,兵不知战,如骨不胜。今边鄙之臣,或虚张战多,或擅弃所得,茍目前之捷,而不设久虑,是养疾于四肢也。前日大臣专恃顾命,颇有得色,贪天之功以为己有,臣言之于前矣。上赖左庙右社之休,山川百灵之助,而权臣摇手不得。不幸而有他变,则莽之文诈,操之奸雄,崛起而萌乱矣。是藏疾于心腹也。一身而有此三疾,臣所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者此也。陛下即位,神器攸属,人意所归。而又文母厚德仪坤,徽音嗣世。沈几意表而同天道之运,扶日虞渊以赫下土之照。共断大务,而施设注措,人神佥同,则不必巫咸和缓之术,涤肠纫腹,肘后万金,反魂起废于急迫寻常之间。彼荣卫、四肢、心腹之疾,徐诊而治之,箴砭所及,聚毒供事,尚未为晚也,在陛下施之何如耳。且今天下如磐石泰山,陛下求直言,而臣以自古危亡之君以为陛下之鉴,不已过乎?李云露布固讦矣,而桓帝止以不谛何语为口实;韩愈表佛骨固切矣,而宪宗上以天子夭促为乖剌。是二君者有拒谏之实,而无好谏之名,安足为陛下道哉!臣释耒西山,立朝无葭莩之亲,负笈贤关,终岁惟雅言之学。贫无以自资,而载色载笑,独于借书乞火,居下位不能媚上官以钓名沽誉,所养如是,殆一木彊人耳。如上所陈,皆朝廷已行之迹,众人之所不足言者,无裨圣政之万一,而只自以为劳。伏惟陛下天纵之圣,自诚而明,既恭默以思昭旷之道,又缉熙而成光明之学。昔人求礼于野人,求道于瓦砾,问迷于童子,每况愈下,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而臣之井窥管见,区区欲罄而终未能已也。臣尝惟天下之事,莫尚于密;圣人之功,无易于勤。昔阳处父言狐射姑不可将,晋君以其言告射姑,射姑刺处父于朝而奔狄。高宗欲废武后,上官仪谏之,及高宗见后则曰是皆上官仪教我,而武后卒杀仪。且为容之仰,举趾之高,仪可观也而易测其中;前在驰逐,后在音声,志在内也而或见于外。人君可以富贵生死天下之士,未发其机,而人已逆而合之矣,况以不密者乎!故臣愿陛下尚密则无过事。明皇之初,锐意励精,誓复贞观之治,而开元之间,号称太平。晚节怠荒声色,游幸失道,败度于天宝之末,可为叹惜!夫禹之勤于邦,文王之日昃不食,非谓其勤于始而已,始始而终终也。十日暴而一日寒,百年为而一日废,适远中画与不适同,深耕不穫与不耕同。故臣愿陛下贵勤,则无弃功。若夫血气之戒。精神之用,隙不在大,失不在小,永惟陛下深思而长念之,则天下幸甚。臣诚狂妄,干犯威颜,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臣新昧死百拜。
燕魏杂记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忠穆集》卷八、《永乐大典》卷一九七八二
相州北三十五里梨园镇,有西门豹祠堂。《史记》载西门豹尝为邺令,叙河伯娶妇事甚详。豹发民引漳河水,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当时民治渠,老少皆烦苦之。豹曰:「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其后民果得其利,家以富足。至汉时,邺之长吏以十二渠桥相比近,经绝驰道,欲合三渠为一桥。邺民父老皆不从,曰:「此西门君所为,不可更也」。长吏终不能易。故西门豹祠至今祭祀不绝。怀、相二州境上有朝歌城,传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此地也。
北京真定府西至获鹿县七十里,又九十里至井陉县,县东近十里井陉口,有淮阴侯庙。韩信常置背水阵于井陉口。按《信传》,信遣人间探陈馀不用广武君策,乃敢进兵,走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此其地也。韩魏公题诗云:「破赵降燕汉业成,兔亡良犬日图烹。家僮上变安知实,史笔加诬贵有名。功盖一时诚不泯,恨埋千古欲谁明。荒祠尚枕陉间道,涧水空传哽咽声」。
真定府南三十里道旁,有赵王庙。破屋数间,仅庇风雨。读其碑,非赵王歇,乃成安君陈馀庙。《韩信传》云:「斩成安君于泜水上」。今泜水在其北,伐赵由井陉路入。仆尝过井陉县,今天威军是也。李左车所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真控扼之地」。使陈馀纳广武君言,信安能越井陉破赵哉!岂历数归汉,人谋不能支耶?
涿州西南二十里,有蜀先主庙,以关羽、张飞配,乡老言,祖父相传先主故居也。庙左右大木环绕,云先主为儿童时,嬉戏于木下。所说与《蜀志》所载略相合。
李邕以文章气节闻天下,字画尤工。李峤、张廷圭荐邕文高气直,尝为北海太守,天下名为北海。李林甫素所不喜,遣罗希奭杀之。杜甫作《八哀》诗云:「忆昔李公存,词源有根柢」。又云:「干谒走其门,碑碣照四裔」。今邕碑见于世者尚多,燕山府良乡县有邕所书《云麾将军李公神道碑》,笔势豪放,尤可爱重。金人不学书,不知碑之存亡,可惜也。
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造语奇特,首云「茂陵刘郎秋风客」,指汉武帝言也。今长安西有茂陵,古冢巍然,乃汉武帝陵墓。又云「魏官牵车指千里」,此言魏武帝遣人迁金铜仙人于邺也。又云:「官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此语尤警拔,非拨去笔墨畦径,安能及此!世传金铜仙人被迁,目有泪下。事虽不经,亦可骇矣。今邺城荒废,居民才数十家。昔时宫殿化为荆棘,所见者千仞之西山耳。所谓金铜仙人,安在哉?
古云:「马出冀北」。故韩退之《送温造序》云:「伯乐一过冀北之野,马群遂空」。今河北冀州不产良马,此所谓冀北者,疑今秦州是也。按《隗嚣传》,汉光武遣吴汉、耿弇攻嚣,嚣将妻子奔西城(原注:今秦州上邽县。)。及嚣将陈元等决围死战,汉军退,陈元遂入城迎嚣归冀。今秦州接连熙河州及青唐羌界,乃自古产良马之地。宋朝以茶易马,于秦州置提举茶马司,凡中国战马皆自此路得之,岂其地耶?仆虽尝以职事到秦州,然未详所以。君子于不知盖阙之,以俟博古者考焉。
大名府留宫门街东,有《何公德政碑》,乃魏博节度使何进滔碑也,柳公权撰并书。公权书画冠绝当代,文宗尝叹美其书曰:「钟、王无以尚也」!当是时,大臣家碑志非其笔,人以子孙为不孝。此碑字大而尤为端谨严重,魏人爱之。碑楼极宏壮,故岁久而字不讹缺。按《唐史》,进滔治魏十馀年,民安之,后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宣和年间内侍谭祯奉使河朔,遂磨灭此碑,邦人愤恨,可惜也。
杜牧《罪言》以谓「山东之地,王者不得不为王,霸者不得不为霸,猾贼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其确论乎?所谓山东者,盖指太行山言之,今河北路州军皆山东之地也。故牧曰:「禹画九土曰冀州」。「程其水土,与河南等」。「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辛苦」。「敦五种,习兵矢」。又「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常足以当天下」。唐自安史之乱,尽失河北地。至穆宗时,两河底定,朝廷悉收三镇。而刘总又以幽、冀七州献于朝,且惧部将为乱,乃先籍豪锐不检者送京师,而朱克融在籍中。于时宰相崔植、杜元颖不知兵,谓藩镇且平,不复料天下安危。克融等羁旅寒踬,愿得官自效,日诉于前,皆抑而不与。及遣张宏靖为卢龙节度使,纵克融等还。俄幽州乱,推克融为留后,纵兵南掠。自是复失河朔,终唐之世,不复得河北矣。皇甫湜有言:「昔者神尧以一旅取天下,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盖痛愤之辞也。
忠献韩王赵普,保州人,相太祖、太宗,开基创业,谟谋行事,具载国史。公于真定府居,今真定府大会院乃其故宅。府城有庙,邦人奉之甚谨。真定府乃常山郡,唐成德军节度使治所。王镕承祖父百年之业,士马彊而蓄积厚,为唐世藩臣。镕承袭年虽少,藉其家世以取重。方唐末诸镇相弊于战斗,而赵独安乐,王氏无事,饰亭宇,事嬉游。今真府使廨雄盛,冠于河北一路。府城周围三十里,居民繁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云塞北江南。府治后有潭,园围九里,古木参天,台沼相望。蔡京知府日,拆王武俊德政碑楼,于园为广厦,今熙春阁是也。镕乃武俊之孙。
东岳庙在兖州奉符县,封天齐仁圣帝。西岳在华州华阴县,封金天顺圣帝。南岳在潭州衡山县,封司天昭圣帝。中岳在西京登封县,封中天崇圣帝。惟北岳在大茂山,山大半陷敌境。移庙于中山府曲阳县,县在中山府北七十里,封安天元圣帝。殿前有一亭,沈括《笔谈》载,亭中有李克用题名,云:「克用亲领步骑五十万问罪幽陵」。乃出兵讨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时留题也。
李师中字诚之,少擢进士第,兼资文武,有经济才,仕至天章阁待制。尝为秦凤路经略使、高阳关路安抚使兼知河间府,治边有威名,邦人畏爱,至今钦颂。元丰年间王安石变更祖宗法度,会有灾异,神庙诏求直言。师中上书,其大槩云:「皇天改容,比屋咸庆。当此之际,不言谓何?天生愚臣,盖谓圣世文武之道,识其大者」。是时司马光、苏轼、苏辙方以言王安石新法不便于民被谴,师中因言愿诏司马光、轼、辙赴阙,条问急政。神考批出云:「李师中朋邪罔上,愚弄朕躬。摭其奸诬,所宜不赦」。遂落职窜逐。后岁馀,神考感悟,乃令分司南京,郓州居住。其谢表云:「伏念臣抗疏仁朝,皂囊犹在;受知先帝,训诰具存。爰持此心,以事陛下。以忧国为心,故有二三之论;以爱君为志,故无喜愠之私。进微卓尔之能,退守浩然之正。易衰之柳,既已分于先颠;难拔之葵,终不移于所向。伏遇皇帝陛下还臣旧物,分务别都。便臣家私,许在汶上。有田园衣食之计,更欲何求?虽天地父母之恩,不过如此」。又曰:「臣谨当刻骨铭肌,研精覃思。颂一时之盛事,庶几清庙之声诗;告三代之成功,敢后泰山之父老」?一时士大夫读其文者,莫不嘉叹而怜之。师中,汶上人,苏轼尤尊礼之。轼与交游书云李六丈者,谓诚之也。
李师中文章外,诗什尤高。嘉祐间,唐介子方以言切直忤仁庙被责,诚之以诗送行云:「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于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天为吾皇宗社计,肯教夫子不生还」。此诗士大夫莫不传诵。在高阳关有诗云:「鉴中双鬓已蹉跎,无计重挥却日戈。已是园林春欲暮,那堪风雨夜来多。诗成白也知无敌,花落虞兮可奈何(下阙。)?」//贾昌朝除武胜军节度使、判大名府。妖人王则谋举大名及河南北,使其党投檄于大名。昌朝疑其为奸,考问具服。则以事急,遂据贝州反。昌朝遣兵进讨,而朝廷已发兵讨贼,平之。移昌朝山南东道,加检校太师。杨偕言贼发昌朝所部,至遣大臣乃能平,有罪不合赏。朝廷不从偕言。嘉祐元年以枢密使召,罢侍中,而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枢密使。三年,谏官、御史言昌朝别为客位以待宦官,乃出知许州,改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判尚书都省。薨,年六十八岁,谥曰文元。
赵师旦,单州人,顷知康州。侬智高叛,既破邕州,列城长吏望风弃城遁。惟师旦聚兵三百人,与贼血战。康州无城壁,贼入城,师旦坐厅事。智高麾兵而入,欲胁师旦降。师旦骂贼被害。贼平,朝廷恩数甚厚。
后唐庄宗之末,赵德钧镇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又于幽州东五十里筑城,皆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而输饷可通。至晋石敬塘即位,割幽州、涿、蓟、檀、顺、瀛、莫、蔚、朔、云、应、新、妫、儒、武、寰一十六州以入于契丹。至本朝太宗皇帝时,易州又陷于契丹。环地千馀里沦于绝漠,不复为王民,可胜叹哉!
北京隆兴寺佛殿西楹檐下,有魏宫弹棋局,魏文帝时款识存焉。王钦臣赋诗云:「邺城台殿付尘埃,玉局依然独未灰。妙手一弹那复得,宝奁当日为谁开?飘○久已抛红子,埋没惟斯近紫苔。此艺不传真可惜,摩挲聊记再看来」。此局因沈积中为朔漕,进入禁中,不复见矣。弹棋一艺,今亦不传于世。钦臣字仲至,仕至吏部侍郎,博学善属文,尤工于诗。
卫州共城县北门外三里,群山耸秀,壁立千仞。山下众泉涌出于地,泉底皆碎石,清澈可鉴须发。浸灌十馀里,汇为御河。元祐年间,黄河行河东北路,自大名府东流入永静军,由沧州至独流寨入海。故御河之水入北京城,由恩州接塘泊以通漕运。绍圣以来,大河行河北西路,御河水灌大河,漕运遂不通。自中原陷没,堤防圮坏,大河自滑州入曹州、广济军、济州,注梁山泊,至南清河趋入海。今南河故地变为桑田,诗云:「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可叹也。
祁州城坚池深,与安肃、广信军犬牙相制,以捍北边。北城之巅有清风楼。元丰年间,先公为本州司理。是时河北大儒李洪巨川有诗题清风楼,先公属和云:「祁阳要郡冠边州,池垒深高北控幽。欹岸绿杨浮水面,衔山红日照檐头。立功慷慨思投笔,鬻己卑污耻饭牛。独使燕然铭汉德,百年忠愤遣人愁」。时韩子华绛帅中山路,见诗喜之,遂剡荐。
策问一 其十四 藩镇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丹阳集》卷六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兖州区
问:唐自天宝失御,寇盗内讧,桀黠为乱,方镇割裂。史家虽具著于篇,而制御得失之方,论述犹未备也。魏博七州,传袭六姓,不沾王化者,一失于仆固怀恩,再失于马希倩,三失于李怀光,四失于马燧,五失于田布,六失于李听,其说信乎?章武以元和九年秋讨蔡,至十有二年冬十月,然后元济授首。尝怪其以英锐绝人之资,团天下之兵,据人主之势,与三州之孺子敌,顾乃老师旷日,仅能克之。杜牧谓由五败不去。详考事实,殆真有之。至讨成德,出入十年,叛涣之臣,讫不能羁致阙下,或谓丁未诏书赦承宗而班师者,谋失于白居易,庚辰诏承宗受地者,谋失于田弘正,其是非又何如也?卢龙之地已复旋失,议者皆归咎崔植、杜元颖不知制将,萧俛、段文昌不知制兵。或又曰始不用裴度而用张弘靖,燕蓟所以亡;终不用裴度而视贼弗讨,蓟所以不能复。矛盾之说,又将安据也?会昌泽、潞之功,李德裕一人耳。观其抵排浮议,要结外援,训师使整而壮,御将使专而勇,谋猷有足称者。愿并论之,以观诸君博古之蕴焉。
论卢龙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丹阳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丰爵秩以塞其侥觊之心,峻绳检以抑其豪锐之气。知是说者,知御将。无事而蒐练,则警急有备;平居而抚养,则仓猝可使。知是说者,知制兵。今夫载笔之士,追咎长庆之失,皆曰崔植、杜元颖不知御将,萧俛、段文昌不知制兵,由是燕蓟之地已得而更失。刘总挈八州效顺,惧部将溃乱,先籍朱克融辈送京师,欲朝廷划疆土处之,使北方歆艳其宠,不复甘乱。当时柄庙算者虑不经远,徒知五两半通之命为可爱,而不知慰其羁踬之心。既又弛槛緤而纵豺虎,由是克融披撅不可制,实崔、杜二子之为也。穆宗初,两河无虞,遽议偃革,建请天下镇兵,岁俾十之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散,啸聚为盗,克融一日收用之。朝廷募乌合充战,疲琐不能支敌,遂失河朔,实萧、段二子之为也。愚以为不然。盖始不用裴度而用张弘靖,卢龙所以亡;终不用裴度而视贼不讨,卢龙所以不能复。就使当时无御将处兵之失,碣石之野亦未必不乱。何者?张弘靖傲虐自肆,燕人苦之,于是囚之蓟门而挟众乱。彼所欲逐者,弘靖耳。克融虽不北还,彼谓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将不取豪健得众者擅立乎?又况弘靖之囚也,众请朱洄为帅,谢老疾而后以其子克融领军务。使朝廷徇总之请,而以钜封剧镇付之克融,则洄且自为之矣,父子影会,举兵连衡,祸未必不更大也。故愚以为崔植、杜元颖之失,未必能致乱。元和十五年正月,俛、文昌始当国,明年七月克融已叛,销兵之议甫一岁耳。十分天下之镇兵而不补其一,又始二岁,失职者未甚夥也。王廷凑同时反赵,亦收用之,则克融所得又其半耳。克融有畔涣之志,虽无失职之兵,岂不啸引凶党用之乎?李怀仙、朱滔犯顺,亦岂因朝廷所销之兵耶?又况克融拱手安步,坐享旄节,朝廷未尝致讨,而克融初不用兵也。故愚以为萧俛、段文昌之失,未必能致乱。然则一日而亡地数千里,由不用裴度,而刘总入朝,请折八州为三道以弱燕蓟之势,其策固善,至请以弘靖、卢士玫、薛平分治之,则用人固已疏矣。奈何弃度不用,又全以总地宠之?弘靖之帅幽州也,不能因俗制变,遂致军乱。彼魏始降而度往宣慰也,遍至属部,扬天子恩泽,魏人欢服,使之代总,必不肯如弘靖朘削军费,取缗钱二十万供私费矣。蔡始平而度往视也,以蔡牙卒侍帐下,使之代总,必不肯如弘靖肩舆障盖,与士卒殊劳逸矣。度尝建请私第见士,延俊英,访筹策,必不肯委成参佐,旬一决事,罕见将吏矣。度之入蔡,悉除元济偶语馈遗之禁,必不肯专以刑法根治吏士矣。总之降也,诚能起度于河东而付之弘靖之重寄,彼将恤乏吊灾,丰犒而勤恤之,则卢龙何自叛哉!此策之失一也。夫既不能用度而产患若此矣,克融拒刘悟,使不得入,旋以易定为寇,于是时诚能合集锐师,北首燕路而以授钺之寄属度,则已失之燕,谈笑可复。观夫克融之援廷凑也,度移书开说,遂请罢兵;其执杨文端也,度画二策,即日听命。韦处厚曰:「使度位廊庙,则幽镇自臣」。使二镇还者,皆曰裴度居东,人情失望,奈何帝冲逸而弗知用也?且在先帝时戮师道而平齐,诛元济而平蔡,承宗献地,程权入朝,皆自度谋画之致,岂独幽州而无功乎?此策之失二也。穆宗席前世之烈,不驰一戈,不亡一镞,而坐享幽、燕之地,未及转盼而复陷于贼,议者谓幽州幽阴惨毒,其民刚强,厥田沃壤,远慕田光、荆卿之义,近染思明、禄山之风,忘忠嗜乱,殆非人力所能为。愚独以为皆不用裴度之过。
唐筹边楼记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一、《盘洲文集》卷二八
唐以兵革定天下而四夷莫不臣妾。中叶抢攘,吐蕃、南诏,侵犯疆埸。自韦皋帅蜀,始生厉阶,至杜元颖时,遂长驱深入,蹂剔千里。继以郭钊病弗事事,南失姚协,西亡维松。由清溪下沫水而左,鞠为盗区。斯民惕惕,日有左衽椎结之虞。太和四年,赞皇公自兵部侍郎、郑滑节度使来镇兹土。坐席未暖,慨然怀忧国制敌之心,思俾一方之人仰父俯子而遂有生之乐。乃卜胜垲,鸠工建楼,而以「筹边」揭之。凡南道山川险要与南诏相入者图之左,西道与吐蕃接者图之右,部落之众寡,馈餫之远迩,纤悉曲折,皆在目中。登临筹度,朝夕于是。嘻,赞皇之设心如此哉!夫天下之事,成于思而败于不能思。善料敌者,方无事时坐于帷幄,优游夷愉,从容谈笑,乃能长虑却顾,无顷刻食息不凝思于胸次。敌之强弱诡诈,率皆判然先知。一旦机会适来,则临事应变,若印券契钥,皆出素料。彼虽变伪百出,恃吾有以应之,未尝一堕其计。苟惟当其闲暇,乐宴安而忽远图,忘敌人之可惧,恬然未始轸虑,及机至变生,则仓猝凌遽,无所措其手足。其为成败利害,岂不较然明甚?若赞皇公可谓知此矣。兹楼既成,仍召老于军旅、习于边事者,与之指画商订,虽走卒蛮隶,遇之亡间,访以山川城邑道路,险易广狭远近,未踰月间,皆若身涉,虏之情伪尽皆知之。故能玩敌股掌之上,使腥膻馀噍,钳舌顿喙,不能一肆其毒。卒之二边震惧,南诏还俘,吐蕃归疆。呜呼,使阃寄者皆如赞皇之设心,则甲兵之问焉得至于庙堂间哉?
论驭臣疏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雪山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五、《南宋文范》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一曰勿穷恩。臣尝论之:圣人之服天下,惟其我无望于人,而人不能无望于我夫!是以能鼓舞天下才俊豪杰之士,至于奔走劳苦终其身而不厌。夫天下之才俊豪杰,所谓奔走劳苦终其身而不厌者,何也?有所深慕而不可以遽取,有可得之方而无必得之理,欲进则有所格,欲退则有所不忍舍,圣人默藏其顾盼颦笑,而天下争先为役,而圣人漠然,终未尝有所求于天下。夫使天下才俊豪杰之士稍有所长,则挟其所习以邀其上,轩然自以为天子不可一日无我也,而天子惟其欲之为徇,慊然亦自以为天下不可以一日而无斯人也。天子以为天下不可以一日而无斯人,则斯人亦以为天子不可以一日而无我,夫如是则黄帝尧舜不能以号召天下。嗟夫!天下诚不可无才俊豪杰之士也,而不可使之失机,故圣人驾驭才俊豪杰之士,廉于用恩而信于用法,大抵以为我之所赖于尔者轻,而尔之所托于我者重,我可以无尔,而尔不可以无我。然后圣人之所以凭藉而倚仗者甚重而不轻也。是之谓机。昔者汉高帝崛起于匹夫之微,而与秦楚争天下,所藉以为心膂爪牙者惟二三豪杰是赖,然高帝铢分寸量,未尝有以大慰其心。下某城则得某邑,破某敌则锡某爵,否则终岁不迁,至于以一齐而授韩信,犹靳靳而不肯予。彼高帝非有所啬,以为我之官爵有时而穷,土地有时而尽也,要使有时而穷者常若无穷,有时而尽者常若无尽,使夫豪杰之士相与回旋曲折于无穷尽之中而莫自知。此固高帝之所以为善将将者也。唐明皇宠一安禄山,自营州都督十迁而至宰相,自平卢一军五增而兼三道之兵,禄山之才未尽而爵禄已穷矣。臣闻之,习鹰者搏击之权在鹰,而饮食之权在人,故鹰之于人常不惜其搏击之力,以易其饮食之资,而人之于鹰常重惜其饮食之资,以邀其搏击之力,而后能用鹰。有浅丈夫者,惴惴然惟恐其不可使也,则雉兔鸡鼠日陈于前,其不飏去者鲜矣,尚安能为我尽力于搏击哉!明皇之于禄山是养鹰而饱者也。臣尝论禄山逆计萌于天宝之中年,然而隐忍涵养以爵禄之穷而后发。是故役使天下豪杰之士,必使彼之才有尽而我之爵禄不可穷。今之为大将,平居无事,为天子统会士卒而已,非有攻城掠地之功、汗马之劳也,然而无故而进某阶加某职。夫今之为大将者类非小官也,驯致不已,不数月可以极人臣之位。昔者曹彬克江南,太祖皇帝惜一节度使不与,拳拳留之,以待巴蜀之平。狄青交广逐侬智高,议者欲宠以枢密使,独宰相庞籍以为西北犹未平,后有大功,何以赏之?盖其深谋远虑,以为宁使之常有所不足,而不可使之自安于有馀。今无故而穷之,何也?且天下未尝无缓急也,穷之于无事之时,则何以使之于有事之际乎?臣惧其才未尽而爵禄先穷也。
二曰勿开隙。臣尝论之:天下之患,其开也有隙,其成也有形。方其开也,栖之则坠,转之则散,稍纵而弛则复合,往来翕忽,眇眇绵绵,使人可以疑,可以欺,夫是之谓隙。及其成也,掩于东而生于西,抑于内而振于外,极力而攻之,力愈穷而患愈炽,夫是之谓形。天下之患惟不可使至于形成,天下之患而至于形成,虽有敏者不可以措手。嗟夫!世之君子其所以待天下之变尽矣,而惟其杜隙者甚难。彼其智非不足以知也,而知之以为无足忧,何者?见其微而不察其著,见其小而不极其大,见其所出而不推原其所穷,夫三者是拱手而待变也。盖臣思之,苻坚之宠鲜卑,李林甫之任边将,仆固怀恩之裂河北,杜元颖、崔植之纵朱克融,皆熟视其隙,而不为弥缝补苴,以塞其变,近者至于陷国忘身,而远者至于遗害数百年而不息。臣尝密察天下之患,其状如长江大河,方其激然若有所泄而不能溃,凝然若有所郁而不得发,回旋曲折,阴蓄其怒于其心,而朝搜暮求,以寻其驰骋奔冲之路。于此之时而不为之高其堤防,以杀其暴,导其支派以泄其溃,其势必咆哮腾踊,荡然而四出,坏城郭,包陵谷而不可治。然天下之人不能曲尽水之情状,狎其安流而忽其无事,以为无足畏者,则是引水而横流于天下也。臣观汉唐之季,皆由宦官斲丧其国,内胁人主戕公卿,外招奸雄连盗贼,至于举天下鬨然而起,纵横奔突,天下卒至乱而不可制,盖其惨如此。臣尝细究其源,则似甚微。盖自窦宪兄弟窃威弄权,而郑众于是有功,故臣以为汉之宦官其隙开于郑众,其形成于孙程、曹腾,而极于曹节、王甫。自安南、林邑之扰,而杨思勉于是有功,故臣以为唐之宦官其隙开于杨思勉,其形成于李辅国、仇士良。国家宣和之末、绍兴之初,因宦官而召乱者再,而至于今亦少损矣。平居广殖货财,纵享娱乐,穷极滋味,此近习之常态,固无足怪者。臣独虑其争引朝士以为门人,此其渐则不可以不制。且民间之论以为某人之进某人主之,臣非举以为信也,而熟察其迹,则不为无證,何者?天子之密旨或泄而外传,而人臣之私情或不旋踵而疾应,非此曹而谁为也?嗟夫!天下之事有聚必有散,有所甚昵则必有所甚疏。唐自开元之间,高力士引宇文融、杨国忠、韦坚、王鉷,而南北司合而为一,自永泰以后元载杀鱼朝恩,而南北司判而为二。其合也则南司藉北司以成奸,其判也则南司因北司以成衅,此其势之相激有不得不然者。今日勿使合而为一,则异时不至于判而为二,此陛下不可不留意也。
与庙堂议论和书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一、《山房集》卷三
窃闻小行人之归,敌必欲得用事者之首,而后归侵疆,定和好。堂堂大国,决未之从,果若行之,则国不可为矣。昔唐杜元颖自宰相出为剑南节度,敛取苛重,蛮徼咨怨。太和三年,南诏乘虚破成都,焚郛郭,蜀之宝货工巧扫地。文宗遣使临抚南诏。南诏上言,请诛元颖,遂贬邵州刺史。议者不厌,斥为循州司马,死于贬所(此段出《唐书》二十一卷《杜元颖传》。)。其后李德裕为相,议曰:元颖尝居宰弼,失于驭远,致蛮寇内侵。蛮夷之情不可开纵,若为之执怨以快其心,则是不贵王臣,取笑外域(此一段出《李卫公集》十二卷。)。窃考杜元颖厚敛剥虐,遂开边衅,与诬君矫命,轻动干戈固不侔。南诏小国,入蜀之祸,止于一方,与挑祸强敌,轻动百年两国之盟好,三垂受兵,海内骚动之事固不类。元颖庸谬书生,论罪极于窜责。今之奸虐几于荡摇宇宙,倾危社稷,滔天贯盈,罪状固万辽绝。然卫公终以元颖尝为宰相,不忍因夷蛮之请而死之,所以惜国体而非为元颖也。杨国忠之枭首,李林甫之斲棺,无非专权蠹国,开边召乱之所致,亦无戮尸之事。唯晋王敦谋叛,事平而敦已卒,乃跽而斩之。此三恶者,诛之不同。然苟出于其国家之典刑,虽陈尸于市,并坎而埋,取其已戮之体,凿掘斩刺,无不可者。若夫因敌人之命,函用事之首以求成,则自古未之有也。惟燕太子丹封樊于期之首以献于秦,赵孝成王取魏齐之首以赎其弟,本朝徽宗皇帝令王安中函张觉之首以送金人,其事今可复袭耶!矧燕丹雅意欲使荆轲刺始皇,非禀秦之号令也。魏齐魏相,与秦相范雎结怨,秦求之急,自魏而赵,非用事于赵也。邓叔子,降贼也。后周太祖宇文泰因突厥遣使请诛邓叔子,太祖许之,收叔子以付使者,杀之于青门外,至今简册以为深鄙(此事出《后周书》突厥列传四十二卷。)。悉怛谋,酋长也。唐文宗恐吐蕃复怨,竟令执还,戮于汉界之上,李德裕终身痛惜。降俘且尔,矧有关于大体者哉!今奋迅震之威,而殒魁渠之命,大刑正矣。悯其祖考,惠以三寸之棺,大体全矣。我辞既直,敌暴应销。何必取已死之骸,逞无已之刑,快敌心而后可和哉?昔逆亮渝盟,生灵骨暴。亮既废殒,则我遂退听,此未尝得而干预也。且乾坤之怒不极,彼独无大臣乎?始任之以事,而终戮以自送,亦且为敌窥矣。昔吴主戮诸葛恪,臧均上疏,乞令收葬,以为:「人情之于品物,乐极则哀生。见恪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公辅,中间历年,今之诛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憯然」!均之斯言,最为深切。自顷元害扫除,六军喜踊,长安孩幼詈声成风。国之大刑亦震矣,敌所指取志亦偿矣。若又掘诸坎瘗,重加斩刈,以求媚于敌,恐过而伤恩,人情慨然,昔之怨詈转而悲叹矣。敌人无厌,自此邀索未已,愈肆恣睢。他日握兵之将,分阃之人,深惩往事,其孰肯出身任事以与敌抗?是一元害之首不足惜,而国自此不可立,大可畏也。窃谓宜择专对之才,引义析情以答,塞其谋而力拒绝之,不宜以此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