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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再答日本国十问 北宋 · 释知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明尊者教行录》卷四
一问:定性声闻成佛不成佛疑。
《解深密经》云:「成就第一趣声闻,一切诸佛尽力教化,不能令其坐道场,得无上菩提。
我说名为寂灭声闻」。
《唯识论》云:「定性声闻入无馀涅槃者,身智俱灭,犹如虚空。
非众生数,更不发心」。
且经论若尔,而天台宗若何解释《深密》、《唯识》之文,显定性声闻成佛之道理耶?
答:《深密》、《唯识》经论是显露施权之教,声闻趣寂,唯尚偏真,依理发心,但成灰断。
未知实理,究竟真常,欲趣菩提,终不可得。
及至鹫峰法华会上,开权显实,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三周授记,声闻作佛。
不可更执昔日经论,声闻不得作佛也。
二问:阐提成佛不成佛疑。
《善戒经》云:「若无菩萨性者,虽复发心,勤修精进,终不能得阿耨菩提」。
《瑜伽论》云:「无种性诵持《瑜伽》,以无种性故,虽则发心及修加行,不堪圆满无上提菩」。
如是,经论足显阐提无成佛义。
今天台宗于彼经论,若何融会?
答:所引《善戒》、《瑜伽》发心修證,称阐提无性者,此是藏教。
发心同前二乘,未明中实真常之性,非是阐提人也。
阐提者信心未具,未能发心,谓无缘、了二因,所以不云成佛。
故《涅槃》云,或有佛性阐提人有,善根人无(谓阐提有恶境界性。)
或有佛性,善根人有,阐提人无(谓善根人有善因缘性故。)
或有佛性,二人俱无(谓俱无缘了二性故。)
以上无缘了二性,故说阐提佛性义。
又经云,或有佛性,二人俱有(谓有正因佛性也。)
约此正因,阐提极恶有成佛义。
是以《涅槃》终极显性谈常,不简阐提极恶,咸同正性,俱得成佛,况二乘耶。
三问:非情草木成佛不成佛疑。
《涅槃经》云:「若拘陀树有心,我当授与阿耨菩提记。
以其无心,故不与授记」。
《法相论》云「真如能为一切诸法所依,无心草木虽无所变,但有理性,无行性,不可成佛」云云。
今天台宗如何解释经论,建立非情草木成佛耶?
答:《涅槃经》、《法相论》「草木无心,但有理性、无行性」者,此是权教,故简无情。
为起真修,乃须进行,方得成佛。
缘修乃是无常,即是本无今有义也。
欲显真修,须依理性。
理非今古,不简色心,一成一切成,故说无情成佛也。
又依缘修说,无情成佛者,相尽情忘,则无情悉成佛矣。
四问:《法华·嘱累品》安前安后疑。
罗什译于《神力品》后次置《嘱累》,而法相宗立十不可、八相违,须移经末。
若尔,如何通彼一十八难?
当依罗什所安耶?
答:《嘱累》一品,慈恩、安国并令移于《劝发品》后。
若在于前,有八相违、十不可。
天台之意,须依罗什次《神力品》。
荆溪总别破之,亦八不可、十相违。
且出塔已后,凡述多宝,皆云塔中,不云见佛。
若移在后,无出塔处,一不可也。
分身散后,凡有所述,唯论佛塔,不涉分身。
若移在后,佛无散处,二不可也。
《嘱累》文中,佛散土秽已下经文言不涉净,若移在后,无复秽处,三不可也。
会本居地,因塔升空,佛散出塔,后文在地。
若移在后,无还地处,四不可也。
《嘱累品》后经既未尽,但述众喜,不云而去。
若移在后,须加而去,五不可也。
《劝发品》后无复馀文,经既已终,则云而去。
若移在后,须除而去,六不可也。
本迹事毕,须有所付,是有嘱累。
若移在后,法无所归,七不可也。
《嘱累》已后,明乘乘人,事须嘱累。
若移在后,师弟参杂,八不可也。
其十相违一一叙破,具载妙乐《记》中。
五问:今昔一乘同异疑。
《法华》曰:「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
盖昔日为三为二,今经开之唯一耳。
若然,何如《胜鬘经》云:「声闻缘觉皆入大乘。
大乘者,即是佛乘,是故三乘即是一乘」。
此言一乘,与今《法华》一乘同耶?
异耶?
同则有妨一代化意,异则异相云何?
答:经论同异固多,要须以义定之则可。
且《胜鬘》一经部居第三方等时教,二乘在座,正当弹呵转小入大之时。
台教有曰,若到《方等》,必到《法华》者,盖受弹之后,次第證入也。
而彼经谓二乘入一乘者,一者此经《方等》部中,预叙《法华》当来所證耳。
故彼经上文云「必当得阿耨菩提」。
何以故?
声闻缘觉皆入大乘,请观当得之言,自见指归矣。
二则若就《方等》自论,则二乘受呵,转藏成通。
通是摩诃衍门,亦得谓之二乘皆入大乘也。
二释之中,初义为正。
六问:文殊无去有来疑。
且此经序分文殊为列众之首,复为弥勒引古决答。
至下三周之中,并无文殊入海之文。
如何《达多品》忽于大海娑竭罗龙王宫涌出耶?
答:文殊无入海之文者,准佛成道后四十二年,便居灵鹫说《法华经》。
首尾八载,时既长远,或有入海之文。
经文传译,此土从略,是故不云也。
此犹约事,解释如此。
若约理智伸之,此经如来常在海中宣扬,文殊实智周遍,岂隔鹫峰听受。
理既无在,宁局方隅?
感应而处处释迦,随缘而身身妙德也。
七问:龙女成佛权实疑。
经云「八岁龙女于刹那顷发菩提心」,乃至云「即往南方无垢世界,坐宝莲华,成等正觉」。
且三论法相宗难曰,彼娑竭罗龙王既是深位,权现龙身,岂其龙女成佛是实證耶?
答:他宗言权者,乃是高位圣人为轨下凡,故示近成。
天台云实者,显佛乘权巧妙力,开性海不思议真常
一念发心,便成正觉
故疏引经云:「法性如大海,不说有是非。
凡夫贤圣人,平等无高下。
唯在心垢净,取證如反掌」。
舍利弗举女人五障以为疑,智积明积劫行行而作难,龙女以圆珠献佛,息众疑心。
何至今日更存犹豫耶?
八问:龙女华座成佛别圆疑。
且龙女成佛若是圆乘,当以虚空为座。
何故坐宝莲华,而是别佛座耶?
又三周得记,皆是未来成佛。
何故龙女现身成佛,而无成佛劫国名号,何耶?
答:龙女是圆顿教中成道,法身顿显,一成一切成,一身一切身,一土一切土。
报智顿明,乃于莲华藏界,身土不相妨,色心为挂碍。
虽坐宝莲华,体即虚空性。
乃不思议圆融解脱大用也。
若然者,何别之有哉!
其三周得记,未来成佛者,皆是钝根声闻,未曾修菩萨行,是故再历尘劫修治。
龙女乃是乘急戒缓之人,是故一超直入也。
其如不言劫国名号者,当以通别二记伸之。
通则不言,别则有之也。
九问:身子今昔同异疑。
华严会上有舍利弗,此与法华身子何异云何?
且华严身子从外道家来,闻阿鞞说偈證初果,次到佛所證四果,则非法华身子
若然者,岂释迦一化有二身子耶
答:《华严》谈别圆,不说藏通。
二乘在座,如聋若哑。
既不入二乘人手,不能革凡成圣。
但全生如乳,遂游化鹿苑,施设渐权,于兹获益。
革外道之邪计,證无漏之涅槃。
次《方等》弹偏中,《般若》洮汰,来至《法华》,大显一实。
此是法华之声闻也。
是则不二而二,身子今昔不同。
二而不二,只是一身,元无两人也。
十问:不还果生五净居疑。
小乘所说不还果遍彼上流圣位,于无云福生广果天中,生五净居天者。
且不还果身不作受生业,何故下三天,能生五净居天耶?
若言凡夫时作业者,入正性离生之日,但舍凡夫异熟业。
何有凡夫业生五净居业耶?
答:小乘入见道位断见惑即障理惑也。
初證人空,得无我相,乃不发业,离四恶趣异熟生障也。
其第二果欲界五趣杂居,九品界系润生惑,即于人天七反受生。
其不来果色无色界系八九七十二品润生惑,在二界定业受生。
既有惑润受生,何疑其生五净居耶?
唯至四果永断界系,方不受生矣。
随州法云禅院佛阁钟铭1083年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三、《长兴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湖北省随州市
天封大狐,襄汉之胜。
粤浮图之宫,独雄于东南,法云院乃其歧出者。
元丰七年,其徒庆琏师建佛阁于院之西壖,栾栌三因,重橑翼舒,下俯阡陌。
中庐杭以轨钟,方将剂金锡,规良型,以为欋杀揆怒之巨声,求予以鸣其于。
予时谪汉东,寓于是院,睹其经始。
既斲不日,则岌乎买汉矣。
曰:伟哉,佛力乎来夫!
合山川之美灵,以成就官貌,则其伟观巨丽不待召而有,此无足穷者。
抑知夫钟之所寓夫道者乎?
夫钟者,里居类处,则以为发朝棷夜,群游族食之节。
其声有疏有数,则心术寓焉。
其为法,初日速声四十九发,以四十九功德拯三畏业。
次非速百四十声,以百四十不共法为出世閒因。
后经八万四千声,普收八万四千尘劳,极未来际。
或曰,声之远闻者不过数里,其久不过兼刻,而曰拯三途,出世閒,极未来际,得非过与?
是不然也。
有生之类迷丧本体,奔趣流识,妄现山川国邑,空有美恶一切诸相。
相起为境,则有大小、远近、多寡、古今、久速一切名色分量,睽其完体,惟照所对。
于是圣人以其不可思议神智力缘,建立法明,振提冥谬,无穷方便,遇事指途,因此声根,乃揭二炬。
初终则为久速之声,有所拯者利于远,有所待者利于久。
久速境也,以幻境法,顺接级缘,中閒久速皆非,迥无可名。
不坏声尘,直指非相,群相齐泯,寂用遍含,声体一贯,非自耳得,复何远近久速之有哉?
异斯道者,乃其自障,非法有妄也。
纵未能反源会体,以力缘故,亦获世报。
何也?
凡所谓三超六类,下逮天地国邑、草木虫豸之悉,一出于有生之妄识。
以其霿蔑颠愤之妄见,尚能缔结宇宙,沦翳实果。
外道幻法,亦能上淩禅境,下轫风持。
况不思议神智力缘之所建立者哉?
其为道也,非可以理喻,以言其为法如是而已者,是之为铭。
铭曰:
众生法性无有边,是故钟声无有边。
众生法性无有量,是故钟声无有量。
非声非闻离根境,具千二百圆功德。
以此闻根妙法身,普施十方作佛事。
第一速声四十九,速拔二界沈沦苦。
初终后际一念空,罪性如风如电火。
第二非速百四十,显示诸佛不共门。
非速非久破二边,语言不摄离名相。
八万四千经久声,舒长为接未来际。
众生不尽声不尽,此声非断无最后。
我今开此观音门,无凡圣情咸得入。
此声无碍遍河沙,以河沙遍此声故。
即声即法即众生,更无众生闻声者。
了知声相常寂灭,惟一真心含法界。
护法论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以仁义忠信为道耶,则孔子固有仁义忠信矣;
以长生久视为道耶,则曰「夕死可矣」,是果求闻何道哉?
岂非大觉慈尊识心见性无上菩提之道也?
不然,则列子何以谓「孔子曰:『闻西方有大圣人,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列子孔子者也,而遽述此说,信不诬矣。
孔子,圣人也,尚尊其道。
而今之学孔子者,未读百十卷之书,先以排佛为急务者,何也?
岂独孔子尊其道哉,至于上下神祇,无不宗奉。
矧兹凡夫,辄恣毁斥,自昧己灵,可不哀欤!
韩愈曰:「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
盖为史者采摭人之实迹,尚有刑祸,况无故轻薄,以毁大圣人哉?
且兹人也,无量劫来,沈沦诸趣,乘少善力,而得此身,寿夭特未定也,纵及耳顺、从心之年,亦暂寄人间耳。
以善根微劣,不能亲炙究竟其道,须臾老之将至
虚生浪死之人,自可悲痛;
何暇更纵无明业识,造端倡始,诱引后世阐提之党,背觉合尘,同入恶道?
罪萃厥身,可不慎哉!
且佛何求于世,但以慈悲广大,愿力深重,哀见一切众生,往来六道,受种种苦,无有已时。
故从兜率天宫,示现净饭国王之家,为第一太子,道德文武,端严殊特,于圣人中,而所未有。
于弱冠之年,弃金轮宝位,出家修道,成等正觉,为天人师
随机演说三乘五教,末后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摩诃迦叶,为教外别传,更相传授,接上根辈。
故我本朝太宗皇帝之序《金刚般若》也,则曰:「叹不修之业薄,伤强执之愚迷,非下士之所知,岂浅识之能究」。
大哉圣人之言,深可信服。
一从佛法东播之后,大藏教乘,无处不有,故余尝谓欲排其教,则当尽读其书,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者,与学佛之尤者折疑辨惑,而后排之可也。
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则是斥鴳笑鹍鹏,朝菌轻松耳。
欧阳修曰「佛者善施无验不实之事」,盖亦未之思耳。
尝原人之造妄者,岂其心哉?
诚以赒急饥寒,茍免患难而已,佛者舍其至贵极富,为道忘身,非饥寒之急?
无患难可免,其施妄也,何所图哉?
若以造妄垂裕其徒,凡夫尚知「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而佛岂不知耶?
古今世人,有稍挟欺绐者,必为众人所弃,况有识之贤者乎?
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俾其佛教,绵亘千古,周匝十方,天龙神鬼无不倾心,菩萨罗汉更相弘化
试此论之,有诈妄心者,求信于卑凡下愚,尚不可得,况能摄伏于具神通之圣人哉?
经云:「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诳语者」。
又云「诸佛如来无妄语者」。
信哉斯言,明如皎日!
孟子曰:「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
余则曰:「诵佛之言,行佛之行,是佛而已矣,何慊乎哉」!
佛祖修行,入道蹊径,其捷如此,而人反以为难,深可闵悼
撮其枢要,戒、定、慧而已。
若能持戒,决定不落三涂;
若能定力,决定功超六欲;
若能定慧圆明,则达佛知见,入大乘位矣,何难之有哉?
《诗》云:「德輶如毛,民鲜克学之」。
其是之谓乎!
韩愈大颠论议,往复数千言,卒为大颠一问曰:「公自揣量学问知识,能如晋之佛图澄乎?
能如姚秦罗什乎?
能如萧梁之宝志乎」?
曰:「吾于斯人,则不如矣」。
大颠曰:「公不如彼明矣。
而彼之所从事者,子以为非,何也」?
不能加答,其天下之公言乎!
佛岂妨人世务哉?
《金刚般若》云:「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
《维摩经偈》云:「经书咒禁术,工巧诸伎艺。
尽现行此事,饶益诸群生」。
《法华经》云:「资生业等,皆顺正法」。
傅大士、庞道元岂无妻子哉?
若也身处尘劳,心常清净,则便能转识为智。
犹如握土成金,一切烦恼,皆是菩提,一切世法,无非佛法。
若能如是,则为在家菩萨、了事凡夫矣,岂不伟哉?
欧阳修曰「佛为中国大患」,何言之甚欤,岂不尔思!
凡有害于人者,奚不为人所厌而天诛哉?
安能深根固蒂于天下也?
为中国天子,害迹一彰,而天下后世共怨之。
况佛远方上古之人也,但载空言,传于此土,人天向化,若偃风之草,茍非大善大慧,大利益,大因缘,以感格人天之心者,畴克尔耶?
「一切重罪,皆可忏悔;
谤佛法罪,不可忏悔」。
诚哉是言也!
谤佛法则是自昧其心耳,其心自昧,则犹破瓦不复完,灰烬不重木矣,可忏悔哉?
佛言「唯有流通佛法,是报佛恩」。
今之浮图,虽千百中无一能髣髴古人者,岂佛法之罪也,其人之罪。
虽然如是,礼非玉帛而不表,乐非钟鼓而不传,非藉其徒,以守其法,则佛法殆将泯绝无闻矣,续佛寿命何赖焉?
滥其形服者,诛之自有鬼神矣,警之自有果报矣,威之自有刑宪矣,律之自有规矩矣,吾辈何与焉?
然则是言也,余至于此,卒存二说。
苏子瞻尝谓余曰:「释氏之徒,诸佛教法所系,不可以庶俗待之。
或有事至庭下,则吾徒当以付嘱流通为念,与之阔略可也」。
曾逢原作郡时,释氏有讼者,阅实其罪,必罚无赦,或有勉之者,则曰:「佛法委在国王大臣,若不罚一戒百,则恶者滋多。
当今之世,欲整齐之,舍我其谁乎」?
余考二公之言,则逢原所得多矣。
其有不善者,诚可恶也,岂不念皇恩度牒,不与征役者,人主之惠哉?
岂不念古语有云「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哉?
岂不念辞亲弃俗当为何事哉?
岂不念光阴易往而道业难成哉?
岂不念道眼未明而四恩难报哉?
岂不念行业不修而滥膺恭敬哉?
岂不念道非我修而谁修哉?
岂不念正法将坠而魔法增炽哉?
盖昔无著遇文殊时,已有凡圣同居、龙蛇混杂之说,况今去圣逾远,求其纯一也,不亦难乎?
然念大法所寄,譬犹披沙拣金,裒石攻玉,纵于十斛之沙得粒金,一山之石得寸玉,尚可以为世珍宝也。
非特学佛之徒为然。
孔子之时,已分君子儒、小人儒矣,况兹后世服儒服者,岂皆者哉?
虽曰学者求为君子,安能保其皆为君子耶
历观自古巨盗奸臣,强叛猾逆,率多高才博学之士,岂先王圣教之罪欤?
岂经史之不善欤?
由此喻之,末法像教之僧,败群不律者,势所未免也。
韩愈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曾有也。
黄帝已下、文武已上,举皆不下百岁,后世事佛渐谨,年代尤促」。
陋哉,之自欺也!
岂不闻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
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西夷之人也」。
舜与文王,皆圣人也,为法于天下后世,安可夷其人、废其法乎?
况佛以净饭国王,为南赡部洲之中,而非夷也。
若以上古未尝有而不可行,则蚩尤瞽瞍生于上古,周公仲尼生于后世,岂可舍衰周之圣贤,而取上古之凶顽哉?
而又上古野处穴居,茹毛饮血,而上下宇、钻燧改火之法起于后世者,皆不足用也。
若谓上古寿考,而后世事佛渐谨,而年代尤促者,窃铃掩耳之论也。
岂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事乎?
岂不知孔鲤颜渊冉伯牛之夭乎?
又《书·无逸》曰:「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彼时此方未闻佛法之名。
自汉明佛法至此之后,二祖大师百单七岁,安国师百二十八岁,赵州和尚七百二十甲子,岂佛法之咎也?
又曰「如彼言可凭,则臣家族合至灰灭」,此亦自蔽之甚也。
佛者大慈大悲,大喜大舍自他无间,冤亲等观。
如提婆达多,种种侵害于佛,而终怜之,受记作佛。
而后世若求喜怒祸福以为灵,则是邀祭祀之小小鬼神矣,安得谓之大慈悲之父乎?
世间度量之人,尚能遇物有容,犯而不校,况心包太虚、量廓沙界之圣人哉?
信与不信,何加损焉!
佛者如大医王,善施法药,有疾者信而服之,其疾必瘳;
其不信者,盖自弃耳,岂医王之咎哉!
夏虫不可语冰霜,井蛙不可语东海,吾于韩愈见之矣。
若谓事佛促寿,则毁佛者合当永寿,后世之人,排佛者故多矣。
士庶不足道也,如唐武宗会昌五年八月下旬废教,至六年三月初,才及半年而崩者,此又何也?
唐李白杜甫卢仝李翱之辈,韩愈亦自知其不及矣,然诸子亦未尝排佛,亦不失高名也。
众人之情,莫不好同而恶异,是此而非彼。
且世之所悦者,纷华适意之事,释之所习者,简静息心之法,此其所以相违于世也。
诸有智者,当察其理之所胜,道之所在,又安可不原彼此之是非乎?
林下之人,食息禅燕,所守规模,皆佛祖法式,古今依而行之,举皆證圣成道,每见讥于世者,不合俗流故也。
佛之为法,甚公而至广,又岂止缁衣祝发者得私为哉?
故唐相裴公美序《华严法界观》云:「世尊初成正觉,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證得』。
于是称法界性,说《华严经》,佛之随机接引,故多开遮权变,不可执一求也」。
欧阳永叔曰:「无佛之世,诗书雅颂之声,其民蒙福如此」。
永叔好同恶异之心,是则是矣,然不能通方远虑,何其隘哉!
若必以结绳之政施之于今,可乎?
殊不知天下之理,物希则贵。
若使世人举皆为儒,则孰不期荣?
孰不谋禄?
期谋者众,则争竞起;
争竞起,则妒忌生;
妒忌生,则褒贬胜;
褒贬胜,则雠怨作;
雠怨作,则挤陷多;
挤陷多,则不肖之心无所不至矣。
不肖之心无所不至,则为儒亦不足为贵矣。
非特儒者为不足贵也,士风如此,则求天下之治也亦难矣。
佛以其法,付嘱国王大臣,不敢自专也,欲使其后世之徒,无威势以自尊,隆道德以为尊,无爵禄以自活,依教法以求活。
乞食于众者,使其折伏憍慢,下心于一切众生。
又《维摩经》:「佛令迦叶前往问疾,迦叶忆念昔于贫里,而行乞食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唯大迦叶,有慈悲心,而不能普舍豪富,从贫乞也』」。
肇法师注云:「迦叶以贫人,昔不植福,故生贫里。
若今不积善,后复弥甚。
慜其长苦故,多就乞食」。
又曰:「见来求者,为善师想」。
什法师注云:「本无施意,因彼来求,发我施心,则为我师,故为善师想也」。
不畜妻子者,使其事简累轻,道业易成也;
易其形服者,使其远离尘垢,而时以自警也。
惜乎窃食其门者,志愿衰劣,不能企及古人,良可叹也。
且导民善世,莫盛乎教;
穷理尽性,莫极乎道。
彼依教行道,求至乎涅槃者,以此报恩德,以此资君亲,不亦至乎?
故后世圣君,为之建寺宇,置田园,不忘付嘱,使其安心行道,随方设化,名出四民之外,身处六和之中。
其戒净,则福荫人天;
其心真,则道同佛祖。
原其所自之,皆吾君之赐也。
茍能以禅律精修,于天地无愧,表率一切众生,小则迁善远罪,大则悟心證圣,上助无为之化,密资难报之,则不谬为如来弟子矣。
茍违佛祖之戒,滥膺素餐,罪岂无归乎!
上世虽有三武之君,以徇邪恶下臣之请,锐意剪除,既废之后,随而愈兴。
犹霜风之肃物也,亦暂时矣。
后有之譬,欲尽歼草木者,能使后无则可矣;
茍知后有,则何苦自当其恶,而彰彼为善也,于己何益哉?
余尝观察其徒,中间有辞荣舍富者,俊爽聪明者,彼亦不知富贵可乐,春色可喜,肥鲜之甘,车服之美,而甘心于幽深阒寂之处,藜羹韦布,仅免饥寒,纵未能大达其道,是必渐有所自得者欤。
议者深嫉其徒不耕而食,亦人知其一,而莫知其他也。
岂不详观通都大邑,不耕而食者十居七八。
以至山林江海之上,草窃奸宄;
市廛邸店之下,娼优厮役;
僻源邪径之间,欺公负贩;
神祠庙宇之中,师童巫祀者皆然也,何独至于守护心城者而厌之哉?
今户籍之民,自犁锄者,其亦几何?
释氏有刀耕火种者,栽植林木者,灌溉蔬果者,服田力穑者矣。
岂独今也,如古之地藏禅师,每自耕田,尝有语云:「诸方说禅浩浩地,争如我这里种田博饭吃」。
百丈惟政禅师命大众开田,曰:「大众为老僧开田,老僧为大众说大法义」。
大智禅师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沩山仰山曰:「子今作得个什么事」?
仰山曰:「锄得一片地,种得一畬」。
沩山曰:「子可谓不虚过时光」。
断际禅师每集大众栽松洞山聪禅师常手植金刚岭,故今丛林普请之风尚存焉。
释氏虽众,而各止一身,一粥一饭,补破遮寒,而其所费亦寡矣。
且其既受国恩,绍隆三宝,而欲复使之为农,可乎?
况其田园随例常赋之外,复有院额科敷、官客往来,种种供给,岁之所出,犹愈于编民之多也。
其于公私,何损之有!
余尝疾今官有劝农之虚名,而挟抑农之实患。
且世之利用,茍有益者,不劝而人自趋矣。
今背公营私者,侵渔不已,或夺其时,作不急之务,是抑之也,何劝之有?
今游惰者十常七八,耕者十止二三。
耕者虽少,若使常稔,则菽粟亦如水火矣。
近岁或旱或潦,无岁无之,四方之稼,秀而不实者,岁常二三,甚者过半,亦岂为耕者少而粮不足哉?
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富」。
茍无以致和气而召丰年,虽多耕而奚以为?
岁之丰凶,系乎世数,意其天理亦自有准量与。
常丰,谷愈贱,耕者愈少,此灼然之理。
僧者,佛祖所自出也,有苦行者,有密行者,各人有三昧,随分守常德,孜孜于戒律,念念在定慧。
舍人之所难舍,能行人之所不能行,外富贵若浮云,视色声如谷响,求道则期大悟而后已,惠物则念众生而不忘。
今厌僧者,其厌佛祖乎。
佛以持戒当行孝,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茹荤酒,以此自利利他,则仁及含灵耳,又岂现世父母哉?
盖念一切众生,无量劫来皆曾为己父母宗亲,故等之以慈,而举期解脱,以此为孝,不亦优乎?
且聪明不能敌业,富贵岂免轮回?
铜山奚补于馁亡,金穴靡闻于长守。
余忝高甲之第,仕至圣朝宰相,其于世俗名利何慊乎哉!
拳拳系念于此者,为其有自得于无穷之乐也。
重念人生幻化,不啻浮泡之起灭。
于兹五蕴完全之时,而不闻道,可不惜哉!
若世间更有妙道,可以印吾自肯之心,过真如、涅槃者,吾岂不能舍此而趋彼耶?
恶贫欲富,畏死欣生,饮食男女,田园货殖之事,人皆知之,君子不贵也,所贵也者,无上妙道也。
或谓余曰:僧者毁形遁世之人,而子助之何多哉」?
余曰:余所存诚者,佛祖遗风矣,岂恤乎他哉?
子岂不闻孟子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孰谓巾发而娶者,必为孝子贤人?
今世俗之间,博弈饮酒,好勇斗狠,以危父母者,比比皆是也,又安相形而不论心哉?
前辈有作《无佛论》者,何自蔽之甚也!
今夫日月星辰,雷霆风雨,昭昭然在人耳目,岂无主张者乎?
名山大川,神祇庙貌,可谓无乎?
世间邪精魍魉,小小鬼神,犹尚恪然信其是有,何独至于佛而疑之?
旷大劫来,修难行苦行,成等正觉,为圣中至圣,人天法王
明极法身,充满沙界,而谓之无,可乎哉?
《大集经》云:「商主天子问:『佛在世之日,有所供养,世尊是受者,而施者获福。
世尊灭后,供养形像,谁为受者』?
佛言:『诸佛,如来法身也,若在世,若灭后,所有供养,其福无异』」。
《华严》亦云:「佛以法为身,清净如虚空」。
虽然诸佛而名其道,盖善权方便、接引之门耳,若必谓之无,则落空见外道,断见外道,自昧自弃,可悲也矣。
如云门大师云:「我当时若见,一捧打杀与狗子吃者」。
此大乘先觉之人解粘去缚、遣疑破执而已,岂初学者可躐等哉!
此可与智者道,不可与愚者语。
其教之兴也,恢弘之则有具神通之圣人,信向之则有大根器之贤哲,以至天地鬼神之灵,无不景慕,岂徒然哉?
大抵所尚必从其类,拟之必从其伦,般若正知,菩提真见,岂凡庸之人所能睥睨哉!
同安察云:「三贤尚未明斯旨,十圣那能达此宗」?
缘觉辟支、四果声闻尚不与其列,况其下者乎?
在圣则为大乘菩萨,在天则为帝释梵王,在人则为帝王公侯。
上根大器、功成名遂者,在僧俗中亦必宿有灵骨,负逸群超世之量者,方能透彻。
故古德云:「闻而不信,尚结佛种之因;
学而未成,犹益人天之福」。
惜乎愚者昧而不能学,慧者疑而不能至。
间有世智辩聪者,必为功名所诱,思日竞辰,焚膏继晷,皇皇汲汲然,涉猎六经子史,急目前之应对尚且不给,何暇分阴及此哉?
或有成名仕路者,功名汩其虑,富贵荡其心,反以此道为不急,罔然置而不问不觉。
光阴有限,老死忽至。
临危凑亟,虽悔奚追!
世有大道远理之如此也,而不窥其涯涘者,愧于古圣贤多矣,既不闻道,则必流浪生死,散入诸趣,而昧者甘心焉,是谁之过与?
嵩岳圭禅师云:「佛有三能、三不能。
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
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
佛能度一切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
是谓三能三不能也」。
今有心愤愤,口悱悱,闻佛似寇雠,见僧如蛇虺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且佛尚不能化导无缘,吾如彼何哉?
议者皆谓梁武奉佛而亡国,盖不探佛理者,未足与议也。
国祚之短长,世数之治乱,吾不知其然矣。
大圣,而国止一身,其禅位者,以其子之不肖而后禅也。
其子之不肖,岂天罪之与?
自开辟至汉明帝以前,佛法未至于此,而国有遇难者何也?
唐张燕公所记梁朝四公者,能知天地鬼神变化之事,了如指掌,而昭明太子亦圣人之徒也。
且圣者以治国治天下为绪馀耳,岂无先觉之明,而慎择可行之事,以告武帝哉?
盖定业不可逃矣。
呜呼!
定业之不可作也,犹水火之不可入也,其报之来,若四时之无爽也。
如西土师子尊者,此土二祖大师,皆不免也。
又岂直师子、二祖哉?
释迦如来,尚且不免金锵马麦之报,况初学凡夫哉?
盖修也者,改往修来矣。
且宿业既还已,则将来之善,岂舍我哉?
今夫为女形者,实劣于男矣,遽欲奉佛而可亟变为男子乎?
必将尽此报身,而愿力有待于来世乎?
梁武寿高九十,不为不多,以疾而卒,不至大恶。
但舍身之谬,以其先见祸兆,筮得《乾》卦「上九」之变,取其贵而无位、高而无民,以此自卑,欲图弭灾召福者。
梁武自谬尔,于佛何有哉?
梁武小乘根器,专信有为之果,兹其所以不遇达磨之大法也。
过信泥迹、执中无权者,亦其定业使之然乎?
但圣人创法,本为天下后世,岂为一人设也。
孔子曰「仁者寿」,而力称回之为仁,而回且夭矣,岂孔子之言无验与?
盖非为一人而言也。
梁武之奉佛,其类回之为仁乎?
侯景兵至,而集沙门念《摩诃般若波罗蜜》者,过信泥迹,而不能权宜适变也。
亦犹后汉向诩,张角作乱,诩上便宜,颇多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则当自消灭。
又如《后汉·盖勋传》:中平元年北地、羌胡与边章等寇乱陇右,扶风宋枭为守,患多寇叛,谓勋曰:「凉州寡于学术,故屡多反暴,今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
此亦用之者不善也,岂《孝经》之罪与!
抑又安知武帝前定之业祸不止此,由作善以损之,故能使若是之寿也?
帝尝以社稷存亡久近问于志公,公自指其咽示之,盖谶侯景也。
公临灭时武帝又复询诘前事,志公曰:「贫僧塔坏,陛下社稷随坏」。
公灭后,奉敕造塔已毕,武帝忽思曰:「木塔其能久乎」?
遂命撤去,改创以石塔,贵图不朽,以应其记。
拆塔才毕,侯景兵已入矣。
至人岂不前知耶?
安世高、帛法祖之徒,故来毕前世之对,不远千里,自投死地者,以其定业不可逃也。
晋郭璞,亦自知其不免,况识破虚幻、视死如归者乎?
岂有明知宿有所负,而欲使之避拒茍免哉!
欧阳永叔《跋万回神迹记碑》曰:「世传道士老子云:佛以神怪祸福,恐动世人,俾皆信向,故僧尼得享丰饶。
而吾老子高谈清净,遂使我曹寂寞」。
此虽鄙语,有足采也。
永叔之是其说也,亦小有才,而未达通方之大道者与,不揣其本之如此也。
神怪祸福之事,何世无之,但儒者之言,文而略耳。
又况真学佛者,岂以温饱为哉,本以求无上菩提,出世间之大法耳。
道士是亦弃俗人也,若以出家求道,则不以寂寞为怨;
若以图脯啜为心,则不求出离,不念因果,世间万途,何所不可哉?
或为胥徒,或习医卜,百工技艺,屠沽负贩,皆可为也,弃此取彼孰御焉。
唐太宗方四岁时,已有神人见之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必能济世安民」。
及其未冠也,果然建大功业,亦可谓大有为之君矣。
欧阳修但一书生耳,其《唐书》也,以私意臆说,妄行褒贬,比太宗为中才庸主,而后世从而和之,无敢议其非者。
呜呼!
学者随世高下,而欧阳修独得专美于前,诚可叹也。
作史者固当「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
而修之编史也,唐之公卿好道者甚多,其与禅衲游、有机缘事迹者,举皆削之。
及其致仕也,以「六一居士」而自称,何也?
以「居士」自称,则知有佛矣;
知有而排之,则是好名而欺心耳,岂为端人正士乎?
今之恣排佛以沽名者亦多矣,如唐柳子厚移书韩退之不须力排二教,而退之集无答子厚书者,岂非韩公知其言之当而默从之,故不复与之辩论也?
近世王逢原作补书。
鄙哉逢原,但一孤寒庸生耳,何区区阐提之甚也?
退之岂不能作一书,而待后人补也?
其不知量也如此!
汉唐以来,帝王公侯奉佛者,不可胜计也,岂害其为贤圣哉。
余尝谓欧阳修曰:「道先王之言,而作嚚讼匹夫之见。
今匿人之善,偏求其短,以攻刺之者,嚚讼匹夫也。
公论天下后世之事者,可如是乎」?
甚哉,欧阳修之自蔽也!
而欲蔽于人,又欲蔽天下后世,幸其私臆之流言,终必止于智者。
虽见笑于通方博古之士,而未免诱惑于躁进狂生耳。
如斯人也,使之侍君,则佞其君绝佛种性,断佛慧命
与之为友,则导其友戕贼真性,奔竞虚名。
终身不过为一聪明凡夫矣,其如后世恶道何?
乎,将谓世间更不别有至道妙理,止乎如此缘饰些小文章而已,岂非庄生所谓河伯自多于水,而不知复有海乎?
若也使其得志,则使后世之人永不得闻旷劫难逢之教,超然出世之法,岂不哀哉!
岐人天之正路,瞎人天之正眼,昧因果之真教,浇定慧之淳风,无甚于也。
余尝观欧阳修之书尺,谍谍以忧煎老病自悲,虽居富贵之地,戚戚然若无容者。
观其所由,皆真情也,其不通理性之明验与。
由是念之,大哉真如圆顿之道,岂僻隘浅丈夫之境界哉!
六道轮回,三途果报,由自心造,实无别缘。
谓彼三途六道自然而然者,何自蔽之甚也。
一失人身,悔将何及。
三界万法,非有无因而妄招果;
茍不顾因果,则是自欺其心;
自欺其心,则无所不至矣。
近世伊川程颢谓「佛家所谓出世者,除是不在世界上行,为出世也」。
士大夫不知渊源而论佛者,类如此也。
殊不知色、受、想、行、识,世间法也;
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出世间法也。
学佛先觉之人,能成就通达出世间法者,谓之出世也。
稍类吾儒之及第者,谓之登龙折桂也,岂其真乘龙而握哉?
佛祖应世,本为群生,亦犹吾教圣人吉凶与民同患,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岂以不在世界上行为是乎?
超然自利而忘世者,岂大乘圣人之意哉?
然虽如是,伤今不及见古也,可为太息。
古之出世如青铜钱,万选万中,截琼枝寸寸是玉,析栴檀片片皆香。
今则鱼目混珠,薰莸共囿,羊质虎皮者多矣,遂致玉石俱焚
古人三二十年,无顷刻间杂用身心,念念相应,如鸡伏卵。
寻师访友,心心相契,印印相證。
琢磨淘汰,净尽无疑。
晦迹韬光,陆沈于众。
道香果熟,诸圣推出,为人天师,一言半句,耀古腾今,万里同风,千车合辙。
今则习口耳之学,裨贩如来,披师子皮,作野干行,说时似悟,对境还迷。
守如尘俗之匹夫,略无愧耻,公行贿赂,密用请托,劫掠常住,交结权势,佛法凋丧,大率缘此,得不为尔寒心乎?
余尝爱本朝王文康公著《大同论》,谓儒、道、释之教,沿浅至深,犹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诚确论也。
余辄是而详之。
余谓:群生失真迷性,弃本逐末者,病也;
三教之语以驱其惑者,药也。
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
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
儒者使之求为君子者,治皮肤之疾也;
道书使之日损、损之又损者,治血脉之疾也;
释氏直指本根、不存枝叶者,治骨髓之疾也。
其无信根者,膏肓之疾,不可救者也。
儒者言性,而佛见性;
儒者劳心,而佛者安心;
儒者贪著,而佛者解脱;
儒者喧哗,而佛者纯静;
儒者尚势,而佛者忘怀;
儒者争权,而佛者随缘;
儒者有为,而佛者无为;
儒者分别,而佛者平等;
儒者好恶,而佛者圆融;
儒者望重,而佛者念轻;
儒者求名,而佛者求道;
儒者散乱,而佛者观照;
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
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
儒者进求,而佛者休歇。
不言儒者之无功也,亦静躁之不同矣。
老子曰:「常无欲,以观其妙」。
犹是佛家金锁之难也,同安察云「无心犹隔一重关」,况著意以观妙乎?
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佛则虽见可欲,心亦不乱,故曰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法之风,不动如来,犹四风之吹须弥也。
老子曰「弱其志」,佛则立大愿力。
老以玄牝为天地之根;
佛则曰「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外无一法而建立」。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老以抱一专气、知止不殆、不为而成、绝圣弃智,此则正是《圆觉》作、止、任、灭之四病也。
老曰「去彼取此」,释则圆同太虚,无缺无馀,良由取舍,所以不如。
老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
文殊师利则以身为如来种,肇法师解云:「凡夫沈沦诸趣,为烦恼所蔽,进无寂灭之欢,退有生死之畏,故能发迹尘劳,标心无上,植根生死,而敷正觉之华。
盖幸得此身,而当勇猛精进,以成办道果。
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花。
是故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
老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释则曰「离色求观非正见,离声求听是邪闻」。
老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释则曰「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老曰「智慧出,有大伪」;
佛则无碍清净慧,皆从禅定生,以大智慧到彼岸。
老曰「我独若昏,我独闷闷」;
《楞严》则以明极为如来,三祖则曰「洞然明白」,大智则曰「灵光洞耀,迥脱根尘」。
老曰「道为物也,唯恍唯惚。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释则务见谛明了,自肯自重。
老曰「道法自然」;
楞伽则曰「前圣所知,转相传授」。
老曰「物壮则老,是谓非道」;
佛则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
以谓道无古今,岂有壮老?
人之幼身亦老也,岂谓少者是道,老者非道乎?
老则坚欲去兵,佛则以一切法皆是佛法。
老曰「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
佛则云「信吾言者,犹如食蜜,中边皆甜」。
老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下士闻道,大笑之」;
若据宗门,中则勤而行之,正是下士,为他以上士之士,两易其语。
老曰「塞其穴,闭其门」;
释则属造作以为者败,执者失,又成落空。
老欲去智愚民,复结绳而用之;
佛则以智波罗蜜,变众生业识为方便智,换名不换体也。
不谓老子无道也,亦浅奥之不同耳。
虽然,三教之书,各以其道善世砺俗,犹鼎足之不可缺一也。
若依孔子行事,为名教君子;
老子行事,为清虚善人,不失人天可也。
若曰尽灭诸累,纯其清净本然之道,则吾不敢闻命矣。
余尝喻之:读儒书者,则若趋炎附灶而速富贵;
读佛书者,则若食苦咽涩而致神仙,其初如此,其效如彼。
富贵者未死已前,温饱而已,较之神仙,孰为优劣哉?
儒者但知孔孟之道而排佛者,舜犬之谓也。
舜家有犬,尧过其门而吠之。
是犬也,非谓舜之善而尧之不善也,以其所常见者舜,而未常见者尧也。
《吴书》云:吴主孙权尚书令阚泽曰:「孔丘老子得与佛比对否」?
阚泽曰:「若将孔、老二家比校佛法,远之远矣。
所以然者,孔、老设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
诸佛说教,诸天奉行,不敢违佛。
以此言之,实非比对明矣」。
吴主大悦。
或曰:佛经不当誇示诵习之人必获功德。
盖不知诸佛如来,以自得自證诚实之语,推己之验,以及人也,岂虚言哉?
诸经皆云以无量珍宝布施,不及持经句偈之功者,盖以珍宝住相布施,止是生人天中福报而已;
若能持念,如说修行,或于诸佛之道一言见谛,则心通神会,见谢疑亡,了物我于一如,彻古今于当念,则道成正道,觉齐佛觉矣,孰盛于此哉?
儒岂不曰「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髡未尝睹也」。
或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
《语》不云乎「学也,禄在其中矣」;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书》曰「作善降祥」。
此亦必然之理也。
岂吾圣人妄以禄与庆祥誇示于人乎?
或曰:诵经以献鬼神者,彼将安用?
余曰:子固未闻财施犹轻,法施最重。
古人盖有远行,临别不求珍宝,而乞一言以为惠者。
晏子一言之讽,而齐侯省刑;
景公一言之善,而荧惑退舍。
吾圣人之门弟子,或问孝,或问仁,或问政,或问友,或问事君,或问为邦,有得一言长善救失,而终身为君子者矣。
此止终身治世之语耳,比之如来大慈法施,诚谛之语,感通八部龙天,震动十方世界,或向一言之下心地开明,一念之间性天朗彻,高超三界,颖脱六尘,清凉身心,剪拂业累,契真达本,入圣超凡,得意生身,自然无碍,随缘作主,遇缘即宗,先得菩提,次行济度,世间之法,复有过此者乎?
一切鬼神,各欲解脱其趣,其于如来称性实谈,欣戴护持也宜矣。
又况佛为无上法王,金口所说,圣教灵文,一诵之则为法轮转地。
夜叉唱空,报四天王,天王闻已,如是展转,乃至梵天,通幽通明,龙神悦怿。
犹若纶言诞布,诏令横流,寰宇之间,孰不钦奉?
又况佛为四生慈父,如父命其子,奚忍不从?
诵经之功,其旨如此。
教中云:若能七日七夜心不散乱者,随其所作,定有感应。
若形留神往,外寂中摇,则寻行数墨而已,何异春禽昼啼,秋虫夜鸣,虽百万遍,果何益哉!
余谓耿恭拜井而出泉,鲁阳挥戈驻日,诚之所感,只在须臾,七日之期,尚为差远。
十千之鱼,得闻佛号,而为十千天子;
五百之蝠,因乐法音,而为五百圣贤。
蟒因修忏而生天,龙闻说法而悟道。
古人岂欺我哉!
三藏教乘者,权教也,实际理地者,唯此一事实也。
唯佛世尊是究竟法,而一切法者,为众生设也。
今不藉权教,启迪初机,而遽欲臻实际理地者,不亦见弹而思鸮炙乎?
此善惠大士所谓「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也,其不然乎!
佛法化度世间,皎如青天白日,而迷者不信,是犹盲人不见日月也,岂日月之咎哉!
但随机演说,方便多门未易究耳。
学者如人习射,久久方中。
柏大士云:「存修却败,放逸全乖,急亦不成,缓亦不得,但知不休,必不虚弃」。
白乐天宽禅师:「无修无證,何异凡夫」?
曰:「凡夫无明,二乘执著,离此二病,是曰真修。
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则近执著,忘则落无明,此为心要耳」。
此真初学入道之法门也。
或谓佛教有施食真言,能变少为多,如七粒变十方之语,岂有是理?
余曰:「不然。
子岂不闻勾践一器之醪,而众军皆醉;
栾巴一噀之酒,而蜀川为雨?
心灵所至,而无感不通,况托诸佛广大愿力,廓其善心,变少为多,何疑之有?
妙哉,佛之知见广大深远,具六神通。
唯其具宿命通,则一念超入于多劫;
唯其具天眼通,则一瞬遍周于沙界。
且如阿那律小果声闻尔,唯具天眼一通,尚能观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况佛具真天眼乎?
舍利弗亦小果声闻尔,于弟子中但称智慧第一,尚能观人根器,至八千大劫,况佛具正遍知乎?
唯其知见广大深远,则说法亦广大深远矣,又岂凡夫思虑之所能及哉!
试以小喻大。
均是人也,有大聪明者,有极愚鲁者。
大聪明者,于上古兴亡治乱之迹,六经子史之论,事皆能知。
至于海外之国,虽不及到,及可观书以知之。
极愚鲁者,诚不知也,又安可以彼知者为诞也?
一自佛法入此之后,间有圣人出现,流通辅翼。
试摭众人耳目之所闻见者论之。
如观音菩萨示现于唐文宗朝,泗洲大圣出现于唐高宗朝。
婺州义乌傅大士齐建武四年乙丑五月八日生时,有天竺僧嵩头陀来谓曰:「我昔与汝毗婆尸佛所同发誓愿,今兜率天宫衣钵见在,何日当还」。
大士临水观形,见有圆光宝盖。
大士曰:「度生为急,何思彼乐乎」?
行道之时,常见释迦金粟、定光三如来,放光袭其体。
虢州阌乡万回法云公者,生于唐贞观六年五月五日
有兄万年,久征辽左
相去万里,母程氏思其信音。
早晨告母而往,至暮持书而还。
丰干禅师,居常骑虎出入,寒山拾得为之执侍。
明州奉化布袋和尚,坐亡于岳林寺,而复现于他州。
宋太始初志公禅师,乃金城宋氏之子。
数日不食无饥容,语多灵应。
晋石勒佛图澄,掌中照映千里。
镇州善化临终之时,摇铃腾空而去。
五台邓隐峰,遇官兵吴元济交战,飞锡乘空而过,两军遂解。
嵩岳帝受戒法元圭禅师仰山释迦,有罗汉来参,并受二王戒法破灶堕之类,皆能證果鬼神。
达磨大师一百五十馀岁,灭于后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葬于熊耳山
后三岁,魏宋奉使西域,遇于葱岭,携一革履,归西而去。
孝庄闻奏,启坟观之,果只一履存焉。
文珠师利佛灭度后,四百年犹在人间。
天台南岳,罗汉所居,应供人天,屡显圣迹。
汀州南安岩主,灵异颇多。
潭州华林觉禅师武宁新兴严阳尊者,俱以虎为侍从
道宣律师持律精严,感毗沙门天王之子为护戒神,借天上佛牙,今在人间。
徽宗皇帝初登极时,因取观之,舍利隔水晶匣,落如雨点。
故《太平盛典》有御制颂云:「大士释迦文,虚空等一尘。
有求皆感应,无刹不分身。
玉莹千轮皎,金刚百炼新。
我今恭敬礼,普愿济群伦」。
皇帝知余好佛,而尝为余亲言其事。
如前所摭诸菩萨圣人,皆学佛者也。
余所谓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摄伏于具神通圣人也?
释有如弥天道安、东林慧远、生肇、融睿,陈慧荣隋法显梁法云智文之徒,皆日记数万言,讲则天华坠席,顽石点头,亦岂常人哉。
如李长者、龙居士,非圣人之徒欤?
孙思邈写《华严经》,又请僧诵《法华经》。
吕洞宾参禅设供。
彼神仙也,岂肯妄为无益之事乎?
况兹凡夫,敢恣毁斥?
但佛之言,表事表理,有实有权,或半或满,设渐设顿,各有攸当,茍非具大信根,未能无惑。
亦犹吾儒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春秋》石言于晋,神降于莘
《易》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
此非神怪而何?
孟子不言利,而曰「善教民财」,于宋受兼金,此非利而何?
盖圣人之言,从权适变,有反常而合道者,又安可以前后异同之言议圣人也?
诸同志者,幸于佛祖之言详披谛信,真积力久,自当證之,方验不诬。
天下人非之,而吾欲正之,正如孟子所谓「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
余岂有他哉,但欲以公灭私,使一切人以难得之身,知有无上菩提,各识自家宝藏,狂情自歇,而胜净明心,不从人得也,吾何畏彼哉!
晋惠帝时,王浮伪作《化胡经》,盖不知佛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灭于穆王五十二年,历恭、懿、孝、夷、厉、宣、幽、平、桓、庄、僖、惠、襄、顷、匡、定一十六王,灭后二百四十二年,至定王三年方生老子
过流沙时,佛法遐被五天竺及诸邻国,著闻天下,已三百馀年矣,何待老子化胡哉?
吕夏卿序《八师经》曰:「小人不知刑狱之畏,而畏地狱之碜。
虽生得以欺于世,死亦不免于地下矣。
今有人焉,奸雄气焰足以涂炭于人,而反不敢为者,以有地狱报应不可逃也。
若使天下之人,事无大小,以有因果之故,比不敢自欺其心,善护众生之念,各无侵凌争夺之风,则岂不刑措而为极治之世乎?
谓佛无益于天下者,吾不信矣」。
谅哉!
人天路上,以福为先,生死海中,修道是急。
今有欲快乐人天而不植福,出离生死而不明道,是犹鸟无翼而欲飞,木无根而欲茂,奚可哉?
古今受五福者非善报而何?
婴六极者非恶报而何?
此皆过去所修,而于今受报,宁不信哉!
或云「天堂是妄造,地狱非真说」者,何愚如此!
佛言六道,而人、天、鬼、畜,灼然可知。
四者既已明矣,唯修罗、地狱二道,但非凡夫肉眼可见耳,岂虚也哉?
只如神怪之事,何世无之,亦涉史传之载录,岂无耳目之闻见?
虽愚者亦知其有矣。
人多信于此而疑于彼者,是犹终日数十而不知「二五」也,可谓贤乎?
曾有同僚谓余曰:「佛之戒人不食肉味,不亦迂乎?
试与公详论之。
鸡之司晨,狸之捕鼠,牛之力田,马之代步,犬之司御,不杀可也;
如猪羊鹅鸭水族之类,本只供庖厨之物,茍为不杀,则繁植为害,将安用哉」?
余曰:不然。
子未知佛理者也,吾当为子言其涯略。
章明较著,善恶报应,唯佛以真天眼,宿命通,故能知之。
今恶道不休,三涂长沸,良有以也。
一切众生,递相吞啖,昔相负而冥相偿,岂不然乎?
且有大身众生,如鲸、鳌、师、象、巴蛇、鲲鹏之类是也;
细身众生,如蚊蚋、蟭螟、蝼蚁、蚤虱之类是也。
品类巨细虽殊,均具一性也。
人虽最灵,亦只别为一类耳。
傥不能积善明德,识心见道,瞀瞀然以嗜欲为务,成就种种恶业习气,于倏尔三二十年之间,则与彼何异哉?
迦楼罗王展翅阔三百三十六万里,阿修罗王身长八万四千由旬,以彼观之,则此又不直毫末耳。
安可以谋画之差大,心识之最灵,欺他类之渺小不灵,是恣行杀戮哉?
只如世间牢狱,唯治有罪之人,其无事者,自不与焉。
智者终不曰建立郡县,设官置局,不可闲冷,却须作一两段事,往彼相共闹热也。
今虽众生无尽,恶道茫茫,若无冤对,即自解脱,复何疑哉?
若有专切修行,决欲疾得阿耨菩提者,更食众生血肉,无有是处。
唯富贵之人、宰制邦邑者,又须通一线道。
陆亘大夫南泉云:「弟子食肉则是?
不食则是」?
南泉曰:「食是大夫禄,不食是大夫福」。
宋文帝求那跋摩曰:「孤愧身徇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可得如法也」?
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
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人神悦和;
人神悦和,则风雨顺时;
风雨顺时,则万物遂其所生也。
以此持斋,斋亦至矣;
以此不杀,德亦大矣。
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乎」?
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
由是论之,帝王公侯有大恩德,陶铸天下者,则可矣;
士庶之家春秋祭祀,用之以时者,尚可忏悔。
圆颅方服者,承佛戒律,受人信施,而反例尘俗,饮酒食肉,非特取侮于人,而速戾于天;
亦袈裟下失人身者,是为最苦,忍不念哉?
吾儒则不断杀生,不戒酒肉,于齑则但言「慢藏诲盗」而已,于淫则但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而已,安能使人不犯哉?
佛为之教,则彰善瘅恶,深切著明,显果报,说地狱,极峻至严,而险诐强暴者尚不悛心,况无以警之乎?
然五戒但律身之粗迹,修行之初步,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求道證圣之人,亦未始不由此而入也。
至于亡思虑,泯善恶,融真妄,一圣凡,单传密印之道,又非可以纸墨形容而口舌辩也。
文章盖世,止是虚名;
势望惊天,但增业习。
若比以定慧之法,治本有之神明,为过量人超出三界,则孰多于此哉!
士农工商,各分其业;
富寿夭,自出前定。
佛法虽亡,于我何益?
佛法虽存,于我何损?
功名财禄,本系乎命,非由谤佛而得;
荣贵则达,亦在乎时,非由斥佛而致。
一时之间,操不善心,妄为口祸,非唯无益,当如后患何?
智者慎之,狂者纵之,六道、报应、胜劣所以分也。
余非佞也,愿偕诸有志者,背尘合觉,同底于道,不亦尽善尽美乎?
或有阐提之性根于心者,必不取于是说,余无恤焉(《护法论》,日本大正新大藏经第五十二卷。)
烬:原无,据右引补。
潘子真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二、《山谷全书·正集》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
大门养道丘园,冥居数十年,其明于天下之义理必深矣。
试以不肖之说请之,傥以为然,足下加意垂听,幸甚。
若夫发挥乐善之心,吹嘘诗句之美,推之诸公之前,挽之青云之上,虽无不肖之助,当世君子皆当为足下羽翼也。
若足下亟知小道不足以致远,发愤忘食,追配古人,则九万里风斯在下矣
古人有言:「三折肱知为良医」。
不肖尝病于是,故不敢不以告,惟照察,幸甚。
唯心净土文政和三年 北宋 · 释守讷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八
佛说极乐净土,普劝娑婆群生,应当发愿,生彼国土。
然学顿者拂之为权说,不通理性者泥之于事相。
吾尝学《唯识》,唯遮外境,识表自心,心外无境,境全是心,心法遍周,净土岂离乎?
当念生佛,同体弥陀,全是于心。
总摄有情,诚无凡圣之异;
融通法界,宁有远近之区?
《首楞严经》:心存佛国,圣境冥现,唯阐提无信根者,则十万亿佛土远隔他方之外矣。
天衣怀禅师一生回向净土,问学者曰:「若言舍秽取净,厌此忻彼,则取舍之情,乃是众生妄想。
若言无净土,则违佛语。
夫修净土者,当如何修」?
答曰:「生则决定生,去则实不去,若明此旨,则唯心净土,昭然无疑」。
《论》云「智习唯识通,如是取净土」。
愿诸同志,决定求生。
政和三年癸巳比丘守讷叙。
按:《乐邦文类》卷四,续藏经第二编第一二套第五册。
广陈马氏礼经录 北宋 · 释元照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三五、《芝园集》卷下
清信女马氏,世居秀州海盐县广陈镇,父讳喜。
生而柔顺,长归镇人陈世华,躬勤妇事,协和亲族。
夙植所资,笃奉佛教,乐善恤物,节用好施。
至有僧道过门,孤寒投谒,皆能辍己给人所欲。
年甫三十,忽若自悟,辄慨女报,极为鄙浊,深厌劳生,无足可乐,乃曰:「年光易去,薄命难保。
苟为耽湎世乐,不自策修,一旦长往,前途何恃?
金玉虽贵,不足延龄,骨肉至亲,岂能相代」?
由是削去尘事,扫治净室,誓礼佛经,以为常课。
香灯继日,孜孜弗暇,逮于垂暮,役奉愈勤。
所遇经忏,无问丰约,皆一字一礼,历年滋多,遂盈卷帙,以字校礼,殆不胜数。
又常奉六斋,终身不缺,累受五八戒,守持颇严。
元丰五年仲夏间,微疾不起,忽见一沙门合掌而至,俄顷失之。
翌日将午,顾谓侍人曰:「日当午耶」?
又见沙门迎前相命,乃整容趺坐,屈指为印,奄然而化,是月十七日也,享寿六十六。
生三男:曰惟照,次曰惟恭,早亡,又次曰惟正。
三女皆已出适。
明年正月二十一日葬于本邑之华亭乡。
诸子号泣,以谓慈母积善,有足闻者,而不能称之,非孝道也。
遂状其实,从予丐文以识之。
予曰:吾佛之教,广大宏远,无往不利。
其教之所被,无士女、无豪贱、无老幼、无贤愚,至有笃信者焉,躬行者焉。
然后于无所得中而无不得,由来不为不多矣。
若马氏之事佛,虽莫知其肤奥,考其世善令终,亦可谓有得矣。
儒谓「女子小人是为难养」,吾以为人不可以类取,在其志而已。
且人有倥侗不可教者,虽可教而能不自守者。
于亲不能尽其养,于君不能尽其忠,吝财荒色,酣酒嗜音,醺醺终日,空空卒世。
彼虽丈夫,非丈夫也;
此虽妇人,非妇人也。
后世览此,尚不能一思齐耶?
呜呼!
安国寺法界相记 北宋 · 释元昭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
觉性元妙,惟寂惟照,洵乎因物而动,由动而昏。
昏动既作,寂乃丧,炽然起灭,无所不至。
天地万物于是有焉,浮沈亿劫而不能自返。
圣人哀之,无像示像,骇其耳目,无言建言,击其颛蒙,是故因动以教定,因昏以教慧。
虽性之相近,奈习之犹远,胶固对滞,确乎不拔,故复规以戒律,策其动止。
微戒律则动止不得其所,微定慧则心性莫之能复,修之之谓三学,述之之谓三藏,故夫从佛而学者未有不禀于戒,禀戒者未有不崇于律。
然律藏浩博,曲寻万绪,统其所归,不越有二,所谓羯磨焉、说戒焉。
羯磨即□僧之大教,说戒乃清心之要术,故能发挥佛化,纪纲僧宗,维持象运,诱掖初学。
其言既秘未具,所以不同闻;
其功既高常地,所以不胜举。
固当□之以疆畔,资之以胜业,然后律仪众法可举而行。
律法行则身口净,身口净则戒德彰,戒德彰则定慧发,定慧发则寂不远而复,结界之制,实从是而立矣。
馀杭郡盐官安国寺者,有唐开元首岁创建,元和末,号齐安禅寺,阐化于此,一时盛集,备见前记。
会昌梗塞,例为焚除。
大中四年祠宇还立,号为齐丰寺。
宋大中祥符初,复易今额。
历年滋多,独结界之法未闻于前。
天圣中慧云法师子伦者,以德业内充,力扶遗教,首谋缔搆,未遂而终。
于今一□之众,犹居自然,宿德高流,常所叹息。
是以相与筹谋,并力经营,命毗尼师主法行事,凡百轨度,率循旧章。
元丰三年十二月二十四夜,秉结告就,即勒界相,垂诸不朽。
按:道光海昌备志》卷一二,道光刊本。
猪齿臼化佛赞1104年7月27日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鸡肋集》卷六九、《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六九、《八代文钞》第三一册、《四续古文奇赏》卷二九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
猪齿臼化佛者,崇宁二年三月一日卫州获嘉县民职氏杀猪祭神,而民刘氏猎犬得其弃首骨,衔之狺狺,四日不食。
民使其子析之,其左牡齿臼中得肉如拇,色酣酣由醉玉,谛视之,如来像也。
髻有珠如,瞑目跏趺,瞳子隐然,庄严毕具,观者万人。
补之从弟新乡载之目睹其事,记于石,以示补之
补之耸然曰:佛菩萨誓救苦众生,菩萨至不爱头目髓脑,度人畜鬼出无量苦。
而具缚凡夫以利养,故杀害不已,俱入剧苦大火坑中,号呼恐怖
过又不改,佛菩萨动于威神为警。
此辈因惧生信,令诸阐提隳弥戾车于沸镬汤莲花涌出。
是佛菩萨心欲此事流布十方,诸恶众生有子许过去善根,皆大恐怖,戒悔杀害,普作回向。
诸佛现前,不觉心喜身跃,复作是言。
从不可说劫,民有齿牙,知相食,故无日不杀,由大地草万死万生。
而佛哀悯,故动于希奇,如优钵昙花,时一现耳。
夫以不可说劫,无日不杀,万死万生之中,而佛之威神才得一现,而乃独动于职氏之猪与刘氏之犬,现已应传,而若睹若不睹,若信若不信,至千万人。
夫于千万人中,而我兄弟两人者,又独得而记且赞之,则凡职氏与所祭若神,所使若屠,所杀若猪,与刘氏所衔若犬,所析若子,与记者吾弟,赞者补之,于过去世是一段事,本末轻重,皆有因缘。
惟有佛眼,悉知悉见,次第显出,终始圆成。
令四天下与未来世因此希奇,与此文字,辩意不杀,决定自知。
如利宝刀断多罗木,意已断故,业不复萌,无始怨仇,俱为眷属。
由是增长深般若,因一切诸佛之所护念,岂不胜哉!
岂不大哉!
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初夜,援笔为赞,顷刻而成,若佛力助,文不加点云。
吾观鸟兽,诸食肉形。
钩吻锯牙,惨剧罗刹
如是一类,是彊非彊。
业力所驱,啖彼养己。
是遭食者,死已能生。
反诛其偿,如汝啖我。
版筑上下,无有尽时。
此业甚深,佛所不度。
牛马草食,口方齿平。
业浅易超,无对复苦。
人非牛马,齐贝瓠犀
食谷果蔬,形善应尔。
云何不若?
马异生。
无凶吻牙,而作锋刃。
鹰虎受报,形凶则然。
人形佛形,而惨鹰虎。
故死受报,甚于马牛。
我诵此言,普劝横目。
血入牙故,杀生不休。
至人无心,同仁一视
视人如我,视猪如人。
人自不知,是猪何等?
或其前世,诸眷属因。
云何无明?
日杀眷属。
刺心取血,血大壑流。
扬汤燖毛,毛须弥聚。
死者不舍,万猪常随。
汝莫鼓刀,谓猪贱畜。
是热血里,有丈六身。
南无佛陀,南无僧祛。
我不敢杀,诸佛现前。
一切众生,若飞若走,若潜若穴,小大妍媸,其血肉中,各具一佛。
云何见佛,而欲鼓刀?
汝欲杀猪,应作是念。
罽宾国主,杀尊者时,未及舍刀,臂已墯落。
白乳涌出,六种震惊。
亦如此猪,脑破佛出。
佛不在外,佛不在中,佛不在空,佛不在色。
是猪不死,彼佛俨然。
世分别心,自说人贵。
谓羊豕业,本以供人。
彼以业来,我何故受?
受则羊豕,业归我身。
往有大猪,生不啖秽。
食薄荷草,度群业猪。
菩萨威神,示入异类。
汝自肉眼,何由识猪?
藏汝之刀,莫加猪首。
惊齿臼内,跏趺坐人。
稽首世尊,在我齿臼。
我不敢慢,无猪无人。
惟愿现前,诸见闻者。
如菩萨誓,念念勿疑。
以此胜因,普荐三世。
父母师长,若冤若亲。
化柔软心,去毒害意。
舍热血汁,获甘露浆。
苦海悉乾,同一安隐。
陈氏绣观世舍利赞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鸡肋集》卷六九
信为道元功德母,大方广佛华严义。
由坚固信生万法,维舍利子名坚固。
心无心中植此信,如地含种雨即生。
地犹有形种有差,不为
然以此两一味故,无种种性一味生。
况此无生法无差,从无尽藏来无自。
或求不得不求得,得与不得不自知。
是名不坏金刚幢,佛与众生具此胜。
我今稽首先赞佛,佛神耀力以无心。
默良久顷按指时,海印生光地金色。
是光与色为实幻,谓实非有幻非无。
以佛神力光色呈,是光色从佛心出。
我今神力与佛等,如鼓不击终不鸣。
众生身具一观音,各现其身而说法。
观音常不离汝眼,而汝眼不见观音。
旃檀绣画与紫金,无是观音无非者。
谁能信此不二义,当执缄缕如虚空。
是坚固作海无边,舍利生如海泡涌。
非观音力非尔力,如旱气透雨自滂。
或说菩萨妙吉祥,欲信众生未信者。
惟众生以未信故,舍利从此不复生。
阐提魁脍洒血林,是坚固子血中满。
投刀舍业拭面目,如热病汗濈濈生。
或说阐提身所无,是波旬说非佛说。
我观陈氏此殊胜,非出家女和合僧。
一念圆成三业空,十方菩萨为己伴。
云中金毛希有事,佛说作解受群邪。
常乐我净亦佛言,决定义中无决定。
我今顶礼菩萨足,善护念此陈氏慈。
为众生作佛因缘,一浮囊济大海水。
廖用中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三、《杨龟山先生集》卷二二
近闻朝廷询究茶盐二法,某在谏省,其大槩论之详矣,问之几叟,必能道之。
然今日闽中二法,与他路不同,见行盐法不可更革也。
本路岁额上供银二十馀万两,上供钱物与官兵俸给皆资于盐息。
抄法若行,则利归榷货漕司拱手无可为者,岁计不赀,非出于漕臣之家,取诸民而已。
两年盗贼四起,军须百出,取于民已多。
上四州军残破特甚,亦不免科敷,每一钱产科借三文。
福州为不经残破,每一钱产科借百文,民力凋敝,与残破处无以异。
近见郡官到邑中,云自二宣抚到,郡中应副到三十一万缗,其何以堪?
上四州军之民,彊壮者率以兵死,弱者往往以饿死,存者十无二三,乡下无牛无人,田皆荒废,至今斗米犹不下八九百钱。
若更有科敷,虽剥肤椎髓,无以供也。
政和以来,官吏以应奉为名,取民无有限极,至于盐法,犹不敢更革,岂今日可行耶?
茶引抑配人户,以为常赋,然今日又非前日之比。
本路产无如建安,仍多精品商贩。
江淮以北道路不通,商贩不行,岁额取足于吾闽而已,人何以堪?
司官吏势不可坐视亏欠,不免督迫郡县敷足岁额。
莫若复用搭息,罢此一司良便。
若见丞相,当力为言之,则一路受赐不浅矣。
闲居杜门,嫠不恤纬,缕缕及此,惟照亮,幸甚。
大藏圣教法宝标目序偈 宋 · 王古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一三
归命正遍知,如来妙法藏
十方大菩萨,三尊真圣众。
我今于法宝,愿作胜妙缘。
若以一毛端,测量太空界。
如说须弥顶,是诸天住处。
如指海波中,大鱼龙窟宅。
广大殊胜处,非一言可尽。
然其所标显,举要非妄谬。
悯彼不遇者,望涯而自绝。
常时过宝所,终身空手过。
暂能一经目,即植菩提根。
清信乐法人,未暇遍披阅。
昆山片玉,沧溟采如意。
随其所欲见,发函即有得。
多闻博览人,已知龙藏者。
温故检忘误,释然得本明。
除彼大阐提,有是种种益。
海墨书一义,九旬而演妙。
云何以片言,而欲显法要。
如来在定时,五百阿罗汉,各各说所解,而皆非佛意。
各顺正理故,可依而无罪。
我今所撰述,悉稽古德语,非我妄臆说,是故应信受。
智者悟拨喻,不著文字相,见月而忘指,入海讥算妙。
方便有多门,岂以一废百?
种种皆佛事,全来彰妙用,以此胜功德,愿常在佛会。
一音所演法,历耳永不忘。
如海受大雨,亦如水传器。
持以利众生,如法界无尽。
按:《大藏圣教法宝标目》卷首,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昭和法宝总目录卷二。又见《居士传》卷二二。
九华禅寺记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五、《跨鳌集》卷一七
九华寺权舆,开山拓地。
约赋拟中人千金之产,一列侯汤沐之奉,苦营乐施,不知何物。
老师长者,无一画篆隶可按,独有伪蜀赐书百函在,以故不知所从来。
群山逶迤,卧龙蹲彪,右揖左朝,前列如几,石矗矗若墉。
行至水穷,坐观云起,兹古人植锡处,用意不凡。
自眉往,举武九千,涉大江。
自陵往,凡两舍。
间蹊若丝,獾愁鸟悲,高者去天一握,下者及地九泉,天限殊胜,隔离风尘。
其徒以律为家,私凿户牖若蚁穴蜾裸然,妇蚕息败行券,责偿无一法,叛俗夙伧,奸人羼名觕迹,以为狡穴疾薮。
元祐丁丑太守杨公庆基上章叩礼部,请革为禅,邦人讲词,愿得文禅师主法席。
使者五返,然后自锦官载师以归,缁素车骑,联沓二百里,道他境,县令戒候,吏惟肃。
未至陵二十里,太守郊迎,吏卒负弩先驱,观者如堵,举袂生风。
钲铙贲镛,钟声𠼱呗,箜篌洞箫,幡帜宝花,旃檀枫香,非云非烟,广列导前。
师笑曰:「何关道人」?
车至门,扶马祖、百丈之规以绳下,鱼鼓鍧然,趋凫峙玉,细柳号令,不识部曲,猊座传要,北祖、南宗,杏坛崆峒,此有遗风。
载圮载倾,为屋六百楹,轮奂离异,斯事且置。
自无始以来,我与诸人负杀盗淫罪,流浪生死,震旦国土中天佛日争,先睹之为快哉,与诸人投入𣊺僻,自䁾以瞽。
况今空山陁,色色三昧,便有阐提,宜回心以向是,中无复摩登伽女毁戒,婆罗外道毁法,波旬王毁道,断自文禅师始。
寺有记自李某始。
文殊维摩画赞 宋 · 程俱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北山小集》卷一六
是妙吉祥,七佛之师。
为大医王,法病是治。
五蕴十二行,即大总持。
五浊海中,得净摩尼。
非取非舍,不即不离。
化度无量,十方四维。
而默无言,而寂无为。
是欢喜藏,亦大阐提
是无垢施,惟金粟尊。
真俗无异,人法何存。
于不二境,示不二门
三十二义,诤论纷纭。
最后文殊,无说无闻。
而我一默,是义方圆。
拟议之际,电掣星奔。
双林大士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一、《北山小集》卷一八
梁中大通六年正月婺州乌伤县民,自号「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天中天」,使其徒奉书诣阙,书词甚高,谓帝国主救世菩萨,其言上中下三善,以虚怀不著为上,护养众生为终;
言大士弘正教,普度群物,闻皇帝志善,欲来论议。
武帝异之,诏曰:「善慧欲度脱众生,解一切缠缚。
大士行无方所,若欲来,随大士意耳」。
乃以十二月至钟山
明年三月八日至阙下。
武帝素闻其神异,预敕诸门皆锁。
大士及门不得入,以大槌一叩,诸门尽开,径入善言殿。
初,大士将入都,持大木槌二,人莫测其意,至是人谓「叩门槌」云。
谒者,三赞不拜,直上三榻,对语益玄谐。
帝为设食,食竟,直出钟山,坐定林松树下,诏县官资给,自是名僧胜士云集坐下。
大同元年,帝讲《三慧般若经》重云殿,公卿侍从前集。
乘舆至,悉起迎,大士坐如故。
御史中丞问状,答曰:「法地若动,一切法不安」。
又与座人辩诘如响。
讲罢,帝赐水火珠二,大径寸,以取水火于日月云。
翼日,帝独延大士寿光殿语。
夜漏,上乃出。
五年,再入都,与帝论息而不灭义。
又说帝曰:「一切色像莫不归空,无量妙法不出真如。
天下非道不安,非理不乐」。
帝默不怿。
太清二年三月白众,将持不食上斋,烧身为大明灯,供养三宝,普度一切。
弟子哀惧劝请,愿以身代者十九人,烧指、截耳、刺心者二十八人,持上斋三日者十五人,卖身奉供者又二十馀人。
梁末饥乱,大士日与其徒拾橡栗,揉菜作糜,以活闾里,盗不忍犯。
光大二年冬嵩头陀死于龙丘岩。
是日,大士心知之,集众谓曰:「嵩公已还兜率天,与我同度众生去已尽矣,我不得久住于此」。
作《还源诗》十二章,乃于太建元年四月乙卯示寂,年七十三。
越三日,体复柔煖香洁。
又七日,县令陈钟耆来礼敬传香,次及大士,犹反手取香,众益惊叹。
遂葬潜印渚松山之隅,累甓为床,置尸其上,大士命也。
大士姓傅名翕字玄风,世农,少以渔为业。
娶妻刘氏,后号妙光。
生二子:普建、普成
大士年二十四,方溯渔稽停塘下,有胡僧至,语大士曰:「昔与汝于毗婆尸佛前发大誓度众生,今兜率宫居宇故在,何当还耶」?
大士不领其言。
僧令大士鉴水中,则圆光宝盖环覆其身。
大士即悟宿因,语明僧曰:「吾方以度众生为急,何暇思兜率之乐乎」?
弃渔具,从僧至松山下双梼树间曰:「此修行地也」。
后即其所建双林寺云。
胡僧嵩头陀也。
赞曰:
众生与佛非有别,善恶痴慧幻中出。
了知是幻非别幻,三千大千一尘许。
无上兜率正遍知,于五浊现众生相。
渔河取食资畜养,示杀害及诸愚痴。
一朝照水悟宿因,于众生中现佛相。
说法如云遍十方,具无碍辩大智海
以何因缘现如是,欲示众生与佛等。
不令著凡圣二见,欲令众生反实际。
翻覆手无所得,呜呼广大天中天(其一)
众生于无始劫来,以爱不舍受生死。
是爱由执有我故,从是展转爱诸有。
大士为是哀众生,以众生所甚爱者。
誓舍身命作供养,燔然百体如薪炭。
摄诸众生执我爱,誓舍饮食忍饥渴。
摄诸饕害私口腹,誓舍妻子为佣作。
摄诸众生痴眷属,誓舍田宅受用物。
摄诸众生贪盗者,乃至佛法亦应舍。
无取无著无所受,呜呼慈忍天中天(其二)
众生各具大神力,出入变化无有碍。
父母所生眼耳鼻,乃至意根无分量,悉能遍觉三千界。
法尔如然不自了,为诸业识之所障。
大士河滨释罔罟,即现种种诸神变。
或于梦中示奇相,化摄上慢阐提者。
光明手中妙香出,及遍山野微妙香。
净修广放光明,手行钵饭餍百众。
或踊身高一由旬,宝塔珠络莲华地。
足长三尺紫金色,长大相好翔虚空。
如是奇妙不可测,皆自本际妙庄严,非作故现希有事。
呜呼自在天中天(其三)
过去诸佛如虚空,遍一切处无留碍。
众生随根器广狭,以一念心各得见。
如人窥井及穿牖,堂室岩谷并墟落。
乃至升高望四野,随所见空相不同。
有人独坐须弥峰,尽见虚空无边表。
大士佛身亦如是,无一丝毫作眼障。
与无量佛不相离,一念历通前后际。
善世尊我昔师,松山七年安不动。
释迦定光下道场,乃至七佛常现前。
天龙四众共围绕,唯释迦文数顾语。
云当继立大法幢,今如维摩金粟尊。
居士身作权化,又以掌合大士手。
光明小大无有别,复遣弟子助道化。
曼殊普门二化身,呜呼具足天中天(其四)
圆觉一切魔即佛,具一切觉佛即魔。
大士不舍一切法,于实际中大建立。
而于梦中现金像,谓是魔鬼所变化。
以杖剖击尽无馀,乃知大士妙智力。
摧殄邪见亦如是。
有世中王著小法,不了圣谛第一义。
大士为说色像空,令趣如如真实际。
金刚般若甚深法,彼请大士为宣说。
摄衣登坐众倾耳,应时抚几即下座。
座中鸟爪师子王,知大士说是经竟。
呜呼妙总天中天(其五)
颂古一○一首 其十三 北宋 · 释子淳
 押真韵
家山归到莫因循,竭力寅昏奉二亲。
机尽功忘恩义断,便成不孝阐提人。
陆元钧颂四首 其四 宋 · 释惟照
 押支韵
夜堂人静雨霏霏,润泽焦枯总不知。
堪笑当年净名老,对文殊语恰如痴宋陆游《家世旧闻》卷下 《家世旧闻》:先君为准西提举常平日,因行部,至舒之三祖山,所谓山谷者也。其长老惟照号照阐提偶出。先君留颂壁间云:“芙蓉已入双林寂,山谷今传佛祖衣。千里客来何所遇,夜堂人静语霏霏。”归作四颂和答云云。)
自赞 宋 · 释惟照
 押歌韵
自小来打硬,佛祖不奈何。
放藞苴住院,殃害杀禅和。
道行阐提道,歌唱阐提歌。
欢喜入地狱,谁管你阎罗(同上书卷二九)
偈八首 其八 南宋 · 释明辩
 押皓韵
龙门和尚阐提潦倒。
不信佛法,灭除禅道。
拶破毗卢向上关,猫儿洗面自道好(《嘉泰普灯录》卷一六)
重开僧史略序 北宋 · 释法道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僧史略》下
佛书所载,地狱、鬼、畜、北俱卢州、长寿天、佛前佛后、生便盲聋瘖哑、世智辩聪不信毁谤佛法僧者名八难处,又曰八无暇。
盖生其处者,障难深重,无暇修心,不知正法,长劫驱驱,轮回不息故也。
是知世聪俗慧,不达佛书,则理昧正真,事同盲聩。
矜伐衒耀,自为己能,沮善诋僧,佛所不救,生遭贬谪,死入阿鼻,违逆皇天,招延世乱,皆此辈也。
致乱皆因蠹善,具载佛书。
本朝王内翰禹偁生平著述,排诋释氏,虽唐韩退之、吾宋欧永叔,佛书所谓「天魔波旬阐提外道」无以加也。
间遇英杰之僧,亦心重之。
余尝读王公禹偁文集,有赠僧录通慧宁公诗,曰:「诏僧史浙江滨,万卷书中老一身。
赴阙尚骑支遁,援毫应待仲尼麟。
溟濛雪彩松窗晓,狼籍苔花竹院春。
还许幽斋暂相访,便陶令满衣尘」。
其意窃比陶彭泽远法师故事而自高之也。
欧阳文忠公亦录王内翰僧录元夜观灯嘲谑之言,有「秦郑不爱未坑」之语。
王又述宁之墓志,则有心慕诚服之意,叙宁有文集一百七十卷,见行于世。
王之毁僧破佛,蜂虿枭獍,吠尧弹凤天下皆知矣,独于通慧友爱相师,赋诗述铭以褒美之,何也?
通慧学行才识,兼类相求,自相友爱耳。
且世谛文章,未知其高下,其于学佛明心,博通大教,王必不及也。
且夫释氏横阔胜大之言,包罗法界,洞彻邻虚,断惑出缠,冥真会圣,永抛轮转,长挹爱河,出万劫之迷津,脱四魔之见网,历劫灾而不坏,与虚空而并存,与夫世文实霄壤矣。
佛之利见也,应大机则重重华藏,刹刹分形;
接小凡则丈六化身,三千界主。
所以宣尼推为至圣,老氏尊之竺乾,吾师号佛,觉一切民也。
溥天慈父,覆育群伦,超出世间之大圣人也。
孔、老二圣岂妄推之?
盖见善不及,守雌保弱,不敢为天下先之志也。
本朝驸马都尉李度题寺咏佛诗曰:「仲尼推至圣,老氏称古皇。
天上及天下,应更无比量」。
勒碑于相国寺之东庑别院。
盖佛者流光于混元之前,列影向太虚之始,慈云法雨,润泽群生,千圣乐推,万灵欣奉,宜乎宣尼伯阳闻风而悦,慕德而归命焉。
唐李商隐赞曰:「吾儒之师,曰鲁仲尼
仲尼师聃,龙吾不知。
聃师竺乾,善入无为。
稽首正觉,吾师吾师」。
懿哉儒言,知佛者也!
经不云乎:除摩利支山不产旃檀木,好语皆生佛法中。
佛未出时,世谛幻法,皆无名字。
佛之设教,统应群机,撮要而言,不出乎真俗二谛。
其真也,诠妙理之格言,究死生之出要;
其济俗也,奖善罚恶,罪福报应。
至于治世之书,亦诸佛之遗化也。
故经曰:一切世间安民济物,皆是诸佛。
法灭尽后,有婆罗门采什佛书,安置己典,传于后世,大千国土,各有典彝,在天竺则四韦陀,此土则五经三史之书也。
故曰一切法者,皆是佛法,岂徒言哉!
如今黄冠剽窃佛经,撰成己教,外道经书,半偷佛法,识者尽知矣。
宁师内外博通,真俗双究。
所集《物类相感志》,至于微术小伎,亦尽取之,盖欲学佛遍知一切法也。
崇宁四年,敕加命号,曰「东京左街僧录史馆编修、圆明通慧大师」,以旌其学行。
之所著,唯《大宋高僧传》三十卷与《僧史略》三卷,奉敕入藏颁行外,馀多湮没兵火之中。
得斯藏本,佛法事理,来历纪纲,舍此书而弗知也。
茍斯文之坠地,顾大法之将沉,由是敢率同袍,兴心内护。
爰有两街僧录鉴义临安府前后政僧官禅讲,同出长财,命工镂板,附藏流通。
因写王诗、欧公之录以示方来,使知世智辩聪之流有时而信焉。
三教之贤圣,理归一揆,则八无暇之沉沦尚可救也。
故为序之。
绍兴十四年甲子四月己巳如来诞圣日,传西天三藏法、特赐宝觉圆通法济大师法道序。
何枢密 其二 宋 · 郑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一、《北山文集》卷二○
某再拜。
辛酉之行,为上流而出,仰托朝廷,不至败事。
襄阳,被受分画指挥,便知此责不轻矣。
画疆分界,元无定处,止令与北官商议。
索价之高,势自当尔。
使某满足其意,委之而归,则勒马东还,岂俟今日?
调和内外,事有万端,不失此躯,真为天幸。
使枢密不闻其略,当亦想而知也。
稽留使事,朝廷既不以为罪,而虏意似亦稍缓,岂密庸之功有及是耶?
幸甚幸甚!
然疆埸凡百皆已措画,不至上烦钧念,仰惟照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