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数奇篇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八
禽滑釐问于子墨子曰。鲁氏有叔侄同处者。叔曰无恒。侄曰数奇。数奇强力能施。俭以厚人。凡鲁氏有大事。父叔兄弟所不能集者。数奇皆尽身以成之。亲戚之丧在野者。数奇往葬之。姑姊妹之无主失时者。数奇皆取而嫁之。其或不能自存者。数奇买田宅以生养之。凡数奇之禄。朋友故旧缌麻小功之亲。无不皆周也。仕于齐。积功当迁。辞不受。请以与其叔。无恒因得官。远近之亲。莫不欢以赖之。独无恒以为不足于己。无恒有妾曰善佞。畜私夫以生子曰不类。数奇爱不类如其子。无恒久乃告数奇曰。不类非吾子。他人之子也。汝勿以为弟。数奇惊曰。叔父得无误乎。无恒曰。吾察之详矣。有验存焉。数奇之从父妹笑曰。孰不知之。虽然。叔父之为人也无常心。其后必悔。悔则兄受谤为不仁而弃弟矣。盍请契焉。数奇以为然。因质于无恒。无恒遂裂帛具书其然之故。与数奇以为信。既而数奇仕于蜀。无恒果复以不类为子。爱之加于初。数奇至。固争之。无恒大怒。告人曰。帛书非吾意。数奇强我以为。无恒恶数奇之不顺已也。毁而败之。冀有恶名于时。数奇终不怨。其自行如初。敢问为数奇者。宜奈何而可。子墨子曰。数奇絜身而去可也。问曰。侄舍叔而去。义乎。子墨子曰。有大故。虽子去父可也。叔侄何有。古公欲立王季历。太伯仲雍知之。遂适吴不返。避嫡以成父志。晋献公信骊姬之谗。将立奚齐。太子申生不去。终被恶名。雉经以死。且陷其父于恶。公子重耳奔翟逃祸。卒有晋国。霸天下。故重耳为孝。而申生为恭。无恒之恶数奇也深矣。不去。后必相残。陷无恒于大恶。孰与去而皆全。以追太伯仲雍重耳之迹而行乎。虽子逃父可也。问曰。数奇可以不去而尽从无恒之所行耶。曰。不可。从道不从父。从义不从君。况叔父乎。无恒之所行无恒也。如皆从之。是陷无恒于恶。数奇将何以立。禽滑釐以子墨子告于数奇。数奇遂适东夷。东夷之俗大化。
庄子祠堂记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一、《皇朝文鉴》卷八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六、《观澜文集》乙集卷二二、《庄子翼》附录、《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六、《文编》卷五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九三、万历《兖州府志》卷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三九七、康熙《凤阳府志》卷三八、康熙《商邱县志》卷一四、乾隆《归德府志》卷二九、光绪《荷泽县志》卷一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庄子,蒙人也。尝为蒙漆园吏。没千馀岁,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蹠》、《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箠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盖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骈、关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盗蹠》、《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意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蹠》四篇,以合于《列禦寇》之篇,曰:「列禦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元丰元年十一月十九日记。
石庆论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二、《淮海集》卷一九、《皇朝文鉴》卷一○○、《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四、《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二、《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六
臣闻汉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修法度,外攘胡粤,封泰山,塞决河,朝廷多事。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公孙贺、刘屈釐之属,皆以罪伏诛,其免者平津侯公孙弘、牧丘侯石庆而已。平津以贤良为举首,用经术取汉相,辩论有馀,习文法吏事,其免固宜。牧丘鄙人耳,为相已非其分,又以全终,何也?盖庆之终于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事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何则?夫君之与臣,犹阴之与阳也。阴胜而僭阳,则发生之道缺;阳胜而偪阴,则刻制之功亏。僭实生偪,偪亦生僭,两者无有,是谓太和,万物以生,变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富于春秋,武安侯田鼢以肺腑为丞相,权移主上,上滋不平,特以太后之故,隐忍而不发。当此之时,臣强君弱,阴胜而僭阳。武安侯既死,上惩其事,尽收威柄于掌握之中,大臣取充位而已,稍不如意则痛法以绳之,自丞相以下,皆皇恐救过而不暇。当此之时,君强臣弱,阳胜而偪阴。夫豪杰之士类多自重,莫肯少杀其锋,鄙人则惟恐失之,无所不至也。当君强臣弱、阳胜偪阴之时,虽有豪杰,安得而用?虽用之,安得而终?然则用之而终者,惟鄙人而后可也。庆为相时,九卿更进用,事不关决于庆,庆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正言。尝欲治上近臣,反受其过,上书乞骸骨,诏报反室,自以为得计,既而不知所为,复起视事。呜呼,此其所以见容于武帝者欤?夫庆终于相位,是田鼢之所致也,故曰事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然则平津之免何也?弘之才术虽不与庆同日而语,至于朝奏暮议,开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旨,如此之类,则与庆相去为几何耶?弘与庆为人不同,其所以获免者一也。盖是时非特丞相也,如东方朔、枚皋、司马相如、严助、吾丘寿王、朱买臣、主父偃之属,号为左右亲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诛,唯相如称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论,以此获免。由是观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岂特庆也哉?故淮南王谋反,惟惮汲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至说公孙弘等如发蒙耳」。呜呼,如黯者,可谓豪杰之士也!
庄子论 其四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六、《北山小集》卷一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庄子》之为书,既已小天地、遗万物、薄尧舜、累周孔,其于扫除名教之迹,荡然无馀矣。以谓吾之所言则近乎弃实有、著虚空,茫然无町畦,泊然绝物者,于此而无述焉,则天下后世几何而不惊且惑也。故终之以《天下》之篇,而道术之所以辨也。其曰古之道术有在是者,墨翟、禽滑釐之枯槁也。古之道术有在是者,宋钘、尹文之救世也。古之道术有在是者,彭蒙、田慎之去己也。古之道术有在是者,关尹、老聃之博大也。古之道术有在是者,庄周之寂漠变化也。五者小大不同,其为一偏一也。老庄之道既自列于一偏,而孔子之道独不列于其间,呜呼!此以见庄子之深知孔氏也。非知孔氏也,深于道故也。孔子之道包是五者,施于天下,或藏之以神其用,或裁之以见于事,故迹虽遍于天下,人为之敝,有时而极,然关百王、贯万世而终莫能违之者,道备故也。此庄子所以不列于道术之一偏也。尝窃譬之,水之在天下,合而为海,放而为江、河、淮、济,衍而为百川,潴而为陂泽,酾而为沟浍。道术之在天下亦犹是也。海之于沟浍,小大有间矣,其为水之一偏一也。孔子之道,水也,蒸为云气,升为雨露,以济以溉,以滋以濯,盖取于河海、百川、陂浍而用之耳矣。谁谓庄子非孔氏而绝中道哉!
复斋记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二、《斐然集》卷二一
性不动而情或迁,迁者善欤?曰:因物有迁,古训非之,安得谓之善?然则恶欤?曰:见善则迁,圣人所取,安得谓之恶?夫一言而两趣,片语而数义,奚适不然,顾用之如何尔。莫至乎道之为名,而曰君子道长,小人道忧;莫中乎极之为道,而皇极六极,皆号之极焉。是故让一也,不善用则之、哙希尧舜而披其身;俭一也,大禹恶衣菲食,孔子无间然,墨翟、禽滑釐勤苦大觳,其行难为,而天下不堪也。子沈子谓子胡子曰:「古之学者目有铭戒,耳有弦诵琴瑟,躬有佩玉之节,皆所以闲情而忍性,正志而帅气度也。作斋房,诗于是,书于是,游息于是,榜之曰复。盖欲顾名思义也,愿遂闻复之说,又将玩其文而既其实焉」。予曰:复之说,是亦不一而足者,可不慎欤?知吾违仁,汲汲焉反之如不及者,复也。知不善之不可再而再焉者,亦复也。是吾所谓一言而两趣者也。复其可复,不复其所不可复,斯则真复,而吾所谓善用者也。故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孟子曰:「汤武反之也」。呜呼,有能一日用其力于复者乎?累名则悲权势之不尤,贪利则忧货财之不多,溺于嗜欲,屈于威武,则荒乎其求,慄乎其居。一者为病,方寸外驰,灵台虽存而神者不守之人也,于复远矣。虽然,亦岂诚远也哉!使其幡然致克,视听言动,必礼之循。其用力也,如上汲,如还辕,如旋其面目,则向之远者一念而近。于此四用,以我命我,于彼四病,以物付物。之人之于仁也,若赤子之趋其亲,若旅人之赴其家,惟恐其弗至也。而其道日进,德日升,犹日月之经乎太虚,不离其次舍也。犹水气上腾,为云汉,为雨露,播乎万物而归乎其元,未始不复也。子沈子默堂之高弟,而默堂盖龟山之回骞也,其授受不差,而训明有素矣。子沈子之潜心也久矣,尚奚待予言?虽然,予方从事于此,请尝试言之,如向之云云者,不以进所厌饫为渎,相与终日乾乾,复而不厌,以致切磋之益,不亦可乎?
列子辩下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五、《方舟集》卷一三
孟子距杨、墨,以杨近墨远,为序于儒,以杨为为我之学,一毫不拔于天下可也。如禽滑釐对朱之言,则以墨翟、大禹为为人之学,老聃、关尹为为己之学,似以朱况于黄帝、关尹,此列子之有取也。刘向云《杨子》之篇唯贵放逸,与《力命篇》乖背,岂放逸近道乎?其何以近于儒?不然,力命自力命,放逸自放逸耳,必有能辩之者。
庚申召对劄子 其一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五二
臣起州县俗吏,以文史小技受知明主,遍尘清近。人所恃者权贵,臣所恃者君父。虽人言排诋,无所不至,然圣恩记忆,久而未衰。复随弓旌,来觐旒冕,敢陈瞽言以献。臣惟国家三数年来,凶相弄权,以富彊自诡,辅圣天子而行霸政,为天下宰而设骗局。朝野之人相与窃议曰:相非相,狙也;政事堂非政事堂,垄断也。其所操之术,所行之事,适足以殄民蹙国,安能富强?一旦陛下赫然震怒,逐而出之,内出白麻,魁柄改属,国人皆喜曰:是名父子也,甲科郎也,必有以慰人心、纾国难者。而又不然,天下怨凶相入骨髓,屈釐厨车、元载臭袜未足塞责,而卵翼覆护,台简屡上,不伤毫毛。天下大事当合天下之贤隽共图之,而所汲引,所拔擢,不过于平昔绸缪相结纳三数人。凡不能附丽者,无雅素者,或貌敬心疏,或文与而实不与,专引狂生吻士为更阑夜半之客,固已失士望矣。及集百官廷议移跸,大失天下之望,国事愈趋于坏,不可收拾。《语》有云:「既往不咎」。臣之所言,颇咎既往,多谈奚益,请为陛下试条舍旧图新之策。臣闻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以奋发强,以玩弛弱。方其危惧而奋发也,必悔艾,必忧勤,亡者可存,弱者可强。及其佚乐而玩弛也,悔者忘,勤者怠,而成败祸福始相寻于无穷矣。去岁秋祸,亘古未有,凡娄宿无木所未至之地,兽蹄鸟迹皆至焉。祗发之忧,近在眉睫。天锡陛下勇智,下诏罪己。前代帝王有终始以卢杞为清忠者,有终始以恭显为谨信者,陛下英明果断,或窜逐,或疏远,如弃涕唾。于斯时也,天子危惧奋发于上,旬宣之臣朝闻夕引,有母不敢顾,躬擐甲胄,往来指授于矢石之间;将帅之臣、城郭封疆之臣,或扼险燔梁,或撄城坚壁,力战死守于边塞之外。然后虏之游魂者无噍类,而中国礼乐衣冠之统几绝而复续,岂非君臣上下危惧奋发而然欤!臣有今之所以私忧而过计者,近里之郡邑稍复矣,并边之藩篱稍葺矣,交、广之覆出者遁去矣,河南之佥摘者向北矣,连以捷告矣,熙事成而岁有秋矣,爱吾君者皆曰,向之危惧者得无趋于佚乐乎?向之奋发者得无转为玩弛乎?窜逐者安知不重迁移乎?疏远者安知不复亲近乎?虽无此事,然有此理。古人请释楚以为外惧,先正李沆不愿真宗皇帝与虏和亲,其虑远矣。臣不胜大愿,愿陛下毋忘胡马饮江时,愿大臣毋忘入峡时,毋忘汉阳舟中时,毋忘咸宁道间与白鹿矶时。猃狁孔炽而周兴,呼韩来朝而汉衰,永洛失而赵卨、吕公著之言见思,澶渊归而彭年、钦若之谀获售,然则必持胜,必虑患,必亲君子,必远小人,非吾君责乎?谢安能走苻坚而暮年有谗其之叹,裴度能缚元济而晚节贻浮沉之议,寇准能赞亲征而不能不傅会天书,王旦能致太平而不能谏东封、西祀,然则必弼违,必格非,必为群公先正所不能为,非大臣责乎?王羲之讥诸贤以清谈废务,浮文妨要,先朝用杨时为给谏,或者尚有不言防秋、不言炮石之诮,然则先急政要务,后薄物细故,非士大夫责乎?臣虽老悖,一念忧爱,狂言望择,惟陛下裁幸。取进止。
竟宁铜雁足镫诗用厉樊谢韵三首寄六舟上人 其三 清 · 何绍基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六
江南山色青逶迤,六舟昔晤西湖垂。
口谭目测发幽奇,目如离朱口骨釐。
新安主人罢赋诗,彝釴粲列连栭楣。
子由亭接宣平祠,与客薄游镫偶携。
吾师谛视审岁时,竟宁字如镫在帷。
建安未造未有期,沿谬嗟同蚁附脂。
中年手眼及未衰,逢山访碑如采芝。
传镫幸遇轻骨肌,缩身入镫化为儿。
金石古魂鷇㝅之,神针挥剔究发丝,沈垢冰解字画锥。
别来几更花月令,珍拓频贻读难竟。
我迟作荅时自儆,久要坚比金错性。
图中古德身清净,恍至吾斋摇麈柄,笑比晋环一在郑。
安得八万四千镫,一镫一师长合评。
大千传作镫光佛,不须别铸黄金供赏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