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老子铭 东汉 · 边韶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二
老子姓李,字伯阳,楚相县人也。春秋之后,周分为二,称东西君。晋六卿专征,与齐、楚立并僭号为王。以大并小,相县虚荒。今属苦,故城犹在,在赖卿之东,㳡水处其阳。其土地郁塕高敞,宜生有德君子焉。老子为周守臧室史,当幽王时,三川实震,以夏、殷之季,阴阳之事,鉴喻时王。孔子以周灵王二十年生,到景王十年,年十有七,学礼于老聃。计其年纪,聃时已二百馀岁。聃然,老旄之貌也。孔子卒后百二十九年,或谓周大史儋为老子,莫知其所终。其二篇之书,称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不自生也。厥初生民,遗礼相续,其死生之义可知也。或有浴神不死,是谓玄牝」之言。由是世之好道者,触类而长之,以老子离合于混沌之气,与三光为终始,观天作𮗸(缺。)降什(斗字。)星随日九变;与时消息,规矩三光;四灵在旁,存想丹田,大一紫房;道成身化,蝉蜕渡世;自羲农以来(缺。),为圣者作师。班固以老子绝圣弃知,礼为乳首,兴仲尼道违,述《汉书·古今人表》,检以法度,抑而下之。老子缺。与楚子而同科,材不及孙卿、孟轲。二者之论殊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延熹八年八月甲子,皇上尚德弘道,含闳光大,存神养性,意在凌云,是以潜心黄轩,同符高宗,梦见老子,尊而祀之。于时陈相边韶,典国之礼,材薄思浅,不能测度至人,辩是与非,案据书籍,以为老子生于周之末世,玄虚守静,乐无名,守不德,危高官,安下位,遗孔子以仁言,辟世而隐居,变易姓名,唯恐见知。夫日以幽明为节,月以亏盈自成。损益盛衰之原,倚伏祸福之门。人道恶盈而好谦,盖老子劳不定国,功不加民,所以见隆崇于今,为时人所享祀。乃昔日逃禄处微,损之又损之之馀胙也。显虚无之清家,云先天地而生,乃守真养寿,获五福之所致也。敢演而铭之。其辞曰:
于惟(缺。)德,包虚守清。乐居下位,禄执弗营。为绳能直,屈之可萦。三川之对,舒愤散逞。阴不填阳,孰能滞并?见机而作,需郊出坰。肥遁之吉,辟世隐声。见迫遗言,道德之经。讥时微喻,寻显推冥。守一不失,为天下正。取厚不薄,居时舍荣。稽式为重,金玉是轻。绝嗜去欲,还归于婴。然历载,莫知其情。颇违法言,先民之程。要以无为,大(缺。)用成。进退无恒,错综其贞。以知为愚,冲而不盈。大人之度,非凡所订。九等之叙,何足累名。同光日月,合之(缺。)星。出入丹庐,上下黄庭。背弃流俗,舍景匿形。苞元神化,呼吸至精。世不能原,卬其永生。天人秩祭,以昭厥灵。羡彼延期,勒石是旌(《隶释》三)。
风俗通义佚文卷:氏姓下 其九十一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
习氏。习,国名。汉有习响,为陈相(《通志·氏族略》,《通鉴注·魏纪》四)。
诸王国相宜为国王服斩衰议 曹魏 · 王肃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三
尚书左丞王[B21G]除陈相,未到国而王薨,议者或以为宜齐缞,或以为宜无服。王肃云:「王国相,本王之丞相,案汉景帝时贬为相,成帝时使理人。王则国家所以封,王相则国家使为王臣,但王不与理人之事耳。而云相专为理人,不纯臣于王,非其义也」。今[B21G]至许昌而闻王薨,姓名未通,恩纪未交,君臣未礼,不责人之所不能,于义未正服君臣之服。《传》曰:「策名委质,贰乃辟也。若夫未策名,未委质,不可以纯君臣之义也」。《礼》:「妇人入门,未三月庙见死,犹归葬于其党,不得以六礼既备,又以入室,遂成其妇礼也」。则臣之未委质者,亦不得备其臣礼也。曾子问曰:「娶女有吉日而女死,如之何」?孔子曰:「婿齐缞而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各以其服。如服斩缞,斩缞而吊之,既葬而除之也」。今[B21G]为王相,未入国而王薨,义与女未入门夫死同,则[B21G]宜服斩缞,既葬而除之,此《礼》之明文也。《礼》曰:「与诸侯为亲者服斩。虽有亲,为臣则服斩缞也」。臣为其君服之,或曰宜齐缞,不亦远于《礼》乎(《通典》八十八)。
广绝交论 南梁 · 刘峻
出处:全梁文卷五十七、文选卷五十五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絪缊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兰茝;道叶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版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钟鼎。若乃匠人辍成风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骆驿纵横,烟霏雨散,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朱益州汨彝叙,粤谟训,捶直切,绝交游。比黔首以鹰鹯,媲人灵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辨其惑」。主人听然而笑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云飞。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污隆。日月联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电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而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讹,狙诈飙起,溪谷不能踰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则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若其宠钧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炉捶万物。吐漱兴云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骛,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七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闬而鸣钟。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跃,飒沓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馀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顩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叙温郁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沈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挂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馀论,附驵骥之旄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阳舒阴惨,生民大情;忧合驩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煦沫,鸟因将死而鸣哀。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寘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也。驰骛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秉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雏,曾史兰薰雪白,舒向金玉渊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为匍匐逶迤,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阛阓,林回喻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翻覆,迅若波澜。此则殉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晚乎?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雠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舋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槚楚,朱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有旨哉!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民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跱俊迈,联横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阪。至于顾盻增其倍价,剪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趍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繐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嶂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宁慕郈成分宅之德。呜呼!世路险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岂云崭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骛。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皦皦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请依旧置榷务奏 北宋 · 杨允恭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文献通考》卷一八
商人杂市诸州茶,新陈相糅。两河、陕西诸州风土各有所宜,非参以多品,则商旅少利。罢榷务,令就茶山买茶不可行。
常语佚文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三
「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如何」?「曰:孔子死,不得其传矣!彼孟子者,名学孔子而实背之者也,焉得传」?「敢问何谓也」?曰:「孔子之道,君君臣臣也;孟子之道,人皆可以为君也。天下无王霸,言伪而辩者不杀,诸子得以行其意,孙、吴之智,苏、张之诈,孟子之仁义,其原不同,其所以乱天下一也」。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吾以为孟子者,五霸之罪人也。五霸率诸侯事天子,孟子劝诸侯为天子,茍有人性者,必知其逆顺耳矣。孟子当周显王时,其后尚且百年而秦并之。呜呼!忍人也,其视周室如无有也。
孔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而孟子谓「以齐王,犹反手也」,「功烈如彼其卑」,故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呜呼!是犹见人之斗者而笑曰:「胡不因而杀之,货可得也」。虽然,他人之斗者耳。桓公、管仲之于周,救父祖也,而孟子非之,奈何!
或曰:「然则汤、武不为欤」?曰:「汤、武不得已也。契、相土之时,讵知其有桀哉?后稷、公刘、古公之时,讵知其有纣哉?夫所以世世种德,以善其身,以及其国家而已。汤、武之生,不幸而遭桀、纣,放之杀之而莅天下,岂汤、武之愿哉?仰畏天,俯畏人,欲遂其为臣而不可得也。由孟子之言,则是汤、武修行仁义以取桀、纣尔。呜呼!吾乃不知仁义之为篡器也。又《仲虺之诰》:『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孔子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彼顺天应人,犹臲卼如此,而孟子固求之,其心安乎哉」!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又曰:「有君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书》序:伊尹「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孟子亦曰:「五就汤、五就桀,伊尹也」。夫周显王未闻有恶行,特微弱耳,非纣也,而齐、梁不事之;非桀也,而孟子不就之。呜呼!孟子之欲为佐命,何其躁也!
大哉!孔子之作《春秋》也,援周室于千仞之壑,使天下昭然知无二王。削吴、楚之葬,辟其僭号也;讳贸戎之战,言莫敢敌也。微孔子,则《春秋》不作;微《春秋》,则京师不尊。为人臣子不当如是哉?呜呼!孟子其亦闻之也哉!首止之会,殊会王世子,尊之也;其盟复举诸侯,尊王世子而不敢与盟也。洮之盟,王人微者也,序乎诸侯之上,贵乎王命也。美哉齐桓,其深知君臣之礼如此!夫使孟子谋之,则桓公偃然在天子之位矣,世子、王人为亡虏之不暇,孰与诸侯相先后哉!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曰:「纣,一人恶耶,众人恶耶?众皆善而纣独恶,则纣亡久矣,不待周也。夫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同之者可遽数耶?纣亡则逋逃者曷归乎?其欲拒周者又可数耶?血流漂杵,未足多也」。或曰:「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故荀卿曰:杀者皆商人,非周人也。然则商人之不拒周审矣」!曰:「如皆北也,焉用攻」?又曰:「甚哉,世人之尚异也!孔子非吾师乎?众言欢欢,千径百道,幸存孔子,吾得以求其是。虞、夏、商、周之《书》出于孔子,其谁不知?孟子一言,人皆畔之,畔之不已,故今人至取孟子以断六经矣。呜呼!信孟子而不信经,是犹信他人而疑父母也」。
或曰:「然则『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禹避舜之子于阳城』,何如」?曰:「尧不听舜让,舜受终于文祖;舜不听禹让,禹受命于神宗。或二十有八载,或十有七年,历数在躬,既决定矣,天下之心,既固结矣,又何避乎?禹、舜未相避也。由孟子之言,则古之圣人,作伪者也,好名者也?王莽执孺子手流涕歔欷,何足哂哉」!
或曰:「『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何如」?曰:「皆孟子之过也。《大雅》曰:『瑟彼玉瓒,黄流在中』。九命然后锡以玉瓒秬鬯。帝乙之时,王季为西伯,以功得受此赐。周自王季,中分天下而治之矣,奚百里而已哉?《商颂》曰:『玄王桓拨,受小国是达,受大国是达。率履不越,遂视既发。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帝命不违,至于汤齐』。契之时已受大国,相土承之,入为王官伯,以长诸侯,威武烈烈,四海之外率伏,截尔整齐。商自相土,威行乎海外矣,奚七十里而已哉?呜呼!孟子之教人,教人以不知量也哉」!
或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掩之。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往入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有诸」?
曰:「《书》云:『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又曰:『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瞽瞍亦允若』。瞽、象未尝欲杀舜也。瞽、象欲杀舜,刃之可也,何其完廪浚井之迂?其亦有所虑矣。象犹能虑,则谓二嫂者,帝女也,夺而妻之可乎?尧有百官牛羊仓廪以备事,舜于畎亩之中而不能卫其女乎?虽其见夺,又无吏士、无刑以治之乎?舜以父母之不爱,号泣于旻天,父母欲杀之,幸而得脱,而遽鼓琴,何其乐也?是皆委巷之说,而孟子之听不聪也」。
「舜『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则孟子之讥《武成》,宜矣哉」!曰:「以天下征一国,以天子征诸侯,如孟贲搏童子,迟速在我,修文德以待其来可也。《大雅》曰:『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以方伯伐诸侯,固有讯有馘。武王以诸侯伐天子,奚不用战哉?《诗》云:『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是也」。
或曰:孟子之言,诸侯实不听之也,谓迂阔者乎」?曰:「迂阔有之矣,亦足惮也。孟子谓诸侯能以取天下矣,位卿大夫,岂不能取一国哉?为其君不亦难乎!然滕文公尝行孟子之道矣,故许行、陈相目之曰仁政、曰圣人。其后寂寂,不闻滕侯之得天下也,孟子之言固无验也」。
「孔子与宾牟贾言《大武》曰『声淫及商』,何也」?对曰:「非武音也,有司失其传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武王之志犹不贪商,而孟子曰,文王『望道而未之见』,谓商之禄未尽也,病其有贤臣也。文王贪商如此其甚,则事君之小心安在哉?岂孔子之妄言哉?孔子不妄,孟子之诬文王也」。
或曰:「孟子之心,以天下积乱久矣,诸侯皆欲自雄,茍说之以臣事周,孰能喜也?故揭仁义之竿,而汤、武为之饵,幸其速售以拯斯民而已矣」。曰:「孟子不肯枉尺直寻,谓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其肯屑就之如此乎?夫仁义又岂速售之物也?『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固知有周室矣。天下之所废,必若桀、纣,周室其为桀、纣乎?盛之有衰,若循环然。圣王之后不能无昏乱,尚赖臣子扶救之尔。天下之地方百里者有几?家家可以行仁义,人人可以为汤、武,则六尺之孤,可托者谁乎?孟子自以为好仁,吾知其不仁甚矣」。
孟子曰:「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今之学者曰: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得以行王道。孟子说诸侯行王道,非取王位也。应之曰:「行其道而已乎,则何必纣之失也?何忧乎善政之存?何畏乎贤人之辅?尺地一民皆纣之有,何害诸侯之行王道哉?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行王政而居明堂,非取王位而何也?君亲无将,不容纤芥于其间,而学者纷纷强为之辞,过矣」。
学者又谓:「孟子权以诱诸侯,使进于仁义。仁义达则尊君亲亲,周室自复矣」。应之曰:「言仁义而不言王道,彼说之而行仁义,固知尊周矣。言仁义可以王,彼说之则假仁义以图王,唯恐行之之晚也,尚何周室之顾哉!呜呼!今之学者雷同甚矣。是孟子而非六经,乐王道而忘天子。吾以为天下无孟子可也,不可无六经;无王道可也,不可无天子。故作《常语》以正君臣之义,以明孔子之道,以防乱患于后世尔。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悼学者之迷惑,聊复有言」。
按:余允文《尊孟辨》卷中,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李觏集》标点本附录。
乞经义诗赋各设一科奏(二) 北宋 · 李常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六
伏闻外论纷纷,以科场之议,至今未定,举人惶惑,莫知所向。臣等以谓诗赋既已复用,而经义一科岂可辄废?盖以士人操术趣向,皆视朝廷好恶。今于诗赋科内,虽曰量留一经,若废经义本科,则天下学者必谓朝廷好声律、恶经义,不复更为根抵义理之学,相师浮薄,靡然成风,则人材自此坏矣。朝廷立法,本欲兴治救弊,乃于科场之中,立破坏人材之法,此岂为社稷万世之利哉!今之毁经义、崇诗赋者,以谓国朝以来名卿贤相,事业著于世者,皆自诗赋科举得之。盖不知学士大夫有闻者,由素讲经术义理,决科之后,进学不已,发其聪明,乃能自立,非由辞赋之技所能成也。或者又谓诗赋有章句平侧,于有司考校为易,经义汗漫,于有司考校为难,此则尤为偏蔽不专经术之论。且六经之有义理,其简易如天地,昭明如日月,用以取人,犹权衡规矩诚陈,而方圆轻重不可欺也。议者不能深考,乃谓六经之义高远而难通,渊奥而难明,因欲以私意曲学,谋渐废之,是将聋瞽天下之士,使不知道也。士不知道,则不能诚于身,信于朋友,孝于其亲,忠于其君,无施而可也。孟子谓陈相:「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今科举之法,贵于诱进成就人材,乃抑经术、重声律,是使学者下乔木而入于幽谷,岂不陋乎?况王者之政,务顺人心,朝廷不以声律取士近二十年,略计天下言之,挟经应举者凡七八万人,一旦使之弃其所学而习其所不学,捐其所能而强其所不能,则皆颠沛失业,因有终身不复更望仕进者。事虽有系天下之大利害,亦不当矫革遽暴如此,况有害而无利乎?恭惟陛下遵迪祖宗之遗训,务以顺人,岂欲拂天下之士心至于此哉!议者又谓诗赋之法一定,岂必更恤士人之不能为者?是劝朝廷以不仁为政。推此心也,亦将何所不至?伏望陛下深加省察,必存经义一科,令与诗赋并行均取,以为万世之利。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〇。
邵武重建军治记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三、《斐然集》卷二一
《国风》载《甘棠》之诗,其序曰「美召伯也」。释其事者曰:「召伯之教,明于南国」。后之训解者谓:「召伯听讼,不忍劳民使来,故往之郊野,即民而听焉,及其久也,民歌思之,因爱其树,相戒以勿剪勿伐,曰此召伯所尝憩息者也」。世之安此说也久矣。而或者非之,以为诸侯治国,当有制度,临厥臣暨厥民,固将尊而不远,亲而不渎。今以南面诸侯爵贵位崇,车旗冕服礼绝一国,而乃出舍于郊,芘身茨草,节则勤矣,亦何异夫以乘舆济人,惠而不知为政者哉!予尝喜是言,非识治道知大体者不能至也。不然,路寝之居、塞门之仪、皋应诸门之制,何为载于《春秋》、《论语》、《大雅》之什,而许行、陈相以有仓廪府库为厉民者,又何见贬于孟子邪?且四境之内,比闾族党众矣,使召伯去其朝,说于此棠,则民之趋之,未免裹饭趼足之劳。使召伯即民而屡迁,则其休止固无常处,召南之民东西南北,不应睹一棠而寄怀也。又是诗三章,反复一意,未尝及听讼之事,训解之言,胡得焉?然则诗人之旨必有在,特学者辨之未明尔。今县邑之地度袤挈广,何啻古公侯之邦,虽中下郡,犹或环四五县,方之俭于百里者,盖已辽绝。而公家庭宇或庳褊蕞陋,曾不视豪举大姓燕私之馆,岂事理所宜哉!昭武固东南名垒,扼飞猿峭石,其险足恃。自洪、潭、广、桂、江、汉、巴属之有事于东瓯者,道必出此,盖瓯闽之西户也。是以国朝太平兴国四年,革历代之规,升县为军。太守张侯度自故县移今治,凡西徙五里,前据重冈,后带鹿水,山川奇秀,民力生业,尚气而服义。承平既久,儒学之风尤盛,对大廷之问,则有文冠天下者。为言责近臣,则有忠昭一时者。致身丞弼,则有光辅中兴者。至于孝义材学,显晦可纪,皆不乏人。四方之闻有是邦也,盖歆艳而谈之。其入境而问俗也,君子则乐其善,小人则阜其货。故凡有意乎斯人者,受命作长,不称为难治。而郡廨再火于建炎、绍兴之寇,草创一切,无复基序。十一年,太守左史王公始访古问旧趾而建置之,馀以百姓未裕,未遑及也。后五年,今太守大夫江侯为政之明年,岁比有秋,内无寇攘,讼狱简稀,里闾康乂,于是衣冠父老合词言曰:「未有有州而无听事之所者,大夫其念之。大夫虽重于兴作,其若蕃屏观瞻,使客临过,邦人之望何」?侯不得已,令龟袭吉,鸠工会材,措画规模,一出心匠,僚属比志,兵民劝勤。经始于丙寅仲秋之戊申,迄役于丁卯孟春之戊寅。钱以缗计者万一千有馀,佣以日计者二万八千有奇。高明靓深,体与名称,修廊杰阁,卫以戟闳,俭而不削,美而不汰。落成之日,众大欢会,咏侯之德宽裕而肃,歌侯之政简静而理,赞侯斯举得事之宜。赋役舒徐,下弗敢迟,巍巍崇成,民若不知。以一观百,亶称吏师。郡从事谢沇叙废兴本末,道邦人意,来谒不腆之文,镵诸坚石,庸示悠缅。予患夫短于才者,以因循不振为德,而凉于德者以苛刻促办为才,于是有当为而不为、不当为而为之者。江侯则异乎此矣。会予经从,目击轮奂,耳熟谣誉,非借示而传闻也,乃原古义,订时措而并书之。
与朱侍讲元晦书 其十二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一、《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七
某官次觕遣,为学固不敢荒废,第微言渊奥,世故峥嵘,益知进步之难。倘蒙时赐方药,不胜幸愿。曾子答孟敬子一章,窃谓上蔡所解与二先生之意不异。其曰「人之应事不过颜色、容貌、辞气三事,特系所养如何耳」,此可见其平日涵养之功矣。其曰「动也,正也,出也,君子自牧处」,此可见其临事持守之力矣。语意颇似完备,恐难以临事作主张断之。惟是「远自远也」一语,不若二先生之言工夫细密耳。知言疑义,比与张丈订正者,既已附去,今复有欲商榷者,谨疏于后:来喻以「道生一为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阳恐不可指为一,既曰阳,则有对矣,安得谓之一乎?「好恶性也」一章,诚如来谕所云,若前章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者,却似未失。盖降衷秉彝,固纯乎天理也。及为物所诱,人欲滋炽,天理若泯灭而实未尝相离也。同体异用,同行异情,在人识之尔。首章成性固可疑,然今所改定,乃兼性情而言,则与本文设问不相应。来谕以尽心为集大成者之始,条理则非不可以为圣人事,但胡子下「者也」两字,却似断定耳。若云六君子由尽其心而能立天下之大本,如何释氏直曰「吾见是性」?此述释氏之辞耳,非许释氏为见性也。若后章「释氏见性而不尽性」之类,则诚有病。「夫妇之道」一章,虽指释氏之病,然读者或不察,当删。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盖世之病在彼不在此。「气感于物」一章,来谕谓不见平日涵养之意。窃谓涵养致知,为学者固当并进,然昔人立言,亦各有所指。如《中庸》「不明乎善」一章,不可谓不见涵养之意也。《孟子》「拱把桐梓」一章,不可谓不见致知之意也。若此类不可概举。「知言」,本文却似无病。「大哉性乎」一章,所谓类指一理,而言者犹曰一端云耳,非「理一而已」之「一」也,但「理」字下得未稳。若谓一理之外,别求天命之全,却恐此章无此意也。欲为仁,必先识仁之体,仁体诚不可遽语,至于答「放心求心」之问,却自是一说。盖所谓心操存舍亡,间不容息,知其放而求之,则心在是矣,平居持养之功也。所谓良心之苗裔,利欲之间而一见焉,操而存之者,随事体察之功也。二者要不可偏废。苟以此章欠说涵养一段,未见之间,此心遂成间断,无复用功处是矣。若曰于已放之心置不复问,乃俟其发于它处而后从而操之语,却是太过。盖见牛而不忍杀,乃此心之发见,非发见于它处也。又谓所操者,亦发用之一端。胡子固曰:「此良心之苗裔,固欲人因苗裔而识本根,非徒认此发用之一端而已」。「汉文顾命」章,说得太重,恐须删改。凡此未知中否,望一一指教。又窃观所讲诸章,有云「浅迫不安,汗漫无守」,有云「一何轻诋世儒之过,而不自知其非」,有云「盖不由涵养,先要知识,故须至如此强探力取,方始窥见彷佛」。若此类恐气未和而语伤易。孟子说杨、墨、许行、陈相辈,皆直截道断。至于论孟施舍、北宫黝,则曰:「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所以委曲如此者,以其似曾子、子夏而已。若使正言圣门先达,其敢正剖判乎?析理当极精微,虽毫釐不可放过,至于尊让前辈之意,亦似不可不存也。近事颇似有阳复之渐,但「出入无疾,朋来无咎」两句,大索致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