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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书直前第二劄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八、《清献集》卷一二
臣昨尝侍经筵,读《帝学》,至吕公著武帝之待汲黯,臣奏云:「汲黯在汉,能使淮南寝谋」。
玉音云:「朝有直臣,则奸臣自知畏惮」。
大哉王言,万世帝王之龟鉴也!
臣退而亟书之,关入《时政记》,以光国史。
臣窃见端平更化,召用诸贤,直言谠论,闻于四方,其时朝廷清明,烝烝向治;
未几而宰臣误国,贤者亦相继引去。
至嘉熙,选用台谏,风采凛然;
未几而朝论骤更,敢言之士不能安于朝廷之上。
自今观之,端平嘉熙之号为善类者,疾病死亡之馀,而仅存者无几,存而用于时者又无几。
昔者所进,今已不知其亡。
游似徐荣叟李韶王伯大继踵去国,而人言纷纷,群听风靡,以谔谔为祸,以容容为福。
致政令之差缪,除授之混淆,边境之艰虞,人心之暌离,国祚之阽危,谁敢为陛下正色而昌言之?
夫所谓直臣者,其立身之劲近于矫,其恶恶之过近于讦,其忧虑之切近于张皇,其遇事辄发近于不达时务。
人往往嫉恶而攻毁之,惟贤主则爱护扶掖,以奖其忠直之气,盖以其言不利于其身,而甚利于邦家也。
司马光贾山上疏言秦皇帝居绝灭之中而不自知,因极论顺己之损、逆己之益,若逆己者罢黜,顺己者拔擢,则谄谀日进,忠言日疏,非宗社之福。
盖上之意向,人所共趋,上有恶直丑正之心,则下皆谗谄面谀之士,人主之柄将潜移寖失,而其势益孤矣。
西汉之亡,此其證也。
陛下圣度如天,臣下奏对虽有甚忤者,未尝不借之词色以优容之。
而近者寖亏蹇谔之风,每多优游之论,虽职在言责,亦不过苟焉指摘,以塞月课而已,不足以起人意而振朝纲。
此岂非朝廷进用之间,无以昭示乐谏奖直之美意而然耶?
臣愚无以仰报圣恩,惟有为国荐贤,可以尽臣子之义。
王遂、徐清叟方大琮王万,此四人者鲠亮端方,为善类所推者也。
范应铃罗愚徐鹿卿陈昉,此四人者刚劲有守,为众论所予者也。
汤巾刘应起,此二人者负敢言之气,不苟同于流俗者也。
陈韡内怀忠赤,外著威声,平寇南方,功烈甚伟,分阃江淮,敌人知畏。
虽浮光偾军,因以放废,而通国之人,常望其复起,以敌王忾。
方今多事,正乏帅才,岂宜使斯人久于家食?
此尤天下之共属,非臣之私言也。
其馀端人哲士,陛下已用于朝者,臣不敢赘言;
其在下而名未彰者,臣又未敢辄言。
臣愿陛下开明公道,振扶直臣。
如臣前所论荐,其未召者,亟取召之;
其已召者,则速其来,而亟尊用之。
庶几陛下好贤远佞之心益白于天下,爱君忠上之论日闻于廷绅,笃实劲正之士不遗于远外。
国是彰明,朝纲振肃,而庆历之风可以复见矣。
臣不胜惓惓。
取进止。
袁侍郎 其六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六、《铁庵集》卷一五
某昨侍坐,两见侍郎白云寺最宜为学基。
某非晓阴阳家书也,因观其地据高,且远市嚣,信乎其为宜也。
文公在建阳时,以学与刹易,群憸拈为话柄,后亦卒如其议。
顾今事大体重,安得有出任此举者乎?
每观新创斋舍宛如太学规画,独殿圮将压,或谓草创时移佛宇为之。
又两庑短促,不足容从祀,乃于繇庑过殿处迓曲以行。
又求学门未之见,乃于戟门合挂大成殿门牌处代以「府学」二字。
是有棂门、有戟门,而未有学门也,不称潜藩学校之体,私切疑之。
适更创殿宇,有谓宜仿太学立殿于西,况有隙地在,若留以有待,众议翕然,某亦赞决,而史君黄卿忽以所赐台翰录示,伏读悚𢥠。
神以西为上,极合礼经,诚如侍郎所教,似犹以旧贯为疑。
因考图志,旧分庙、学为二,庙在建溪门之东,今其地犹号孔子堂
学在府治,今号为孔子堂巷
今学不知何时移置,建炎再创又葺,刘守子翼遂立庙于堂。
以志所载,则今学亦非庆历旧址矣。
盖庆历立学初,及中兴后高抑崇诸公置学行都,大抵仿京师学,往往皆未尝颁其式于州县,所在各随地随力为之,有合者有否者。
建主山最厖厚,前山尤可观,尝登意一堂,见群峰献状,曰展诰者居中,奇哉!
今殿基既改筑,便与展诰对。
前此明伦堂非不对,为旧殿所蔽,而殿又以局促自蔽。
今分而东西,则堂与殿皆见山,如几案前固有之物也,诸生无不欣跃相贺。
虽百杵交作,斧斤不辍,而犹惕然不自安。
欲望山判明赐榜晓,以解诸生之惑,则大官唱声,众口附和,成此千百年学校盛兴,与建山相为无穷,皆侍郎赐也。
某比蒙赐书,两及使州四月分楮直以弊司所申若固亏两文者,不胜皇汗。
此乃侍郎开阃初所最留意者,所谓劄探吏卒之误则诚然矣。
阃、台互遣体访之官,毂击于途,不以为凭,而采及吏卒语,非独佥属之过,亦某失检点之过,今当以前为戒矣。
所最幸者,使州为秤提之唱既已渐长,诸郡莫不相视,与之俱长。
富沙见兑八十二足,三山必不止此,日进不已,庶其还今春百二三十之数乎!
非独官以为喜,民间亦以为喜。
然念此片楮也,始以百七十为准,每降愈下,既仆又兴,仅将及百文,而上下遽动色以为喜乎?
尝试思之,楮之用穷矣,少用而后可以用,必不用而后愈可以用。
都茶场必日造数十万楮而后足吾一日调度,使今得伊、傅、周、召而相之,能别撰日数十万缗足以代楮乎?
近见朝家行下徽、抚、旴、邵等郡住罢撩纸局,不觉失喜曰:此秤提之本也,若推此行之,其有益于楮甚大,乃可为国家贺。
最是邵武斗垒,民穷地瘠,不堪科楮皮之扰,今亦在住造之数,则吾闽之福也。
中兴初未尝识楮,亦足立国,侍郎行坐庙堂,其必有道以处此,愿赐教焉。
袁侍郎 其七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六、《铁庵集》卷一五
某旧春南辕过泉,闻海波犹未靖;
入湖,闻山谷有跳梁者,留三日处分遂行。
四月中浣后抵羊石,寇孽自恩平乘流而下,亟遣追逐,至漳而止。
犹防其复入,则聆全闽大帅指挥舟师一捷不小,虽凶渠存亡未可知,而丑类遂衰且散,又江右之负固为首者亦就擒,岭外得以稍宽。
所以犹获与数千里之岭海相孚者,邻阃威望之芘与平日教诲之赐。
厥今朝野所恃以为汉廷长孺者,惟侍郎当之。
内之公孙,外之淮南,非畏其他,独畏其见事则说耳。
干方两镇,且有风绩,出将入相,本朝令典。
祝我公归,乃不于朝而于第,啸傲甚适,如大厦之欠撑拄何!
盖自竹湖归,留耕继之而从橐轻;
果山归,坡继之而政地轻,识者以为消长一大机括。
始皆谓坡出,则意一人犹不容于外,况内乎?
顾身退名高,非盛时语。
天若祚宋,中国相司马矣。
某素不文,不足以居中;
不武,又非所以分阃;
手拊疲氓,政平讼理,或庶几焉。
经司全无岁入,或有调遣,未免凿空,且仰他司,非如广右、闽中皆藉盐为助,侍郎所历两阃可见。
某亦欲援二邻以请而不敢。
凡向所谓抄籍科罚者,非特不能为,亦不肯为。
若所以为缓急之储者,亦不敢不加之意。
幸时安平,早遂抽去,则大愿也。
纵笔一首 南宋 · 刘克庄
七言律诗 押歌韵
邺下逐逝波(自注:意一柳斋。),仅留老子婆娑
吾宗世有(原缺,据冯本补)戴花舞,大耋谁能鼓缶歌。
松下寻常无喝道,花间随处有行窝。
痴人逐物回头少,看到棋终烂柯(以上《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三四)
丁丑制帅1217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五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二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江宁
窃惟今日重戍在边,兵力疲于暴露,民力病于转饷,国力窘于调度,此中外痛心疾首之时也。
士之欲进言于戏下者多矣,往往窃叹私议,相顾莫肯发,曰不在于其位也,曰交浅言深也。
某之不肖,厕于幕下之士,不可谓之不在其位矣;
又蒙幸于左右者有年,不可谓之交浅矣。
默而不言,谊不可也,情不忍也。
夫官以江淮制置使为名,府事但兼之尔,而足迹不至淮甸,自江以北付之文移,晨起晏罢,坐曹据案,与治州县无异。
精力耗费于簿书而阃外之体统未明,智虑周匝于事物而天下之明义未讲,此失临遣之意一也。
官军按甲不动,而藉山东群盗之力以收旧疆,彼皆以杀人掠货为事,欲其秋毫无犯,所至牛酒开门迎劳,其可得哉?
沿边守宰诱杀降附,骑淮恶少俘夺人畜,义旗所向,有旅拒而无响应,有坚壁而无倒戈,此失吊伐之名二也。
张魏公丞相虽邪正不同,然终身各守一说。
今也知战之必不可已而不敢力主也,知和之决可为而不敢深诋也。
若攻矣而又欲守,既守矣而复欲攻。
内无执持,遥有禀听,择善不勇,虑患太深,岂以去位为难乎?
此失去就之义三也。
凡此三失,愚请极论其所以然者。
夫欲有事于仇虏,此天下之公愤也,非一家一人之私憾也,奈何不昌言于朝,不博采于众,徒与二三君子筹之!
彼唱甚高之虚言,我图甚难之实事,不出力以助我而持论以律我,或渐变为知难而退之说,或遂谋为洁身而去之计。
古之君子与人同乐,必与人同忧,今之君子预吾成而不预吾败,共其安而不共其危,此愚所未晓也。
先生能以一身受公议之责,而不能以公议之欲为者精白言之于上,何欤?
盖自南渡以来,国家畏虏之病何其深入骨髓也!
昔也畏虏之新焰,今也畏虏之馀威,有可强之势而自贬以趋弱,有可胜之理而预忧其必败,谋国至此,可为拙矣。
自古任责大臣,其胸中必有卓然不可易之见,至于成败利钝,虽以诸葛亮之明不能逆睹,然讨贼之义不以成败利钝而遂废也。
今帷幄之筹无所坚决,疆埸之吏无所禀承,欲乘机进取则上制乎庙谟,欲偷安退保则下畏乎公论。
聚十数万兵境上,退缩如处女之不窥门户也,谨畏如彭祖之观井也。
日月逝矣,机会坐失,如天下后世何!
诚使吾之国人畏名义甚于畏仇虏,通上下为一心,合中外为一家,勇者请行而怯者不议其后,君子叶力而小人不挠其成,又安有下作而上不应、外欲为而中沮之者哉?
凡今之持论者有三:怯者欲和,勇者欲战,持重者欲守。
虏亡无日,吾谁与和?
和不足言也,试言战可乎?
哀痛之诏以誓众,移和买之币以犒师,使名义暴白,如此则可以战;
若阳讳其名,阴喜其实,无大举之势而姑为小偷之事,则战未易言也。
制阃脉络相通,连衡并进,使声势环合,如此则可以战矣;
若一边不动,一方用事,如人之身四体不仁而一臂粗举,则战未易言也。
姑舍是言守,可乎?
张巡许远之忠义,使登陴之兵裹创饮血而不怨,如此则可以守;
若劳役无度,甘苦不均,士卒冻饥而将帅歌舞娱乐,军心解体,则守未易言也。
羊祜杜预之恩信,使并边之民知安居奠枕之乐,如此则可以守;
若杵筑未乾,驱之穿浚,穿浚未已,驱之营造,民心胥动则守未易言也。
夫战守大事也,先生何不于此时与君相精讲而熟订之,因以立一定之规模欤!
或谓方今庙谟渊深,外间莫测,如阵亡功赏,暴露犒赐,盖有司细务,然而奏请累月不下,况于争大事乎?
愚谓体统正则条目举,大事之不争,小事之所以不报也。
先生何不亟言其大者,次言其小者,按行两淮以覈军实,激犒三军以作士气,求老成有方略之士与之共谋议,勿使之怀材抱道而有不吾以之叹,起闲废有人望之将与之共功名,勿使袖手旁观而有不尽用之恨。
移江上诸屯之半于江北以省馈运,收北来流附之人于江南以示恩信,罢两淮土木之不急者以休民力,旌沿边吏士之死节者以劝战功。
使风采精明,人心兴起,开关可以战,闭户可以守,虽以之抗新造之邦可也,况于支吾残敌哉!
夫临大事、决大疑,在乎择义精、立志果而已。
贼未授首,臣无还期,裴度所以平蔡州也;
群疑满腹,众难塞胸,刘表所以覆荆州也。
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使先生言而用则留,不用则幅巾还第,大节不毁,孰与得官职而失名誉者比哉!
某日夜念此,忧思旁皇,不自知其言之出口,惟赦其狂简,幸甚幸甚。
枢密公行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一
公讳寀,字载伯,郑氏。
其先自固始迁闽之长溪,六世坟墓在焉。
后析长溪之半创福安县,今为福安人
宫保以行艺推三舍,宫傅以风义闻一乡,至宫师学博文高,为乡先生,后进尊事,有越百里来从游者。
初,宫师感异梦而生公,颖悟端凝与常儿异,学不烦教督,文不肯蹈袭。
家贫,借里中书手抄口诵,遂贯通百家。
绍定己丑,上龙飞策士,公奉对,言人君之心主于一则天下之治定于一,擢甲科第,授文林郎隆兴府观察推官
侍御史汪刚中郡人也,某刹富僧死,汪利其衣钵也,先贻书怵府寮。
公奋曰:「腕可断,笔不可曲」。
客从中都来,言汪怒甚,发必烈,公若不闻者。
数日汪死。
丰城饥,檄公赈荒,请粟三万斛与俱,家至户到,多所全活。
满秩,调两浙漕司干官
莅职踰月,丁宫师忧,贫无扶护资,乡人叶力助之,乃克归葬。
免丧,赵公与欢尹京,辟观察判官
富民争继立,时相阴有所主,数有风旨,公拟笔不少回互。
相怒,下其事曹司,卒莫能易。
吏部架阁
淳祐初元,为省试点检官,召试馆职
经筵读仁皇训典彻章,御书《大学》、《西铭》、《克己铭》、《颜乐铭》赐宰辅,学士院以此发策,因及时弊四事。
公对:「三代而下,治莫粹于仁宗而不见求道之迹,道莫粹于今日而反亏为治之效。
盖道即是仁也,仁即心也,刚健不息其体也,充周不穷其用也。
仁宗之心,恭俭寡欲,中正无私,其体立矣;
政事归中书,赏罚不内出,其用行矣。
当时大臣杜、富、又皆为君而不为身,为国而不为家,为功名节义而不为利禄权贵,为四海困穷而不为所识穷乏,是以至公感动,和气融液,天地之閒无塞不流,无止不行,此仁宗之心所以如天也。
今日未能立刚健之体以行充周之用,而区区焉一记三铭之相为赐。
以民则贫,以国则匮,以内则肝胆之相隔,以外则手足之不随,岂非危微之际犹未精一,而二三大臣之所以正救扶持者阙欤」!
正字
时相使其客通殷勤,公不答。
轮对言:「危亡之證不可有,危亡之忧不可无。
陛下与大臣非不知忧也,未得为真忧也。
何谓真忧?
在乎此心之刚而已。
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盖有欲则不刚,惟刚不屈于欲。
天下之坏极矣,私意簸弄非一人,祸胎酝酿非一日,不独当国者之罪,亦圣心未能无欲而然也」。
又乞定国本。
公应对详敏,上倾耳以听,每奏称善。
翌日,宣谕宰执:「郑博学老成,颇不诡随」。
相默然,执政游公似、徐公荣叟皆奏:「其人可备内学训导」。
自是相始不乐公矣。
久之,除校书郎,以在职一年改秩,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上欲擢公谏官,相以史学荐,惎之也。
再对,极陈至日雷变之异。
又言:「貂珰启玩好,异服渐假窃,菲食卑宫,虽尝纳谏,抡材伐石,亦切课工,陛下脩身之道未备也。
纪纲非不欲严,精神岂能独运,朝廷之实未著也。
方劾吏而徙官,当击奸而忌器,台谏之公论未伸也。
三边形势涣散,沿江守戍单弱,疆埸之守禦未可保也。
臣恐三百年金瓯之业坏于今日矣」。
是日口奏多,不可记,上意益亲。
既退,例纳副封,相厉色以待。
著作佐郎,兼侍右郎官,改兼司封
再请外,不允,迁著作郎
上欲申谏官之命,相云:「小司成见阙人,宜留以备师儒之选」。
俄以公知温州,命出复收。
上相以忧归,麻制起复。
公谒告,不听,宣布除右正言兼侍讲
力辞,
上批:「擢卿言职,出自朕意,益殚忠荩,自结主知。」又面谕:「自卿初对,朕已识卿。」时上方卜相,游、杜二公以内祠经筵召,公欲赞上决,首言:「具瞻之位,不可久虚。嵩之衰绖方新,士庶讥谤未息,陛下虽召归旧弼,斥去奸朋,方且徘徊四顾,未有所主。夫阴晦者奸之藏,间隙者邪之伺,谨重详审于中而明白昭晰于外,则相位定而天下服矣。」上用嵩之意未已,公奏乞早命相,绝其觊觎,上以边事为辞,公争论移晷。又言三数年来擅国者引用人布满周行,人材衰少,为上言当世名胜宜召用者。翌日御笔:「详卿所奏,虽切事理,退进大臣,岂容轻易!」公再自劾,宣谕:「丞相趣其赴阙,旧弼宾之经筵,朕意如此,卿宜体悉。」又使中贵人勉公安息上问,历言某人,上曰:「王遂已手足不仁。」公言传者之误。上又曰:「方大原且留在广。」既而惟此二人未召,馀皆收用。又言:「公论之在天下,当使之周流,不当使之壅塞;忠贤之生斯世,当使之翕聚,不当使之流落。」除殿中侍御史。于是嵩之所用如项容孙陈一荐曾宏迪叶贲王瓒、周文虎,所亲如戴埴、史肯之、□坰之流,以次论劾,中外肃然。公既尽所荐十二人者,间因进讲言:「去相事当明,使天下咸知圣意。况陛下已疑之,疑则勿用,若使覆出,祸可胜言!」上首肯云:「卿言极当,但彼以忧归,何罪可加?」公奏:「他勿论,经营起复,罪莫大焉,以此罪之,夫复何辞?」上云:「但拒其来足矣。」嵩之从子璟卿中毒死,都人言毒之者嵩之仆也。公奏:「璟卿尝讦嵩之,乃杀之以灭口,推此心以往,凡有不便于己者,何所不至哉!」请穷治璟卿死状。未几,右史徐元杰暴卒,口鼻流血,众益哗,公请昭白其事以纾朝野之愤,诏公鞠实。公反覆推究,适闵雨,处具狱,公言:「元杰毒死明甚,然踪迹诡密,不得主名,乞下有司重赏求贼,不敢以一勘不获而已。」又言:「盗杀唐相武元衡,投纸金吾府县曰:『毋急我,急我先杀汝。』或告王承宗遣卒张晏所为,既伏辜矣,后东都留守吕元膺获真盗,则杀元衡李师道也。夫遗纸有迹矣,有告之者,不为无證矣,犹不免于逸盗而杀无辜,况无迹与證,欲于旬日之内就十馀囚煆炼成狱,非臣所能。臣前乞昭明,公言也;今乞求贼,亦公言也。议者臣党恶,臣之心迹可不待辩,惟是不能汔狱,实臣之罪。」章再上,上曰:「卿所论人皆嵩之党,且每言其短,妄议不必恤。」秋旱,乞停营缮,却贡献,又弹嵩之罪恶,不报。除侍御史左相范钟年高策免,公言:「淳熙中王淮八年,仅以祠归,今除职足矣,又进二秩,不敢安,宜听其辞。」上既游公,外廷宜并建二相,公奏:「臣岂以并相为终不可者,必有相须之才、无相反之志而后可。万一置左之后,人怀异见,各行政事,各用人才,必起纷纭。」游公年馀。开府节度使思正欲班少保嗣沂王贵谦、少保荣王与苪之上,公言:「《台令》及绍兴制,尊长不越于官序,开府不先于少保,乞戒思正毋踰礼法。」因请令讲官训迪诸邸。哨骑大入,淮东阃帅去不候代,公奏令还镇备禦,代至乃行。中兴配享不及张魏公,公追论有社稷大功,宜侑食。三学因小忿纷纷未已,公奏:「往者起复奸相,扣阍之书兴起一发之公议,推明万世之纲常,此是非羞恶之心也。睹宸翰之朌则欣然有喜,闻气节之举则慊然不受,陈义甚高,此恭敬辞逊之心也。一旦因鄙亵之争,忘正大之见,移怒有司,遍诣台省,昔也所为如彼其壮,今者所为如彼其卑,臣甚为学校惜。」士始有不乐者。又言:「士大夫稍有资格才望,不屑为广郡,率以处妄庸;右科前名自从军至阁职,不六七年即拥麾;又有汎然召试者,亦部符而去。宜稍重广郡,选廉能,非右科前名毋轻授阁职,以清其源。」除左谏议大夫。入谢,上曰:「卿三年言责,议论纯正,无所附丽,故擢卿谏长。」公言:「陛下取近亲,锡嘉名,圣虑甚远,宜加意训导之职,又为之精选左右,庶有薰陶之益。」又言:「臣闻陛下退朝之暇,静坐为常。孔氏之曰:『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又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必慎其独。』盖不睹不闻者,此心未与物接之时,于此而戒惧焉,则静无不存矣。隐微者,善恶方萌之机,人所不见之顷,于此而致其谨焉,则动无不察矣。静存而动察,则理明欲尽而体立用行矣。」升兼侍读。时政尚宽,有求必予,公言:「权相当国,颇失忠厚,而其下奉承又往往过刻,改弦革弊,孰不鼓舞?然矫枉过正,亦所当察。祖宗成法,粲然甚明,人有所求,至法而止。茍无其法,然后用例,例或未善,已不可行,况又创例,不几太滥!夫不以公平大正为心,而专以茍且姑息为务,安得人人而悦之?悦者寡,不悦者众,则惠竭而人轻其上矣。然陛下主张乎是,而后大臣维持乎是,请谒未杜于私蹊,侥倖或出于御笔,则圣心犹有偏徇,何以责臣下乎?」初,嵩之去,言者乞加窜责,既而乞勒致仕。度上意坚,又乞候服阕予祠。至是嵩之外除,百计求复用,公言:「中外之人皆,嵩之未至之日,无非再来之期,此缙绅韦布所共忧者。唐德宗犹能用袁高赵需之言寝卢杞刺史之命,嵩之肺肝,莫逃圣鉴,宜寝职祠,仍与远窜。」不报,率同列极论,诏嵩之以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公愤激,与同列再疏,又不报,乃独衔密奏:「陛下必欲行大观文之命,非特刘克庄辈不敢行辞,而犹豫迁延之间,徒使学校之士相继举幡。」两疏入已二鼓,上批:「嵩之守本官致仕,已降除职指挥更不行。」虏哨江北,条画守备甚悉,因奏乞归田里。上再三云:「未可。且留卿主张台纲,他日当有异擢。」游丞相□□公言:「陛下穆卜旧勋,遍擢枢辅督府,韡建帅垣,布置一新,竦动群听。然事变难防,机会易失,临事能惧、好谋能成者,二臣之责;而随宜应变、悉力维持者,庙堂之责也。」上于群臣中眷公特厚,凡所摹画,多见嘉奖,他人唇敝舌腐不能感悟者,公雍容一语,上必乐从。言龙翔土木烦扰者多矣,皆报闻,公一奏无数十字,有旨停作。如住权契、罢浮盐,皆公发之。除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三辞不允。差同提举编修《武经要略》,封福安县开国子。公登二府无喜色,未正谢,闻后省有语,亟求去。其夕奏入,诘朝遂行。上知不可留,除职与郡。辞,仍旧职与宫观。公以释重负为幸,处之怡然。先庐聚族,无所容足,借居乌石山下。历官禄米与弟妹剖食之,幼孤者必挈以行。及归,客有为公忧贫者,公曰:「存而鱼羹饭食,没而幅巾深衣,如是足矣。」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赐衣带鞍马,未谢而赐,异恩也。戊申明堂恩,进开国伯己酉二月庚子疾革,乞执事,犹自草遗表,语弟官曰:「上恩未报与平生学问未做得工夫可恨尔。」薨于正寝,年六十二。少殓,笥无新衣。除资政殿学士。遗表闻,上咨嗟良久,语经筵官曰:「朕方欲大用之,不料其遽止此,闻其家甚贫,可念。」辍朝一日,赠通奉大夫。公三娶:阮氏,追封永安郡夫人;范氏,追封通议郡夫人;今薛氏,封和政郡夫人。男一人,斿,承务郎。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县某乡某里。公践履醇实,不为表襮,议论平恕,未尝刻核。善为章奏,词约理尽,台谏指陈多雅责而无丑诋,常存有馀不尽之意,虽尝为公雌黄者无忿怼心。上前议论,词气恳恻,人主信之,学士大夫亲焉。惟前之不乐公者,乃元杰之怨不申由公德嵩之而然,一啄倡之,百喙和之,世所谓贤者又从而实之。夫掌故给札,甲科人券内物尔,于公何德?公不尝弹嵩之乎?其言曰:「嵩之妆缀边功以把握陛下之利柄,布置奸佞以沮格陛下之贤才,以小勤细谨惑陛下之聪明,以浅效微利蛊陛下之心术,崇私殖货,不知纪极,秉国如此,固天下之所愤怒而切齿也。昔王曾丁谓复用,逮其死而后有喜色。曾之存心,天下之公心也,岂为一身计哉!衣冠之荣悴,宗社之安危,所关者大矣。不然,秦桧,专国为利,蔽欺日深,钳制日峻,一时流落仅存之贤士大夫几不免尽歼于其手,岂不监哉!嵩之无之才而有谓、之心,若不死,必复来。」论嵩之者多矣,如公此疏,了翁诛章、蔡之笔也,公岂德嵩者乎?元杰之死,冤则冤矣,然倡虚论易,鞠实事难,使议公者与公易地而当审克之任,未知又何以自处乎!公尝佐陈公韡幕府,其后公先登台省,陈公乃召。及陈公论三学事偶与公合,谈者并攻之,谓公党陈,陈公不忿疾史氏。然公本非由陈公进,陈公者,嵩素所媢忌,累召不至,上察之久矣。众口虽哗,上益不信。公去西府御史陈求鲁论之曰:「更化以来,某若有力排斥嵩之,白简犹在。陈某阴为嵩地,既非平论;某共为嵩谋,某岂能保嵩之不念旧恶乎?以疑似之心为揣摩之说,宜某之不心服也。然其遍历言路,不问豺狼而问狐狸,此群言之所以不恕也。」前既云排斥嵩之矣,非豺狼而何?所论嵩党皆给舍侍从、台谏、都司也,谓之狐狸可乎?公屡荐徐著作霖,徐论事语多侵公,拂衣去。公奏留之,曰:「奈何以臣故失此贤士!」昔高若讷劾责己之馆职耿南仲仇伏阙之诸生,凡人之情,自克者鲜。徐于公责之如彼其苛也,公徐爱之如此其至也,亦足以见公之贤矣。公弱冠时闻嘉兴有辅先生者,为朱门高弟,负笈往见。先生馆之,尽所以闻于文公者传焉。又谒陈先生北溪,多所论质。侨浙右二十馀年,与蒋公重珍善,袁公甫、陈公埙皆雅重焉。故理学尤粹密,每谏书讲卷发之。所讲《中庸》一篇,上以为理致透彻,又曰:「卿文字平正明白,议论忠实切至。」平生著述存者惟《性论》、《仁论》、《缉熙讲义》、《奏议》若干卷,总曰《北山遗稿》。始余久斥,嵩之去,起家使江左,或曰公尝密荐。公为人深厚,未尝自言。余晚入朝,察公果知者。斿以《家传》来,乃诠次之以告太史氏。谨状。(《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九。)/「福安县」与下句「今为」原无,据清抄本补。/徙:原作「徒」,据清抄本改。/处:似当作「趣」。/遍:原作「偏」,据清抄本改。
杜尚书神道碑1249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公讳字子昕
曾大父圯,提举江西常平
大父铎,知万载县,赠大中夫。
父颖,刑部郎中,赠开府仪同三司
母陈宜人,赠吉国夫人
杜氏本京兆万年,至提举公始居邵武
公少与兄东、弟耒场屋齐名,而独见遗于礼部
以父任待通州海门买纳盐场阙,潘提举友文檄摄建阳
秤提法行,公面责潘曰:「公奉新书太过,八郡骚动矣」。
潘愧谢,稍弛其禁。
陈提刑彭寿檄摄
甲子死,诬乙杀之,公验尸于发中得砂,视甲舍傍有池砂类发中者,鞫问,子果溺死,乙乃得释。
至海门谒盐使丰公有俊,曰:「小官惟冒于货者当谴责,情可矜、力不逮者,教之可也,奈何皆临之以威乎」!
丰公悚然,遂为知己。
李公珏制置江淮,罗致幕下
兵,檄公与同幕王好生提偏师往援。
甫至,民蔽野隔壕哀鸣,求入避。
滁守固拒,公启钥纳之。
虏围城数重,公登陴,中二矢,益自奋厉,士气百倍。
虏技穷去,犯齐安
李公会合援兵几十万,未至,虏解去。
兵在道不相统壹,且溃乱,李公曰非子昕无可行者,公求制劄二十道以行。
先以帅命喝犒,择诸将尤桀黠者出一劄抽回,踰时又抽一军,不二日诸军悉回,无敢哗者。
李公累奏公援滁功,不报。
公从李公,与之终始,丰公建西阃,辟梁县胡公槻总西饷,辟凤台酒官,皆力辞。
海门秩满,调江山丞。
畿漕朱公在辟监崇明镇。
崇明改隶东总,与岳总领珂议不合,慨然引去。
岳出文书一卷,曰:「京剡也」。
公曰:「比而得禽兽,虽若邱陵弗为」。
岳怒,公曰:「可劾者文林,不可强者杜某」。
岳遂以欠芦钱劾,朝廷察芦钱无亏,二劾皆寝。
西阃曾公式中庐州节推
浮光兵变,公单骑往,戮止渠魁。
守将争饷金币,公封贮一室,将行,属郡丞郑准悉返之。
安丰守告戍将扇摇军情,且为变,帅欲讨之。
公曰是激使叛也,请与两卒往,呼将谕之曰:「而果无它,可持吾书诣制府」。
将即日行,一军帖然。
六安县,新社坛、学宫,罢元夕灯。
岁歉,谕富家曰:「吾不损米直,若但出粜,吾依市直为民代偿三之一」。
全活者众。
邑有剧盗二,设赏获之。
帅方姑息,盗窃语曰:「吾不失在制置帐下」。
公命杖死县庭,而以专杀自效。
民有嬖其妾者,治命与二子均分,二子谓妾无分法,公书其牍云:「《传》曰『子从父令』,律曰『违父教令』,是父之言为令也,父令子违,不可以训。
然妾守志则可常享,或去或终,当归二子」。
季提举衍览之,击节曰:「九州三十三县令之最也」!
安远县,考举及格,免班引改通直郎
逆全犯边,季公时已帅庐,辟公濠倅。
上以公久习边事,擢知濠州
赵大使善湘谋复盱眙,密以访公,公曰:「贼恃外援,当断盱泗浮梁以困之」。
卒用公策成功。
女真数万厚赍驻榆林阜请降,或请诱而图之,公曰杀降不仁,夺货不义,纳之则有后患,谕遣其众。
秩满,令奏事。
端平初元,过庐谒全帅子才曰:「北伐不可止矣,公必有以坚凝其后者」。
全曰「以淮西兵守潼关,以淮东兵守黄河」,公始为之隐忧。
主管官告院,知安丰军
三帅出师,除公淮西运判,公曰:「昔张魏公督师,以赵开主计,今日诸公无愧于先正,赵开之任,仆岂其人」!
诏廷绅边臣各条战守,公封上曰:「沿淮旱蝗,不任征役,中原赤立,无粮可因,若虚内事外,移南实北,腹心之地必有可虑」。
方草奏,客曰:「今岁当任子,不为贤郎地乎」?
公笑不答。
大使括舟载粮,公曰师遵陆而粮用舟,缓急必相差池,请以夫运,大使许之。
既而劾公调夫烦扰,沮挠军事,削两秩罢。
时在外谏北伐者惟公一人,及锋衄洛阳,退师保境,兵衅遂,不可复合,人始伏公先见。
奉崇道祠,复元官再知濠州
未行,改安丰
鞑谋入寇,公曰此虏常先取一城为家基寨,然后深入,顺昌为丰、寿屏蔽,而夐在淮北,兵寡餫艰,使虏得之,二州危矣。
白制司,命幕客沈先庚迁其军民士庶航钱粟迓之。
虏果大至,我舟已尽泊南岸。
文举、范用吉二叛愤咤,以俚语詈公曰:「吾欲取此城,乃为老贼所先,休看他城子矣」。
顺昌军民驻寿阳,复运米二万斛、楮七万饷之,众感慨,忘其迁焉。
又谓两城相望,其间当有小城以接声援,益缮安丰县城,使沈先庚戍之。
虏来攻不克,杀其将涂金朱袍者二人。
虏去县围郡城,公使聂斌布重兵守禦赵谅提轻骑攻劫,四隅设伏,城中昼无人声。
虏登高望之,莫能测。
公出其不意,开关鏖击,虏麾其下曰:「南兵狠,速返勿留」。
赤老国王者大掠淮东,厚装而归,公曰是可击也,命顺昌守樊辛率死士劫虏帐,俘获万计,夺马四百匹。
乱尸中有腰木牌书「皇弟国王」者,虏法贵木牌,在金银牌之右。
夕劫二寨皆中,丑类溃散,犹以番书求亡马五百。
公六世祖待制公杞守庆州,元昊求降人孟香,报曰:「偿所掠则返孟香」。
夏人不肯偿,我亦不与孟香。
北人谓我为憨,尔为您,公用待制公遗意,效北音檄答之云:「您还卤掠,憨还您马,您不还时,憨也不还您」。
虏遁去,端平丙申冬也。
明年嘉熙改元,公益为备,浚旧濠,筑外郭。
其冬虏必欲得城,扫地而至,大设攻具,以火炮焚楼橹,公随坏随补。
以八都鲁硬军斫排杈木,八都鲁者皆死囚,使之攻城自赎。
披甲以牛革十馀重为之,设面帘以障矢。
公募善射,用小箭专射其目,尽殪之。
虏又填濠为二十七坝,公分兵扼坝。
虏乘东南风纵燎,公祷天求助,俄而反风,雨雪骤至。
公谓古人多乘风雪破贼,而四面围合,乃募猛士,夺坝路出兵。
将士皆奋跃死战,杀紫泥金团龙袍者,降人云叶国大王也。
焚虏炮座攻具,至明日皆尽。
先是城闭,援师前却,惟池帅吕文德突围入,叶力捍禦。
庚牌调盱眙守余公玠及赵东夏皋赴援,濠倅赵希净、赵军,公以蜡书约夹攻。
虏溃去。
捷奏至,二年春矣,君相动色相贺。
军器监,进三秩。
御札云:「朕闻安丰被兵,不皇寝食,知卿守禦劳苦,指画有方,朕为少宽。
今援兵已集,其贾率诸将,扫荡寇攘,以安淮右。
赐卿金器,诸将各金碗一,在城将士及淮东援兵以京会三十万支犒」。
公率三军拜诏感泣。
寿春张可大惎公,百计撼摇。
吴公潜素奇公,适在都曹,主之力;
检详力终始同在围中,至是亦昌言公勋劳于朝;
丞相李公宗勉参政徐公荣叟皆有「赏未酬劳」之语。
会谋西帅,咸曰毋以易杜某,诏以安抚兼庐州,擢太府卿淮西制置副使,兼漕。
虏使王楫来续和议,公曰:「虏将察罕有言:『撒花自撒花,厮杀自厮杀』。
和可恃耶」!
督帅史嵩之主和,怒形辞色。
虏纵董尧臣归,督府以擒获闻,公抗章非之。
谍言虏下令三年毋南牧,嵩之信之,谓「八月未动,真不来矣」。
公曰:「是将款我,其来必速」。
九月察罕果率十七项人马,号八十万,挟叛贼范用吉辈傅城下,约先破庐,然后造舟巢湖以窥江。
于壕外筑土城,周六十馀里,穿两壕,攻具皆数倍于犯安丰者。
公与客登城,四郊铁骑极目无际,客股慄。
公曰:「吾必破此虏」。
众欲备金鸡嘴,公曰宜先舒城门。
虏果来攻,却之。
公欲增一重防托,亦于城内为土城。
虏日夕用攒炮攻打,我恃串楼为固。
虏筑坝乃高于楼,城危甚,宿将有涕出者。
公以油灌草,即坝下燎之,顷刻与楼高者皆为煨烬。
又于串楼内立雁翅七层。
俄炮中坝上一酋,众贼扶去,曰王子也。
乘胜出战,虏不能支,追蹑数十里,骸骨纵横,器械委积。
臣谓刘锜顺昌吴玠和尚原之捷不是过也。
御札云:「卿却敌全城,勋劳懋著」。
兵部侍郎,升使名漕副,赐对衣金带,进三秩。
有回回来降,云虏初用女真、汉军不胜,用回回又不胜,乃用真鞑,亦折三十馀人。
初,二城围闭累月,内外隔绝,传说万端,谓公必蹈徐禧李稷之祸,虽素所亲善亦忧其为张睢阳、南八矣。
一旦奏凯全壁,出人意表,识公者举杯相庆,未识者亦愿为之执鞭。
虏攻城专恃炮为长技,以数百人拽一炮,中楼橹立碎。
壕梁深者运木石不足,驱人填之。
公始用顺昌王安策,作串楼以禦炮。
其法用坚木二三尺围者列壕岸,入土五六尺,高丈馀,上施横木,中设箭窗,下缭以羊马墙。
凡围楼方楼一炮即毁,惟串楼可支三炮。
率先造千百间,随虏所攻施之,坏则易。
王安者,先在河北城守,皆以串楼自全。
公又以古防城戎器多不应手,创造鹅梨炮、三弓弩,炮可手用,弩可及千步。
为平底船,载劲卒剿填壕者。
公着数每先于虏,计画常周于事,贼技一不得施。
二城既捷,于安丰得虏尸万七千,于庐得虏尸二万六千,获虏炮车、云梯、弓弩、器甲不可计。
公每上功,必曰:「安丰之役,吕文德、聂斌功也;
庐之役,将帅王鉴、聂斌、参佐黄梦桂赵希净功也,臣何力焉」!
又终始为王安论串楼功,他将校寸劳必旌,因公取爵赏者甚众。
公勋名日盛,人心所向,惟嵩之以所遣援兵失期,又耻前言不验,至是调曹顺、聂斌,各以五千人断贼归路。
公曰虏回戈则城危矣,摘四千人付曹顺而留聂斌不遣,且言曹顺必败公事。
嵩之劾公拥兵自卫,以婴城自守为是,以野战为非。
公奏云:「此贼骁捷众多,臣实不敢以野战为是」。
且言:「督府近遣祝邦达援庐,未战而溃,仅以身免,又聚兵援滁,仅达宣化,往往失伍,委械而去。
淮西精兵有限,即野战不如人意,何以收救」?
嵩之参议官丁仁来调兵,公曰:「督相昔欲和,今欲战,何也」?
丁曰:「和自是上意」。
公曰:「善则称君,奈何归过于上」!
因抗疏乞罢。
上谕公安职,毋费朝廷区处。
曹顺者遇虏安丰境内,全军覆没,悉如公言
三年,累疏请老,御札曰:「卿老成忠实,宽朕顾忧,宜为勉留,以副注倚」。
台臣承风旨论公挑衅致寇,公待罪,诏书谆谕而止。
虏将大举刷前耻,庙堂问策,公曰:「必破之」!
督府曰:「去岁鞑败归,不肯追击,今倾国来,必破之,何也」?
公曰:「兵家之数,不可先传,患贼不来,众非所惧」。
乃练舟师扼淮河,遣庶监吕文德、聂斌军,伏精锐于要害,虏所至遇伏,我师二十七捷。
大战于朱皋四冢,俘馘无数,获酋妻、黄金、铠甲、驼马。
或问公何以策其必败,公曰:「力守淮河,所以污其道也;
彼自信阳至此已半月,粮尽力惫,宜为我禽」。
捷奏至,御札曰:「羽书来上,鞑旦遍淮右矣,朕怀抱不怡,戚见颜面。
未几督府以卿牍闻,朕且喜且疑,吾兵何神耶!
徐考捷奏,守坚壁之令,行招降之策,用袭击之师,卿可谓差强人意矣。
朕临轩不觉失喜,再三嘉叹」。
权刑部尚书,赐衣带鞍马。
四年,以疾乞去,不允。
岁饥,公告籴江右,米艘衔尾而至。
淳祐改元,乞去愈力,擢工部尚书,赐鞍马衣带,仍佩鱼。
公念久去乡国,扁舟径归,而嵩之入相,知刘晋之于公有憾,荐为御史,使甘心于公。
晋之首上疏诬诋,以直学士奉祠
或言虏谋自安南干腹,上欲起公帅嵩之台臣重劾,御椠宣谕曰:「杜某两有守城功,若脱兵权,便有后祸,则朕何以使人」?
二年,差知太平州,辞至六七。
上愈欲用公,命貂珰晋之
华文阁学士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节制安庆、和、无为三郡。
杨林堡,以其费备历阳,淮民寓沙上者护以舟师。
谒程淳公祠。
总所南轩榷酒,公曰此张宣公讲学地也,陈像设,拨田祀焉,置贡士庄,蠲民租二万八千石。
虏哨仪真,东阃不能援,诏公勿以秦越为心。
公朝被旨,午戒器,越宿至,令庶与聂斌提兵八千入城。
虏见公名旗,曰:「此安丰庐州杜制置耶」!
黎明解去,追击败之。
敷文阁学士,以庶知真州
公曰:「上畀汝边郡,宜勇往,缓急吾亲提兵援汝,勉之」!
三年,中使乔年传宣抚问,赐缬罗、牙笏、金带、香茶。
四年,除刑部尚书,辞免,不许。
公念仕三十馀年,列从橐亦七载,未得一瞻天表,不敢辞。
内引,玉音奖劳云:「卿累任边阃,宣劳不易」。
公奏四事:一曰才难而知兵之才尤难,宜素储不可猝求;
二曰屯兵劳,州兵逸,然州兵月廪四倍,宜稍补助屯戍兵,而存州兵半额,别收精锐属之密院
三曰赏典太严;
四曰去盗当于其微,宜选尉寨卒长满三年能捕获者与补授。
上问淮事,又询边头诸将,皆以实对,因乞放归山林,以全晚节。
上曰:「说未到此」。
公乃就职,兼详定敕令。
一日以狱谳,庙堂始难之,卒如公议。
吏部尚书,时注授艰阻,公随资格稍通其碍,铨综为清。
每坐曹,吏部主令抱牍儳进,公曰铨法一定,刑辟人命所系,命刑部先之。
梁成大子赂当国求铨试,公曰:「昔沈继祖朱文公成大亦论真文忠公,皆得罪名教者,子孙宜废锢,安得仕」!
嵩之给使道意,公峻拒之。
御书三堂扁,曰「安淮」,曰「嘉喜」,曰「教忠」,命左珰持赐,奎墨犹湿,荣动一时。
朝家更化,议以公建阃护诸将。
胡某犹在朝,三疏论公,上不得已,进徽猷阁学士奉祠
胡后迁宗少,徐舍人元杰封还除目,曰:「侍从名臣,妄加论列」!
其为公议所予如此。
公归治小圃,日与客按行松菊,瀹茗清谈,曰:「吾今而后知闲居之乐」。
六年请老,诏不允。
再疏,进一秩,升宝文阁学士致仕。
郡忧潦,公发私廪,具告籴于旴江
明年春谷贵,公下其直以偈。
营卒旧有月借,郡贫不予,贷以私钱。
师相郑公当轴,知公忠实,枢参吴公潜念公劳旧,擢庶守邕,且将召公
或者危之,公亦不欲出矣。
八年三月,得㿃下疾,自筮得《离》之噬嗑,其繇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曰:「吾不起矣」。
自草遗表,豫言以深衣敛,毋用缁黄。
公待外甥任明之如子,命以遗表恩奏。
朌赐金于内外亲戚。
郡有贡士庄,薄甚,公欲助私田未果,以属二子。
所贷营卒钱百万,令勿偿。
疾革,谓二子曰:「此曾元执烛,曾子易箦之际」。
其夕薨,六月二十七日也,年七十六。
积官光禄大夫,爵扬子县开国子
公昔于舍后手植二梧,茂盛,将薨之月,一自枯,一拔于风,人谓木摧哲萎之验。
上方思公前功,进龙图阁学士,而公已薨。
遗表闻,上震悼,赠开府仪同三司,赙疋两三百。
娶季氏,绍兴侍郎陵之孙,先公三十八岁薨,赠渤海郡夫人
子二人:庶,奉直大夫,改差知潮州
庑,奉直大夫江西安抚干官
女二人,长适文林郎崇安赵崇林,次未行,皆已卒。
孙三人:蕃、蟠、番,俱承务郎
其年腊月二十九日葬公于城东秀野之原。
公淹贯经史,博记多能,孙吴、申韩、岐扁、严李之学,靡不研究。
文初不抒思,俄顷成章,皆丽密峻洁,无一字陈腐。
五七言精深,四六高简,散语尤古雅。
善行草急就章,有晋、宋间人风韵,寸纸只字,得者宝玩。
岁晚扫空言语文字,专治关洛诸老之书。
语其子曰:「吾于兵间无悖谋,无左画,皆得于四书」。
其临敌常裹药备不测,曰:「万一嗟跌,当以死报君父」。
手握重兵,然未尝妄僇一人。
虽大敌在前,戈甲耀日,矢石如雨,公意气愈闲暇,无窘遽容。
武侯麾军,谢傅镇物,无以加也。
其论和战屡与权要矛盾,嵩之排拫挫抑于上,言者撼摇毁訾于下,赖上照知孤忠,保全劳臣,故公得以功名终始。
,公与余同幕金陵,后余为枢掾,数言公于郑、乔两丞相,公遂起废。
其立功于二城也,余已斥居田里,公岁中必一再遣帐骑至山中候余安否。
余问骑曰:「杜公何为」?
曰:「与诸将乐饮议防狄尔」。
余曰:「视前后三数公孰优」?
曰:「寇至,公与将帅分画既定,常先登陴,诸将继之。
既上则不复下,寝食矢石之傍,犹燕居也。
寇去,乘陴者皆下公乃下。
以小人观之,杜公为优」。
余仲弟守樵,亦言安丰迓兵至樵,公厚犒而客礼之,虽小校卑卒亦拊以恩。
肩舆止用村夫,曰:「彼皆战士,不可私役也」。
乌虖,公所以能得人之死力,能为国家建功立事,有以也夫!
余观他人寸长微劳必自夸诩,公昔与余书叙城守事,但言暴客相访,久而不去,颇费应酬而已。
余问守备,答曰:「向以城守城,今以人守城,君无忧」。
其言雍容整暇如此,非侥倖成事者。
既葬,二子致公遗命,属铭于余,且以闽帅赵公希净所作行述来。
赵公与公皆陷重围,同死生患难者,所载详实,抑余于公之薨有感慨焉。
营平破羌已七十馀,卫公渡辽踰八十矣,古人事业多在晚岁。
公虽得谢,老谋宿望,使之卧护,犹罴当道、虎在山也。
今其已矣,谁为陛下宽北顾者,悲夫!
公唐相宣献公黄裳之后,世系详见于公显考之碑,不复出也。
铭曰:
鞑行中原,磨牙荐食,战无勍敌,攻无坚壁。
不论书生,虽有,猝然遇之,败挠奔北。
近而光、滁,远则荆、益,朝犹金汤,暮已瓦砾。
开辟以来,未睹斯贼,譬之猰㺄,莫与角力。
显允杜公,眇然逢掖,其守二城,危在旦夕。
铁骑数重,攒炮千百,公甚整暇,登陴指画。
某捍楼橹,某劫寨栅,椎牛酾酒,辇金舆帛。
以我忠赤,当彼矢石,公犹暴露,孰敢顾惜。
虏气衰竭,公乘其隙,忽雷万鼓,四面出击。
名王横尸,权帝败续,所获驼马,器甲山积。
露布至京,朝野动色,然后华人,知鞑可敌。
然后异类,知惮中国。
然后边臣,知守疆埸。
公身远外,公性孤直。
大使督相,巧诋重劾,淳祐圣人,卓然不惑。
奎墨昭回,曰卿忠实。
众方狺吠,上独卵翼。
晚思识公,召以常伯
公来何迟,公去何亟。
手开绿野,清谈永日。
方乔,人比召毕。
妖星忽陨,壮士惊唶。
过江百年,非无人物,畏虏二字,膏肓之疾。
昔在典午,仅推琨、逖,爰及炎、绍,复有纲、泽。
皆以儒帅,守固战克。
继者谁欤,杜公其匹。
惜余老矣,涸砚燥笔,事伟词卑,不究勋德。
囿山林侍郎神道碑1262年1月10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莆著姓惟林氏尤蕃。
太公之先居福之石井,国初徙莆,中兴后自游洋迁郡城。
公讳彬之,字元质
曾祖隐君讳干。
修职郎采,贫而苦学,遗训曰:「吾家赀薄,汝曹当以笔耕」。
父赠朝请郎麟。
妣余氏,继李氏,并赠恭人
公少有能赋声,拔乡荐,至端平乙未西山真公知举,君年馀五十矣,始以词赋第二人擢第。
教授惠州,士风文律为之一变。
再调福建常平司干官,时议榷盐,与帅、漕书数千言,力争之曰:「果行此,山有红巾、海有孙恩矣」。
议遂寝。
甲辰参选,衡文别院,除书库官,迁武学谕,出通判福州,兼西外丞。
安晚郑公再当国,以国子监主簿召。
九月,为明禋举册官。
及上亲享,公读祝册,音节清亮,上嘉叹,擢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
上不次用公,公感激上知,首言天命、人才、民心,次言括田之害曰:「利之一字,自古为人主心术之蠹。
鞅以富强,弘羊以筦搉,延龄、镈以聚敛进,秦及汉、唐用其说,皆有祸。
今世理财固为急着,然非集众思不可,乃主以一枢臣。
彼生长富贵,翼以群小,臣恐利未兴而害先及」。
又言:「皇祐五年太常博士张述请立皇嗣,时仁宗方四十四。
陛下春秋过于仁宗,国本岂可缓」?
又言:「弥远用郑损弃关,嵩之招北兵入城南,胎襄蜀之祸,两淮生聚逃死沙洲。
边臣但以闭门自守为上策,数千里萧条,数十城孤立,运江浙米、竭大农财以饷兀坐之兵,守不耕之野,诿曰虏哨虽来,粮尽自去,岂不中其减水困鱼之计乎」?
己酉春,又言:「雷雪大作,积阴弥月,寒如深冬。
臣以天意观之,必有召怨于民者。
郡县和籴,帅总漕各和籴,召怨一也;
随户挜盐,增税取羡,丝粟升斗皆征其嬴,召怨二也;
近亲权门之田不问,乃括民户世守之业为官庄,召怨三也。
民怨释则天意回矣」。
四月朔日食,公言:「当崇阳抑阴。
今日用君子而其势未固,去小人而其根尚蟠。
曾、知白、大防、纯仁虽在朝,而丁谓杨畏在外窥伺未已,此天所以示变」。
庚戌,迁左司谏,兼侍讲
仲冬雷,公言:「在《易》,荐雷震为长子,资善虽建,储号未正」。
上曰:「朕志已定」。
辛亥九月,有密荐淳祐旧相者,公言:「竦去不复来而韩、富终始任用,此嘉祐之所以异于元祐也」。
读疏未毕,上曰:「嵩之断不复用」。
定国本,扼世卿,虽上英断,公之力居多。
壬子,除殿中侍御史,仍侍讲
宗臣尹京,以心计市宠,无敢言者,公首疏攻之曰:「陈恕定茶法,以中等为可行;
张方平论盐法,以再搉为不可。
今攘酒课而畿漕不能支,干牙契而天下倅不可为。
括盐处处有场,搉酤在在有库,以至醯酱薪炭,干取不遗,长此安穷」?
疏入,束装俟命,上使讷斋程公辞谕。
程公辞曰:「臣与之同台,知其必力争」。
尹恃上眷,殊无去意,公录弹文,以台牒趣之。
上疑非旧典,或为上言,绍定间袁韶执政尹京,为台牒攻去。
上释然,出尹帅越,以余天任摄尹。
公因讲又言天任非才,密荐裕斋马公,上首肯。
俄而余晦尹京,以私意辱右庠之士,公率同列奏曰:「小司成蔡抗既去,诸学官亦求去,三学皆捲堂而去,何惜一晦而使纷纭如此」!
遂罢。
吴子明大理丞,谢暨除知严州公言:「子明以恩泽补右选,换文守郡,未及考内除,班列耻与哙伍。
昔陈舜封以科第进,及为评事太宗闻其父为伶人,责宰相不分流品,改授殿直
暨贵公子,未更事,岂可付以灾伤之州」?
内臣宣谕,许寝二命。
且言子明荆南,兼机幕执政经从,亲得其安静廉勤之实,欲俟子明自请与外补,暨当为别易,付还元奏,令易以进。
公奏:「易疏是自辱台纲也,臣不敢奉诏」。
又言:「子明众论不与,臣不敢附会执政之意」。
十月,除权工部侍郎
公径出关,上命左珰勉留。
公去意锐甚,又遣都司谕旨,公不得已就职。
内引,力求闲退,上曰:「卿未可去」。
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权侍左侍郎详定殿试。
公遍历台院,谏书暴白于世。
其侍缉熙,每缘经义以规切君德,指陈时政,上必称善。
尝讲《车攻》,上曰:「《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内外之治贵于兼举」。
公奏:「《天保》以上之诗六,《采薇》以下之诗三,文、武治内之意详于治外」。
讲《鸿雁》,上曰:「宣王安集流离,以成中兴」。
公奏:「《采芑》一诗,所谓『其车三千,旂旐央央』,凡卒乘器甲皆取于新田菑亩之间,向使流离犹未安集,何以为兴复之资?
近日流民,尤当加恤」。
旃厦启沃,不可殚纪,惟此二事见于手记,其谨密类此。
素与时相渎山谢公议不合,谢公建遣余晦谕蜀,公言不可遣,由是愈落落。
丐外,以集英殿修撰婺州
婺人来迎,公径归,五辞郡,提举太平兴国宫
乙卯,除知宁国府,又辞,右相讷斋以书勉公一出。
丙辰六月至郡,视圩田旱损高下蠲其租。
郡酒课日入六千楮,拍户逃散,公减千楮,宣人便之。
二贵寓部曲素横,一日干办使臣乞黥某人,吏白旧例奉行惟谨,公折使臣曰:「罪未至此。
相公无公移,岂可凭干办府申状而黥平民者」?
纵使去,一郡竦然。
下车五阅月,库吏言公一钱寸缣不妄取,自奉苦淡,邦人服其清俭。
监察御史吴衍疏禠罢,踰年复职与祠。
丞相贾公自江上凯旋衮归,大明淑慝,每言当垓、荥仇疾忠良邪说横流之际,惟公持论正平。
禋霈奏补吏,以正郎权从必隔郊,相特与奏行。
谓公必召用,然公已忘情斯世矣。
壬戌,百官班庭,奉天万年之觞,上当宁下周尊黄发、汉事三老之诏,擢公宝章阁待制,仍旧祠,与端明陈公垲并命,皆以耆年不可致,旌异之也。
公已先上章告老,命未至而卒。
公素谦厚,群居若无同异者。
及立乎朝,争辨是非,判别忠邪,则生面凛然,词严气劲。
论献羡曰:「希进之赏,滥及盗臣;
括利之名,累及人主」。
新寺曰:「边境多虞,国力已困,何不留此财以实边」?
皆人所难言者。
辛亥召入,见意一徐公西府,问今台臣何如,徐公曰:「他人吾不知,惟林元质中立无附丽」。
退求公奏藁读之,信然。
初,余恭人生公,九日而卒,公终身隐痛,事李恭人尤孝敬。
所居老屋数丈,晚始增葺数椽。
家故有楼,名囿山,因以自号。
去国食祠者三,鳏居萧然,治栖以一长须,服用如老书生。
尝曰:「吾始生,外祖梦有轩车入门,传呼林侍郎,吾止于此矣」。
易箦夷然,辛酉腊月二十六日也,得年七十有八,积阶朝散大夫,赠中大夫
所著有《囿山集》若干卷。
娶方氏,继叶氏,并赠恭人
公先葬两恭人于城西之原,至是以公合祔,壬戌腊月九日也。
男三人:宗焕,迪功郎、浙西安抚司准遣
宗寿迪功郎、新建昌军南城簿;
深甫承务郎
女二人,漕贡进士龚镇、乡贡进士方梦发,其婿也。
孙男五人:介翁,以遗表恩奏将仕郎,嘉翁、宜翁济翁、庆翁。
孙女五人。
初,余与方公德润王公实之及公少同里,晚同朝,方公长二公一岁,二公长余三岁。
四人者仕之日少,止之日多,有把臂入林、尊酒论文之乐。
不幸德润实之仙去,惟余与公相视皆七十馀,酒边感慨,谈谐道旧。
年未及吾二人者或儳,必言戏之曰:「君方耳顺,不宜躐等」。
众为一笑。
余辞禁从还里,谓可以寻前盟,公遂埋玉,前之躐等者今皆从心,而余年八十矣,铭德润,铭实之,又铭公。
呜呼,人徒羡久生之可乐,而孰知后死之鲜欢也,悲夫!
铭曰:
彼喙三尺,若能言者,及至上前,寒蝉喑马。
公外嘿然,不振触人,一奋其勇,犯颜婴鳞
力排世卿,密赞国本,绳恩泽侯,弹京兆尹
上或未悟,公执愈坚,臣非忤君,臣不辱官。
圣度如天,擢置法从,荣进念轻,勇退名重。
里敬老成,朝渴耆英,度不能致,候对西清。
除目及门,公已蜕去,以此书棺,以此题墓。
念平生友,曾不数人,岁晚○落,独存病身。
东路角巾西州马策,驾言出门,吾行安适!
自唐以来,以志为谀,谓余不信,公有谏书。
赣州墓志铭1251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淳祐庚戌二月壬寅,故赣州奉常刘公葬于晋江县养能里之庄山。
前期,二孤缜、绎使来徵铭,属余哀疚倚庐,羸瘠伏枕,诺之踰年,犹不克为。
余免丧,缜黪服徒步,越境访予,泣曰:「日月逝矣,必得铭乃归」。
余为感动。
按公讳用行,字圣与
七世祖昌言,掌陈洪进笺奏,首说洪进奉图籍上职方氏
太平兴国进士第,熙陵有「忠孝奇士」之褒,擢至副枢,事见于《国史》。
传世至海阳渤,公曾祖也。
君叔熙,祖也。
中奉大夫光,考也。
母令人曾氏。
公少苦学,隽声擅乡校;
长客游,文价重京师
当世名流,鲜不交际,贵公延致,择而后就。
嘉定戊辰,群试春官文忠真公得公对策,谓异日能立殿陛、争是非者。
既唱第,历扬子、○陵令江西漕司干官,改秩知巴陵县通判道州、知桂阳军,入为太常寺主簿,出知安庆府
以风闻去,起知真州,不拜。
潮州,除江西提刑广东提举盐舶,皆不果行。
需次袁州赣州
淳祐己酉二月十一日卒于郡治,年八十二。
积阶至中奉大夫莆田县开国男
配令人蒋氏,先公二十七年卒。
子缜,文林郎都大坑冶铸钱司准备差遣
绎,迪功郎建宁府司法参军
女适国子进士赵崇㞦。
孙男二人:渊珠,将仕郎
次尚幼。
孙女一人。
公以儒家起,尤练世务,不为空言。
扬子兵馑之馀,郡委赈荒,暴露者有栖止,饿羸者予粥药,全活甚众。
盗发境内辄获,上官欲为论功,辞而止。
陵邑小民贫,有老妪逋畸租数百钱,州符点追。
公恻然曰:「彼必毙」!
固留之。
守怒,黥县吏,公不为动。
创兴县学,教养有所,荐送有赆。
楚俗机寇,公捕治其妖妄甚、结集多者。
先是,县僚添给,州予其半,县凿空补足之,公以节缩馀力给佐官,自无所取。
垂去,始仍其旧,曰吾食指少,来者不必皆然。
其佐漕幕文清李公之后,与铁庵方公意一徐公为僚,志合道同,一路蒙赖。
巴陵女巫怙掖庭势占孤儿田,公夺田归之。
清献崔公召归,道境上,公旅谒。
崔公曰:「昔尹○陵者,君耶」?
因访以出处,决策南还。
鹤山魏公靖州,阻风洞庭守贰敕僚属辄往见者、津吏容舣泊者坐之。
公驾叶舟求见,剧谈至夕,明日复往。
守怒,欲发其事,公曰:「愿襆被以俟」。
守愧而止。
积例卷所入代输夏税,全料而去。
舂陵大歉,已难食,守虑救荒难继,公曰:「民命在晷刻,可待来年乎」!
乃辍纲运、发义仓以倡,守竭力和之,劝分恳恻,人皆乐从。
帅司敷籴酿米,公故不行,幕府诃责,执之愈坚。
帅余公嵘语其僚曰:「斯人始至,遗余书有规无颂,心固异之矣」。
因屈公佐幕,治法征谋,咨而后行。
桂阳蛮犯省地,郡裨将死之,军校毙者十有七人,巡尉兵、义丁往又失利,密劄调飞虎讨捕。
帅檄公监军,力辞,单车驰至贼砦十里许,遂下令班师,遣骑持文榜,许以自新。
贼感泣,撤栅遁去。
余公檄公摄郡,有旨就畀左符
溪洞环郡者百有六所,蛮徭负固,隅总喜功,衅隙易开。
公威克爱,宽济猛,繇是安静。
省科役,崇礼逊,熟蛮多遣子弟来学。
端平改纪,真、魏交荐,擢寘颂台,向用矣。
安庆调守,上谕丞相择廉吏,相曰:「真某、魏某诸臣皆称刘某廉」。
即日临遣。
陛辞,极论边事,谓:「以战为战,不若以守为战,守固则战克;
以和为和,不若以战为和,战胜则和坚」。
至郡数日,方议缮城池,蒐卒乘,遽报罢。
公登时解印,返供帐,却兵隶,募夫肩舆以行。
潮阳命下,喜曰:「吾久去桑梓,此行可过家上冢矣」。
南州吏民贪浊鄙野者,皆绳以礼法。
贵家攘濒海民田,民护田,屡相雠杀,公罪贵家,其争遂熄。
郡以鳄溪为固而无城,盐寇由循、杭一苇可至,公伐石包甃,绵亘数里。
试闱并于南城,前守迁之北隅,以旧址给豪民,累举无擢第者。
至公返侵地,复旧观,由是相踵策名。
韩祠昔以颠师配,公别为颠师作留衣庵。
提刑矣所以助边为名,𭛤徕告讦,诛求赃罚,一路骚动。
闻潮民殷实,每啖其舌,盛夏驰数卒,一牒逮七十八人。
公坐黄堂,被逮者累累泣愬。
公蹙然,命掩卒橐,赃贿狼籍,且得其钳杻暴虐之具,囚卒于狱,尽纵牒内人,而抗章自劾,祈削秩罢。
言者以体统论公。
文清公时在宥府,书来曰:「公不忍民之无辜,宁以身当之,壮矣」。
当轴,起公使江西
有尼之者,家食十年。
或言鞑将由云南干腹,上谋广西监司右史黄公自然荐公,宰执以公闽人,道远不可卒至,俾使广东
言者疑大臣私公,不知用黄公荐也。
章贡之役,三上章告老,不获请,乃行。
年事虽高,听决强敏,发吏奸,讨军实,虽精悍少年不及,郡人以为有杨公长孺之风。
蠲十县米三万七千有奇、钱十五万二千有奇,释系囚二百二十二人,乞住和籴,罢贡布,皆报可。
学宫丁祭,冲冒风露,得上气疾。
诘旦有事于濂溪书院,行乡饮礼,竣事赋诗,经夕犹治事。
纳谒已,力命浴更衣,凭几榻上,拱手而逝。
公长身美髯,望之山立,即之春温。
与人交有情谊,终始不变。
涖官无疾声遽色,至临事则刚劲自守,必达其志。
为郡清苦,惜公使钱甚于私帑,不以厨传苞篚悦人。
客见公服用朴素,皆起敬。
常曰:俸外令甲所不载者,赃也。
仕久而资薄,门无舆皂,室无姬妾,短檠蠹简,夜分乃寝。
金坛薄有田庐,令人奁资。
晚归故里,即枢密宅基营小筑,后忠孝奇士坊表。
宾至侧屣,以商搉古今、评论文字为乐。
义方尤严,缜以宦业著,考举如令,绎以孝谨闻。
闽俗丧车不返舍,二孤独奉公柩归殡正寝,礼也。
公幼苦贫,挈孤身去乡国,年踰四十决科,始婿于蒋公。
余识公未昏宦时,不闻其有家也。
既宦达,乃有自言为公子者,不乐公者从而实之。
公立身有本末,无瑕疵,前解桐乡之麾,后失江右、峤东之节,言者专以此藉口。
嗟乎!
非子也,有不必论;
果子也,弃之寒冰,逐之中野,起敬起孝,睽者可合;
苟为不然,合者睽矣。
子惧不孝,无惧不得立,天下之顺理也;
不可解于心,无所逃于天地,先民之格言也。
古者君臣狱父可讼乎!
然公为厚不为薄,晚白于朝,命为从弟孝卿之后,割田畀之,恩义两得矣。
公博览强记,多所贯通,名章警语,传者脍炙。
有《北山漫游集》十卷。
铭曰:
宜给谏兮曷不居雨露之司,宜顾问兮曷不陪旃厦之咨,宜润色兮曷不鼓雷风之词!
载五车与万卷兮,仅两轓而一麾。
若耆庞之有待,卒蟠屈而莫施。
嗟一丘之蓬藋,翳九尺之须眉。
乱曰:精爽兮如存,灵明兮不亏。
公已乘刚风颢气而去兮,余何为而致荒烟野草之悲。
赵教授墓志铭1254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福清莆田百馀里,余甥馆在焉。
间遇其邑士若民,多谈县大夫然否,惟贤赵主簿不容口。
自端平罢县税,簿无兼局,吏卒数辈皆弃去,破廨三间,寂如僧坊,君居之甚安。
对客为清远之言,若不以事物婴心者,然岁饥于劝分尤尽力。
过军扰濒海,君言于帅,宜下令禁约。
豪右或请岁输百万买扑某处蒲鱼之利,君言于漕,行此渔业之民皆馁死矣。
帅、漕俱纳其言。
余由是爱君重君,遇当路必诵君贤。
人见趣向不同,余力又薄,终不能为君轩轾。
再转为漳州录事参军
左翼军捕海寇送郡狱,将贪功,吏纳贿,援不分首从法,君争曰:「此可施之山贼,鲸浸中遭掠,逃生无所,有足矜者」。
吏犹谓驱率未行当徒,君又谳曰:「此为驱率者,非为被驱率者」。
傅以胁从罔治之义。
臬台是君议,悉原之。
郡以旱禁泄米,邻郡民受庸南归者各负谷一笼,吏欲拘没,君曰:「彼越境而南,终岁勤动所得,忍扼吭而夺之乎」!
白郡还之。
民有执某甲盗衣者,吏诘曰:「若衣生绢,此练绢,可执乎」?
失者曰:「彼练吾衣矣」。
君使拆衣缝,有主名花押,失者乃伏。
傍境官户有强佃龙溪县学释菜田者,郡以委君,君奋笔归枋。
郡人贤录参,犹昔邑人之贤主簿也。
性清谨,以簿权丞,有常平附簿钱,州仓支军粮有敖前钱,皆却不取。
余与君始会于福清,再见于莆,别数年矣。
一日有墨缞通谒者,视其刺曰延平乡贡进士赵宝。
既肃入,问其家世,盖君之子。
亟问君起居,怆然曰:「先人去漳,调潮州教授,未上,以壬子九月十八日终于家,年五十八,秩止从政郎」。
且袖君季父恬轩先生维所状君行,泫然曰:「先人待君铭而葬」。
余为感动。
于是恬轩八十三矣,状君累三千言,读之知君一门之雍睦也。
尤溪之莆皆崇冈峻巘,宝触热重趼,往返八百馀里而来求铭,又知君诸子之纯孝也。
按赵氏世为尤溪人,高大父元德始由尤溪石门
曾大父椿
石门居士起。
父湘泉先生纲,与恬轩齐名。
君讳阜,字则平,以甲午乡赋擢乙未第,知举真文忠公称其赋有古体。
既仕,竹湖李公毅斋郑公铁庵方公皆荐君廉退。
校文于建,太守实斋王公、寓贵意一徐公皆奖君藻鉴。
在漳,章、赵二牧皆荐君改官。
徐公晚居庙堂,竟不能扳君于朝,岂执政不足于力耶!
抑君命使然耶!
初,朱吏部尤溪,文公生于尉廨。
克斋石公出宰,即学为传心阁以祠周、程,文公记焉。
石门于是已知所宗师矣,至于湘泉兄弟白首固穷,守师说不畔,时号尤溪二赵。
复斋陈公来守延平,作道南书院,聘梅坞林处士羽为堂长,湘泉命君往师焉。
复斋诸生中独称君清明秀敏,期之甚远。
乌虖!
以君之闻于父兄、讲于师友者如此,宾师之任、旃厦之选也,而老死于郡文学,惜哉!
夫易尽者身也,难磨者志也,有馀者德也,不足者位也,君何恨焉!
君前后配皆陈氏,相继夭。
四子:宝贡于乡,次璞,次福翁、荐翁。
女适胡一振,一振前卒。
诸孤以甲寅十一月某日,奉三丧合葬于鳌峰之麓,与湘泉茔相望。
铭曰:
石门至君,世传洛学,仰承先儒,俯淑后觉。
使借玉阶,使侍经幄,可以批九渊之鳞,折五鹿之角。
惜其有山泽之癯,无雨露之渥。
天道逶迤,儒效迂邈,食其报者,其在宝、璞。
朱鉴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四
丁未策□□曰:「充国得先○地,就耕以实之。
士达之议,是欲夺舒民有主之田尔」。
果格不行。
策浮、光、舒、蕲必危,不旋踵语验,守将诛,阃臣黜,公亦自劾,有旨谕留。
湖北运判,兼督府随军转运参议官
俄除户部郎中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
军灶骤增至二十万,江湖旱荒贵籴,公干旋有方,调度无阙。
阃臣孟珙责生券甚急,公核其虚籍以闻,诏自认生券。
先使客风谕,欲升公少卿,公笑答云:「阃臣荐总饷,不亦异乎」!
节钺,升宣抚,遽以督视自居,责总漕苛礼,公不为屈。
积愤,索库本运淮盐以倾总所
公乞致休以避之,令赴行在奏事,俄寝前诏。
力能挤公,台继疏上,奉亲还里,左右娱侍,安退闲之乐而忘进退之拙。
主管冲佑观者再,除考功郎官,以无科第辞。
主管鸿禧观,除尚佐郎官。
令人寿九十二考终,公毁瘠过甚。
服阕,荐请鸿禧祠。
戊申禋泽官从子澹,人以为难。
前参预坡徐公、今元枢意一徐公秋壑贾公更迭汲引,然毁鬲者众,公宦情亦阑矣。
徐著作霖有时名,初用文公经说擢上第,后改师法,寄声欲游武夷,公戒精舍主者毋纳。
预卜佳城,兆域自位置,松槚手封植,甫峻事而属疾。
公邃于《易》,若前知将终者,区画家事无一语差。
宝祐戊午三月十四日终于寝,年六十九,积阶至朝议大夫
其年十二月十有五日,葬于南剑州剑浦县富沙乡汾常里八仙之原。
娶周氏,封恭人庆元六君子侍郎西麓周公之女,相敬如宾友。
男浚,通直郎、知兴化军仙游县,有治办声,佳公子也,亦健令也。
公与文公皆生于庚戌文公初得孙喜,书抵龙川陈亮曰:「小孙资禀壮实,他日可望」。
告庙则云:「嗣子既亡,次当承绪,异日朝廷察某遗忠,或有恩意,亦令首及」。
钟爱异于诸孙如此。
所著奏疏、《诗易遗说》各若干篇,诗文若干卷。
浚奉《家传》、致治命来请铭,余大父著作及接文公议论,余宰建阳,游公诸父群从间最久,故公以宰上之碑见属。
余观先朝尤褒录大儒之后,濂溪子焘次对帅蜀,康节孙溥亦至侍从公季父贵显侔于焘,而公权位减于溥,盖有命焉。
今天子尤重文公之学,及考亭之门者多致身廊庙,诵考亭之言者亦接武旃厦。
公精敏绝人,书一目数行,向使不守边,不护饷,专以其过庭之异闻、藏壁之家书论于石渠,辨于汉廷,则诸儒必欲歛衽,可以巍冠而讲、重席而坐矣。
亭障堡戍之烦使,米盐簿书之群碎,岂无他人,顾以累儒家人乎!
朱氏世系见文公自序,韦斋事载国史,文公书垂万古,言满天下,其名字官阀世所共知云。
铭曰:
张禹桓荣治一艺,身为师傅施及嗣。
仝也黜传研孔思,韩子伏云宥十世
文公之书完而粹,融液异同合破碎,直繇濂洛溯洙泗。
愚尝执卷侍丹地,圣学尤得之朱氏。
公卿诵习致富贵,士者涉猎掇名第,亦既得之筌蹄弃
嗟哉子明幼是似,一生鞅掌服王事,家学曾不毫芒试,更尝艰阻困谗惎。
材不如公皆显仕,何哉独于公责备。
尚书郎题墓隧,下从先人色无愧(《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八。)
句首原有「共」字,据清抄本删。
通判墓志铭1261年1月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君宋氏,名应先字有开,故浙东常平使者讳藻之曾孙,赠奉直大夫讳久之孙,故秘阁修撰广东经略讳钧之之仲子,母韩硕人,生母莫安人
秘撰牧泉,值玺赦,君持表入贺,补初品官,监德庆府悦城镇
当路诸公曰前帅子也,争致之幕。
秩满,调南剑州理掾
以外舅擢为谏官,乞中岳庙
俄而外舅解言责,监泉州市舶务
居是职者率与贾胡交贿,君独玉雪自将。
以考举溢格,自承直郎通直郎,得邑泉之惠安,改瑞之新昌
听讼不喜挑抉,平亭之而已;
督赋不事笞捶,董戒之而已。
民始而玩之,已而信之,久而思之。
岁饥,聚道旁弃儿于废刹,饲以俸米,全活者众。
初,君未有子,遂感吉梦,连获掌珠。
去而通判广州,广有二倅,南厅逋军饷山积,人望而畏。
君竭力起八纲,以半年俸补助。
需次通判漳州,狭以逋纲,为王人劾免。
通判泉州,泉亦二倅,东厅新失牙契,专主军饷。
泉米粟筑底,君不幸又当之,遇宣限甲士打请,官吏相顾,危在目睫。
君下车仅五十馀日,汲汲鲜欢,自辍酒器,又贷金谷于姻家曾氏,增籴以抒祸。
积忧畏得疾,清羸骨立,卒不废曹务。
宝祐戊午十一月某日卒,年四十八,积阶朝请郎
安人方氏,宝学忠惠公大琮之女,尝有男子不育,先君十四年卒,葬枫林紫霄峰之下。
男三人:曰某,曰某,曰某。
生女一人,尚幼。
其家将以开庆改元九月某日奉君合祔。
君简默寡言,冲退任运。
其脱选以外舅之贤,举者求君,非君求举者也。
历官无奥主之援,自不谐世,非世不吾以也。
意一徐公深知之。
平生大致如此。
景升本初诸子互相倾夺,君伯氏早世,拊侄有恩。
叔弟无后,君儿当立,逊于季弟之子。
潘岳以妇家方盛,遂有《哀逝》之作,情则不然。
铁庵翁女宰木拱矣,君终不再婚,其内行亦有过人者。
余与君连墙,常闻君书声,而广坐中如不能言。
亲友言君时有赋咏而未尝轻露一斑,其深厚难测非复一事。
前葬,君团兄太社令方公演孙来求铭,铭曰:
君之盖棺,郡人太息,廉吏止此。
及其返柩,里人相吊,善人亡矣。
君有实践,吾无虚美,视铭与诔。
方教授墓志铭1263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方氏居游洋之寿峰者世序尤远。
君讳濯,字儒缨
自高曾至王父皆擢第,考君镕独老场屋,然学成行尊,始卜城北新居,号北山翁
母林氏,检详公一飞之女。
君少专苦而敏妙。
莆士尚声律,惟君兼长策论,每一篇出,同侪传诵,虽前一辈老于文学、深于性理者见之,莫不服其精博也。
性端重而直悫,修于家,达于乡,尊老称其孝,族戚钦其贤,虽鄙夫细人亦知其为君子长者也。
然再偕计吏,六上春官端平乙未奉对南廊入中等,授增城簿,明年锁厅以赋魁漕荐,又明年复以赋魁别头,唱名赐进士出身,人谓君自此升矣,既而仅历光泽广州观察推官福州教授,三任九考而已。
醇儒,素不习为吏,然所至得民和,有士誉。
福多士,难为师,见君发策,皆曰「弟子伏矣」。
番禺,帅铁庵方公意一徐公,端人也;
漕丘卿,清吏也;
在福,寓贵抑斋陈公,贤弼也:皆荐改官。
所欠一职剡,内为秩宗、外陈公事者皆莫知君为何人,功亏一篑,终身选调者矣。
自客授归,颇重听,无复宦情,却扫一室,以穷经考古为乐。
手抄《中庸》、《大学》、《论语解》训诸孙,以朱氏《集注》为主,参取众说,以己见附焉。
有《易注》、讲义、策问、诗文若干卷。
先君少师北山执友也,故余伯姊归于君。
君自少至耄矻矻坐书案,未尝问家有无,伯姊躬井臼,课耕织,五十年间积累分铢,以供伏腊、毕婚嫁,而君矻矻书案如故,所以能无俯仰而遂闲适者,贤媲之力也。
不幸伯姊以宝祐丙辰仲冬十八日卒,君葬之于松岭湍石之原。
子男二人:长荣伯,漕贡进士
仲,后从弟济。
女四人,进士郑谊甫、内舍生陈文煜、容州文学许君佑、海丰徐万金其婿也。
孙男六人,曾孙男一人。
荣伯等奉君柩合祔于澜湍之阡。
初,伯姊之葬也,君豫为圹志,自述甚悉。
后八年,以景定癸亥三月初九日卒,以其年五月十七日窆。
荣伯哭谓余曰:「吾翁自铭多谦志,盍稍发潜德以慰哀思乎」!
余君团弟也,同学儿也,岁晚亲朋凋尽,两翁相对如晓星残月,奈何其秉斯笔欤!
君平生始末类徐仲车,以科目进,一同也;
以耳疾退,二同也;
仕止文学掾,三同也;
徐七十六,君八秩,四同也。
然同之中有异焉,熙、礼召徐而不至,崇、观宠徐以京秩,君独无料理之者;
徐食山阳学奉三十年,君在泮三考尔。
寿过于徐而分啬于徐,悲夫!
然君之行谊文字固有不可泯者。
其见于君自志者不复出。
铭曰:
德齿之论,发于孟氏。
君以八十馀之老,居三达尊之二,留手泽书贻其后人。
呜呼巢中之凤,岂不贤于冢前之麟!
英德赵使君墓志铭1248年1月1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英德赵使君将葬,其孤良镡等自抚走书至莆,徵铭于余,其词甚哀,读之使人感动。
余不及识君,然前江西宪尚书郎刘君居厚,余群从也,今谕德少卿李公,余所敬畏也。
居厚首荐公才学,李公实状公之行,乃采摭而书之。
公讳必健,字自强,宗室商王元份之后。
六传至达州团练使博陵郡不器高祖也。
建炎扈跸省方,因家临川,卒,敕葬郡城南十里,兆域广袤,其后多祔焉。
保义郎善能,曾祖也。
成忠郎汝弼,祖也。
朝请郎崇远,父也。
,生母吴,皆赠宜人
朝请公志槩轩举,不屑右阶,巷处萧然。
公其第四子,少嗜书,不知世有纷华盛丽之观。
乡先生危公稹、弟和俱有盛名,士之从者如云,难疑答问,言人人殊。
公在其间初若无异同,徐出一语折衷,众皆耸伏。
二师曰:「吾衣钵有所付矣」。
年十七拔漕荐,嘉定丙子再荐,明年进士
丁朝请公忧,窭甚,授徒自给。
馆于大姓罗氏最久,因从北谷公必元游,日夕讲贯切磨,所诣愈高远。
服阕奉对,中乙科,授修职郎南昌尉
县富家翁夜逐盗,为盗所毙,游徼迹捕不获,执尝犯盗者鞫之,已伏。
府委公阅实,公察其冤,物色,知翁积镪贯朽而不予家人一钱,孙某夜穴壁取之,翁持杖奔击,孙闇中格斗,误中翁要害而死。
白尹,释囚,孙竟伏辜,人称神明
秩满,调桂阳军法曹
自初筮至此,用玺赦、登极、躬射、庆寿恩循承直郎
守委公与理掾督赋,旬课殿最,理掾趣办,守数称奖以风厉公
公曰:「迟旬日,郡计未遽不足而民受一分之宽」。
守感悟,少缓期会,民争乐输,赋入反羡。
境内二徭相从雠杀,郡下掾属议,公请谕其酋平之,守不答,檄巡尉逮捕。
徭拒,杀吏卒,执辱,守议调飞虎军及禁军。
公争曰:「列郡可擅兴乎!
宜遣土兵扼冲要,内请命于帅府」。
守卒调禁军,徭披猖益甚。
余帅嵘劾守挑寇生事,罢之,使参议官刘用行摄郡。
公谓刘曰:「徭非真反,畏罪耳,帅府驰尺纸抚之,必听命」。
刘曰:「谁可行者」?
公请自行,刘大喜,遣之。
初,公摄令平阳,徭素熟其恩信,及是争逐拜马首。
公开谕祸福,皆投戈散去,一郡解严。
帅白之朝,乞与改合入官。
会帅去,公赏格不行,绝口不自言。
去为宁都丞,彭守铉改筑外城,公与有劳。
居厚持宪,罗致之幕,兼郡纠曹
民有失其孺子者,踰月父遇诸涂,曰:「水东巫家匿我,将杀以祭鬼」。
又指一市人曰:「此匿我者」。
府付县,改左狱,鞠之皆不成。
公以孺子抵水东,诘巫家所在,则词劳。
公取果啖,问孺子辄妄对,乃佯设械器恐之,始吐实曰:「我持父钱取质于博,不敢归,有镊工郭者诱我鬻之城外僧舍」。
即逮郭置对,具伏。
宪奇其材,疑狱久讼皆咨焉。
郡缉闽广犯椎埋盗敚鼓铸者,常鱼贯牢户,公平反剖决,数月狱空,州人谓旷百年未见。
石城县屡残礉,一小使臣为宰,尤贪暴,宪劾去之,以公摄令,罢前令创增之赋,釐版籍,覈吏奸,民力稍苏,郡□寖少。
宪喜,奏乞就畀铜墨。
新守胡某急赋,补解外复责预纳,公力争,守怒曰:「独君能令石城耶」!
公不为动。
属宪、守不咸,宪奉祠去,守掇拾细故为宪罪,冀公助己。
公曰:「昔蔡挺泄韩、富机事于吕文靖,吾不为也」。
守选他官来代,且改辟。
公解印归,而朝廷可宪奏,寝守辟,守寻亦替去。
邑人空巷来迎,恩信浃洽。
剧贼淮西、罗洞天聚众出没赣、汀、潮、数州,郡檄令合官民兵讨之。
公议:「此曹散则一夫可擒,聚则大兵难胜,当徐图之」。
乃遣间设计以携其党,渠帅以次就缚,贷馀党不问。
罗畬峒首黄应德久负固,亦请出谒,公延见享劳之,感泣辞去。
已而邵农至其所,应德曰:「吾父来矣」。
率妻子部曲罗拜,愿附省民,输王租。
迄公去,溪峒无反仄者。
县庠久废,科诏下,率无一人充贡。
公葺夫子殿、讲堂,立课试法,是岁偕计吏者三,明年擢第者一。
馀力葺县廨,作两庑及鼓楼,颁、宣诏二亭。
县郭依江,始为浮梁以通往来。
逾三考未得代,前胡守除台察,奏夺公考举,士民洎诸峒酋长攀卧出境者以千万计,相与祠公于学。
淳祐丁未,诏还公考举以直前诬,改奉议郎、知兴国军永兴县。
对境风寒,号为次边,科调繁多,田里穷空。
公于急符中寓宽意,庭无租瘢,村无吏迹。
异时科民稻草实塞,输送之费百倍,公白制阃,改输郡之三屯。
民兵赴郡月阅,公请岁一诣郡,而月阅责之隅总,民大悦。
台阃交章公车,去通判扬州
丞相鲁公开大幕府于扬,事关安危成败者以身任之,而郡政民事则集思而广益焉。
公上竭忠规,下通物情,凡经公幕画处分者,鲁公辄称善,下令府僚启拟必经公参署乃行。
然公谦厚,善藏其用,阖府参佐百馀人与公共事,自始至终无面从背憎者。
垂满,鲁公奏署淮西机宜。
虏入寇,其酋孛花拥数万众薄城,鲁公身督战,选幕客自随,公在选中,縳孛花至戏下,虏遁。
幕府上功,诏增一秩。
鲁公乞畀以郡,除德庆府
未上,改全州
以风闻归,于屋西偏作书楼,映以亭榭,缭以花木,自号石泉居士
时公迫希年,北谷罗公八十馀,犹子运管君一龙、前复守危骖皆六十馀,所居比邻,相与修耆英故事,觞咏自适。
福山距家百里,公爱其冈阜环合如古铜谷,因卜寿藏其间。
景定庚申,鲁公自上流间关百战,败虏于蘱草坪,又败之于白鹿矶,走扈必烈,再造王室。
既归□,起公知英德府,有旨趣行,以辛酉七月太守事。
广郡多荒陋,英不幸有锦之名,来者率竭泽而去,郡愈创残。
公推见郡计出入,某赋重害民,某费冗亏公,某例侈伤廉。
方条上而釐革之,无几何疾起脏府,犹自力柅欺弊,拊凋瘵,书判谆谆,具宣圣君贤相仁远之意。
阖城稚耄即郡治为佛老事三昼夜,为公祈安。
疾甚,整冠端坐,曰:「吾死不为夭,恨病久,不能少苏英民,有愧何公耳」。
何名甫,元符间守英有去思者。
语毕而逝,壬戌正月丙戌也。
二月戊申,其孤奉柩登舟,送者倾城,哭声干霄,若悲其私亲然。
积阶至朝奉大夫
公清丽冲约,自奉如穷书生,无囊橐厚藏、苞苴私觌。
居官事当施行,虽临以权贵风旨不少变。
副阃朱公申有田若干亩籍永兴,求减税,终不尽副其所欲,然朱公反因此荐之。
至于为民兴除利害,则勇猛坚决,不可回止。
尤机警有谋虑,料未然事如蓍龟。
吏民有丽法者,必雅责以候其改,甚不得已然后绳之以法,故所至有仁闻,既殁有遗爱。
交游虽多,然平生深厚者可屈指,皆当世名士。
素工属词,雅不追琢时好,而骨力峭拔,居然高胜。
南昌时,意一徐公清叟、铁庵方公大琮厚斋冯公椅莆田方公阜鸣参错幕府,皆折辈行愿交。
意一与公倡和盈轴。
永兴时,漕吴公子良得公诗启,称其遒密典重。
遗文若干卷,藏于家。
公生于绍熙癸丑九月三十日,享年七十。
娶陈氏,封安人,赠宜人
公义方素严,父子自为师弟。
子五人:良錊,文林郎湖北常平干官
良鉎,承直郎淮东安抚大使司干官,皆前卒;
良镡,修职郎吉州永丰县
良銿,迪功郎饶州安仁
良鍷,修职郎赣州宁都县东尉
良锌、良镡、良铨,乙未进士
良钰,庚戌上舍
及公存,诸郎皆已策名。
三女:长适进士罗大中,次适登仕郎许梦应,次适迪功郎、监安吉州南寻镇张士可。
孙六人:友汉,国子进士
友淳,将仕郎,后提辖左藏库孟坚,今名由恭;
友赐,漕监进士,友澄,国子进士
友泳,以公遗泽补将仕郎
友淀。
孙女二:长适登仕郎胡梦华,次幼。
诸孤卜以癸亥八月庚申葬公于福山,遵治命也。
公有间、平之美质,政、骏之高才,成名三十年而后脱选。
晚乃遇知己当轴,咸谓公自此升矣,而天夺之速,岂非命欤!
余观昔之秉铭笔者多采门生故吏之所记载,虽退之不免谀墓之诮,余志公阡则异于是。
居厚,贤监司也,泾渭明,举刺公;
李公端人也,衮斧严,褒贬当。
凡余所述,皆本居厚荐书、李公行实,无愧辞矣。
居厚名希仁李公名伯玉
铭曰:
昔英牧,推何公,甫其名,字智翁
坡贤之,见集中,穹壤弊,传无穷。
公远跨,何遗踪,余邈在,坡下风。
秉斯笔,有怍容,得之谁,徵斛峰
猗诸郎,如虎龙,发幽潜,慰哀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
「君」下原有「公」字,据清抄本删。
吴君谋少卿墓志铭1268年5月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端平乙未理宗皇帝始亲政事,揽权纲,策士于廷,于万鹄袍中擢莆田吴君叔告为第一。
其奏篇以发强密察为说,上览而异之。
策传,都城纸贵,自缙绅至韦布皆传诵之。
余时以枢掾立廷下,同列意一徐公奇君丰骨,谓余曰:「小亦侍从」。
佥书威武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郡文学阙,帅欲烦君,恐不屑就,君欣然曰:「某去场屋几时,而隔绝士子乎」!
后学经指教者多所成就。
淮西平寇,将士辞府犒薄,几鬨,僚属莫敢言,君白帅宜稍加厚,肃然无哗。
抑斋陈公来谢,君不敢当。
戊戌四月,以正字召,进校书郎
秀岩李公荐属,兼史馆校勘
己亥,兼庄文府教授,迁秘书郎
轮对,首言:「敌国外患,天灾地变,乃动心忍性、侧身修行之机。
今水合未来,遂交口谈清野之效;
祼享偶霁,已动色称格天之祥。
大臣意向回隐,朋党之植根有萌;
事机牵掣,琴瑟之胶弦如故。
百执事循默容身者多,慷慨许国者少,谓心王室不如附权臣,谓遵正道不如赴邪径。
督府毁撤藩篱,深处堂奥,辟置多于朝列,供亿竭乎利源。
帅阃自为矛盾,私分壑邻,寇至闭垒自全,寇退邀功告捷。
此臣所深惧也」。
又言:「邪封曲径,压以万钧,借曰御笔,奏篇□阁,漫以一字,报曰止依。
室垂罄而尚袭承平之用度,家四海而犹事旧邸之缮营。
今欲救私与欺之弊,亦惟反私而公、转欺而实而已」。
次言流民、和籴二弊,其说谓莫善于行方田之策,莫不善于下清野之令。
庚子,差考公试,迁著作佐郎,兼权都官郎官
先是,徐公元杰求便养,未报,谒告归。
舟至桐庐,几溺。
卧病久,告满无为言者,君白庙堂,徐先一榜,己不当处其右,徐遂有著作、兵部之召。
是岁十月,以亲老丐外,知抚州
至郡,闻文清李公薨,拊膺曰:「淳祐改元殆应此矣」!
督客弹冠,或劝君宜稍亲附,君不答。
其治以正风教、扶善良为先。
岁于纲运外和籴三十六万斛,降祠牒科配,君稽簿书、覈隐漏以佐籴本。
郡□溪,募舟尤难,旧俾郡胥部运,多失陷。
君始造官舟,募以赀为郎者部押。
其奉公勤职如此,后言者反以为罪。
秋七月,丐祠,不允。
十一月,除刑部郎
初,言路嘱某事,不答;
江阃遣牙校督马刍,倨甚,君不为动,阃大不平。
中外夹攻,寝君新命。
部使者郡人也,颇为辨明,犹贬一秩。
至自临川,奉母夫人八十寿觞,亲友毕集,君喜见颜色,曰:「岂不胜于攒眉据案、办和籴、督马草时耶」!
癸卯复元阶,主管崇禧观
丙午,差知袁州
丁未,召奏事。
戊申,丁陈令人忧。
庚戌服阕,再除刑部主管崇道观
甲寅,知漳州
丙辰主管冲佑观
丁巳,知衡州
庚申,改常州,又改严州
盖自江右归,食祠者三,召者二,予郡者五,皆不果行。
景定辛酉,始召除尚右郎官
君感泣曰:「今不扶老一行,恐终不望清光」。
入对,言:「天下万事,其本在人主之一心。
心无两用,不一于我则二于物。
臣尝窃窥圣德,每继一大患难则动一大悔悟,遇一大变异则发一大儆惧,真用心矣。
臣不知处安乐无事、时和岁丰之时,悔心惧心常如患难变异时否。
湖广、淮蜀四面皆敌,今泸城归,涟海复,山东版图再入职方矣;
向霖潦饥馑,民粒孔艰,今土膏脉动,农已下秧,将新食矣;
行都之懋迁者辐凑,辅郡之荡析者渐复。
向之忧于敌、儆于水者得无因是而少怠乎?
四凶得无量移乎?
《书》所谓『巧言令色』,得无有孔任者乎?
魏徵所谓乐身之事,得无有切于心者乎」?
四月,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五月,差殿试覆考官
癸亥元日,除大理少卿
累疏丐外,三月除直宝章阁提举浙西常平事。
时盐筴改隶他司,或以为病,君曰:「上使吾舍孔、筦搉之利而修耿寿昌常平之法,某敢不奉诏书、谨敛散,为天子养基本,为畿民备凶荒」?
士挟权贵求辟举,君曰:「冗员不可增,某人不可举」。
十一月,召奏事。
免牍再上,得请,喜甚。
南归,仆马萧然,行橐无珍玩奇货,非若世之贵仕者有交阯之珠犀,陇右之语鸟,日南之名花,牛、李二公之奇石也。
甲子春,祠命甫下复寝,亦不再请。
乙丑,哭二女孙,哭冢妇,又有悼亡之戚,送葬归,若感风痰者,犹自力作庙堂书乞休致,呼诸子嘱家事不少乱。
属疾仅旬浃,终于正寝,岁除日也,享年七十有三。
积阶至朝请大夫,上登极,当转元士,不及拜。
君字君谋,有《秋畦集》若干卷。
吴氏世居水之南北,擢第者十数人,仕至二千石者数人。
少与兄循伯齐名,同贡于乡,事兄如父。
曾大父翊,成忠郎建州都作院
大父国宝。
元度,累赠中散大夫
母陈氏,封安人,赠令人。
君娶朱氏,前三十五年卒,继张氏,前三月卒,皆封恭人
子男三人:起渥,丁未进士宣教郎
起沪,文林郎潮州判官
起家,当以遗泽奏补。
女一人,适从事郎、连州桂阳簿孙强学,前卒。
孙男四人:强老、在老、明老、圭老。
孙女二人,长适承奉郎君华,次未嫁,皆早逝。
咸淳戊辰闰正月某日合葬于合浦里笏山之原。
建安尹漕斛峰侍郎李公状君之行详而实,李公与君魁亚胪传,知君最深,言:「君治郡,捕蝗、漕粟,汲汲鲜欢。
秤提令峻,君行以宽,朝旨黥吏以撼君,君曰:『曩在闽幕,某公至今见仇,某亦人尔,忤都司,忤言者,又忤丞相介弟,不归何待』?
臞轩王公初不相知,后读君漕闱发策,击节称赏。
及垓辈受人嗾使,王公斥其名曰:『何物御史,不肖乃尔』」!
又言:「实斋王公衡文省闱,以得公为喜。
鹤山魏公取□□□□□末章『忠清』二字,大书扁君堂,在先庐之西。
鹤山实斋二公翰墨存焉。
仕三十年,中外仅七考,居闲之日,果山安晚诸老,沧州梅野诸贤,非不怜才知己,然除目屡下而中止,荐书或藁而未上。
逮景定清明,卿列畿节,将用矣,而前畸于人,后厄于天」。
其言反覆曲折,深悲屡叹,皆身历耳闻而目见者。
呜呼!
可以备南董氏之纪述矣。
余与君同里闬,君既擢伦魁,交游甚广,及遭陟屺之难,乃以陈夫人埋辞见属,余以是知君之于余厚也。
诸孤本君遗意,以宰上之题为请。
初,意一言君必贵,景定庚申余道建,戏意一云:「公风鉴素高,独君谋至今留滞,何也」?
意一曰:「男子盖棺事定后村安知君谋之不贵」?
其为名公器重如此,因记其语以纾余悲。
铭曰:
惟裒然之选兮,已尊宠于汉世。
迨李唐、皇宋之设科兮,尤重亲策之士。
以至尊为座主兮,异有司之校艺。
或嘉横浦之忠兮,或喜于湖之字。
徒步而拜封兮,十年两制
平津不能客兮,薛宣不敢吏。
世降俗薄兮与古异,丑者妒兮忮者惎。
加獬以屠沽之目兮,诬轼以贾竖之事。
昔缫藉为圭璧兮,今捐弃如菅蒯。
或见薪于樵斧兮,遑恤乎鼎味。
嗟细德之俭微兮,哀若人之不值。
洛下之真率兮,忘泽畔之憔悴。
虽背违于时好兮,难泯没于公议。
乱曰:有义方兮训子孙,有谏草兮留天地。
巫咸兮难招,铭有道兮无愧。
祭方教孺缨1263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在昔两翁,笔砚之友,遂以伯姊,执君箕帚。
君少劬书,如獭祭鱼。
赖有贤媲,赁桩辟纑。
戴良女,毕向平娶。
箱箧细碎,君若无预。
岁晚翁媪,子孙檀栾,方喜击鲜,俄怆离鸾。
惟今之士,诵黄册子,君独贯串,经传子史。
汲古最深,赋分至悭,三奉贤书,七上春官
两对集英,九考选调,可以馆殿,老于祠庙。
视其所主,可观远臣。
意一铁庵,萧、汲之伦。
抑斋贤弼,丘卿清吏,无继之者,竟亏一篑。
然君自立,固未尝忘。
岁在丙辰,因葬孟光
豫为遗令,从朱氏礼,自草埋辞,用台卿例。
君闲甚久,我归已迟,二叟相对,且喜且悲。
心窃讶君,得杜微病。
我有情话,君不听茔。
乌乎哀哉!
年如申公,官如郑虔,谁实尸之,是有命焉。
检点亲朋,百无一二。
人羡久生,至此奚殊!
六十馀年,缱绻之情,持此掬泪,以送君行。
吴君谋少卿1266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袖然之选,先朝所重。
不及十年,鲜不尊宠。
大者登庸,前吕后宋。
端平初,亲策,天网下罩,首得麟凤。
玉立丹墀,仪状秀耸,廷绅钦挹,奏篇传诵。
意一眼高,阅人多中,殿下语余,小亦侍从
和「薰风」句,第《甘泉颂》。
夫何贵名昭昭,浮议汹汹!
三数榜,腾上者众,公犹郎潜,老未上雍
晚途景定,稍见收用,甫金掌升,已皇华送。
何进之难,何退之勇!
色夷气和,恬不为动。
方介修龄,忽成短梦。
死生大矣,夫岂不痛!
吾闻伟人,未易抟控。
芙蓉城,即神清洞。
伊公之家,有丹穴种。
既菑厥考,子必继踵。
我失良友,欲语谁共,学谁击蒙,理谁折衷!
扶哀寝门,反袂一恸。
呜呼哀哉!
乔见山墓铭见山名幼闻梦符之子。) 南宋 · 孙德之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七、《太白山斋遗稿》卷下
予为童时,先君子尝诲之曰:「耘斋乔先生、竹所倪先生,有子弟俱生己酉,眉宇秀丽,读书如布谷,笔势排迮老苍,他日为国器,非但吾乡之珍也。
汝曷强附焉」?
予由是往从之游。
倪字观道,试吏部第一,不幸不得年而殁。
乔字择善,十七入太学,应进士,出入中外,寄禄奉尚书几倍倪。
然终之不获展尽,如先君子之所期待。
择善前年卒,予哭之涕滂。
今年十二月十二日甲申,其子儆孙、似孙将葬之邑西山,与令人合祔。
先事,具行实哭谢曰:「知先君莫如君家父子,铭非君谁宜乎」?
弗获辞,退次之而为铭。
择善讳幼闻,世为婺之东阳人
曾祖某,祖某,俱以厚德称,某赠朝奉郎
梦符朝散大夫监察御史,累赠少保
师事吕成公,尝著《不欺论》,世传之。
公既有异质,又得异闻于家庭,学不待诏而成,《周官》驰声上庠
丁少保忧,服阕,从保任铨,中迪功郎兴国军大冶簿。
丁母夫人钱氏忧,服阕,监□官县场杨村酒库。
入帅幕,一府倚重,登绍定龙飞第,衢州开化
将从班入,会汪寇犯境,郡将非公莫适任责,请于朝,因任外,改官干军务
贼平,改知池州青阳县,解落整比,以治办称。
常平使者劝义役,一道四十三县,青阳最先成。
留耕王公材之,褒表增秩。
暇时举行乡饮,仪文灿然,士益知劝。
秩满,通判临安府。
引疾,主管云台观,监临安府粮料院
入为诸军粮料院太府簿
寺丞宗正,知处州,两易台州
丁岁大祲,招籴劝分,饫饥药病,虽凶而不害。
讼牒山积,剖决川流,约盈拾漏,用度无乏。
方骎骎向治而公去矣。
初,史丞相开督庙堂,使公上下其议论,不能合也。
会其专国,公亟丐祠,旨别与郡。
去之日,阖城遮留,德旗系道,老稚有泣下。
计使乡人务为迎合,诬公易旧楮,意欲乾没,削秩居抚州
史寻亦悔之,踰年即放使,某以蹈危险,绝意荣望。
淳祐十二年,始复朝奉郎,一星终矣。
训词意旨,有「遗憾于昔,而甘心于小」者,盖其冤状,不惟时人知之,皇上固洞烛之矣。
差知常州丁大全主管崇道观
参议淮西制置大使司,事今师相,主宾欢甚。
擒虏酋,由朝请大夫朝议,怀远转中奉,权知常州
进用之意未遂也,乃景定三年八月十二日,无疾终于正寝,年七十有四。
越一年,始葬。
娶胡氏,继詹氏、吴氏,俱系令人。
三子,长唐老,已逝;
次儆孙,将仕郎
次似孙,以致仕恩补通仕郎
女一人,未行。
女孙一人,适承直郎潭州南岳书院山长金士龙
内行九族,外礼宾友,下至泛应流俗,亦不事涯岸。
常慕范文正公,欲创义庄,顾局于力,月给时周,吉凶皆有助。
乡曲义举,悉归身先;
缓急扣门,不以存亡为辞。
纳谒终日无倦,稍暇则手辑简编,未尝有疾声遽色。
耻言人过,闻寸长片善,辄喜见颜色。
家务井然,户庭蔼然。
少保于平章孔山为乡先达,谱姓则兄弟也。
孔山得政,公退自竞畏,齿朝不待期,即请待次君而去,而素不惑者,方簿于除。
此可以为世道叹,于公乎何有!
吾夫子论乡人之好恶,而别其善不善。
昔之陷公者,其人已可知。
至于参枢平舟杨公东畎曹公意一徐公留耕王公久轩蔡公,皆所谓称于天下者,善不善可以观矣。
即以西郊筑祠三楹,绘乡贤达丞相叶公而下十有二人,时节率同志奠祀,曰:「此先君少保之师友」。
故扁曰「师友渊源之」。
左右花木迷合,小园陂塘,作亭谢,四时佳致,辄载壶觞,携杖屦,啸咏为乐。
诗句如行云流水,有香山思致。
燕居之室,名以「友恭」,立馆其旁,曰:「吾兄弟六人,出处虽殊,终始其间。
吾二子渐长,能志吾之志,庶不负命名之意」。
号见山居士,有文集三十卷。
予齿少于公。
俯仰六十年之间,同时燕游,先后凋谢,予老且熟矣,可使公无传耶?
铭曰:
开八秩,齿非不寿;
秩五品,官非不遂。
叹世事之轮云,竟不登于显位。
惟友惟恭,可以继志。
湖南提举宫太史礼部李公行状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鬳斋续集》卷二四
曾祖德晖,从事郎、南恩州阳江
祖永年,赠承事郎
父宗之,奉议郎通判邵武军,赠中大夫
公讳丑父,字艮翁
先世会稽人
唐天宝末,与隐君秦系俱避地温陵,徙居于莆。
六世祖,思也,丞相正献陈公度支郎建州守事状言之。
度支讳德昭阳江度支为弟,政和进士,世守诗书。
邵武,以文名其乡。
未第时,授徒城北,执经者岁数百人,诸史百家,口答疑问,人曰「伯可书厨」也。
公幼而颖悟,读书迎刃解,出语辄惊人。
既授室独寝,夜诵达旦,母令人每劝止之,犹篝灯坐帐内。
学成,以文游诸公间,后村刘公臞轩王公铁庵方公甚奇其才。
年四十一,始拔乡解,明年擢第。
端平初改纪,典举异常。
西山真公平斋洪公、两实斋蒋公王公实妙一世之选,同院皆名人,无轻许予。
西山得公词赋,击节称赏。
参详意一徐公得公第二场,喜曰为国得人,于时名重一榜。
铁庵语人曰:「伯可昔以论名,艮翁不忝矣」。
邵武户曹,家食五载始至。
捐俸复廨舍,太守嘉其意,助成之。
漕使项公寅孙雅知名,檄致幕下,公屡辞,不许。
康公植、仓赵公纶争荐之。
建守王公实斋座主也,俾子弟就师焉。
项移兼帅,与公偕来。
丁令人忧,服除,久未谒选,后村铁庵皆以书趣之。
京尹节斋赵公初以筦库辟,既见,曰:「是不足为艮翁浼」。
改辟节制司准遣
安晚郑丞相与语喜甚,曰:「某于莆得潜夫实之德润,今又得兄,可谓缘熟」。
除刑、工架阁
庚戌,省试检点官,选太学正、沂王府教授
安晚乡公,为门下诸客所忌,公又时以所闻忠告,相虽喜,而诸客不乐。
以台疏罢,添差干办淮浙发运司,分职京口
今平章时制两淮,以「学问深醇,文采钜丽」荐。
考举应格,宣教郎添差通判福州
公尝摄郡广文,士闻其来,皆喜。
绣使康公多以奇书难义诘寮寀,独公应答如流,贰车领学事,声誉烨然。
再倅建安,摄府事,一毫无所私。
继守庸斋赵公以学问切磋,相得欢甚。
秩满,除太学博士
归谒诸茔,夷犹十阅月,劄以学官不可久虚,趣行。
丁巳冬抵京,迁诸王宫教授
先是囿山林公在台,丁方营进,以公豸同乡同年,屡求转嘱,公应且憎,丁以为憾。
当轴已落落不合,公以其怪缪百出,议论多讥之。
千峰陈公忤丁去国,无敢饯者,公独留江浒越宿。
丁客沈翥诵公私闱发策,曰:「吾当北面」。
公闻而笑曰:「吾文岂愿此曹称佳」。
丁与愈忿,俾言者劾去。
既归,曰:「吾师渊明矣」。
买草堂西隙地,即亭山也,因以自号。
景定庚申,善类一泰,予祠崇禧。
随以大府丞召,道中迁秘书郎,校文公闱。
竣事去国,添差淮东制参,应李公异待之。
满岁,除著作佐郎景献府教授
癸亥春,迁著作郎、权礼部郎官
大珰董宋臣差讲所承受,公与同寮力拒之,命寝。
九月,以班对,公曰:「吾两登朝,皆不及玉阶而去,今不尽言,是自负也」。
斋戒沐浴,草两疏,首言苛征、戚畹、黩货、听言四事,且曰:「本末备,体统该,纲纪张,政事举,此、文、武植立中国盛际。
陛下承帝王正统,当以中原盛际为法。
四弊不除,将为世运升降之会」。
辞不逼切,而关涉大,忧虑深,知言者是之。
次言竞、侈二习,曰:「游士竞边功,借补竞求摄,添教、正教竞于郡,土著游学竞于京。
天下之官冗矣,而吏铨大小使臣、诸阃都副钤辖斗量车载,皆竞之效也。
娼优后饰,舆皂玉食,浆酒藿肉,窭夫如董贤之双珠被晶盘,里妇有秦虢之贵。
风俗颓弊,浙中为甚,过于朱某告先朝时,皆侈之积也。
二习不去,长此安穷」!
穆陵嘉纳之。
甲子,请外,提举湖南常平义仓。
常时户绝之争,产多没入,公务存继之,曰:「毋使其家有若敖之馁」。
决嫠妇久讼,不以势夺。
条社仓旧规,虚额必足。
桂阳豪民龚乘敌祸屠王媪家八口,冤䜣久遏,公巡历,立决之,人以为神明。
属西全、宝庆两守贪虐怙势,胁制诸台,公谋劾之,机泄为所挤,乙丑,以台疏去
公笑指其足曰:「是间有鬼,吾归休矣」。
庙堂怜其非罪,畀崇禧祠。
咸淳丁卯五月某日,以疾卒,享年七十四。
积阶至朝散大夫
四以进书邸讲转郊恩元士,命下,不及见矣。
公温良和易,胸次洒然,与人无新故,一语必用情,见者皆曰「德人德人」!
少游竹隐傅公之门,傅,李云龛自出也,诗文四六,各有法度,公颇似之。
每味南丰诸作,曰:「吾所由入者」。
其文温润含蓄,削去秾华。
其诗清婉而有味,俪语极清新。
所居与后村为邻,赓酬无虚日。
晚岁传藁尤富,后村素以文字官期之。
初擢第,意未厌,僦一室西湖,修宏博之业,寒暑不解衣。
未几,曰:「可以应令矣」。
戊戌中程,乔孔山重于取放,格不下,交游曰:「艮翁不由此科,不为两制乎」。
及在东淮,后村词臣,奏公自代。
既归仪曹,人曰:「笔生华矣,岂料文章竟不得力,遂为刘宾客乎」!
家素清贫,虽稍沾禄赐,仅仅自给,而析其半为义廪,与弟侄共之,闻者以为难。
殁之日,自处夷然,后村往候之,举手为别而瞑。
有文若干卷,未编次,藏于家。
初娶林氏,先公卒三十年,赠恭人
继室以其娣,封恭人
先后皆贤,善居室,公赖以自佚。
终身守书卷,家之有无不问也。
子二人:长济孙,登壬戌第,迪功郎、主六安簿;
次勤孙,迪功郎安丰
孙一人,将以遗泽奏。
女四人,乡贡进士之巽、林公晋、何应采、太学待省进士吴澧,其婿也。
将以其年十有一月二十五日葬炉峰之阳、仙溪东,其孤嘱余状其事,曰:「后村翁许为铭矣」。
余于公为同升,相与最笃密,间留溪上,共榻而寝,语至窗白。
及与余迭为表郎,颇以自喜。
余南归,公出使,书问不少间。
乙丑,余留徐潭,公载酒一再,又与后村同饯,宿古裳三日,赋诗饮酒乐甚。
岂知四十年笔砚之交,竟诀于此集,呜呼伤哉!
握笔抆泪,未能详公之美,姑识其本末云尔。
知县通直陈公墓志铭咸淳二年十一月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二、《鬳斋续集》卷二二
咸淳二年四月乳源陈君之子梦龙以书抵溪上,曰:「吾父尉尤溪,丞连江,掾英德,令乳源
东广架阁檄留,乙丑,如京钞已上,俄得疾,致其事,进阶通直,赐绯鱼。
命下而卒,时十一月二十七日,春秋五十有一。
东轩大仪常公为吾父书圹石矣,愿有铭」。
仆辞焉。
九月,又书曰:「吾为吾父卜窀穸,初以五月,痛其未得铭也,改卜中冬丁酉矣。
吾父生无以骋,恐死在湮泯,将遗憾九京,是吾父有子犹无子也」。
余为之恻然曰:君向自连川,来摄玉融,有贤声。
其归也,余以诗饯之。
去而为掾、为邑,皆以廉白名,英、韶之士至今称之。
龙也虽不能条其事,而余闻之审。
况寓斋宝章,以学问起家,仕更麾节,而宅不过一区,田不盈百亩,待制陈公谠大书「公勤廉俭」四字褒之,参政徐公荣叟状其出处,亦以廉许之,建安前辈也。
君以父仕,守其学终身,忍贫以死。
昔人曰「臣父清,畏人知;
臣清,畏人不知」,自以为不及。
君一廉如冰雪,所至歉然,未尝以此自多。
其在吾邑,却例卷,谢私觌。
尝敬而誉之,君赧然变色,曰「无是」,余于是知君家父如威、子胜质矣。
龙也图君之不朽,不远数十舍,专伻一再至,不得铭不葬,其志与李方叔同。
豸犹不以属雪堂,仆何取?
知君世贫,无以求于显者,怜龙之志,遂为铭云。
君讳焯,字仲明
寓斋公讳梓,朝请大夫直宝章阁江西漕、知隆兴府
母郑氏,赠恭人
游氏赠恭人
君,游出也。
一子,龙也。
铭曰:
将相里,溪之阳。
林石坂,君之藏。
再世贤,闇而章。
铭以词,传弥芳。
后之人,表泷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