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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丞相小简 其三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二
某近蒙宪车出相公先生所赐钧翰八字(宽弘详练,生物之道。),仰荷镌诲之笃。
某尝闻尼父一言而子路终身诵之,子太叔一言而赵简子终身守之。
夷考二子行事,由也不得其死,也失节于晋阳,俱不能践言。
某虽不敏,然佩服明训,敢不终身以二子为戒?
登对进易变体义劄子绍兴二十八年四月五日 宋 · 都絜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三
绍兴二十八年四月五日
臣世业箕裘,诵习《羲易》。
往年尝进《说义》,仰冒天威,上赖圣慈宽其谴责。
又尝窃谓古人即卦爻之变体,而引用爻辞者,见于左丘明《春秋》之传,如晋史蔡墨即《乾》之《姤》与其《同人》、其《大有》、其《夬》,引潜见飞亢之辞,以至郑游吉等引《复》之《颐》,《师》之《临》,《丰》之《离》,而各指其爻辞之意。
若夫初上中爻九六所居,则未尝一言及之。
臣乃妄意爻辞所系,必协变体之义。
于是试以某卦之某卦之爻而推其所系之辞,见其辞旨与变体协,因演其义,爻为一篇,凡三百八十有四。
盖谓《易》宜有是一家之学,寔蔡墨等启之也。
虽臣三隅之说,寸长尺短,而墨等一隅之举,似不可弃。
是用缮写釐为八册,因轮面对,不避斧钺之诛,赍诣东上阁门,听候圣旨投进。
伏望陛下体《易》之广大,而与人为善,恕臣之狂简,而谓言志之何伤,略晚学之谬言,而广古人之至论,断自圣裁而去取之,岂胜幸甚!
取进止。
四月日,左朝奉大夫尚书吏部郎中都絜劄子。
按:《易变体义》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经筵故事十三首 其十二 淳熙三年二月二十五日1176年2月25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春秋左氏传》:襄公二十五年子太叔问政于子产
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
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其过鲜矣」。
臣闻农夫之于稼穑也,始则殚耕垦之劳,次则施播种之力,然后自苗而秀,自秀而实。
及其久也,收茨梁之积而岁功成,固未有勤劳于初而卤莽于后者也。
国家为政,何以异此?
规模既定而施设随之,一日则有一日之功,一岁则有一岁之效,兹必至之理也。
春秋时,郑寔小国,子产之为相,从政一年,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
忠俭者与之,泰侈者毙之。
于宿弊未免有所更,于群情未免有所拂也,故当时舆人兴杀之之诵。
逮夫三年而后,子弟诲矣,田畴殖矣,其功日著,其效日成,向之欲杀者今惟恐其不长存也。
此无他,设施有序,始终无倦故也。
彼小国之佐犹能若此,况以天下之大,为政不难,苟日夜以思之,朝夕而行之,则何事不济?
何求不获?
亦在乎勉励而已。
道艺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三、《悦斋文钞》卷八
古之学者兼于艺,后之学者耻于艺。
《周官》之教万民以艺,养国子以六艺;
王宫之官府,则宫正教以艺;
国子之游倅,则诸子考其艺。
子生则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六年教之数与方名,八岁入小学,习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十三诵诗、舞勺,成童舞象,二十而冠,始学礼,舞大夏
此其教之序也。
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籥,春诵夏弦,秋学礼,冬读书。
此其教之时也。
古之学者,其兼于艺,可谓勤矣。
后世不然,礼乐不素习,曰:「吾将求其义」。
射不屑为,曰:「吾将专于文」。
书数不求精,曰:「吾将志其大」。
见簠簋、笾豆、牲牢、圭币之陈,则曰:「彼有司存焉」。
睹钟鼓、管磬、干戚、羽旄之设,则曰:「彼太师掌之」。
至于祝史、射御、医卜、百工之事,则曰:「彼皆执技以事上,出乡不与士齿者也」。
此后世之士所以耻于艺也。
呜呼!
周公大圣人也,而曰多材多艺;
孔子大圣人也,而曰执射执御,况下于者,而可耻于艺乎?
学者猥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吾当学德行而已,乌在其为六艺」?
是特知圣人之言,未知其所以为言也。
圣人之为是言,不欲学者之专于艺,而欲其兼于艺;
不欲学者为艺之艺,而欲其为道之艺也。
道散乎形气之间,无乎不在,故六艺之中各有道焉。
先王之教,必曰道艺,盖取乎有道之艺,而不取乎非道之艺也。
呜呼!
吾不得见盛周之道艺,而尚得闻衰周之道艺。
赵简子问揖逊周旋之礼,子太叔告以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
景王将铸无射,而为之大林,伶州鸠告以保乐爱财之道
每射一人,掩其目,有如工尹商阳之仁;
羞与射者比,有如王良之正。
反正为乏,伯宗以知丰舒之亡;
皿虫为蛊,医和以知晋侯之疾。
万,盈数也,卜偃知魏之必大;
世,数末也,史赵知陈之复封。
此皆艺之近于道者也。
若乃居丧而求彝器,数典而忘其祖,知悼子在堂而闻钟声;
誇七札之拔,则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
羊羹之偏,则曰「今日之御我为政」;
图用瓒之利,则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
此皆艺之戾于道者也。
学艺而戾于道,诚小人也;
学艺而近于道,不亦君子乎?
颜渊之言曰:「舜不穷其民,造父不穷其马」。
孟子曰:「知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
射御一艺尔,颜子以之得御民之道孟子于此悟圣智之理,道之于艺,果何所不在耶?
夫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善学者志夫子之,以求颜、孟之得于道艺,其庶几乎!
政之宽猛孰先论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象山集》卷三○
君不可以有二心,政不可以有二本。
君之心,政之本,不可以有二,而后世二之者,不根之说有以病之也。
宽猛之说,其论政之不根者欤!
歧君之心,挠政之本,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惜乎未之辨也。
唐宪宗权德舆政之宽猛孰先,当时德舆之对,似亦有得乎吾所谓「君之心,政之本」者矣,惜乎其不能伸之长之,而宽猛之说未及辨也。
宽者,美辞也;
猛者,恶辞也。
宽猛可以美恶论,不可以先后言也。
强弗友之世,至于顽嚚、疾狠、傲逆、不逊,不可以诲化怀服,则圣人亦必以刑而治之,然谓之刚克可也,谓之猛不可也。
五刑之用,谓之天讨,以其罪在所当讨,而不可以免于刑,而非圣人之刑之也,而可以猛云乎哉?
蛮夷猾夏,寇贼奸宄,舜必命皋陶以明五刑。
然其命之之辞曰:「以弼五教,期于无刑」。
皋陶士师之任,固以诘奸慝、刑暴乱为事也,然其复于舜者,曰「御众以宽」,曰「罚弗及嗣」,曰「罪疑惟轻」,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呜呼!
此吾所谓君之心而政之本也,而可以猛云乎哉?
宽猛之说,古无有也,特出于《左氏》载子产告子太叔之辞,又有「宽以济猛,猛以济宽」之说,而托以为夫子之言。
呜呼!
是非孔子之言也。
且其辞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
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使人君之为政,宽而猛,猛而宽,而其为之民者,慢而残,残而慢,则亦非人之所愿矣。
呜呼!
是非夫子之言也。
《语》载夫子之形容,曰「威而不猛」,《书》数羲和之罪,曰「烈于猛火」,《记》载夫子之言,曰「苛政猛于虎也」。
故曰猛者恶辞也,非美辞也。
是岂独非所先而已耶?
是不可一日而有之者也。
故曰可以美恶论,不可以先后言也。
左氏之传经,说《春秋》者病其失之诬,柳宗元非其《国语》,以为「用文锦覆陷阱」。
彼其宽猛之说,其为诬而设陷阱也大矣。
左氏不足道也,吾观西汉董生三策,不能无恨。
三策之辞,大抵粹然有、伊、傅、周、召之风,使人增敬加慕。
其首篇有「王者宜求端于天,任德不任刑」之说,尤切时病。
武帝再策之,有所谓「商人执五刑以督奸,伤饥肤以惩恶」之说,且继以周、秦之事为问。
尝谓当时待诏者百有馀人,至于此语,未必非仲舒「任德不任刑」之言有以激之也。
此其说盖亦有所自来,而仲舒乃不之辩,特推周家刑措之效,以为由于教化之渐,仁义之流,非独伤饥肤之效也。
殆若无以加答,而迁就其说者然。
若夫周措刑之美,秦用刑之非,武帝固自言之矣。
彼之所问者,特以「商人执五刑以督奸,伤饥肤以惩恶」,有异于周之措而秦之用,此则武帝之所据以遂其任法之意者也。
此其说,盖出于《戴记》「商人先罚后赏」之言。
呜呼!
尽信书不如无书
战国之君,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孟子必力辩「血流漂杵」之言,以为非是。
武成》,周书也;
战国,周之世也;
《书》者,又夫子所定,去孟子未久也。
至其言有害理非实,而足以病人君之心术,亦必力辩而无嫌。
武帝之时,经籍出于秦火灰烬之馀,而记礼之书特传于二戴之口,其非圣人之全书明甚。
其所谓「执五刑、伤饥肤」之说,又背理非实,亦彰彰明甚。
仲舒胡不稽「克宽克仁」之言,「敷政优优」之言,「后来其苏」、「后来其无罚」之言以告之,且申《戴记》「先罚后赏」之说,明辨其非是,以祛武帝之惑,顾乃迁就其说而不之辩,亦异于吾孟子矣。
张汤之徒,竟以任职称意,公卿之间,往往系狱具罪,知见之法兴,绣衣之使出,网密文峻,而奸宄愈不胜,吾于仲舒之策,不能无遗恨焉。
至再传而为宣帝之杂霸,又转而为元帝之优柔,皆此说之不明也。
尝谓古先帝王未尝废刑,刑亦诚不可废于天下,特其非君之心,非政之本焉耳。
夫惟于用刑之际而见其宽仁之心,此则古先帝王之所以为政者也。
尧举舜,舜一起而诛四凶。
鲁用孔子孔子一起而诛少正卯
是二圣人者以至仁之心,恭行天讨,致斯民无邪慝之害,恶惩善劝,咸得游泳乎洋溢之泽,则夫大舜、孔子宽仁之心,吾于四裔两观之间而见之矣。
然则君人者,岂可以顷刻而无是心?
而所谓政者,亦何适而不出于此也?
故曰君不可以有二心,政不可以有二本。
唐李吉甫尝言于宪宗曰:「刑、赏,国之二柄,不可偏废。
今恩惠洽矣,而刑威未振,中外懈怠,愿加严以振之」。
当时帝顾问李绛虽能以尚不尚刑之说折之,然终未能尽惬于理。
盍亦曰:「吉甫宰相,若中外诚有傲逆淫纵,败常乱俗,丽于法而不可逭者,盍亦明论其罪,告主上以行天讨乎?
何乃泛言刑威不振,劝人主以加严,此岂大舜明刑之心,而皋陶所以告舜之意乎」?
如此,则不堕于偏废之说,而吉甫之失自著矣。
噫!
吉甫斯言,可谓失其本心者也。
其后于頔劝帝峻刑,帝乃告诸朝而推论其意,吉甫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则吉甫亦可谓知耻者矣。
后之欲以险刻苛猛之说复其君者,尚鉴于此哉。
善哉!
德舆之所以告其君者乎,盖亦有合乎吾孟子告君之机,惜乎其无以终之也。
人君之所以进于先王之政者,盖始于仁心之一兴尔,然而事物之至,利害之交,此心常危而易蔽。
况夫水溺火烈之说载于《左氏》,严理宽乱之论著于崔寔,而世莫之非。
一旦而君有宽猛孰先之问,安知其不有所蔽而然乎?
德舆首告以太宗观《明堂图》以罢鞭背之罪,此与孟子以见牛之说告齐宣王何异,真足以兴其仁心矣。
宜乎宪宗然之无疑。
其后不惑于吉甫于頔之说,而能顾问李绛,推论于朝者,未必非德舆斯言力也。
虽然,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政也。
仁心之兴,固未足以言政。
孟子之兴其仁心者,固将告之以先王之政也,若德舆则不复进于是矣,此吾所以惜其无以终之也。
呜呼!
是说之难久矣。
自尧以是而哀鳏寡之辞,舜以是而称皋陶之休,禹以是拜伯益之言,汤以是优代虐之政,文王以是明丕显之德,武王以是释箕子之囚,至于穆王犹能以是而作《吕侯之命》。
三代降,斯道其不行矣;
孟子没,斯道其不明矣。
夫自汉儒之纯如仲舒,犹不能使人无恨,则吾于德舆乎奚责?
游氏世谱 南宋 · 游九言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二、《默斋遗稿》卷下
游以氏见春秋之世者三,晋、周、郑是也。
按《左氏传》,鲁庄公二十四年,晋桓庄之族逼,献公患之,与其臣士蔿谋尽去游氏之族;
二十四年人伐滑,周襄王使大夫游孙伯如
此见于晋、周者。
郑文公庶子,其母燕姞梦天与己,因名之,是为穆公
穆公支子十一人,而为卿者七,号七穆
公子偃,七穆之一也。
偃字子游,其子虿字子蟜,楚字子南。
昭公元年,楚以罪放于吴,不知所终。
独子蟜之子曰吉、曰昄,《论语》「世叔讨论之」、《左氏》「子太叔美秀而文」者,皆谓也。
古者天子建国,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
诸侯卑,不得赐姓,世子传嫡相绍,而支庶称公子、公孙。
公孙之子用王父字为氏,故子太叔始用王父之字氏游,而晋、周二族莫知其得姓之自。
且其后久矣无闻,惟吉子遬、昄子良见于经传。
且偃、虿、、遬,仍世相,至战国仆于韩,世绪始不续。
今之言游氏,不敢本晋、周而本郑公子偃者,盖犹有传故也。
郑言之,实姬姓矣。
周之季樗里子有客曰游腾西汉《艺文志》有游棣子著书一篇。
自秦、汉、曹魏,更数百年无见焉。
西晋时,始有豪于金城者,与曲氏敌。
西州谚曰:「曲与游,牛羊不数头。
南望青门,北望朱楼」。
其仕于时有楷,为金城太守,迁梁州刺史
有颢,为司隶校尉
刺史司隶谱世不详。
西晋衰,居广平任城者有子远,刚方忠智,仕刘曜大司徒
有邃,仕慕容廆,号称股肱;
有纶,保苑乡,受幽州王浚爵命,其兄统为司马;
有钦,冯翊人苻坚败,据颍阳
自统而上,皆广平人,亦不能知其昭穆也。
逮托跋世,任之游益盛。
曰雅,字伯度,仕太武,累官秘书监梁郡,卒赠相州刺史谥宣侯
子僧奴,孙双凤,皆袭爵。
宣侯之弟恒,其子昙护,为中散,迁典侍令,赠肆州刺史
同邑又有乐浪太守鳝,仕慕容熙
乐浪生幼,仕冯跋,假广平太守
广平生明根,字志远宣侯从子弟也。
性清约,综习坟典,仕屡进谠言,位仪曹尚书大鸿胪卿,封新泰伯
历官内外五十年,年踰七十致仕。
又起为五更,赐安车,给上卿禄,国有大事,玺书访之,卒谥靖侯
子兆,字伯始袭封,终尚书右仆射谥文贞
公子祥,字宗良袭新泰伯,位国子博士
文贞清贫儒雅,方正之操,时人服之。
明帝之初,近侍群官预在奉迎者,自侍中崔光以下并加封,而文贞亦加文安县
独辞曰:「子绍父爵,礼也」。
卒不受。
博士之世,明帝文贞昔辞县侯,复欲封博士
博士守父志,又固辞,论者高之。
文贞廷尉时,宣武尝有所敕,文贞执不从,曰:「臣安可曲笔也」?
及元乂将害太傅清河王怿,公卿畏乂,皆失色顺令,文贞独抗不可。
至是明帝又追论文贞清河之议,封博士高邑县侯
高邑卒,谥曰文
子皓,字宾多,袭爵,终侍御史
盖自乐浪太守六传至此,世系又亡。
《隋史》有靖侯玄孙曰元,字楚客,亦居广平任城
父宝藏,止云位至太守
炀帝使元督运黎阳,引大义责杨玄感
玄感反谋已固,害之,赠银青光禄大夫,拜其子仁宗弋阳通守
然史称光禄靖侯高祖,则太守侍御为昆弟矣。
不知果为高邑之子否乎?
又不知所谓玄孙者,果为曾玄之玄,或姑以远言之乎?
游自得姓以来,独此八世为可考,而中断勿明,复不敢支缀。
呜呼,谱绪散亡,真可叹也!
侍御有弟曰安居,仕高齐,亦袭新泰伯
靖侯叔父矫,历濮阳钜鹿郡守,赠冠军将军相州刺史
冠军之孙馥,为国子博士
博士之弟思进尚书郎中。
史牒所载又止此。
《魏志》复有郡功曹毅,字幼齐
生子楚,字子元,为陇西太守,以功封侯。
高齐相州长史京之,生女为神武妃,见谓有德。
又有中书舍人诠之,见于《南史》。
此皆散在简编,不可考辑者也。
李唐之世与隋、齐、魏相接,而广平任城之族又微。
有曰仙芝、曰奉寰,仅为裨将,无勋名可见。
寰之子曰骞,开元中桂州都督、平卢节度使,见龚颖《历运图》耳,又不知此三君果为广平任城之裔否也。
唐至五代三百五十馀年,《登科记》仅得九人,曰山甫、曰乾晦、曰芳、曰温、曰升伯、曰蔚、曰恭、曰震,而五代一人,曰邵,又隐勿显。
唯《九国志》列传载恭字梦得建安人,以文才见推,为杨行密知制诰,卒。
子简言,字敏仲,仕南唐李氏,累为翰林学士,辅后主门下相
子逊,位千牛备身,自此入本朝矣。
某居田间,无多文字可以稽据,盖自《左氏》而下,寻绎史传,所得者止此。
至于稗官、虞初、杂记与夫古之言氏族者,无暇尽阅。
虽然,大略具之矣。
自先君朝请逆数而上,十世祖匹,始为建州建阳之长平里人。
匹生吴,仕为镇使,始分二支。
其季某生二子,季曰廓。
廓三子,仲曰惟惠。
惟惠二子,季曰正卿
正卿二子,季曰宗元
仁宗世,州举进士南省,有司首选之。
是时廷试犹有黜,不尽取,公见遗而归。
早世,以兄晞古之子轼为后,是为某曾大父。
隐居勿曜,赋诗饮酒,徜徉武溪之濆。
姿豪逸而不谈人过,为诗清劲而不刺讥当时之事。
兄弟三人,友爱皆笃。
曾大父名虽出继,而省元兄弟未尝析居,故三人终身亦不异食,乡老至今诵之。
里有三恶少,戈醉行,里闾惊窜。
公见之,曰:「何哉」?
曰:「某氏子抑吾,气莫能伸,将杀之」。
公曰:「杀之能免死乎」?
曰:「不能」。
「然则何苦至是」?
少年悔,公语某氏子善遇之,乡人以是化其德。
所居号「梅轩月榭」,而自号「武溪钓翁」,当世文人达官多过其庐,公与之饮而未尝出也。
其诗曰:「一江短艇横,青天浩浩白云行,蓬窗醉卧兮非独醒
不知夫轩之与冕,孰念夫功之与名?
归去来兮,一竿月明」。
其风致如此。
生二子,季曰其藩,即先君之考也,德如武溪而姿粹和。
宣和间,居太学上舍太学之士尊师之。
戊戌进士第
归邦邑,邦邑之士尊师之。
太学时,从游者后多至宰相侍从,公淡然不往求也。
朝奉大夫,后赠大中大夫
有二子,先君訔,冢嫡也。
绍兴辛未进士,终朝请郎
此某本支也,然独详何哉?
谱者某所述,而知吾之祖为详故也。
其始祖而下,派分者自别著焉。
闻之故老,四世祖讳某者,殁于雍熙四年
雍熙丙戌上至太祖受命才二十七年,则始祖自唐末居长平无疑,然莫知其所以徙。
虽曰知制诰父子为建安人,不敢指之为祖者,以时考之盖先之矣。
呜呼!
寥寥千载,宗绪绵延,逆而数之,可推者仅十世,孝子慈孙之心,宁不悲夫?
故裒集历代之书,以为得姓之传。
其十世之谱有所论次者,见诸后述。
侍舅翁衡州史君游吉阳山舅翁举往年与南涧韩公唱酬长短句赋三诗 其一 南宋 · 赵蕃
五言律诗 押冬韵
惨澹围障,蜿蜒石隐龙。
背城无数里,献状有千峰。
此地虽为寓,兹山特未逢。
因公九日集,临眺得从容。
侍舅翁衡州史君游吉阳山舅翁举往年与南涧韩公唱酬长短句赋三诗 其二 南宋 · 赵蕃
五言律诗 押灰韵
闻道常年会,尚书领客来。
公能哦旧句,我恨阙初陪。
郁郁云峰雨,苍苍石磴苔。
人亡与节逝,已矣两裴回。
侍舅翁衡州史君游吉阳山舅翁举往年与南涧韩公唱酬长短句赋三诗 其三 南宋 · 赵蕃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出郭雨遽止,下山云复收。
人疑有神护,神若为人谋。
败壁凄凉句,邻家断续讴。
明年回雁上,应忆此山头。
崔寔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八、《水心别集》卷八
子产子太叔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若猛。
夫火烈,人望而畏之,故鲜死焉;
水弱,人狎而玩之,故多死焉;
故宽难」。
子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子太叔悔之,于是尽杀攻萑苻者而盗少止。
子产以为德不足而用宽,是诱人以轻犯法;
待其乱而后大禦之,则人之得罪也滋多。
子产所谓猛者,将致重以省刑耳。
然而夫子忧其说之偏,足以误世,故具论之曰:「宽猛相济,政是以和」;
而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夫子产自言其为政之意以告子太叔,此岂一国之政所当然哉?
崔寔论天下之政乃推本于子产,以为严之则理,宽之则乱,累千百言,皆教人主以深刑,反失子产之意矣。
至于考论汉事以信其说,甚多疏谬,盖申、商之所不忍言者。
仲长统既以为当置于人主之右,而后世果从而好之。
以疏论招实祸,无酷于此,不可以不辨也。
夫宽严者,为政之势,而政不出于宽严;
故善为政者,有必行之实而无宽严之名。
人主谨操天下之大柄,使之无不在我,而天下惟吾之所欲为。
当此之时,天下之从其君,若婴儿之赴慈父母也,虽宽且无所用之,严何施焉!
天下之柄不幸有所分,则必自其分而收之;
收之而不遂听,则或不免于用法,若宣帝之于霍氏是也。
虽然,不度难易,不计浅深,而遽用法,则或以致乱者有矣,鲁昭公之于季氏,唐文宗之于宦官是也。
夫不知其柄之所由分,而欲致区区之严刑以督责无罪之人,驱天下以叛己而助之决,则岂惟德不足之过哉?
其愚闇而无智亦已甚矣。
东汉章帝而柄始分于外戚,和帝诛戮窦氏而柄始分于宦官
其后宦官、外戚迭相表里,盖北乡顺帝之兴废,冲、质、桓、灵之更立,而天下之政在外戚、宦官者十九矣。
当此之时,劝其君以严刑者,将何所用也?
用之于内乎?
则所以收外戚、宦官者有道,而非果于杀者之所能制。
用之于外乎?
则虽多杀长吏之贪奸者数十人,豪强大姓之不循法者数百人,平民缘以坐死者数千人,此何损于梁氏之权耶?
而谓其可以兴汉乎?
汉法苛重,而人主或不能尽持,故权臣因借以济其恶。
李固杜乔,天下忠义之望,累朝傅相之尊也,为梁氏相继陈尸于衢。
其他以忤恨残灭者不知其几,而宦官常侍之横,州郡轻以人命而资之者,弗称数焉。
曾不见天下之势,而轻论天下之政,何耶?
虽使其时君用之,用之于外而不能收其内,不足有所救;
而遗说著于后世,将遂从而深信之,岂不过甚矣乎!
呜呼!
人君其谨察天下之政而已。
政柄无所分而法律不可乱,则不待为严而天下已治矣。
夫以宣帝之勤且明,足以治天下有馀矣,独恨其无人君之德而过于严耳;
然且无妄刑滥杀之事,柰何诬之!
元帝之衰,罪在用,杀萧望之周堪张猛耳;
遽议其优游不断,可乎?
孝文发仁政于一女子,是以变上世之肉刑。
至于笞令之过,改法之失耳;
乃谓其「以变法而行重刑,以严致平而非以宽致平」,其诬之也又甚于宣帝焉。
文帝恭俭之福,岂不足以致治?
今也必曰「其变肉刑以多杀人而后能有功」,何耶?
不经如此,皆不足论。
噫!
欲治天下而必曰严刑而后治,亦见其无术矣。
今天下计行轻刑日凡几人,行重刑月凡几人,行死刑岁凡几人。
刑人相望,而奏报之书大半皆狱书也,犹曰「吾刑病不严」。
呜呼!
世有论政如崔寔者,可以痛哭之矣!
饶州路太守 宋 · 应孟明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三、光绪《永康县志》卷一四
某切思古之人成德有大过人者,无他,能受尽言而已。
古人之事上也,期无负于上之人者,无他,能尽言不讳而已。
今之人,闻人之称善则喜,闻人之谏己则怒,謏言以媚人则能之,忠言以救人则蓄缩而不敢。
吁,是焉得为古人欤!
某不敢以今人望明公,而敢以古人期明公
某之身不敢以今人自待,庶几以古人自待。
某之所学在是,所行在是,身为下邑之微官,仰视太守之尊,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则有负于明公,亦有负于所学。
明公古人之徒也,幸一听之。
天子置二千石,为民也,非取民也。
龚遂黄霸之徒,抚摩涵养,使民安,使民富,使民耕凿有馀力,不徒为是空言而已。
使其追求之速,禁令之严,督促期办,州责之县,县责之乡,不容顷刻暇,始号召于外,曰民力果得纾乎?
县令其无横取乎?
是欺民也。
令行禁止,非严者不能办;
钱流地上,非取民者不能办。
大水失期,失期法斩,秦是以乱。
令行禁止之弊乃至此极,此岂抚民之良法欤?
钱流地上,而曰敛不及民,天下宁有是理哉!
催科政拙,书考下下,后人之论阳城刘晏,果如其贤乎?
令固不可不严,太严则酷;
财固不可不办,办则伤民。
明公开府之初,诸邑令尹受约束之始,某则倾耳而聆,曰,必有宽徭薄赋、爱利吾民之言乎。
乃闻曰:日桩月解,月十五日不到,追坐押之官。
坐于客位,朝入而暮出,其官之趋走辈则梏缚械系于客位之傍。
某闻之而惊,归语子弟曰:「新使君之言及此,百姓之祸未歇也」。
既而又闻之鼎新楼店,聚州人饮酒,日之所获馀数百缗。
当饥民一饭无得之时,招而来之,日之输酤者数倍,谓之能官可也,谓之善政可乎?
行一约束,仓卒倚办,官吏股慄,不敢后期,使人不敢可也,使人不忍可乎?
荒饥之馀,县邑凋敝,商旅不行,税入无几,民饥乏食,酒课不登,月数解钱不为少矣,一文一缕不取之民,将焉取之?
月十五日数足于历,钱足于帑,官吏有赏,县邑有能办之称,此明公之所知也。
婴木索,受箠楚,累累监系者,明公不知也;
闾巷细民,卖妻鬻子,明公不知也;
中人破产,上户空匮,明公不知也。
其吏之催拘者曰:「新知府之令,汝不闻乎」?
其官之行其箠楚禁械者曰:「非我也,新太守也」。
彼民亦曰:「吾知新太守之令严也,然饥饿之身未知死所,令虽严,若我何」!
呜呼,明公忍受此名而不知察欤?
且以某之身亲者一事言之。
坊渡拘解,某之职也,遭荒拖数,坊渡之常,前者非不拘催,量其有无为之多寡,计其办否为之迟速。
今者不然,虑约束之严,忧月十五日之至,枷禁者日有人,鞭箠者日有人,追逮者日有人,犹不足于月十五日之数。
某之枷禁箠楚其无从出之人,如己之受枷禁箠楚也,惴惴然不能以朝夕。
而七年之拖下以千数,明公又下追索之令矣。
以某之不安于追治,坊户不得已而塞明公之责,诸县之于百姓死人甚于某之急诸坊户也。
某之所管坊渡二十一人,其输官及期者,邹祉一人而已。
有顽猾户杨璘欲攘而夺之,某方不从,则厉声于某之前曰:「州府不过欲多得钱耳,吾当高价以取之于州,以与邹祉抗,且与县丞抗」。
某遂具禀劄详告。
意者明公灼见小人之情,杨璘者必得重罪。
及行下前县,以某之所禀与彼之所告,较短量长而为之先后,则是明公以利计不以义计。
某之所忠告于明公,非以坊渡之为己累也,因丞厅而推县邑,见坊渡而思百姓,庶几以某之言不虚,而得于身亲耳。
今之官赋,上司催州,州催县,若不加料理,其何以为政!
明公之理财是也,然杀人之中犹有礼焉,一切不恤,而以严取之,睹板榜行下,则徒曰宽民力、无横取,不知民力果若是宽乎?
取民果而不横乎?
先儒谓操其器而讳其事者,或者其似之。
传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
此非至言也。
有德者不偏于宽,惟其中而已。
其次莫如猛,其流弊殆如秦法之密乎!
子产倡之,子太叔和之。
后之为政者不知先王仁义之中,其宽也非懦也,其刚也非虐也。
甘棠蔽芾,其禁之而不伐乎,其爱之而不伐乎?
缿筒钩距,其禁之而不犯欤,抑畏之而不犯欤?
太守以柔弱去,今以刚强代,困穷之民栖栖无所告诉。
迩者涨水为灾,其来也不以渐,没禾黍,漂庐舍,败冢墓,激突浩荡若甚酷者,不知天意何所因而为此欤?
明公一麾出守,其僚属之在府与在县者不知几人,出言妩媚,称道明公之盛德与古无前者,往往皆是。
某一介顽钝,独抱区区之献之明公,自谓委曲面谀事上官,求为容悦者,非敬上官也,误上官也。
上官者,误百姓也;
误百姓者,误所学也。
某上不敢负明公、天子,下不敢负百姓,内不敢负所学。
明公之高明而可望古人也,某也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则于门下为有负;
明公知而不行,则于百姓为有负。
汉宣帝有言:「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怨恨之声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
明公试反覆思之。
劄子 其二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二、《西山文集》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
臣侧闻中外之论,皆谓今日贤材满朝而治效不立,议论盈廷而弊事不修,忧时者为之叹惜,异意者为之姗侮,岂所谓贤者非贤而众议之纷纷举不足采耶?
臣窃谓人材有小大之殊,而善用者取长略短,皆足以有济;
议论有同异之别,而善听者去非从是,皆足以有补。
子产相郑,择能而使之。
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谋野则获,子产皆因其所长而任之,用能卓然自立于晋、楚两强国之间。
堂堂天朝,人材岂下于郑者?
愿诏大臣,日加延访,使敷陈所蕴而考察其行能,条举众弊而分委以经画,课其效之成否,随之以黜陟焉。
如此则可用之人出矣。
汉昭帝时,吏民上书言便宜,有异辄下杜延年平处复奏。
神宗皇帝诏中外上言得失,委司马光张方平同详定选择。
及哲庙嗣位,臣民皆上封事,亦令光执政看详。
此皆故事之可法者也。
近睹御笔,令将端平奏议缮写成册以进,群言繁多,无所决择,文书盈几,何由遍观?
愿效先朝已行之典,命两制近臣或两省都司官二三人,付之看订,删去浮辞,剟取要语,仍各从其类,缮录成帙。
凡关于君德帝学者进入禁中,备陛下之览阅;
关于朝政边防者送三省、密院,备大臣之采择。
继今臣下章奏,悉用此法,茍当于理,无不施行,如此则可用之言见矣。
用人听言,各有其实,何治之不立而弊之不修邪?
若夫悠悠泛泛,玩愒岁月,以虚誉用人而无以覈其能否,以虚文听言而无以订其是非,臣恐弊事日滋,治效愈邈,其患未知所终也。
恳切有陈,伏祈圣察。
游吉祥登棘庵别业 南宋 · 释绍嵩
五言律诗 押齐韵
屋在瀑泉西,看来眼转迷。
松风清飒飒,秋日正凄凄。
海鸟和涛望,山鼯隔水啼。
何须更飞锡,祇此是曹溪王建诚斋、寒山、江总尚颜贾岛、怀古、郑谷
问治道彊弱因革难易迟速八条策 南宋 · 徐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二、《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卷八
问:治道亦多端矣,非可以一言尽。
《中庸》言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始于修身,终于怀诸侯,所以行之者曰诚而已。
及《大学》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则始于物格知致,意诚心正,而后身修。
先后详略之旨,可得闻欤?
今之天下,犹古之天下也。
自三代迄于汉、唐,一代之兴,自有一代之治。
然治势有强弱,政事有沿革,功业有难易,效验有迟速,切迹行事,夷考其得失盛衰之故,抑有疑焉。
夫民心无常,惟惠之怀,故御众以宽,宽则得众。
子产乃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若猛」。
及于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卒悔于多盗,于是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
曰猛曰宽,将安择欤?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
故新则袭之,敝则损益之。
汉文循高祖之法,务以清净化天下,乃至俗流失,世败坏,因恬而不知怪,洛阳少年直为帝太息言之。
武帝狭小汉家制度,纷更约束,乃自贻末年之悔。
或因或革,将安从欤?
虞舜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
帝王之劳逸虽殊,其致治则一。
彼衡石程书、传餐听政者,非不勤矣,则无救乱亡之祸,岂始勤终逸,未烛厥理欤?
夫子曰:「王者必世而后仁」。
又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胜残去杀」。
盖久于道而化成也。
公孙弘乃曰:「周公之治,期年而变」。
魏徵劝行仁义,亦既效于四年之速。
岂算计见效,顾自有术欤?
战国、秦、汉而降驳矣。
惟我皇朝以仁立国,自艺祖皇帝拨乱反正,肇造区夏,未尝杀一不辜,行一不义。
列圣相承,守为家法,世以安靖和平为福,用绵我宋亿万载无疆之休。
圣上丕承洪绪,垂意至宁,治本宽仁,率绳祖武,厉精庶政,靡皇暇逸,二十一载于兹矣。
然积宽既久,惠亵而威不振;
更化凡几,法出而弊愈滋。
宵旰忧勤,而未逸于得人;
蚤夜望治,而尚稽于课效。
九重临政愿治之初意岂然欤?
繄欲宽猛相济而政以和,达权通变而无弊法,得操执纲领之要以责成功,建长治久安之策以垂万世,不知何道而可?
诸君盍释经摭传,考之历代,验诸国朝,凡有裨于今日之治者,愿悉陈之,毋泛毋略。
天下之大,有元气焉,善养之,则天下之势实而不虚;
天下之大,有神气焉,善养之,则天下之势张而不弛。
天下之势,最患其虚也。
虚则痿痹枯槁,不可扶植,天下不可为也。
治之之法,当以本仁为贵。
天下之势,最患其弛也。
弛则解缓滞淫,不可振举,天下不可为也。
治之之法,当以厉精为贵。
本仁则当为弱为沿,为易为迟,而强也革也,难与速也,不可用。
厉精则当为强为革,为难为速,而弱也沿也,易与迟也,不可用。
此天下之势所以难乎其措置,而论治道者深忧之也。
愚敢就执事强弱沿革难易迟速之说,而论天下之元气与天下之神气焉。
本仁所以养天下之元气也,厉精所以养天下之神气也。
道并行而不相悖,术兼济而不相违。
涵泄蕴藏之中而有精光发越者在,刚明决裂之时而有缠因覆护者存,然后天下之势如磐石,如泰山,生灵藉以休息,子孙蒙以悠久,而其證为实,此天下之治也。
长江大河之流转,如风雷震电之飞驰,鬼蜮魑魅屏迹遁景而不敢睢盱,犬羊虎豹深藏反噬而不敢陆梁,而其證为张,此天下之治也。
善致天下之治者,亦实其虚而张其弛足矣。
子产之以猛治国,而都鄙有章,此为善用强者也。
子太叔之以宽治国,而卒悔多盗,此为不善用弱者也。
汉文之清静遵守而元元富庶,此为善用因者也。
武帝之慨然纷更,而海内空虚,此为不善用革也。
自朝至昃,不遑暇食,而万民被咸和之泽,此善于为难而不为易者也。
彼衡石程书、传餐听政,而卒无救于乱亡之祸,则不善于为难也。
必世而后仁,必百年而后胜残去杀,此乃善于论迟而不论速者也。
彼以期年而变为周公之化,以导其君,急功利之心,与夫以仁义之说辅其君,而顾自喜于四年之既效,不复更致增益于其君,则暇略不知夫迟之功用矣。
凡若数者,皆强弱、沿革、难易、迟速之用,其或得或失之已验也。
惟我皇朝,天地气数之交,唐虞气数之会。
艺祖以仁开创无疆之业,是为元气之洪濛;
以精刬削五代之弊,是为神气之发舒。
天下之势,其实而不虚也,而又未尝钝滞以至于弛;
其张而不弛也,而又未尝耗竭以至于虚。
互持迭举,春嘘秋吸,粲为典礼,蒸为和乐。
盖至于我仁宗之时,丰隆衍洽,培而益深,振而益穷,畏天爱民,敬宗,崇儒学,何其本仁之至也!
当是时,闾阎耕凿之赤子,尊之如天帝,慕之如父母,盎乎元气之充塞也。
然未尝不厉精以养天下之神气。
一日,开天章阁,召辅弼大臣,赐笔札,条陈所以恢张太平者。
俯伏顿首,震悸不敢言。
天光如神,灼然帝尧吁咈之心,何其厉精之至也!
当是时,数公日夜匪躬,刮摩以仰称所以属任倚毗、责天下治之意。
其在大廷,则辩论如争,不肯含茹顾避,以苟和协寅恭之名,而为尸禄叨荣据富贵之计;
其在退食,则又欢然如朋友。
一时精采,读国史者至于今歆艳兴起,凛乎神气之昭宣也。
然未尝纷然更张,斩然峻厉,以伤所谓本仁之说,而元气略无恙。
平治之体,中和之极,所以独盛于我仁宗也。
能用绵洪庞之庆,垂万年之统,至我主上,缵成丕基。
懋体圣谟,本仁如仁宗,厉精如仁宗
春正月,元气转旋之初,神气茂育之时,肆颁御札,嘉晋羊祜之禦边绥怀,远近兼爱,南北生意汪洋洋乎中原之道,民已濡泳颙瞻于此元气覆冒之中矣。
载颁彝训,念四方生人之所依,藉以遂世者,谓在刑政之清明,官吏之精白,制箴设儆,敢有不遵。
天戒昭阐,煌煌乎郡国之下,亦已洗刷刻厉于此神气煇灼中矣。
以此之仁,何有不逊?
以此之精,何有不孚?
然而识證知形之君子,则独不胜拳拳之忧。
何也?
天下之势,不可使有违逆碍沮之势,有轻重彼此交病之形。
惟其形之彼此交病也,则贸贸焉枝梧,裨补粉饰,貌象而苟焉,以自幸其岁月之可喜也。
本原日斲,精明日弊,欲为强而不弱也,则未免从事乎绳束之区区,而反有羁执不可展布之患;
欲为革而不沿也,则邪正是非之大端,中外阖辟之大计,盈缩裒益之大算,则莫之省忧,而琐屑剔抉乎有司之事,簿书期会之间,此为犹贤乎?
大无能为,则可已矣,而岂所谓革者哉?
为强而不能强,为革而不能革,则姑诿曰:「吾以养天下之元气耳」。
吾不知其可也。
是皆古今治体必然所有之證,而运天下之势者,所当思焉者也。
方今世运渐亨,残虏自齧,元气流畅,神气变烨,岂有偏而不举之处?
则我主上本仁厉精,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然则公卿大夫,其可不益其忠恳智虑,以审夫权衡之理,而共赞昌泰之期乎!
此固为执事惓惓爱君忧国之意也。
虽然,卒然之急證易治,而隐然之缓證难测。
奔趋跳踉而一蹶者为之本,犹可阉然妩媚,而内已缓馁耗惫矣,则识者知其难为也已。
然则与其为弱为沿为易为迟,不若宁为强为革为难为速耳。
我心之忧,日月斯迈,惟执事图之,以赞主上求治如渴之心,天下幸甚!
讲义(五)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七、《雪坡舍人集》卷九
《子衿》,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此郑人刺学校不修也。
学校不修,虽上之人之过,然亦下之学者自有以致之。
故诗中但责学者,无一语为上之人怨。
其曰青青子衿、子佩者,指学子之衣服而言也。
青,东方木也。
木属仁。
古之学者以求仁为第一事,故入学之服皆服青。
「青青子衿」,「青青子佩」,思学者相与服此衿、带此佩而游于是学之中也。
学校废则不来游来歌矣,故思之,曰青青者子之衿也。
今不来游于是焉,能无思乎,故曰悠悠我心。
又相与责之,曰纵我今不往,子宁不继此音响而来乎?
此朋友责善之语也,谓我之不往固非矣,子而来犹可以不使学校无人也,而不嗣音,可乎?
下章却只换韵,意与上同,末章则深警责之矣。
挑达,轻薄跳梁之貌。
城阙,城门,车马往来之地,纷华盛丽之冲也。
学者不在学校间则在城阙间矣,此最害道,虽圣门弟子如卜子夏,亦尝从里面打交滚来。
但是圣门弟子,天理能胜人欲耳。
昔者子夏瘠而忽肥,夫子怪之,问其故,子夏曰:「商入闻夫子之道而说,出见纷华盛丽而喜,二者交战于胸中,故瘠;
今则夫子之道胜,故肥」。
子夏当日岂不稍为纷华盛丽所惑,但是又爱夫子之道,故终于夫子之道胜。
人徒见子夏于肥之时方是夫子之道胜,殊不知当其见纷华盛丽时与闻夫子之道时,已有轻重浅深分数不同矣。
「说」字乐意深,「喜」字乐意浅,闻夫子之道即已深说,见纷华盛丽处便只略略浅喜,当受病时受得已轻,故易于用药也。
使当时见纷华盛丽而说,闻夫子之道但喜,便不易胜矣。
子夏尚有此病,若颜子则全无此病。
食箪饮瓢,一如列鼎玉食,不知是箪瓢
在陋巷如华屋雕墙,不知是陋巷。
故人不堪其忧,颜子便不改其乐。
不但是乐,又乃朝斯夕斯,更无改易。
非深有见于夫子之道一于天理而无人欲,能若是乎?
然古人为学直是真实,更不作伪。
子夏见纷华盛丽而喜,时直认是喜,到不喜处真个不喜,却非是如今人心中实爱纷华盛丽,到口中又强言不爱也。
子夏在圣门所以为笃实。
悬鹑百结而不忧,处贫贱如富贵也。
学者直是要到此田地。
人责学者,所以终以挑达、城阙为戒也乎!
城阙,纷华盛丽之地,人所以爱之者,只是见未破耳。
歌楼舞馆,撞钟击鼓,秦娥赵女,窈窕列肆,雕车翠幰,充塞道路,忽来倏往,骤有即无,无非假伪瞒弄之具,无一事真实。
纵使人人留聪明于奸声乱色,放志意于浩叹狂歌,连如是三朝五日不得息,鼓舞之馀,厌倦即生矣。
孰若开卷有益,日对圣贤,稍有所得,其味无穷乎!
惟是这处看不入所以爱,那处傥于此有所得,则回视纷华盛丽,殆犹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岂足道哉?
若存心于此,则大害于学。
方其学时,念念游戏,身虽学校,心已城阙,如此则于学问徒费日也。
故诗人深警之,曰「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言一日不在学校而挑达城阙,便如是三个月不学。
然则一日纵放其心,便用三个月日工夫亦赶不上也。
前辈谓撑船上滩,著气力撑不上,一篙才慢,退下十数丈矣。
今人玩岁愒日,宜其所学无长进也,又岂止不见一日如三月而已乎!
「挑达」两字,最学者所当戒。
挑达有轻薄之意,学问决不是轻薄底做得。
故圣人必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欲要有威仪,欲要学得在己坚固,须是于重字上著工夫。
重便是持敬,轻便是无敬心;
重则放心可收拾,轻则心转放矣。
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且首言曰:「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哀哉」!
「哀哉」两字,此孟子紧切唤醒人处。
鸡犬放失,尚思求之,心放不求,是待此心不如鸡犬也,岂不哀哉!
讲至此,忽有一人问:「郑乱世,学校不修,《诗》载在五公子争以前,至子产时相去已久,如何是时郑人尚欲毁乡校?
莫是学校不修之诗,在欲毁乡校后否」?
曰:非也。
不修但是上之人不留意,下之人不入学耳,非谓即毁去学宫也。
然此亦是国之学也。
乡校者,周之时二十五家为闾,闾有塾;
五百家为遂,遂有序;
二千五百家为党,党有庠。
时学遍天下,乡校盖闾塾党庠之类也。
国之学纵不修,乡之校却未废。
迨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然后子太叔欲毁之,赖子产不肯,曰:「使夫人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从之,其所过者吾则改之。
是吾利也,若之何毁之」?
若非子产主张,则亦毁之矣。
然郑人亦有取毁之道。
圣人之教人,闻人过如闻父母之名。
夫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非特包周身之防,亦是重责己、轻责人意思。
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与其议执政之善否,孰若察吾身之善否乎?
今之人但知说他人不是,未尝检察自家不是。
此一失虽某亦有之,因戒学者,亦以自警。
再言火灾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臣闻阳失其节则火,极阴生阳则火。
夫大臣,燮理阴阳者也,固无所辞其责矣。
然已失之,则求所以救之可也。
子产相郑而火,亦曷尝委之天而不求之人哉?
今观《春秋传》所纪,谓火作,子产使循群屏摄,登大徙主拓,儆司宫,府人库人各儆其事,司马司寇列居火道。
惧而有备,君子是以知其政。
既则除于国北,禳于玄冥回禄,祈于四鄘,又大为社以振除之。
灾而能戒,君子是以知其礼。
书焚室而宽其征予之材,而又简兵大蒐,子太叔之庙将毁焉,子产朝,过之,复使止之。
忧而不伤,君子以是知其仁。
若是者,大臣救灾者之所宜法也。
日者之火,揖逊救焚,且亦幸而无他变耳。
脱有骇焉者,臣不知其何以处之也。
其无政甚矣。
从事禜禳,仅讲虚礼,而恤灾之事,则实未有哀矜恻怛之意也。
今乃忽出指挥,自某所至某所,将尽堑之,以为河港。
又自某家至某家,将尽墟之,以为火巷。
已燬拆者夺之,未燬拆者去之,既燬拆而再造者,又撤之。
呜呼!
天已灾之,而人又出此以厉之,何其忍也!
何其重不幸也!
无告之民怨诽载路,庙堂所宜念天变之方新,痛人怨之已极,力伸恳请,缓议施行。
是虽出于宣谕,而未必不可挽回也。
而乃惮于咈逆,噤无一语。
夫子产书焚室而宽其征,未闻毁其室而夺之地也。
子产子太叔之庙犹不忍毁之,未闻其忍于颠连之赤子而莫之恤也,亦安在乎其为仁也哉!
且百姓之言籍籍,皆曰此为龙翔尔,为邸第尔,则尤不可以不力争也。
苟徒顺上意,令出惟行,使怨丛于君父而祸结于国家,不独愧子产而已也。
晏子告其君有曰:「征敛无度,宫室日更,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民人苦病,夫妇皆诅。
祝有益也,诅亦有损。
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
虽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
呜呼!
晏子之爱其君者如此,是亦有愧晏子也。
陛下主也,而二三大臣忍不以子产晏子所以事其君者事陛下乎?
臣冒愚忠,不识避忌。
建武文治 南宋 · 翁合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七、《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卷四
问:道有因有循,有革有化,其来尚矣。
故《易》曰:「穷则变,变则通」。
必穷而后变通欤,抑穷之不可不变而通欤?
帝德王功,萃乎宇宙,其必有以运之矣。
汉高帝手援宝剑,诛促秦、项,所过麾城斩邑,战不可殚记,殆无所事乎诗书者。
传世四叶,大雅雾会,便已葱茜一时,布濩方宇,决无昔时所用武夫屠贩之人,与文、景时木讷无文采之士矣。
此汉一代大美旁薄时也。
而民用凋弊,奸宄不禁,衣绣杖斧断斩,郡国则反以衰,何欤?
是宪是迪,文治肆兴。
至于号令温雅,奏议可述,交畅旁纬,表里昭融,而赤九丕绪则寖微寖灭;
三辅尘飞,黔黎不奠,文益以曼羡,而时益以沸扰,何欤?
绍隆守文,有华厥前。
何恶之有?
无乃《易》所谓穷者欤?
是以有庙谟雄断,中天造邦,当其三灵九围,叩稽咸仰,锋镝上下,十斗九死,雅言遝义,我则未暇。
白水之邑,参墟之野,惟闻发愤而凭怒,霆击而雷震耳。
然今年渡河,明年徇蓟,彼一时也,而幸邺幸谯,幸蒙幸蕃,又如行大司马事,何耶?
从事史不过十二人,秩皆百石,彼一时也,而吏职减损,十置其一,又如行司隶校尉置僚属规模,何耶?
舍食道傍,蒙犯霜露,彼一时也,而自将轻兵,晨夜驰赴,千乘万骑,独无先驱之复路,属车之按节邪?
盖为建武且四年矣,而始有尚书令之条奏法度,岂自渡河徇蓟以来皆创出?
且五年矣,而始起太学,始稽古典,岂前数年皆不问俎豆之日?
他时王师亲征,次于高平大将军率五郡太守来会,方先遣从事问会见之仪。
诿曰军旅草创之故,而亦既许久陈百僚而赞群后,独不闻供帐置乎云龙之庭,何耶?
盖又久之,而郊庙乐器、葆车舆辇送自益州,法物始备。
是年则陇蜀平矣,干戈偃矣,功臣各已去甲兵,尚儒学矣。
江淮山东悉平之后,乃竟未能置此两于度外,而十三年之远,以俟今日。
向使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尚有一人甲与兵者,则终无复感礼兴乐,究皇仪而展帝容耶?
然自其初而盛德大功已天下向服,不害为土地之最广,甲兵之最彊,号令之最明。
岂规防矩饰之不足,故厌难折冲之有馀耶?
使帝而早已侵威盛容,从事明堂灵台间,所谓南有子阳,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数,果何仗区区一二丈之来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耶?
时有夷隆,事有粗密,达权救弊,与世推移,安有盛威仪而求至理,坐吟咏而待升平哉!
惟我宋受上天宝命,五纬煌煌,旅于奎宿,于包矢束,无所事武,天经地纬,日迪斯文,上畅下溯,流裕罔极,前启后承,烨烨盛矣。
或谓久而习,习而穷,文弊沉痼,上下一律,将何道解而更张之耶?
近之端平,已难于宝、绍;
今之嘉熙,更难于端平。
端平不过以议论更宝、绍,今于更端平、宝意有几?
端平不过以文书命令更宝、绍,今于更端平、宝事有几?
举目枣红,秋风四野,危急已迫乎其后,奈何虚文犹胶其前哉?
人情所徇,名利从之。
长浮华而严考绩,甚未然也。
伊欲仗文貌而尚忠质,使砭剂以代膏粱,追惟建武之中兴,取法大《易》之通变,则戒左右之偏恩,约中官之赏赐,少俟天下之定可乎?
阴乡侯不以并功臣之封,南阳人无使妨贤俊之选,大示天下之公可乎?
动如节度,不喜饮酒,每旦视朝,日昃乃罢,力图世运之艰可乎?
质厚少文大将,雅实无哗之宛人,由以风励浮辨可乎?
推赤心而置人腹中,但帻坐而笑迎国士,由以延揽英雄可乎?
执金吾击郾,率然而对,请北取上谷兵,从容为言,由此役使众俊可乎?
承制遣使,得命西州之将,荆门之事,一由征南为重,由以倚伏外阃可乎?
上薄幕府,不敢为私,受诏出师,夕则引道,由以伸缩边将可乎?
阐乾辟坤,一旋转间耳。
方起而自为机杼,摆脱窠臼,缙绅大夫方且哗然以故章旧事为言,建此大策,但见落落难合耳。
诸君积行艺之选,来试有司,自是而倚梯天科,欲大验于事。
夫子曰:「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故质以建武文治,聊占所蕴。
对:治天下者文也,弊天下者亦文也。
文以弊天下,亦以治天下。
是故有文之本,有文之末。
惟其本所以治,惟其末所以弊。
何本也?
三纲五常,其本也。
何末也?
典章文物,其末也。
末者可损可益,而本者无损益。
末者可存可亡,而本者无存亡。
执事知文之所以弊,则亦知文之所以治欤?
事之急也吾则援,事之危也吾则安。
三尺所以理军市,而乃用乡饮之仪;
六奇所以解平城,而乃用舞干之化。
文物工于华国,不工于治国;
议论切于忧时,不切于济时。
此固文之所以弊者也。
人何所贵而为人,国何所与而为国。
吾可失利,不可失义,失义必至于违君;
吾可去食,不可去礼,去礼必至于胗兄。
忠敬之风立,而后君得而有其臣;
孝爱之道存,而后父得以有其子;
此又文之所以治者也。
赵简子以周旋揖逊为礼,子太叔曰:「是仪也,非礼也」。
礼也者,天经地义,民行而已。
魏文侯以新声古声为乐,子夏曰:「是音也,非乐也」。
乐也者,君臣父子纪纲是已。
执事之所谓文,以类则简子之礼、文侯之乐也。
愚之所谓文,以类则太叔之礼、子夏之乐也。
简子之礼可损,太叔之礼不可损;
文侯之乐可亡,子夏之乐不可亡。
去礼乐之音仪,固所以去浮末之弊;
去音仪之礼乐,适所以去根本之治。
弊者去,诚可喜;
治者去,亦可忧。
执事慨今日之弊而慕建武之治,乃所谓建武以不文而治,今日以文而弊,是固然矣。
抑亦孰知今日惟其不文,所以有今日之弊;
建武惟其文,所以有建武之治欤?
今日之患夷狄也,建武之患盗贼也。
中原有中原之道,而后夷狄消;
帝王有帝王之道,而后盗贼弭。
使今日而有文,则是有中原之道矣。
有中原之道,则是有以胜夷狄。
何以至使建武而无文,则是无帝王之道矣。
无帝王之道,则是无以胜盗贼矣,盗贼何以去?
此愚所以深疑今日之不文,而谓建武为文也。
嗟夫!
霜驰露宿之不如安逸也,饭豆粥之不如珍美也。
笑迎说客,推心降虏之不如禁卫凝严也。
未备者久之,不如供帐之陈乎云龙也;
法物未备者又久之,不如乐舞之陈乎郊庙也。
大将而质厚,宛人而无华,今之士大夫若是其敏且辩矣;
金吾而卒然击郾,建武而毅然请兵,今之士大夫若是其宛且逊矣;
上薄幕府而不敢私,受诏出师而即就道,今之士大夫又若是其虚虚徐徐矣。
戒左右之偏恩,约中宫之赏赐,以黄屋之贵,至于不敢顾南阳之亲;
椒房之懿,至于不敢假阴乡之宠。
使有如今日之荆襄,必不暇议贵介之封矣;
使有如今日之巴蜀,必不暇议戚畹之节矣。
以此言之,虽谓今日不为文而建武为文可也。
然而求文于音仪,建武诚不如今日矣;
求文于礼乐,今日其能如建武乎?
自莽之欺孤弱寡也,汉无君臣矣,我是以兴昆阳之诛;
自莽之用新代刘也,汉无父子矣,我是以重元庙之建。
以同姓之疏属不敢弃,而兄弟之义立
以古人之贱交不敢忘,而朋友之道明。
三纲绝矣而复续,五典坏矣而复脩。
为人子孙而能立高祖之业,为人父母而能救万民之命。
日月重明,天得以为天;
关河重整,地得以为地;
书同文,车同轨,中国得以为中国;
遣臣妾,奉珍贡,夷狄得以为夷狄。
此则建武之文而非今日之文也,此建武之盗贼,所以不必今日之夷狄也。
执事乃谓中兴之文不如今日之备,不知节目之尚遗,实则大纲之已举。
建武四年,始有尚书令固也,独不曰先是已用孝廉尚书郎孝廉何人耶?
今年渡河行司马,明年徇蓟讨王郎,独不曰高密之褒,亦见于即位之初年耶?
六月幸蒙攻庞,七月幸藩攻董献,独不曰幸鲁之祠,亦见于是岁之十月耶?
此固非愚之所谓文也,要亦执事之所谓文也,而遂谓之不文,可乎?
执事若曰:「吾非为此也,特有激今日之弊云耳」。
然其弊者末也,末可去也,本可去乎?
且吾闻之,恶礼之仪而损之,仪每未损而礼先损;
恶乐之音而已之,音每未亡而乐先亡。
以为虚华之可削,不知实理之已亏;
以为典章文物之繁,不知三纲五常之已略。
孟子曰:「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
由今之言变今之俗,则是中国之道可废夷而后可者也,人道之可废物而后可者也,君子之道可废小人而后可者也。
天理可以绝灭,人欲可以横流。
至于财,天下期于管仲,茍可以富齐,而乱齐者不之恤;
至于兵,天下期于孙武,茍可以伯吴,而弊吴者不之顾;
至于法,天下期于商鞅,茍可以彊秦,而亡秦者亦不之问矣。
率天下之人而祸斯文、而祸天下国家者,必此之言矣。
或曰:「文则文矣,如鞑何」?
曰:此其所以御鞑也。
苻秦之图晋也,不惮其兵之不武,而惮其人之衣冠邪;
律之入中原也,不叹其臣之不武,而叹其臣之不忠;
辽人之戒边吏也,不畏汲汲富彊之王安石,而畏弱不胜衣之司马光
何也?
中国阳也,夷狄阴也。
人伦明,君子用,凡出于文之为者,皆阳类也。
人伦废,君子消,凡出于不文之为者,皆阴类也。
以阳治阴,此中国之所以胜;
以阴治阴,此夷狄之所以不可胜欤!
故曰:此其所以禦鞑也。
不然,《采薇》之所治者,昆夷、猃狁也;
《天保》之所治者,君臣朋友之事也。
古者以君臣朋友之事,欲制昆夷猃狁之难,是必有说也。
执事试而思之。
(策问) 宋 · 陈藻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九、《乐轩集》卷八
贞悔之说闻诸《洪范》,《洪范》虽出于武王箕子,而其源自禹。
然则夏有《连山》,而筮昉于此乎。
夏未代虞,而舜廷有之矣,《连山》未作,不知法何如耶?
其占辞又何如也?
则是前乎此者可谓八索,将止以八卦索之而成六十四欤?
抑亦已有辞欤?
不然,何以占之也?
筮之应验,详于左氏之《春秋》,自懿氏卜妻敬仲,至阳虎卜救郑,凡十有三条。
其十者信若淫巫瞽史也,至于阳虎得吉爻而不敢进,知其吉在宋而不在己,此盖不为私心所昏,亦未见其抽关启钥之高论也。
南蒯叛而枚筮之,遇《坤》之《比》,其辞为「黄裳元吉」,子服惠伯以为虽吉未也,且谓《易》不可以占险。
人皆疑《左氏》之诬,是书皆出于手,非果有旧史而因之。
信如是,则其达乎之理也远矣,其然乎?
穆姜尝遇《艮》之八,史曰是谓《艮》之《随》。
曰:有四德者《随》而旡咎,我皆无矣,岂《随》也哉?
观此二者,凡所载占验,特前言戏之耳,至是而方有实论。
虽然,则其书无乃似非欤?
非也。
善为《易》者不占,《左氏》盖造其域矣。
或且疵其为淫巫瞽史,无乃未知《左氏》者欤。
且彼惟其达也,故言郑子太叔占楚子,但曰「《周易》有之,在《复》之《颐》」;
秦医之占晋侯,但曰「在《周易》,女惑男谓之蛊」;
如在《师》之《临》,如在雷乘《乾》曰《大壮》,初无揲蓍布卦之事,其果契于夫子论不恒其德者欤。
或又谓《左氏》非真达乎此也,由其言数者之,则笔端偶造乎此。
亦如洛学论韩退之初未知道,由学文而有到语,非素知道者,其信然欤?
且《艮》之《随》者,其五爻皆以阴阳之老而变,特二为少阴不变耳,故曰八。
此其为说甚易知。
杜预又以为杂用《连山》、《归藏》,以七八为占,非多知欤?
并请辨其所以。
汀州陈守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七、《文山全集》卷六
某惟自古民流为盗,有受病浅者,有受病深者。
浅者调其血气,时其喂饲,不待针艾而病已除。
昔之人有行之者,龚少卿施于汉之渤海是已。
深者参苓之所不能可,汤熨之所不能瘳,则大承气汤證矣。
昔之人有行之者,子太叔用于郑之萑苻是已。
今者使部弭盗一事,鳌峰先生岂弟之心,高明之识,见诸已行者,其成效固班班著矣。
赏一人而劝者百,罚一人而戒者亦百。
春风之和,秋霜之,施及邻境,胥有嘉赖。
特在更酌其受病之浅深,而断以行之,是殆非浮想悬度者所敢与知也。
赣之为州,虽曰以五城兵马钤辖系之衔,顾建立司存,本意不过为赣民出他境,使郡将得行通制之权,要其实,则依然一列城也。
若有所徵调,下郡禀承,实视朝命。
谨布腹心,以谢委戒之辱,膏秸恐悚。
御试策一道(有题)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七、《文山全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四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精神心术,达之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者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圣之术,咸造在廷,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三坟而上,大道难名;
五典以来,常道始著。
日月星辰顺乎上,鸟兽草木若于下,九功惟叙,四夷来王,百工熙哉,庶事康哉,非圣神功化之验欤?
然人心道心,寂寥片语,其危微精一之妙,不可以言既欤?
誓何为而畔,会何为而疑,俗何以不若结绳,治何以不若画像?
以政凝民,以礼凝士,以《天保》、《采薇》治内外,忧勤危惧,仅克有济,何帝王劳逸之殊欤?
抑随时损益,道不同欤?
及夫六典建官,盖为民极,则不过曰治、曰教、曰礼、曰政、曰刑、曰事而已,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自时厥后,以理欲之消长验世道污隆,阴浊之日常多,阳明之日常少,刑名杂霸,佛老异端,无一毫几乎道,驳乎无以议为。
务德化者不能无上郡雁门之警,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甚而无积仁累德之素,纪纲制度为足维持凭藉者,又何欤?
朕上嘉下乐,夙兴夜寐,靡遑康宁。
道久而未洽,化久而未成,天变荐臻,民生寡遂,人才乏而士习浮,国计殚而兵力弱,苻泽未清,边备孔棘。
岂道不足以御世欤?
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宝祐四年五月八日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王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
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且嘉之论道。
道之不行也久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之福也。
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道洽政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
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推圣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
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何莫非道?
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已矣。
道之隐于浑沦,藏于未雕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
自太极分而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
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道亦不息;
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
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
天地之不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
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
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致知,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于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
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于太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
秦汉以降,而道始离;
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
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于行道之不力。
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
知施仁义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
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
上下二三千年间,牵补过时,架漏度日,毋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
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
陛下传列圣之心,以会艺祖之心;
艺祖之心,以参帝王之心,参天地之心。
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参以三。
茫乎天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
然临御浸久,持循浸熟,而算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
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忧者,尤所不免。
然则行道者殆无验也邪?
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
道之功化甚深也,而不可以为迂;
道之證效甚迟也,而不可以为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
为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于岁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已。
姑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
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
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填条具之旨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获,维扬、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
然以道之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
指浅效速效,而遽以为道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
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王,而肯袭汉唐事邪?
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
陛下傥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
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德洽于天下可也,虽充而为卜世过历、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于精神心术,达之于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
于兹历年。
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等也。
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
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
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
合而言之,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
臣请溯其本原言之。
茫茫堪舆,坱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
当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
未有五行,先有阴阳;
未有阴阳,先有无极太极;
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朕,而先有此道。
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
既有物之后,而道行焉,道之用也。
其体则微,其用甚广。
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
贯显微,兼费隐,包小大,通物我。
道何以若此哉?
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
地中无往而非水,天下无往而非道。
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
天以澄著,则日月星辰循其经;
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
流行古今,纲纪造化,何莫由斯道也?
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
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
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
天地以此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
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歛于修身;
推不息之用,则散于治人。
立不息之体,则寓于致知以下之工夫;
推不息之用,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
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
推不息之用,则达之礼乐刑政之著。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圣人之于道其可以顷刻息邪?
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
大《易》之道,至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圣人之论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
《中庸》之道,至于溥博渊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久。
岂非《乾》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
《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
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
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
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
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
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
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
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
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
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
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
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
道无速證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
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證效。
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
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
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
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祐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
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
皇祐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
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
国家绥静,边鄙宁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
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以昌士习。
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
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
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
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
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
范祖禹有言:「欲法,惟法仁祖」。
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
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
臣伏读圣策曰:「三坟以上(云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證效,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
臣闻帝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
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慄慄,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
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
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
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
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
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
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
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
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岁,无岁而敢息也;
授历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
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
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
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
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已。
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
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
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
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
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
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
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之赐也。
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證效抑何其迟欤?
降是而王非固劳于帝者也。
太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
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采薇》、《天保》之治治之。
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
以势而论之,则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周之治又不如商。
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
慄慄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
始于忧勤,不如恭己南面者之为安也。
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慄慄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己,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慄慄之推也?
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行道者亦无一日息。
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帝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
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
臣伏读圣策曰「自时厥后(云云),亦足以维持凭藉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證效,而且为汉唐世道一慨也。
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
不息则理,息则欲;
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
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帝、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
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
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
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
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
虽然,是为不知道者言也。
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
汉之文帝武帝,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
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
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于天人之间;
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
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
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
外施仁义,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
四年行仁,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
盖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
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
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
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伯,二曰异端。
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不陷于此则陷于彼。
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
武帝太宗之心,杂伯累之也。
武帝无得于道,宪章六经,统一圣真,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罚之惨,其心也荒。
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誇,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
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
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未尝一动其心,是不累于杂伯矣。
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商周,进进乎唐虞。
奈何帝之纯心,又间于之清净!
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于帝王
呜呼!
武帝太宗,累于杂伯,君子固不敢以帝王事望之;
文帝不为杂伯所累,而不能不累于异端,是则重可惜已!
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迹,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将超汉唐数等矣。
臣伏读圣策曰:「朕上嘉下乐(云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
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
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
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
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
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岁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
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
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以熟数之于前。
何谓天变之来?
民怨招之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
熙宁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
监门郑侠画《流民图》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之图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
览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
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
天人之交,间不容发,载在经史,此类甚多。
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
今之民生困矣!
自琼林大盈积于私贮,而民困;
自建章通天频于营缮,而民困;
自献助叠见于豪家巨室,而民困;
自和籴不间于闾阎下户,而民困;
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
呜呼,东南民力竭矣!
《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今尚可谓之不见乎?
《书》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
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
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于木,星殒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书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既和,天变或于是而弭矣。
何谓人才之乏?
士习蛊之也。
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
幼之所学,壮之所行。
今日之修于家,他日之行于天子之庭者也。
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
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边;
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
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
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
呜呼,此元祐人物之所从出也!
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
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
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
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
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何人哉?
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
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
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苏章何武
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
奔竞于势要之路者,无怪也;
趍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
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
悠悠风尘,靡靡媮俗,清芬消歇,浊滓横流。
惟皇降衷,秉彝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冲者,其有几哉!
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后可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
何谓兵力之弱?
国计屈之也。
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边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
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禦」。
臣闻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必不能免于贫;
能免于贫者,必不能免于弱。
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
今之兵财,则交受其害矣。
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之兵不足;
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足;
自腥气染于汉水,冤血溅于宝峰,而正军忠义空于死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
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
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
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
扶其弱而归之强,则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
然召募方新,调度转急。
问之大农大农无财;
问之版曹版曹无财;
问之饷司饷司无财。
自岁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
是则弱矣,而又未免于贫也。
陛下自肝鬲,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专一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
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之弱者可强矣。
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琳宫梵宇,照耀湖山,土木之费,则漏卮也。
列灶云屯,樵苏后爨,费于兵者几何?
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尾闾也。
生熟口券,月给衣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量珠辇玉,倖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
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财未有不足者。
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
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以充,兵力或于是而可强矣。
何谓虏寇之警?
盗贼因之也。
谨按国史,绍兴间杨么寇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𤫉不能制。
时伪齐挟虏使李成寇襄汉,么与交通。
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
已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
臣闻外之虏寇,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
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
盗贼而至于通虏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已。
今之所谓虏者,固可畏矣。
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勋,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
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
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穴之者数年于兹。
飓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
洞庭之湖,烟水沉寂;
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
得之京师之耆老,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运柁如神,而我之舟师不及焉。
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
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不武甚矣。
万一或出于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于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浙也。
曩闻山东荐饥,有司贪市榷之利,空苏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
安知无为其乡道者
一夫登岸,万事瓦裂。
又闻魏村、江湾福山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
以捍卫之师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乡道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往如此。
肘腋之蜂虿,怀袖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
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
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𤫉数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
子太叔平苻泽之盗恐不如此。
长此不已,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求所以弭寇之道,则寇难一清,边备或于是而可宽矣。
臣伏读圣策曰:「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臣有以见陛下久于其道,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
臣闻天久而不坠也,以运;
地久而不隤也,以转;
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常新也,以行。
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
《中庸》之不息,即所以为大《易》之变通;
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
变通者之久,固肇于不息者之久也。
盖不息者其心,变通者其迹,其心不息,故其迹亦不息。
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
神化天造,天运无端,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
天地之所以变通,固自其不息者为之;
圣人之久于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
天地以不息而久,圣人亦以不息而久。
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
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间三君为最久。
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严恭寅畏也;
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
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游于畋也。
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
彼之无逸,臣之所谓不息也。
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
陛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
宝、绍以来,则涵养此道;
端平以来,则发挥此道;
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
嘉熙而淳祐,淳祐而宝祐,十馀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
陛下处此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
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
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无寐。
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
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
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难。
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暗室屋漏之隐,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
日御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宦官女子之近,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
不息于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内;
不息于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
乍勤乍怠,乍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
如此,则陛下虽欲久则證,臣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
虽欲通则久,臣知《系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岁月计也。
渊蜎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
顷刻之力不继,则惩久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
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
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
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
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
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发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
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
然则臣将为激者欤?
将为泛者欤?
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
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
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
帝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
然道以大言,帝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
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
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
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
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淩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如此语忽焉?
仲舒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
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
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
一曰宰相以开公道之门。
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
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
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
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
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
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
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倖。
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非不悉矣。
以夤缘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
以裁制戒内司,是以公道责内司也;
以舍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责外廷也。
霆发蔀,星日烛幽,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
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安,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
不惟诸司升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躐级,阁职超迁,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
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
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
此何等虮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
景祐间罢内降,凡诏令皆出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睿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绛仁祖之辞也。
「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者何说也?
奈何复以绛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心哉!
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
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
臣愿陛下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二曰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
臣闻直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颓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
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
人君而至于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已矣。
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者,直道之倡也。
直道一倡于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为清朝贺。
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谏,有铁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
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曾觌
盖君子之气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行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非不至矣。
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
日有轮劄,是以直道望廷臣也;
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
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量。
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于己有所未协,于情有所未忍者,悉以圣意断之。
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
不惟事关廊庙,上烦调停,而小小抨弹,小小纠劾,亦且宣谕不已矣。
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珰,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谏臣。
此何等狐鼠辈,而陛下以身庇之!
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台吏至于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
康定间,欧阳脩以言事出,未几即召以谏院
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未几即除以谏官
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也。
倾身下士,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之自处何如也?
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
元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馀家。
其后邹浩陈瓘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已。
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盖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自古帝王行道者,无先于此也。
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
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證效之迟速,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
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
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證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
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傥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
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
惟陛下留神。
臣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