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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第一 曹魏 · 杜恕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二
人主之大患,莫大乎好名;
人主好名,则群臣知所要矣。
夫名,所以名善者也。
善修而名自随之,非好之之所能得也。
苟好之甚,则必伪行要名,而奸臣以伪事应之;
一人而受其庆,则举天下应之矣。
君以伪化天下,欲贞信敦朴,诚难矣。
虽有至聪、至达之主,由无缘见其非而知其伪,况庸主乎!
人主之高而处隩,譬犹游云梦而迷惑,当借左右以正东西者也。
左曰功巍巍矣,右曰名赫赫乎。
今日闻斯论,明日闻斯论,苟不校之以事类,则人主嚣然自以为名齐乎,而化洽乎泰平也。
群臣琐琐,皆不足任也;
之君,宜独断者也;
不足任之臣,当受成者也。
以独断之君,与受成之臣,帅讹伪之俗,而天下治者,未之有也。
夫圣人之修其身,所以御群臣也,所以化万民也,其法轻而易守,其礼简而易持,其求诸己也诚,其化诸人也深。
荀非其人,道不虚行,苟非其道,治不虚应。
是以古之圣君之于其臣也。
疾则视之无数,死则临其大敛小敛,为撤膳不举荣,岂徒色取仁而实违之者哉?
乃惨怛之心,出于自然,形于颜色。
世未有不自然则能得人自然者也。
色取仁而实违之者,谓之虚;
不以诚待其臣,而望其臣以诚事己,谓之愚。
虚愚之君,未有能得人之死力者也。
故旧称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期其一体相须而成也。
而险(旧作「俭」,以意改。)伪浅薄之士,有商鞅韩非申不害者,专饰巧辩邪伪之术,以荧惑诸侯,著法术之书,其言云「尊君而卑臣」,上以尊君取容于人主,下以卑臣得售其奸说,此听受之端,参言之要,不可不慎也。
元首已尊矣,而复云尊之,是以君过乎头也;
股肱已卑矣,而复曰卑之,是使其臣不及乎手足也。
君过乎头而臣不及乎手足,是离其体也;
君臣体离而望治化之洽,未之前闻也。
且夫术家说又云「明主之道,当外御群臣,内疑妻子」,其旨證连类,非不辩且悦也。
然不免于利口之覆国家也。
何以言之?
夫善进,不善无由入;
不善进,善亦无由入。
伊尹而不仁者远,何畏乎欢兜?
何迁乎有苗?
夫奸臣贼子,下愚不移之人,自古及今,未尝不有也。
百岁一人,是谓继踵;
千里一人,是为比肩。
而举以为戒,是犹一噎而禁人(本脱「人」字,依《长短经·是非》引加。)食也。
噎者虽少,饿者必多,未知奸臣贼子处之云何。
且令人主魁然独立,是无臣子也。
又谁为君父乎,是犹髡其枝而欲根之荫,掩其目而欲视之明,袭独立之迹而愿其扶疏也。
夫徇名好术之主,又有惑焉。
皆曰为君之道,凡事当密,人主苟密,则群臣无所容其巧,而不敢怠于职,此即赵高之教二世不当听朝之类也,是好乘履危而笑先僵者也。
《易》曰:「机事不密则害成」。
易称机事,不谓凡事也。
不谓宜共而独之也。
不谓释公而行私也。
人主欲以之匿病饰非,而人臣反以之窃宠擅权,疑似之间,可不察欤?
夫设官分职,君之体也;
委任责成,君之体也;
好谋无倦,君之体也;
宽以得众,君之体也;
含垢藏疾,君之体也;
不动如山,君之体也;
难知如渊(《意林》作阴,避唐讳,因改就孙子也。)
君之体也。
君有君人之体,其臣畏而爱之,此文王所以戒百辟也。
夫何法术之有哉?
故善为政者,务在于择人而已,及其求人也。
总其大略,不具其小善,则不失贤矣。
故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
人有厚德,无问其小节;
人有大誉,无訾其小故。
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
和氏之璧,不能无瑕;
隋侯之珠,不能无颖。
天下宝之者,不以小故妨大美也。
不以小故妨大美,故能成大功;
夫成大功,在己而已,何具之于人也?
今之从政者,称贤圣则先乎商、韩,言治道则师乎法术。
法术之御世,有似铁辔之御观,非必能制马也,适所以梏其手也。
人君之数至少,而人臣之数至众,以至少御众,其势不胜也;
人主任术,而欲御其臣无术,其势不禁也;
俱任术,则至少者不便也。
故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晏平仲齐景公:「君若弃礼,则齐国五尺之童,皆能胜,又能胜君。
所以服者,以有礼也」。
今末世弃礼,任术之君之于其身也,得无所不能胜五尺之童子乎?
三代之亡,非其法亡也,御法者非其人也。
苟得其人,王良造父,能以腐索御奔驷;
伊尹太公,能以败法御悍民。
苟非其人,不由其道,索虽坚,马必败;
法虽明,民必叛。
奈何乎万乘之主释人而任法哉!
且世未尝无贤也。
求贤之务非其道,故常不遇之也。
除去(案:「除去」犹言「且无论」。)汤武圣人之君,任贤之功,近观齐桓,中才之主耳,犹知劳于索人,逸于任之,不疑子纠之亲,不忘射钩之怨,荡然而委政焉,不已明乎?
九合诸侯,壹匡天下,不已荣乎?
一曰仲父,二曰仲父,不已优乎?
孰与秦二世悬石程书,愈密愈乱,为之愈勤,而天下愈叛,至于弑死?
以斯二者观之,优劣之相悬,存亡之相背,不亦昭昭乎?
夫人主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莫不欲荣乐而恶劳辱也。
终恒不得其所欲,而不免乎所恶者何?
诚失道也。
欲宫室之崇丽也。
必县重赏而求良匠,内不以阿亲戚,外不以遗疏远,必得其人然后授之,故宫室崇丽,而处之逸乐。
至于求其辅佐,独不若是之公也?
唯便辟亲近者之用,故图国不如图舍,是人主之大患也。
使贤者为之,与不肖者议之;
使智者虑之,与愚者断之;
使修士履之,与邪人疑之;
此又人主之所患也。
夫赏贤使能,则民知其方;
赏罚明必,则民不偷;
兼聪齐明,则天下归之。
然后明分职,序事业,公道开而私门塞矣。
如此,则忠公者进,而佞悦者止;
虚伪者退,而贞实者起。
自群臣以下,至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其职业,变心易虑,反其端悫,此之谓政化之极。
审斯论者,明君之体毕矣(《群书治要》)
决壅 曹魏 · 桓范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七
夫人君为左右所壅制,此有目而无见,有耳而无闻。
积无闻见,必至乱正。
故国有壅臣,祸速近邻。
人臣之欲壅其主者,无国无之,何也?
利在于壅也。
壅则擅宠于身,威权独于己,此人臣日夜所祷祝而(本作「面」,以意改。)求也。
人臣之壅其君,微妙工巧,见壅之时不知也。
率至亡败,然后悔焉。
为人君之务,在于决壅;
决壅之务,在于进下;
进下之道,在于博听;
博听之义,无贵贱同异,隶竖牧圉,皆得达焉。
若此则所闻见者广,所闻见者广,则虽欲求壅,弗得也。
人主之好恶,不可见于外也;
所好恶见于外,则臣妾乘其所好恶以行壅制焉。
故曰人君无见其意,将为下饵。
昔晋公好色,骊女乘色以壅之;
吴王好广地,太宰陈伐以壅之;
桓公好味,易牙烝首子以壅之。
薛公进美珥以劝立后,龙阳临钓鱼行微巧之诈以壅制其主,沈寞无端,甚可畏矣。
古今亡国多矣,皆由壅蔽于帷幄之内,沈溺于谄谀之言也。
秦二世独甚,赵高二世好淫游之乐,遗于政,因曰:「帝王贵有天下者,贵得纵欲恣意,尊严若神,固可得闻,而不可得睹」。
高遂专权欺冈(本作「内」,以意改。)
二世见杀望夷,临死乃知见之祸,悔复无及,岂不哀哉(《群书治要》)
用奇 曹魏 · 蒋济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三
或曰:「官人用士,累功积效,以次相叙,明主之法,忠臣之节尽矣。
若拔奇求异,超等逾第,非臣之事也」。
应之曰:「顾当忧世无奇人,傥有又不能议耳,明法忠节,未必已尽也。
自昔五帝之冠,固有黜陟之谟矣,复勤扬侧陋;
殷有考诚之诰矣,复力索严穴;
西伯有呈效之誓矣,复旁求鱼钓;
小白有督课之法矣,复遽求囚俘;
汉祖有赏爵之约矣,复急追亡信。
若修叙为明法,拔奇为非事,是两帝三君非圣哲,而鲍、萧非忠吏也。
然则考功案第,守成之法也;
拔奇取异,定社稷之事也。
当多事之世,而论无事之法;
处用奇之时,而必效一官之智。
此所以上古多无严之国也。
是以高世之主,成功之臣,张法以御常人,厚礼以延奇逸,求之若不及,索之若骨肉,故能消灾除难,君臣同烈也。
曩使五主二臣,牵于有司,束于修常,不念畴咨,则唐民「康哉之歌」不作,殷无高宗之号,周无殪商雅颂之美,齐无九合功,汉歼于京索而不帝矣。
故明君良臣,垂意于奇异,诚欲济其事也。
使奇异填于沟壑,有国者将不兴其治矣」。
汉元帝为太子时,谏『持法太深』,求用儒生。
宣帝作色怒之云:『俗儒不达不足任』。
乱吾家者太子也。
据如斯言,汉之中灭,职由宣帝,非太子也。
乃知班固步骤盛衰,发明是非之理,弗逮古史远矣。
秦穆公近纳英儒,招致智辩,知富国强兵。
至于始皇,乘历世余(当有「业」字或「威」字。)
灭吞六国,建帝号,而坑儒任刑,疏扶苏之谏,外蒙恬之直,受胡亥之曲,信赵高之谀,身没三岁,秦无噍类矣。
前史书二世之祸,始皇所起也。
汉祖初以三章,结黔首之心,并任儒辩,以并诸侯,然后罔漏吞舟之鱼,烝民朴谨,天下大治。
宣帝受六世之洪业,继武昭之成法,四夷怖征伐之威,生民厌兵革之苦,海内归势,适当安乐时也。
而以峻法绳下,贱儒贵刑、名,是时名则(旧校云:「名则二字似衍。」)石显弘恭之徒,便僻危险,杜塞公论,专制于事,使其君负无穷之谤也。
如此,谁果乱宣帝家哉?
向使宣帝豫料柱石之士,骨鲠之臣,属之社稷,不令宦坚秉持天机,岂近于元世栋桡榱崩,三十年间,汉为新家哉?
推计之,始皇任刑,祸近及身;
宣帝好刑,短丧天下。
不同于秦,祸少者耳」。
礼乐 西晋 · 傅玄
 出处:全晋文 卷四十七
傅子曰:能以礼教兴天下者,其知大本之所立乎!
夫大本者,与天地并存,与人道俱设,虽蔽天地,不可以质文损益变也。
大本有三,一曰君臣,以立邦国;
二曰父子,以定家室;
三曰夫妇,以别内外。
三本者立,则天下正;
三本不立,则天下不可得而正。
天下不可得而正,则有国有家者亟亡,而立人之道废矣。
礼之大本,存乎三者,可不谓之近乎?
用之而蔽天地,可不谓之远乎?
由近以知远,推己以况人,此礼之情也。
商君始残礼乐。
至乎始皇,遂灭其制,贼九族,破五教,独任其威刑酷暴之
内去礼义之教,外无列国之辅,日纵之淫乐,君臣竞留意于刑书,虽戟百万,石城造天,威淩沧海,胡越不功,身死未收,奸谋内发,而太子已死于外矣,胡亥不觉,二年而灭,曾无尽忠效节之臣以救其难,岂非敬义不立,和爱先亡之祸也哉?
礼义者,先王之藩卫也。
秦废礼义,是去其藩卫也。
夫赍不訾之宝,独宿于野,其为危败,甚于累卵。
方之于秦,犹有泰山之安。
《易》曰:「上慢下暴,盗思代之」。
其秦之谓与(《群书治要》,《永乐大典》)
傅子补遗上 其八十一 西晋 · 傅玄
 出处:全晋文 卷四十九
积薪若山,纵火其下,火未及然,一杯之水,尚可灭也。
及至火猛风起,虽倾竭河海,不能救之。
秦昭王是积薪而纵火其下,至始后然而方炽,二世起风而怒也。
秦人视山东之民,犹猛虎之睨群羊,何隔惮哉(《意林》,《永乐大典》)
傅子补遗上 其一百三十七 西晋 · 傅玄
 出处:全晋文 卷四十九
鸿不学飞,飞则冲天;
骥不学行,行则千里。
二世骊山陵,采玉者倾山,采珠者蔽海(《御览》九百十六)
六代论(并上书) 曹魏 · 曹囧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文选卷五十二
昔夏殷周之历世数十,而二世而亡。
何则?
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
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
夫与人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
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
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
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
兼亲疏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
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疏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
及其衰也,桓文帅礼;
苞茅不贡,齐师伐楚;
宋不城周,晋戮其宰。
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
二霸之后,寖以陵迟。
吴楚凭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胸怀,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
自此之后,转相攻伐。
吴并于越,晋分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
暨乎战国诸姬微矣,唯燕卫独存。
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救于灭亡,匪遑相恤。
至于王𧹞,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
海内无主,四十馀年。
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伐关东,蚕食九国。
至于始皇,乃定天位。
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根固蒂,不拔之道乎?
《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
周德其可谓当之矣。
秦观周之弊,将以为以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
子弟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土,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蕃卫。
仁心不加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胸腹;
浮舟江海,捐弃楫棹
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岂不悖哉!
是时,淳于越谏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馀岁。
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始皇李斯偏说而绌其义。
至身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令赵高之徒,诛锄宗室。
胡亥少习剋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谟申商,咨谋赵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
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唱之于前,刘项毙之于后。
向使始皇纳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土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
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而成帝业。
自开辟以来,其兴功立勋,未有若汉祖之易者也。
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
汉鉴秦之失,封植子弟。
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能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盘石胶固东牟朱虚授命于内,齐代吴楚作卫于外故也。
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已传,非刘氏有也。
高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域,小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吴楚七国之患。
贾谊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
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
文帝不从。
至于孝景,猥用朝错之计,削黜诸侯。
亲者怨恨,疏者震恐,吴楚唱谋五国从风。
兆发高祖,衅成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
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
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
武帝主父之策,下推恩之命。
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
至于成帝,王氏擅朝。
刘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
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
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
其言深切,多所称引。
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
至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
高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绶,贡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岂不哀哉!
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閒,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以权轻势弱,不能有定耳。
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于已成,绍汉祀于既绝,斯岂非宗子之力耶?
而曾不鉴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亡国之法,而侥倖无疆之期。
至于桓灵,奄竖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
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蓁薮。
居九州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
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略,耻王纲之废绝,悯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衮豫,扫除凶逆,剪灭鲸鲵。
迎帝西京,定都颍邑。
德动天地,义感人神。
汉氏奉天,禅位大魏。
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
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
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
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
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
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代之业也。
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
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閒厕其閒,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也。
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
而宗室有文者必限以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于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族之礼也。
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
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
故语曰:「百足之虫。
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
此言虽小,可以譬大
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
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
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叶。
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
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叛,危急将如之何?
是圣王安而不逸,以虑危也;
存而设备,以惧亡也。
疾风卒至,而无摧拔之忧;
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封禅仪 其六 西晋 · 张华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八
冬,王公有司又奏:自古圣明,光宅四海,封禅名山,著于史籍,作者七十四君矣。
舜禹之有天下也,巡狩四岳,躬行其道。
《易》著观民省方,《礼》有升中于天,《诗》颂陟其高山,皆载在方策。
文王西伯以服事殷,周公以鲁藩列于诸侯,或享于岐山,或有事泰山,徒以圣德,犹得为其事。
自是以来,功薄而僭其义者,不可胜数,号谥不泯,以至于今。
况高祖宣皇帝肇开王业,海外有截;
世宗景皇帝济以大功,辑宁区夏;
太祖文皇帝受命造晋,荡定蜀汉
陛下应期龙兴,混壹六合,泽被群生,威震无外。
昔汉氏失统,吴、蜀鼎峙,兵兴以来,近将百年,地险俗殊,民望绝塞,以为分外,其日久矣。
大业之隆,重光四叶,中羁之寇,二世而平,非聪明神武,先天弗违,孰能巍巍其有成功若兹者欤!
臣等幸以千载得遭运会,亲服大化,睹太平,至公至美,谁与为让。
宜祖述先朝,宪章古昔,勒功岱岳登封告成,弘礼乐之制,正三雍之典,扬名万世,以显祖宗。
是以不胜大愿,敢昧死以闻。
请告太常,具礼仪复上(《晋书·礼志下》,《宋书·礼志三》)
上表陈五事 曹魏末晋初 · 段灼
 出处:全晋文 卷六十六
臣受恩三世,剖符守境,试用无绩,沈伏数年,犬马之力,无所复堪。
陛下弘广纳之听,采狂夫之言,原臣侵官之罪,不问干忤之愆,天地恩厚,于臣足矣。
臣闻忠臣之于其君,犹孝子之于其亲:进则有欣然之庆,非贪官也;
退则有戚然之忧,非怀禄也。
其意在于不忘光君荣亲,情所不能已已者也。
臣伏自悼,私怀至恨:生长荒裔,而久在外任,自还抱疾,未尝觐见,陛下竟不知臣何人,此臣之恨一也。
遭运会之世,值有事之时,而不能垂功名于竹帛,此臣之恨二也。
逮事圣明之君,而尪悴羸劣,陈力又不能,当归死于地下,此臣之恨三也。
哀二亲早亡陨,兄弟并凋丧,孝敬无复施于家门,此臣之恨四也。
夏之日忽以过,冬之夜寻复来,人生百岁,尚以为不足,而臣中年婴灾,此臣之所恨五也。
惭日月之所养,愧昊苍而无报,此臣之所以怀五恨而叹息,临归路而自悼者也。
语有之曰:「华言虚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
臣欲言天下太平,而灵龟神狐未见,仙芝萐莆未生,麒麟未游乎灵禽之囿,凤凰未仪于太极之庭,此臣之所以不敢华言而为佞者也。
汉高祖初定天下,于时戍卒娄敬上书谏曰:「陛下取天下不与成周同,而欲比隆成周,臣窃以为不侔」。
于是汉祖感悟,深纳其言,赐姓为刘氏
又顾谓陆贾曰:「为我著秦所以亡,而吾所以得之者」。
乃作《新语》之书,述叙前世成败,以为劝戒。
田肯建一言之计,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者,而受千金之赐。
故世称汉祖之宽明博纳,所以能成帝业也。
今之言世者,皆曰复兴,天下已太平矣。
臣独以为未,亦窃有所劝焉。
且百王垂制,圣贤吐言,来事之明鉴也。
孟子曰:「尧不能以天下与舜,则舜之有天下也,天与之也。
昔舜为相,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天下诸侯朝觐者、狱讼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
舜曰天也,乃之中国,践天子位焉。
若居尧之宫,逼尧之子,非天所与者也」。
曩昔西有不臣之蜀,东有僭号之吴,三主鼎足,并称天子。
魏文帝率万乘之众,受禅于靡陂,而自以德同唐虞,以为献即是古之尧,自谓即是今之舜,乃谓孟轲孙卿不通禅代之变,遂作禅代之文,刻石垂戒,班示天下,传之后世,亦安能使将来君子皆晓然心服其义乎!
魏文徒希慕之名,推新集之魏,欲以同于唐虞之盛,忽骨肉之恩,忘藩屏之固,竟不能使四海宾服,混一皇化,而于时群臣莫有谏者,不其过矣哉!
孙卿曰:「让,是不然矣。
天下者,至重也。
非至强莫之能任;
至大也,非至辩莫之能分;
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见。
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尽」。
由此言之,孙卿孟轲亦各有所不取焉。
陛下受禅,从东府入西宫,兵刃耀天,旌旗翳日。
虽应天顺人,同符唐虞,然法度损益,则亦不异于昔魏文矣,故宜资三至以强制之。
而今诸王有立国之名,而无襟带之实。
又蜀地有自然之险,是历世奸雄之所窥窬,逋逃之所聚也,而无亲戚子弟之守,此岂深思远虑,杜渐防萌者乎!
汉文帝据已成之业,六合同风,天下一家。
贾谊上疏陈当时之势,犹以为譬如抱火厝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
此言诚存不忘亡,安不忘乱者也。
然臣之㥪娄,亦窃愿陛下居安思危,无曰高高在上,常念临深之义,不忘履冰之戒。
尽除魏世之弊法,绥以新政之大化,使万邦欣欣,喜戴洪惠,昆虫草木,咸蒙恩泽。
朝廷咏《康哉》之歌,山薮无伐檀之人,此固天下所视望者也。
陛下自初践阼,发无讳之诏,置箴谏之官,赫然宠异谔谔之臣,以明好直言之信,恐陈事者知直言之不用,皆杜口结舌,祥瑞亦曷由来哉!
臣无陆生之才,不在顾问之地,盖闻主圣臣直,义在于有犯无隐。
臣不惟疏远,未信而言,敢历论前代隆名之君及亡败之主废兴所由,又博陈举贤之路,广开养老之制,崇必信之道,又张设议者之难,凡五事以闻。
臣之所言,皆直陈古今已行故事,非新声异端也。
辞义实浅,不足采纳。
然臣私心,诚谓有可发起觉悟遗忘,愿陛下察臣愚忠,悯臣狂直,无使天下以言首为戒。
疾痛增笃,退念《桑梓》之诗,惟狐死之义,辄取长休,归近坟墓。
顾瞻宫阙,系情皇极,不胜丹款,遣息颖表言。
其一曰:臣闻善有章也,著在经典;
恶有罚也,戒在刑书
上自远古,下洎秦汉,其明王霸主及亡国暗君,故可得而称;
至于忠蹇贤相及佞谄奸臣,亦可得而言。
故朝有谔谔尽规之臣,无不昌也;
任用阿谀唯唯之士,无不亡也。
是有国者皆欲求忠以自辅,举贤以自佐;
而亡国破家者相继,皆由任失其人。
所谓贤者不贤,忠者不忠也。
臣谨言前任贤所由兴,任不肖所以亡者。
尧之末年,四凶在朝而不去,八元在家而不举,然致天平地宁,四门穆穆,其功固在重华之为相。
夏癸放于鸣条,商辛枭于牧野,此俱万乘之主,而国灭身擒,由不能属任贤相,用妇人之言,荒淫无道,肆志沈宴,作靡靡之乐,长夜之饮,于是登糟丘,临酒池,观牛饮,望肉林,龙逢忠而被害,比干谏而剖心,天下之所以归恶者也。
太甲暴虐,颠覆汤之典制,于是伊尹放之桐宫,而能改悔反善,三年而后归于亳。
既已放而复还,殷道微而复兴,诸侯咸服,号称太宗,实赖阿衡之尽忠也。
周室既衰,诸侯并争,天王微弱,政遂陵迟。
齐桓公,淫乱之主耳;
然所以能九合一匡之功,有尊周之名,诚管夷吾之力。
及其死也,虫流出门,岂非任竖貂之过乎!
且一桓公之身,得管仲、其功如彼;
用竖貂,其乱如此。
夫荣辱存亡,实在所任,可不审哉!
秦本伯翳之后,微微小邑,至秦仲始大,有车马礼乐侍御之好焉。
穆公至于始皇,皆能留心待贤,远求异士,招由余西戎,致五羖于宛市,取丕豹于晋乡,迎蹇叔于宗,由是四方雄俊继踵而至,故能世为强国,吞灭诸侯,奄有天下,兼称皇帝,由谋臣之助也。
道化未淳,崩于沙丘。
胡亥乘虐,用诈自立,不能弘济统绪,克成堂构,而乃残贼仁义,毒流黔首。
陈胜吴广,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
于是赵高逆乱,阎乐承指,二世穷迫,自戮望夷。
子婴虽立,去帝为王,孤危无辅,四旬而亡。
此由邪臣擅命,指鹿为马,所以速秦之祸也。
秦失其鹿,豪杰竞逐,项羽既得而失之,其咎在烹韩生,而范增之谋不用。
假令既距项伯之邪说,斩沛公鸿门,都咸阳以号令诸侯,则天下无敌矣。
距韩生之忠谏,背范增之深计,自谓霸王之业已定,都彭城,还故乡,为昼被文绣,此盖世俗儿女之情耳,而荣之。
是故五载为汉所擒,至此尚不知觉悟,乃曰「天亡我,非战之罪」,甚痛矣哉!
且夫士之归仁,犹水之归下,禽之走旷野,故曰「为川驱鱼者獭也。
为薮驱雀者鹯也,为汤武驱人者也」。
汉高祖起于布衣,提三尺之刃而取天下,用六国之资,无唐虞之禅,岂徒赖良、平之奇谋,尽英雄之智力而已乎,亦由项氏为驱人也。
子孙承基二百馀年,逮成帝委政舅家,使权势外移。
安昌侯张禹者,汉之三公成帝保傅也。
帝亲幸其家,拜床下,深问天灾人事。
当惟大臣之节,为社稷深虑,忠言嘉谋,陈其灾患,则王氏不得专权宠,王莽无缘乘势位,遂托云龙而登天衢,令汉祚中绝也。
佞谄不忠,挟怀私计,徒低仰于五侯之间,苟取容媚而已。
是以朱云抗节求尚方斩马剑,欲以斩,以戒其馀,可谓忠矣。
成帝尚复不寤,乃以为居下讪上,廷辱保傅,罪死无赦,诏御史将云下,欲急烹之。
云攀殿折槛,幸赖左将军辛庆忌叩头流熏以死争之。
若不然,则云已摧碎矣。
后虽释槛不修,欲以彰明直臣,诚足以为后世之戒,何益于汉室所由亡也哉!
然世之论者以为乱臣贼子无道之甚者莫过于,此亦犹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
传称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朋友归仁。
及其辅政成哀之际,勤劳国家,动见称述。
然于时人士诣阙上书荐者不可称纪,内外群臣莫不归功德。
遭遇汉室中微,国嗣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遂策命孺子而夺其位也。
昔汤武之兴,亦逆取而顺守之耳。
深惟殷周取守之术,崇道德,务仁义,履信实,去华伪,施惠天下,十有八年,恩足以感百姓,义足以结英雄,人怀其德,豪杰并用,如此,宗庙社稷,宜未灭也。
光武虽复贤才,大业讵可冀哉!
即位之后,自谓得天人之助,以为功广三王,德茂唐虞,乃自骄矜,奋其威诈,班宣符谶,震暴残酷,穷凶极恶,人怨神怒,冬雷电以惊其耳目,地动以惕其心腹。
犹不知觉悟,方复重行不顺时之令,竟连伍之刑,佞媚者亲幸,忠谏者诛夷。
由是天下忿愤,内外俱发,四海分崩,城池不守,身死于匹夫之手,为天下笑,岂不异哉!
其所由然者,非取之过,而守之非道也。
既屠肌,六合云扰,刘圣公已立而不辨,盆子承之而覆败,公孙述又称帝于蜀汉
如此数子,固非所谓应天顺人者,徒为光武之驱除者耳。
夫天下者,盖亦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
又曰:「侯服于周,天命靡常」。
由此言之,主非常人也,有德则天下归之,无德则天下叛之。
故古之明王,其劳心远虑,常如临川无津涯。
于是法天地,象四时,隆恩德,敬大臣,近忠直,远佞人。
仁孝著乎宫墙,弘化洽乎兆庶;
为平直如砥矢,信义感人神。
虽有椒房外戚之宠,不受其委曲之言;
虽有近习爱幸之竖,不听其姑息之辞。
四门穆穆,辟而不阖,待谏者而无忌。
恒战战栗栗,不忘戒惧,所以欲永终天禄,恐为将来贤圣之驱除也。
且臣闻之,惧危者,常安者也;
忧亡者,恒存者也。
使夫有国之君能安不忘危,则本枝百世,长保荣祚,名位与天地无穷,亦何虑乎为来者之驱除哉!
传有之曰:「狂夫之言,明主察焉」。
其二曰:「士之立业,行非一概。
吴起贪官,母死不归,杀妻求将,不孝之甚。
然在魏,使秦人不敢东向;
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
曾参闵骞,诚孝子也,不能宿夕离其亲,岂肯出身致死,涉危险之地哉!
今大晋应期运之所授,齐圣美于有虞,而吴人不臣,称帝私府,此亦国之羞也。
陛下诚欲致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使奋威淮浦、震服蛮荆者,故宜畴咨博采,广开贡士之路,荐岩穴,举贤才,徵命考试,匪俊莫用。
台阁选举,涂塞耳目,九品访人,唯问中正
故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
二者苟然,则筚门蓬户之俊,安得不有陆沈者哉!
其三曰:昔田子方养老马,而穷士知所归,况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乎!
昔明王圣主,无不养老。
老人众多,未必皆贤,不可悉养。
故父事三老,所以明孝;
宗事五老,所以明敬。
孟子曰:「吾老以及人之老,吾幼以及人之幼」。
今天下虽定,而华山之阳无放马之群,桃林之下未有休息之牛,故以吴人尚未臣服故也。
夫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天下元元瞻望新政。
愿陛下思子方之仁,念犬马之劳,思帷盖之报,发仁惠之诏,广开养老之制。
其四曰:法令赏罚,莫大乎信。
古人有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况有养人以惠,使人以义,而可以不信行之哉!
臣前为西郡太守,被州所下《己未诏书》:「羌胡道远,其但募取乐行,不乐勿强」。
臣被诏书,辄宣恩广募,示以赏信,所得人名即条言征西。
其晋人自可差简丁强,如法调取;
至于羌胡,非恩意告谕,则无欲度金城河西者也。
自往每兴军渡河,未曾有变,故刺史郭绥劝帅有方,深加奖励,要许重报。
是以所募感恩利赏,遂立绩效,功在第一。
今州郡督将,并已受封,羌胡健儿,或王或侯,不蒙论叙也。
晋文犹不贪原而失信,齐桓不惜地而背盟,况圣主乎!
其五曰:昔周汉之兴,树亲建德,周因五等之爵,汉有河山之誓。
及其衰也,神器夺于重臣,国祚移于他人。
故灭周者秦,非姬姓也;
代汉者魏,非刘氏也。
于今国家大计,使异姓无裂土专封之邑,同姓并据有连城之地,纵诸王后世子孙还自相并,盖亦楚人失繁弱于云梦,尚未为亡其弓也。
其于神器不移他族,则始祖不迁之庙,万年亿兆不改其名矣。
大晋诸王二十馀人,而公侯伯子男五百馀国,欲言其国皆小乎,则汉祖之起,俱无尺土之地,况有国者哉!
将谓大晋世世贤圣,而诸侯之胤常不肖邪,则放勋钦明而有丹朱瞽瞍顽凶而有虞舜
天下有事无不由兵,而无故多树兵本,广开乱原,臣故曰五等不便也。
臣以为可如前表,诸王宜大其国,增益其兵,悉遣守藩,使形势足以相接,则陛下可高枕而卧耳。
臣以为诸侯伯子男名号皆宜改易之,使封爵之制,禄奉礼秩,并同天下诸侯之例。
臣闻与覆车同轨者未尝安也,与死人同病者未尝生也。
与亡国同法者未尝存也。
况夫巍巍大晋,方将登太山,禅梁父,刻石书勋,垂示无穷。
宜远鉴往代兴废,深为严防,使著事奋笔,必有纪焉。
伊尹耻其君不为,此臣所以私怀慷忾,自忘轻贱者也(《晋书·段灼传》)
泰始七年举贤良对策 西晋 · 阮种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八
策曰:「在昔哲王,承天之序,光宅宇宙,咸用规矩乾坤,惠康品类,休风流衍,弥于千载。
朕应践洪运统位,七载于今矣。
惟德弗嗣,不明于政,宵兴惕厉,未烛厥猷。
子大夫韫韣道术,俨然而进,朕甚嘉焉。
其各悉乃心,以阐喻朕志,深陈王道之本,勿有所隐,朕虚心以览焉」。
种对曰:「夫天地设位,圣人成能,王道至深,所以行化至远。
故能开物成务,而功业不匮,近无不听,远无不服,德逮群生,泽被区宇,声施无穷,而典垂百代
故《经》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师踪往代袭迹三五,矫世更俗,以从人望。
令率士迁义,下知所适,播醇美之化,杜邪枉之路,斯诚群黎之所欣想盛德而幸望休风也」。
又问政刑不宣,礼乐不立。
对曰:「政刑之宣,故由乎礼乐之用。
昔之明王,唯此之务,所以防遏暴慢,感动心术,制节生灵,而陶化万姓也。
礼以体德,乐以咏功,乐本于和,而礼师于敬矣」。
又问戎蛮猾夏。
对曰:「戎蛮猾夏,侵败王略,虽古盛世,犹有此虞。
故《诗》称「猃狁孔炽」,《书》叹「蛮夷帅服」。
自魏氏以来,夷虏内附,鲜有桀悍侵渔之患。
由是边守遂怠,鄣塞不设。
而今丑虏内居,与百姓杂处,边吏扰习,人又忘战。
受方任者,又非其材,或以狙诈,侵侮边夷;
或干赏啖利,妄加讨戮
夫以微羁而御悍马,又乃操以烦策,其不制者,固其理也。
是以群丑荡骇,缘间而动。
虽三州覆败,牧守不反,此非胡虏之甚劲,盖用之者过也。
臣闻王者之伐,有征无战,怀远以德,不闻以兵。
夫兵凶器,而战危事也。
兵兴则伤农,众集则费积;
农伤则人匮,积费则国虚。
汉武之世,承文帝之业,资海内之富,役其材臣,以甘心匈奴,竞战胜之功,贪攻取之利,良将劲卒,屈于沙漠,胜败相若,克不过当,夭百姓之命,填饿狼之口。
及其以众制寡,令匈奴远迹,收功祁连,饮马瀚海,天下之耗,已过太半矣。
夫虚中国以事夷狄,诚非计之得者也。
是以盗贼蜂起,山东不振。
暨宣、元之时,赵充国征西零,冯奉世征南羌,皆兵不血刃,摧抑强暴,擒其首恶,此则折冲厌难,胜败相辨,中世之明效也」。
又问咎徵作见。
对曰:「阴阳否泰,六珍之灾,则人主修政以御之,思患而防之,建皇极之首,详庶徵之用。
《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
天聪明自我人聪明,是以人主祖承天命,日慎一日也。
故能应受多福而永世克祚,此先王之所以退灾消眚也」。
又问经化之务,对曰:「夫王道之本,经国之务,必先之以礼义,而致人于廉耻。
礼义立,则君子轨道而让于善;
廉耻立,则小人谨行而不淫于制度。
赏以劝其能,威以惩其废。
此先王所以保乂定功,化洽黎袁而勋业长世也。
故上有克让之风,则下有不争之俗;
朝有矜节之士,则野无贪冒之人。
夫廉耻之于政,犹树艺之有丰壤,良岁之有膏泽,其生物必油然茂矣。
若廉耻不存,而惟刑是御,则风俗雕弊,人失其性,锥刀之末,皆有争心,虽峻刑严辟,犹不胜矣。
其于政也,如农者之殖硗野,旱年之望丰穑,必不几矣。
此三代所以享德长久,风醇俗美,皆数百年保天之禄。
秦二世而弊者,盖其所由之涂殊也」。
又问:「将使武成七德,文济九功,何路而臻于兹?
凡厥庶事,曷后曷先」?
对曰:「夫文武经德,所以成功丕业,咸熙庶绩者,莫先于选建明哲,授方任能。
令才当其官而功称其职,则万机咸理,庶寮不旷。
《书》曰:『天工人其代之』。
然则继天理物,宁国安家,非贤无以成也。
夫贤才之畜于国,犹良工之须利器,巧匠之待绳墨也。
器用利,则斫削易而材不病;
绳墨设,则曲直正而众形得矣。
是以人主必勤求贤,而佚以任之也。
贤臣之于主,进则忠国爱人,退则砥节洁志,营职不干私义,出心必由公涂,明度量以呈其能,审经制以效其功。
此昔之圣王所以恭己南面而化于陶钧之上者,以其所任之贤与所贤之信也。
方今海内之士,皆倾望休光,希心紫极,唯明主之所趣舍。
若开四聪之听,广畴咨之求,抽群英,延俊乂,考工授职,呈能制官,朝无素餐之士,如此化流罔极,树功不朽矣(《晋书·阮种传》)」。
公孙渊上书自直 曹魏 · 郭昕、柳浦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五十四
大司马长史臣郭昕、参军臣柳浦等七百八十九人言:奉被今年七月己卯诏书,伏读恳切,精魄散越,不知身命所当投措!
昕等伏自惟省,蝼蚁小丑,器非时用,遭值千载,被受公孙渊祖考以来光明之德,惠泽沾渥,滋润荣华,无寸尺之功,有负乘之累,遂蒙褒奖,登名天府,并以驽蹇附龙托骥,纡青拖紫,飞腾云梯,感恩惟报,死不择地。
臣等闻明君在上,听政采言;
人臣在下,得无隐情。
是以因缘诉让,冒犯愬冤
郡在藩表,密迩不羁,平昔三州,转输费调,以供赏赐,岁用累亿,虚耗中国。
然犹跋扈,虔刘边陲,烽火相望,羽檄相逮,城门昼闭,路无行人,州郡兵戈,奔散覆没。
祖父度初来临郡,承受荒残,开日月之光,建神武之略,聚乌合之民,扫地为业,威震耀于殊俗,德泽被于群生。
辽土之不坏,实度是赖。
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
向不遭度,则郡早为丘墟,而民系于虏廷矣。
遗风余爱,永存不朽。
度既薨殂,吏民感慕,欣戴子康,尊而奉之。
践统洪绪,克壮徽猷,文昭武烈,迈德种仁;
乃心京辇,翼翼虔恭,佐国平乱,效绩纷纭,功隆事大,勋藏王府。
度、康当值武皇帝休明之会,合策名之计,夹辅汉室,降身委质,卑己事魏。
匪处小厌大,畏而服焉,乃慕托高风,怀仰盛懿也。
武皇帝亦虚心接纳,待以不次,功无巨细,每不见忘,又命之曰:「海北地土,割以付君,世世子孙,实得有之」。
皇天后土,实闻德音。
臣庶小大,豫在下风,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生有兰石之姿,少含恺悌之训,允文允武,忠惠且直,生民钦仰,莫弗怀爱。
纂戎祖考,君临万民,为国以礼,淑化流行,独见先睹,罗结遐方,勤王之义,视险如夷,世载忠亮,不陨厥名。
孙权慕义,不远万里,连所遣使,欲自结援,虽见绝杀,不念旧怨,纤纤往来,求成恩好。
执节弥固,不为利回,守志匪石,确乎弥坚。
犹惧丹心未见保明,乃卑辞厚币,诱致权使,枭截献馘,以示无二。
吴虽在远,水道通利,举帆便至,无所隔限
不顾敌雠之深,念存人臣之节,绝强吴之欢,昭事魏之心,灵祇明鉴,普天闻。
陛下嘉美洪烈,懿兹武功,诞锡休命,宠亚齐、鲁,下及陪臣,普受介福。
诚以天覆之恩,当卒终始,得竭股肱,永保禄位,不虞一旦,横被残酷。
惟育养之厚,念积累之效,悲思不遂,痛切见弃,举国号咷,拊膺泣血。
夫三军所伐,蛮夷戎狄,骄逸不虔,于是致武,不闻义国,反受诛讨。
盖圣王之制,五服之域,有不供职,则修文德,而又不至,然后征伐。
小心翼翼,恪恭于位,勤事奉上,可谓勉矣。
尽忠竭节,还被患祸。
《小弁》之作,《离骚》之兴,皆由此也。
就或佞邪,盗言孔甘,犹当清览,憎而知善;
谗巧似直,或乱圣听,尚望文告,使知所由。
若信有罪,当垂三宥
若不改寤,计功减降,当在八议。
而潜军伺袭,大兵奄至,舞戈长驱,冲击辽土。
犬马恶死,况于人类!
吏民昧死,挫辱王师。
虽冤枉,方临危殆,犹恃圣恩,怅然重奔,冀必奸臣矫制,妄肆威虐,乃谓臣等曰:「汉安帝建光元年辽东属国都尉庞奋,受三月乙未诏书,曰收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
推案无乙未诏书,遗侍御史幽州考奸臣矫制者。
刺史或傥谬承矫制乎」?
臣等议以为,刺史兴兵,摇动天下,殆非矫制,必是诏命。
乃俯仰叹息,自伤无罪。
深惟土地所以养人,窃慕古公杖策之岐,乃欲投冠释绂,逝归林麓。
臣等维持,誓之以死,屯守府门,不听所执。
而七营虎士,伍部蛮夷,各怀素饱,不谋同心,奋臂大呼,排门遁出。
近郊农民,释其耨镈,伐薪制梃,改案为橹,奔驰赴难,军旅行成,虽蹈汤火,死不顾生。
虽见孤弃,怨而不怒,比遣敕军,勿得干犯,及手书告诰,恳恻至诚。
而吏士凶悍,不可解散,期于毕命,投死无悔。
惧吏士不从教令,乃躬驰骛,自往化解,仅乃止之。
一饭之惠,匹夫所死,况累叶信结百姓,恩著民心。
自先帝初兴,爰暨陛下,荣累叶,丰功懿德,策名褒扬,辩著廊庙,胜衣举履,诵咏明文,以为口实。
埋而掘之,古人所耻。
小白、重耳,衰世诸侯,犹慕著信,以隆霸业。
《诗》美文王作孚万邦,《论语》称仲尼去食存信;
信之为德,固亦大矣。
今吴、蜀共帝,鼎足而居,天下摇荡,无所统一。
臣等每为陛下惧此危心。
据金城之固,仗和睦之民,国殷兵强,可以横行。
策名委质,守死善道,忠至义尽,为九州表。
方今二敌窥门,未知孰定,是之不戒,而是害。
茹柔吐刚,非王者之道也。
臣等虽鄙,诚窃耻之。
若无天乎?
臣一郡吉凶,尚未可知;
若云有天,亦何惧焉?
臣等闻仕于家者,二世则主之,三世则君之,臣等生于荒裔之土,出于圭窦之中,无大援于魏,世隶于公孙氏,报生与赐,在于死力。
蒯通直,汉祖赦其诛;
郑詹辞顺,晋文原其死。
臣等顽愚,不达大节,苟执一介,披露肝胆,言逆龙鳞,罪当万死。
惟陛下恢崇抚育,亮其控告,使疏远之臣,永有保恃(《魏志·公孙度传》注引《魏书》)
典语 其一 孙吴 · 陆景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
谨案:《隋志·儒家》注:「典语十卷,典语别二卷,并中夏陆景撰亡。」《旧唐志》有《典语》,无《典语》别,《新唐志》作《典训》,皆十卷。《三国志》:「陆抗子五:晏、、玄、机、云。」字士仁,澡身好学,著书数十篇。王浚东下,及兄晏俱遇害,其书宋不箸录,而民间仅或流传。三年前,闻绍兴君理堂游幕山左,携有宋写残本二卷,余未获见之,仅从《群书治要》写出七篇,益以各书所载为一卷,他日理堂获吾书合订之,以广其传》,岂非美事?嘉庆十九年岁次甲戌八月
爵禄赏罚,人主之威柄,帝王之所以为尊者也。
故爵禄不可不重:重之则居之者贵,轻之则处之者贱。
居之者贵,则君子慕义;
取之者贱,则小人觊觎。
君子慕义,治道之兆;
小人觊觎,乱政之渐也。
《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人」。
故先王重于爵位,慎于官人;
制爵必俟有德,班禄必施有功。
是以见其爵者昭其德,闻其禄者知其功。
然犹戒以威罚,劝以黜陟,显以锡命,耀以车服,故朝无旷官之讥,士无尸位之责矣。
夫无功而受禄,君子犹不可,况小人乎?
孔子所以耻禀之封,而恶季氏之富也。
故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
苟得其志,执鞭可为;
苟非其道,卿相犹避。
明君不可以虚授,人臣亦不可以苟受也。
《书》曰:「天工人其代之」。
是以圣帝明王,重器与名,尤慎官人。
故周褒申伯吉甫箸诵;
祈父失职,诗人作刺;
王商为宰,单于震畏;
千秋登相,匈奴轻汉。
推此言之,官人封爵,不可不慎也。
官得其人,方类相求,虽在下位,士以为荣也。
俗以货成,位失其守,虽则三公,士以为辱也。
故王阳在位,贡公弹冠
王许并立,班伯耻之。
天子据率士之资,总三才之任,以制御六合,统理群生,固未易为也。
是以圣帝明王,忧劳待旦,勤于日昃,未有不汲汲于求贤,勤勤于远恶者也。
故大舜招二八于唐朝,投四凶于荒裔,殛鲧不嫌登,亲仁也;
举子不为宥父,远恶也,以能昭德立化,为百王之命也。
夫世之治乱,国之安危,非由他也。
俊乂在官,则治道清;
奸佞干政,则祸乱作。
故王者任人,不可不慎也。
得人之道,盖在于敬贤而诛恶也;
敬一贤则众贤悦,诛一恶则众恶惧。
昔鲁诛少正,佞人变行;
燕礼郭隗,群士响至,非其效与?
然人主处于深宫之中,生于禁闼之内,眼不亲见臣下之得失,耳不亲闻贤愚之否臧,焉知臣下谁忠谁否、谁是谁非?
须当留意隐括,听言观行,验之以实,效之以事,能推事效实,则贤愚明而治道清矣。
王者所以称天子者,以其号令政治,法天而行故也。
夫天之育万物也,耀之以日月,纪之以星辰,运之以阴阳,成之以寒暑,震之以雷霆,润之以云雨。
天不亲事,而万事归功者,以所任者得其宜也。
然握璿玑,御七辰,调四时,制五行,此盖天子之所为任者也。
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
帝王之盛莫过虞。
帝尧之末,洪水有滔天之灾,烝民有昏垫之忧,于是咨嗟四岳,举及侧陋。
虞舜既登,百揆时叙,二八龙腾,并干唐朝,故能扬严亿载,冠德百王。
既受终,并简俊德,咸列庶官,从容垂拱,身无一劳,而庶事归功,光炎百世者,所任得其人也。
天子所以立公卿、大夫、列士之官者,非但欲备员数设虚位而已也。
以天下至广,庶事总猥,非一人之身所能周理,故分官别职,各守其位。
事有大小,故官有尊卑;
人有优劣,故爵有等级。
三公者,帝王之所杖也。
自非天下之俊德,当世之良材,即不得而处其任;
处其任者,必其责;
在其任者,必知所职。
夫巨辅社稷,佐日扬光,协齐七政,宣化四方,此三公之职。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大臣不亲细事,犹周鼎不调小味也。
故《书》曰:「元首丛脞哉?
股肱惰哉?
庶事隳哉」?
此之谓也。
陈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外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得」字下旧衍「其」字,依《汉书·陈平传》删。)任其职也」。
可谓知其任者也。
天下至广,万机至繁,人主以一人之身,处重仞之内,而御至广之士,听至繁之政,安知万国之声息,民俗之动静乎?
故古之圣帝,立辅弼之臣,列官司之守,劝之以爵赏,戒之以刑罚,故明诚以效其功,考绩以核其能,德高者位尊,才优者任重,人主总君谟以观众智,杖忠贤而布政化,明耳目以来风声,进直言以求得失。
夫如是,虽广必周,虽繁必理。
何则?
御之有此具也。
夫君称元首,臣云股肱,明大臣与人主一体者也。
克明俊德,守位以人,所以强四支而辅体也。
其为己周,岂细也哉?
苟非其选,器不虚假;
苟得其人,委之无疑。
君之任臣,如身之信手;
臣之事君,亦宜如手之系身,安则共乐,痛则同忧。
其上下协心,以治世事,不俟命而自勤,不求容而自亲,何则?
相信之忠著也。
是以天子改容于大臣,所以动之也;
人臣尽命于君上,所以报德也。
宠之以爵级,而天下莫不尊其位;
任之以重器,天下莫不敬其人;
显之(《御览》七百七十三作「臣」。)以车服,天下莫不瞻其荣者,以其光景于辰耀,登(疑有「泰」字。)阶于天路也。
若此之人,进退必足动天地而应列宿也。
故选不可以不精,任不可以不信,进不可以不礼,退不可以权辱。
贾生尝陈阶级,而文帝加重大臣,每贤其遗言,博引古今,文辞雅伟,真君人之至道,王臣之硕谟也。
夫料才核能,治世之要也。
凡人之才,用有所周,能有偏达,自非圣人,谁兼资百行,备贯众理乎?
故明君圣主,裁而用焉。
昔舜命群司,随才守位;
汉述功臣,三杰异称,况非此俦,而可备责乎?
造父善御,师旷知音,皆古之至奇也。
使其探(旧校云「探」疑「换」)事易伎,则彼此俱屈,何则?
才有偏达也。
人之才能,幸皆此类,不可不料也。
若任得其才,才堪其任,而国不治者,未之有也。
或有用士而不能以治者,既任之,不尽其才,不核其能,故功难成而世不治也。
马无辇重之任,牛无千里之迹,违其本性,责其效事,岂可得哉?
使韩信下帷,仲舒当戎,于公驰说,陆贾听讼,必无曩时之勋,而显今日之名也。
何则?
素非才之所长也。
推此论之,何可不料哉!
政有宜于古而不利今,有长于彼而不行于此者。
风移俗易,每世则变,故结绳之治,五帝不行;
三代损益,政法不同;
随时改制,所以救弊也。
《易》曰:「随时之义大矣哉」!
孔子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明用武有时。
昔秦杖威用武,卒成王业,吞灭六国,帝有天下;
而不斟酌唐虞,以美其治,损益三代,以御其世,尔乃废先圣之教,任残酷之政,阻兵行威,暴虐海内,故百姓怨毒,雄桀奋起,至于二世,社稷湮灭,非武不能取,而所守之者非也。
《传》曰:「夫兵犹火也。
不戢将自焚」。
秦无戢兵之虑,故有自焚之祸,好战必亡,此之谓也。
徐偃王好行仁义,不修武备,楚人伐之,身死国灭。
天下虽安,武不可废。
况以区区之徐,处争夺之世乎?
忘战必危,此之谓也。
汉高帝发迹泗水,龙起丰沛,仁以怀远,武以弭难,任奇纳策,遂埽秦项,被以惠泽,饰以文德,文武并作,祚流世长,此高帝之举也。
秦、汉俱杖兵用武,以取天下,汉何以昌?
秦何以亡?
秦知取而不知守,汉取守之具备矣乎!
中世,孝武以成功恢帝纲,元成以儒术失皇纲,德不堪也。
王莽之世,内尚文章,外缮师旅,立明堂之制,修辟雍之礼,招集儒学,思遵古道,文武之事备矣;
然而命绝于渐台,支解于汉刃者,岂文武之不能治世哉?
而用之者拙也!
班输骋功于利器,拙夫操刀而伤手,非利器有害于工匠。
而夫膏梁旨馔,时或生疾;
针艾药石,时或瘳疾,故体病而攻之以针艾,疾瘳则养之以膏梁;
文武之道,亦犹是矣。
世乱则威之以师旅,道治则被之以文德。
天生烝民,授之以君,所以综理四海,收养品庶也。
王者据天位,御万国,临兆民之众,有率士之资,此所以尊者也。
然宫室壮观,出于民力;
器服珍玩,生于民财;
千乘万骑,由于民众。
无此三者,则天子魁然独在,无所为尊者也。
明主知(本作「智」,以意改。)君阶民以为尊,国须政而后治。
其恤民也,忧劳待旦,日昃忘飧,恕己及下,务在博爱
临御华殿,轩槛华美,则欲民皆有容身之宅,庐室之居;
窈窕盈堂,美女侍侧,则欲民皆有配匹之偶,室家之好;
肥肉淳酒,珠膳玉食,则欲民皆有余粮之资,充饥之饴,轻裘累暧,衣裳重玺,则欲民皆有温身之服,御寒之备:凡四者生民之本性,人情所共有,故明主乐之于上,亦欲士女欢之于下,是以仁惠广洽,家安厥所。
临军则士忘其死,御政则民戴其化,此先王之所以丰动祚享长期者也。
若居无庇首之庐,家无配匹之偶,口无充饥之食,身无蔽形之衣,婚姻无以致聘,死葬无以相恤,饥寒入于肠骨,悲愁出于肝心,虽百舜不能杜其怨声,千尧不能成其治迹。
是以明王御世,恤民养士,恕下以身,自近及远,化通宇宙,不惧民之不安,故能康厥世治,播其德教焉(已上并《群书治要》)
颍川豫章庙主不毁议 东晋 · 贺循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八
礼,兄弟不相为后,不得以承代为世。
殷之盘庚不序阳甲汉之光武不继成帝,别立庙寝,使臣下祭之,此前代之明典,而承继之著义也。
惠帝无后,怀帝承统,弟不后兄,则怀帝自上继世祖,不继惠帝,当同殷之阳甲汉之成帝
议者以圣德冲远,未便改旧。
兹如此礼,通所未论。
是以惠帝尚在太庙,而怀帝复入,数则八。
八之礼,由惠帝不出,非上祖宜迁也。
下世既升,上世乃迁,迁毁对代,不得相通,未有下升一世而上毁二世者也。
惠怀二帝俱继世祖,兄弟旁亲,同为一世,而上毁二为一世。
今以惠帝之崩已毁豫章怀帝之入复毁颍川,如此则一世再迁,祖位横折,求之古义,未见此例。
惠帝宜出,尚未轻论,况可轻毁一祖而无义例乎?
颍川既无可毁之理,则见神之数居然自八,此尽有由而然,非谓数之常也。
既有八神,则不得不于七室之外权安一位也。
至尊于惠怀俱是兄弟,自上后世祖,不继二帝,则二帝之神行应别出,不为庙中恒有八室也。
武帝初成太庙时,正神止七,而杨元后之神亦权立一室。
永熙元年,告世祖谥于太庙八室,此是苟有八神,不拘于七之旧例也。
又议者以景帝俱已在庙,则惠怀一例。
景帝盛德元功,王基之本,义著祖宗,百世不毁,故所以特在本庙,且亦世代尚近,数得相容,安神而已,无逼上祖,如王氏昭穆既满,终应别庙也。
以今方之,既轻重义异,又七庙七世之亲;
昭穆,父子位也。
若当兄弟旁满,辄毁上祖,则祖位空悬,世数不足,何足于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然后成七哉!
今七庙之义,出于王氏。
从祢以上至于高祖,亲庙四世,高祖以上复有五世六世无服之祖,故为三昭三穆并太祖而七也。
世祖郊定庙礼,京兆颍川曾、高之亲,豫章五世,征西六世,以应此义。
今至尊继统,亦宜有五六世之祖,豫章六世,颍川五世,俱不应毁。
今既云豫章先毁,又当重毁颍川,此为庙中之亲惟从高祖已下,无复高祖以上二世之祖,于王氏之义,三昭三穆废阙其二,甚非宗庙之本所据承,又违世祖祭征西、豫章之意,于一王定礼所阙不少(《晋书·贺循传》)
淮南相在郡上疏 西晋 · 刘颂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
臣昔忝河内,临辞受诏:「卿所言悉要事,宜大小数以闻。
恒苦多事,或不能悉有报,勿以为疑」。
臣受诏之日,喜惧交集,益思自竭,用忘其鄙,愿以萤烛,增晖重光。
到郡草具所陈如左,未及书上,会臣婴丁天罚,寝顿累年,今谨封上前事
臣虽才不经国,言浅多违,犹愿陛下垂省,使臣微诚得经圣鉴,不总弃于常案。
如有足采,冀补万一。
伏见诏书,开启土宇,以支百世,封建戚属,咸出之藩,夫岂不怀,公理然也。
树国全制,始成于今,超秦、汉、魏氏之局节,绍五帝三代之绝迹
功被无外,光流后裔,巍巍盛美,三五之君殆有惭德。
何则?
彼因自然而就之,异乎绝迹之后更创之。
虽然,封幼稚皇子于吴蜀,臣之愚虑,谓未尽善。
吴越剽轻,庸蜀险绝,此故变衅之所出,易生风尘之地。
且自吴平以来,东南六州将士更守江表,此时之至患也。
又内兵外守,吴人有不自信之心,宜得壮主以镇抚之,使内外各安其旧。
又孙氏为国,文武众职,数拟天朝,一旦堙替,同于编户。
不识所蒙更生之恩,而灾困逼身,自谓失地,用怀不靖。
今得长王以临其国,随才授任,文武并叙,士卒百役不出其乡,求富贵者取之于国内。
内兵得散,新邦又安,两获其所,于事为宜。
宜取同姓诸王年二十以上人才高者,分王吴、蜀。
以其去近就远,割裂土宇,令倍于旧。
以徙封故地,用王幼稚,须皇子长乃遣君之,于事无晚也。
急所须地,交得长主,此事宜也。
臣所陈封建,今大义已举,然余众事,傥有足采,以参成制,故皆并列本事。
臣闻:不惮危悔之患,而愿献所见者,尽忠之臣也;
垂听逆耳,甘纳苦言者,济世之君也。
臣以期运,幸遇无讳之朝
虽尝抗疏陈辞,汜论政体,犹未悉所见,指言得失,徒恩宠,不异凡流。
臣窃自愧,不尽忠规,无以上报,谨列所见如左。
臣诚未自许所言必当,然要以不隐所怀为上报之节。
若万一足采,则微臣更生之年;
如皆瞽妄,则国之福也。
愿陛下缺半日之间,垂省臣言。
伏维陛下虽应天顺人,龙飞践阼,为创基之主,然所遇之时,实是叔世。
何则?
汉末陵迟,阉竖用事,小人专朝,君子在野,政荒众散,遂以乱亡。
魏武帝经略之才,拨烦理乱,兼肃文教,积数十年,至于延康之初,然后吏清下顺,法始大行。
逮至文、明二帝,奢淫骄纵,倾殆之主也。
然内盛台榭声色之娱,外当三方英豪严敌,事成克举,少有愆违,其故何也?
实赖前绪,以济勋业。
然法物政刑,固已渐颓矣。
嘉平之初,晋祚始基,逮于咸熙之末,其间累年。
虽鈇钺屡断,剪除凶,然其存者咸蒙遭时之恩,不轨于法。
泰始之初,陛下践阼,其所服乘皆先代功臣之胤,非其子孙,则其曾玄
古人有言,膏梁之性难正,故曰时遇叔世。
当此之,天地之位始定,四海洗心整纲之会也。
然陛下犹以用才因宜,法宽有由,积之在素,异于汉,魏之先;
三祖崛起易朝之为,未可一旦直绳御下,诚时宜也。
然至所以为政,矫世众务,自宜渐出公涂,法正威断,日迁就肃。
譬由行舟,虽不横截迅流,然俄向所趣,渐靡而往,终得其济。
积微稍著,以至于今,可以言政。
而自泰始以来,将三十年,政功美绩,未称圣旨,凡诸事业,不茂既往。
以陛下明圣,犹未及叔世之弊,以成始初之隆,传之后世,不无虑乎!
意者,臣言岂不少概圣心夫!
顾惟万载之事,理在二端。
天下大器,一安难倾。
一倾难
故虑经后世者,必精目下之政,政安遗业,使数世赖之。
若乃兼建诸侯而树藩屏,深根固蒂,则祚延无穷,可以比迹三代。
如或当身之政,遗风馀烈不及后嗣,虽树亲戚,而成国之制不建,使夫后世独任智力以安大业。
若未尽其理,虽经异时,忧责犹追在陛下,将如之何!
愿陛下善当今之政,树不拔之势,则天下无遗忧矣。
夫圣明不世及,后嗣不必贤,此天理之常也。
故善为天下者,任势而不任人。
任势者,诸侯是也;
任人者,郡县是也。
郡县之察,小政理而大势危;
诸侯为邦,近多违而远虚固。
圣王推终始之弊,权轻重之理,包彼小违以据大安,然后足以藩固内外,维镇九服。
武王圣主也,成王贤嗣也,然武王不恃成王之贤而广封建者,虑经无穷也。
且善言今者,必有验之于古。
唐虞以前,书文残缺,其事难详。
至于三代,则并建明德,及兴王之显亲,列爵五等,开国承家,以藩屏帝室,延祚久长,近者五六百岁,远者仅将千载。
逮至秦氏,罢侯置守,子弟不分尺土,孤立无辅,二世而亡。
汉承周、秦之后,杂而用之,前后二代各二百馀年。
揆其封建不用,虽强弱不适,制度舛错,不尽事中,然迹其衰亡,恒有同姓失职,诸侯微时,不在强盛。
昔吕氏作乱,幸赖齐、代之援,以宁社稷。
七国叛逆,梁王捍之,卒弭其难。
自是之后,威权削夺,诸侯止食租奉,甚者至乘牛车。
是以王莽得擅本朝,遂其奸谋,倾荡天下,毒流生灵。
光武绍起,虽封树子弟,而不建成国之制,祚亦不延,魏氏承之,圈闭亲戚,幽囚子弟,是以神器速倾,天命移在陛下。
长短之应,祸福之徵,可见于此。
又魏氏虽正位居体,南面称帝,然三方未宾,正朔有所不加,实有战国相持之势。
大晋之兴,宣帝定燕,太祖平蜀,陛下灭吴,可谓功格天地,土广三王,舟车所至,人迹所及,皆为臣妾,四海大同,始于今日。
宜承大勋之籍,及陛下圣明之时,开启土宇,使同姓必王,建久安于万载,垂长世于无穷。
臣又闻国有任臣则安,有重臣则乱。
而王制,人君立子以适不以长,立适以长不以贤,此事情之不可易者也。
而贤明至少,不肖至众,此固天理之常也。
物类相求,感应而至,又自然也。
是以暗君在位,则重臣盈朝;
明后临政,则任臣列职。
夫任臣之与重臣,俱执国统而立断者也。
然成败相反,邪正相背,其故何也?
重臣假所资以树私,任臣因所籍以尽公。
尽公者,政之本也;
树私者,乱之源也。
推斯言之,则泰日少,乱日多,政教渐颓,欲国之无危,不可得也。
又非徒唯然而已。
借令愚劣之嗣,蒙先哲之遗绪,得中贤之佐,而树国本根不深,无干辅之固,则所谓任臣者化而为重臣矣。
何则?
国有可倾之势,则执权者见疑,众疑难以自信,而甘受死亡者非人情故也。
若乃建基既厚,藩屏强御,虽置幼君赤子而天下不惧,曩之所谓重臣者,今悉反忠而为任臣矣。
何则?
理无危势,怀不自猜,忠诚得著,不惕于邪故也。
圣王知贤哲之不世及,故立相持之势以御其臣。
是以五等既列,臣无忠慢,同于竭节,以徇其上。
群后既建,继体贤鄙,亦均一契,等于无虑。
树国苟固,则所任之臣,得贤益理;
次委中智,亦足以安。
何则?
势固易持故也。
然则建邦苟尽其理,则无向不可。
是以周室自以下,逮至宣王宣王之后,到于赧王,其间历载,朝无名臣,而宗庙不陨者,诸侯维持之也。
故曰,为社稷计,莫若建国。
夫邪正逆顺者,人心之所系服也。
今之建置,宜审量事势,使诸侯率义而动,同忿俱奋,令其力足以维带京邑
若包藏祸心,惕于邪而起,孤立无党,所蒙之籍不足独以有为。
然齐此甚难,陛下宜与达古今善识事势之士深共筹之。
建侯之理,使君乐其国,臣荣其朝,各流福祚,传之无穷;
上下一心,爱国如家,视百姓如子,然后能保天禄,兼翼王室。
诸王裂土,皆兼于古之诸侯,而君贱其爵,臣耻其位,莫有安志,其故何也?
法同郡县,无成国之制故也。
今之建置,宜使率由旧章,一如古典。
然人心系常,不累十年,好恶未改,情愿未移。
臣之愚虑,以为宜早创大制,迟回众望,犹在十年之外,然后能令君臣各安其位,荣其所蒙,上下相持,用成藩辅。
如今之为,适足以亏天府之藏,徒弃谷帛之资,无补镇国卫上之势也。
古者封建既定,各有其国,后虽王之子孙,无复尺土,此今事之必不行者也。
若推亲疏,转有所废,以有所树,则是郡县之职,非建国之制。
今宜豫开此地,令十世之内,使亲者得转处近。
十世之远,近郊地尽,然后亲疏相维,不得复如十世之内。
然犹树亲有所,迟天下都满,已弥数百千年矣。
今方始封而亲疏倒施,甚非所宜。
宜更大量天下土田方里之数,都更裂土分人,以王同姓,使亲疏远近不错其宜,然后可以永安。
古者封国,大者不过土方百里,然后人数殷众,境内必盈其力,足以备充制度。
今虽一国周环近将千里,然力实寡,不足以奉国典。
所遇不同,故当因时制宜,以尽事适今。
宜令诸王国容少而军容多,然于古典所应有者悉立其制,然非急所须,渐而备之,不得顿设也。
须车甲器械既具,群臣乃服彩章;
仓廪巳实,乃营宫室;
百姓已足,乃备官司;
境内充实,乃作礼乐。
唯宗庙社稷,则先建之。
至于境内之政,官人用才,自非内史国相命于天子,其馀众职及死生之断、谷帛资实、庆赏刑威、非封爵者,悉得专之。
今臣所举二端,盖事之大较
其所不载,应在二端之属者,以此为率。
今诸国本一郡之政耳,若备旧典,则官司以数,事所不须,而以虚制损实力。
至于庆赏刑断,所以卫下之权,不重则无以威众人而卫上。
故臣之愚虑,欲令诸侯权具,国容少而军容多,然亦终于必备今事为宜。
周之建侯,长享其国,与王者并,远者仅将千载,近者犹数百年;
汉之诸王,传祚暨至曾玄
人性不甚相远,古今一揆,而短长甚违,其故何邪?
立意本殊而制不同故也。
周之封建,使国重于君,公侯之身轻于社稷,故无道之君不免诛放
敦兴灭继绝之义,故国祚不泯。
不免诛放,则群后思惧,胤嗣必继,是无亡国也。
诸侯思惧,然后轨道,下无亡国,天子乘之,理势自安,此周室所以长在也。
汉之树置君国,轻重不殊,故诸王失度,陷于罪戮,国随以亡。
不崇兴灭继绝之序,故下无固国。
下无固国,天子居上,势孤无辅,故奸臣擅朝,易倾大业。
今宜反汉之弊,修周旧迹。
国君虽或失道,陷于诛绝,又无子应除,苟有始封支胤,不问远近,必绍其祚。
若无遗类,则虚建之,须皇子生,以继其统,然后建国无灭。
班固称「诸侯失国亦犹网密」,今又宜都宽其检。
且建侯之理,本经盛衰,大制都定,班之群后,著誓丹青,书之玉版,藏之金匮,置诸宗庙,副在有司。
寡弱小国犹不可危,岂况万乘之主!
承难倾之邦而加其上,则自然永久居重之安,可谓根深华岳而四维之也。
臣之愚,愿陛下置天下于自安之地,寄大业于成之势,则可以无遗忧矣。
阎闾名士,官司无高能。
其故何也?
清议不肃,人不立德,行在取容,故无名士
下不专局,又无考课,吏不竭节,故无高能。
无高能,则有疾世事;
名士,则后进无准,故臣思立吏课而肃清议。
夫欲富贵而恶贫贱,人理然也。
圣王大谙物情,知不可去,故直同公私之利,而诡其求道,使夫欲富者必先由贫,欲贵者必先安贱。
安贱则不矜,不矜然后廉耻厉,守贫者必节欲,节欲然后操全。
以此处务,乃得尽公。
尽公者,富贵之徒也,为无私者终得其私,故公私之利同也。
今欲富者不由贫自得富,欲贵者不安贱自得贵,公私之涂既乖,而人情不能无私,私利不可以公得,则恒背公而横务。
是以风节日颓,公理渐替,人士富贵,非轨道之所得。
以此为政,小大难期,然教颓来既久,难反一朝。
又世放都靡,营欲比肩,群士浑然,庸行相似,不可顿肃,甚殊黜陟也。
且教不求尽善,善在抑尤,同侈之中,犹有甚泰。
使夫昧适情之乐者,损其显荣之贵,俄在不鲜之地;
约己洁素者,蒙俭德之报,列于清官之上。
二业分流,令各有蒙,然俗放都奢,不可顿肃,故臣私虑,愿先从事于渐也。
天下至大,万事至众,人君至少,同于天日,故非垂听所得周览。
是以圣王之化,执要而已,委务于下而不以事自婴也。
分职既定,无所与焉,非惮日昃之勤,而牵于逸豫之虞,诚以政体宜然,事势致之也。
何则?
夫造创谋始,逆暗是非,以别能否,甚难察也。
既以施行,因其成败,以分功罪,甚易识也。
易识在考终,难察在造始,故人君恒居其易则安,人臣不处其难则乱。
今陛下每精事始而略于考终,故群吏虑事怀成败之惧轻,饰文采以避目下之谴重,此政功所以未善也。
今人主能恒居易执要以御其下,然后人臣功罪形于成败之徵,无逃其诛赏。
故罪不可蔽,功不可诬。
功不可诬,则能者劝;
罪不可蔽,则违慢日肃,此为国之大略也。
臣窃惟陛下圣心,意在尽善,惧政有违,故精事始,以求无失。
又以众官胜任者少,故不委务,宁居日昃也。
臣之愚虑,窃以为今欲尽善,故宜考终。
何则?
精始难校故也。
又群官多不胜任,亦宜委务,使能者得以成功,不能者得以著败。
败著可得而废,功成可得遂任,然后贤能常居位以善事,暗劣不得以尸禄害政。
如此不已,则胜任者渐多,经年少久,即群司遍得其人矣。
此校才考实政之至务也。
今人主不委事仰成,而与诸下共造事始,则功罪难分。
下不专事,居官不久,故能否不别。
何以验之?
今世士人决不悉良能也。
又决不悉疲软也。
然今欲举一忠贤,不知所赏;
求一负败,不知所罚。
及其免退,自以犯法耳,非不能也。
登进者自以累资及人间之誉耳,非功实也。
若谓不然,则当今之政未称圣旨,此其徵也。
陛下御今法为政将三十年,则功未日新,其咎安在?
古人有言:「琴瑟不调,甚者必改而更张」。
凡臣所言,诚政体之常,然古今异宜,所遇不同。
陛下纵未得尽仰成之理,都委务于下,至于今事应奏御者,蠲除不急,使要事得精可三分之二。
古者六卿分职,冢宰为师。
秦汉已来,九列执事丞相都总
尚书制断,诸卿奉成,于古制为重,事所不须,然今未能省并。
可出众事付外寺,使得专之,尚书为其都统,若丞相之为。
惟立法创制,死生之断,除名流徙,退免大事,及连度支之事,台乃奏处。
其馀外官皆专断之,岁终台阁课功校簿而已。
此为九卿造创事始,断而行之,尚书书主,赏罚绳之,其势必愈考成司非而已。
于今亲掌者动受成于上,上之所失,不得复以罪下,岁终事功不建,不知所责也。
监司以法举罪,狱官案劾尽实,法吏据辞守文,大较加同,然至于施用,监司与夫法狱体宜小异。
狱官唯实,法吏唯文,监司则欲举大而略小。
何则?
夫细过微阙,谬妄之失,此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纠以法,则朝野无全人,此所谓欲理而反乱者也。
故善为政者纲举而网疏,纲举则所罗者广,网疏则小必漏,所罗者广则为政不苛,此为政之要也。
而自近世以来,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
微过不足以害政,举之则微而益乱;
大纲不振,则豪强横肆,豪强横肆,则百姓失职矣,此错所急而倒所务之由也。
今宜令有司反所常之政,使天下可善化
及此非难也,人主不善碎密之案,必责犯强举尤之奏,当以尽公,则害政之奸自然禽矣。
夫大奸犯政而乱兆庶之罪者,类出富强,而豪富者其力足惮,其货足欲,是以官长顾势而顿笔
下吏纵奸,惧所司之不举,则谨密网以罗微罪。
使奏劾相接,状似尽公,而挠法不亮固已在其中矣。
非徒无益于政体,清议乃由此而益伤。
古人有言曰:「君子之过,如日之蚀焉」。
又曰:「过而能改」。
又曰:「不贰过」。
凡此数者,皆是贤人君子不能无过之言也。
苟不至于害政,则皆天网之所漏;
所犯在甚泰,然后王诛所必加,此举罪浅深之大例者也。
故君子得全美以善事,不善者必夷戮以警众,此为政诛赦之准式也。
何则?
所为贤人君子,苟不能无过,小疵不可以废其身,而辄绳以法,则愧于明时。
何则?
虽有所犯,轻重甚殊,于士君子之心受责不同而名不异者,故不轨之徒得引名自方,以惑众听,因名可乱,假力取直,故清议益伤也。
凡举过弹违,将以肃风论而整世教,今举小过,清议益颓。
是以圣人深识人情而达政体,故其称曰:「不以一眚掩大德」。
又曰:「赦小过,举贤才」。
又曰:「无求备于一人」。
故冕而前旒,充纩塞耳,意在善恶之报必取其尤,然后简而不漏,大罪必诛,法禁易全也。
何则?
害法在犯尤,而谨搜微过,何异放兕豹于公路,而禁鼠盗于隅隙
古人有言:「鈇钺不用而刀锯日弊,不可以为政」。
此言大事缓而小事急也。
时政所失,少有此类,陛下宜反而求之,乃得所务也。
夫权制不可以经常,政乖不可以守安,此言攻守之异也。
百姓虽愚,望不虚生,必因时而发。
有因而发,则望不可夺;
事变异前,则时不可违。
明圣达政,应赴之速,不及下车,故能动合事机,大得人情。
魏武帝分离天下,使人役居户,各在一方;
既事势所须,且意有曲为,权假一时,以赴所务,非正典也。
逡巡至今,积年未改,百姓虽身丁其困,而私怨不生,诚以三方未悉荡并,知时未可以求安息故也。
是以甘役如归,视险若夷。
至于平吴之日,天下怀静,而东南二方,六州郡兵,将士武吏,戍守江表,或给京城运漕,父南子北,室家分离,咸更不宁。
又不习水土,运役勤瘁,并有死亡之患,势不可久。
此宜大见处分,以副人望。
魏氏错役,亦应改旧。
此二者各尽其理,然黔首感恩怀德,讴吟乐生必十倍于今也。
董卓作乱以至今,近出百年,四海勤瘁,丁难极矣。
六合浑并,始于今日,兆庶思宁,非虚望也。
然古今异宜,所遇不同,诚亦未可以希遵在昔,放息马牛;
然使受百役者不出其国,兵备待事其乡,实在可为。
纵复不得悉然为之,苟尽其理,可静三分之二,吏役可不出千里之内。
但如斯而已,天下所蒙已不訾矣。
政务多端,世事之未尽理者,难遍以疏举,振领总纲,要在三条。
凡政欲静,静在息役,息役在无为。
仓廪欲实,实在利农,利农在平籴。
为政欲著信,著信在简贤,简贤在官久。
官久非难也,连其班级,自非才宜,不得傍转以终其课,则事善矣。
平籴已有成制,其未备者可就周足,则谷积矣。
无为匪他,却功作之勤,抑似益而损之利。
如斯而已,则天下静矣。
此三者既举,虽未足以厚化,然可以为安有馀矣。
夫王者之利,在生天地自然之财,农是也。
所立为指于此,事诚有功益。
苟或妨农,皆务所息,此悉似益而损之谓也。
然今天下自有事所必须,不得止已,或用功甚少而所济至重。
目下为之,虽少有废,而计终已大益。
农官有十百之利,及其妨害,在始似如未急,终作大患,宜逆加功,以塞其渐。
如河、汴将合,沈莱苟善,则役不可息。
诸如此类,亦不得已已。
然事患缓急,权计轻重,自非近如此类,准以为率,乃可兴为,其馀皆务在静息。
然能善算轻重,权审其宜,知可兴可废,甚难了也。
自非上智远才,不干此任。
夫创业之美,勋在垂统,使夫后世蒙赖以安。
其为安也,虽昏犹明,虽愚若智。
济世功者,实在善化之为,要在静国。
至夫修饰官署,凡诸作役务为恒伤过泰,不患不举,此将来所不须于陛下而自能者也。
至于仰蒙前绪,所凭日月者,实在遗风系人心,馀烈匡幼弱,而今勤所不须,以伤所凭。
钧此二者,何务孰急,陛下少垂恩回虑,详择所安,则大理尽矣。
世之私议,窃比陛下于孝文,臣以为圣德隆杀,将在乎后,不在当今。
何则?
陛下龙飞凤翔,应期践阼,有创业之勋矣。
扫灭强吴,奄征南海,又有之矣。
以天子之贵,而躬行布衣之所难,孝俭之德,冠于百王,又有之矣。
履宜无细,动成轨度,又有之矣。
若善当身之政,建藩屏之固,使晋代久长,后世仰瞻遗迹,校功考事,实与汤武比隆,何孝文足云!
臣之此言,非臣下褒上虚美常辞,其事实然。
若所以资为安之理,或未尽善,则恐良史书勋,不得远尽弘美,甚可惜也。
然不可使夫知政之士得参圣虑,经年少久,终必有成。
愿陛下少察臣言(《晋书·刘颂传》,又《群书治要》三十引《晋书》。)
祖考颂 西晋 · 陆云
 出处:全晋文
云之世族,承黄虞之苗绪,裔灵根之遗芳,用能枝播千条,颖振万叶。
繁衍固于三代,飨祀存乎百世,岂非皇庆之积祜,神明之殷祥者哉!
在周之衰,有妫之后,将育于姜,而贞龟发鸣凤之兆,周史表观国之繇,故能光宇营丘,奄有东海,支庶蕃庑,而胤祚昌大矣。
遭世多难,子孙荡析,逐于南土。
烈祖丞相邵侯显考大司马武侯明德睿哲,□雄特秀,固上天所以继迹前期,惠成□顾者也。
是以有吴云兴,而邵侯龙见,遂风腾堣,电继荆楚
运筹制胜,底定经略
文德光宣,武功四克。
乃作台衡,以御于王政。
天罔与先代比隆,义问与前修接响。
固所谓汪洋浩浩,不世出者哉。
武侯以光远之度,袭重规之范;
宣朗之明,照曾晖之景。
故寅亮枢极,则万物谆曜,缉熙有邦,而宇内恪居。
及至中叶,乱曰虎臣,绥援既集,而大难时弭。
德济封域之内,威扬函夏之表,遂仍世作宰,淳曜祖业,车实袭轨,裘不改带,元勋炳于光国洪烈著于隆家。
考德计功,比之前代,未有茂于此者也。
是以小子敢慕徽猷,钦述芳烈,虽不足以当朱弦之一唱,发清庙之三叹,盖尔臣子之遗恩,罔极之所处也。
乃作颂曰:
悠悠圣绪,上帝是临。
世笃其猷,于显徽音。
神风往播,福禄来寻。
灵根既茂,万叶垂林。
繁盛海堣,颖宁汉阴。
既曰宁止,芳祐允淑。
乃步斯谆,降神有陆。
赫矣二公,应期载育。
明明邵侯,允哲允谋睿心昭德,淑问宣猷。
如日之升,如川之流。
炎精既颓,黄辉炳焕。
光宅海邦,大造江汉
王于出征,二公斯难。
长驱致居,九有有判。
咸黜凶丑,区域宁晏
天禄未终,大命有集。
卜食东夏,元龟既袭。
聿来耶宫,作蕃旧邑。
公徒斯振,帝旅凯入。
于变时雍,神道经始。
肃肃九命,永言徽止。
公拜稽首,对扬天子。
猗欤盛欤,邵侯有作。
我考纂戎,爰究爰度。
远除寻轨,崇基式廓。
昭明有家,祖庙奕奕。
中叶虎臣,称乱西秦
灵旆电挥,伐鼓霆震。
会朝哀举,征不浃辰。
遐风远埽,万里无尘。
有族斯祐,念功在兹。
衮衣之宜,遂作上司。
台光增朗,方险载夷。
穆矣晖章,有吴之期。
我祖我考,受言藏之。
晔晔藻裳,再命同服。
騑騑四牡,二世方毂。
分圭比瑞,天秩底禄。
公堂峻趾,华构重屋。
昔在二伊,于殷有声。
在汉之兴,亦曰
惟祖惟考,履贞大亨。
邈彼披阳,追踪阿衡
骏惠雨施,景润云行。
洋洋玄化,功济其民。
风驰海表,光被岳滨。
二后重规,世有哲人。
肃雍硕响,万载□振。
薤露行 前凉 · 张骏
 押词韵第十一部
在晋之二世,皇道昧不明。
主暗无良臣,艰乱起朝庭。
七柄失其所,权纲丧典刑。
愚猾窥神器,牝鸡又晨鸣。
哲妇逞幽虐,宗祀一朝倾。
储君新昌,帝执金墉城。
祸衅萌宫掖,胡马动北坰。
三方风尘起,猃狁窃上京。
义士扼素腕,感慨怀愤盈。
誓心荡众狄,积诚彻昊灵(○《乐府诗集》二十七。《诗纪》三十六。)
辞参朝政疏 东晋 · 桓温
 出处:全晋文
方攘除群凶,扫平祸乱,当竭天下智力,与众共济,而朝议咸疑,圣诏弥固,事异本图,岂敢执遂?
至于入参朝政,非所敢闻。
臣违离宫省二十馀载,鞸䩬戎务,役勤思苦,若得解带逍遥,鸣玉阙廷,参赞无为之契,豫闻曲成之化,虽实不敏,岂不是愿!
但顾以江汉艰难,不同曩日,而益梁新平宁州始服,悬兵汉川,戍御弥广,加强蛮盘互,势处上流,江湖悠远,当制命侯伯,自非望实重威,无以镇御遐外,臣知舍此之艰危,敢背之而无怨,愿奋臂投身造事中原者,实耻帝道皇居仄陋于东南,痛神华梓遂埋于戎狄。
若凭宗庙之灵,则云彻席卷,呼吸荡清。
如当假息游魂,则臣据河洛,亲临二寇,广宣皇灵,襟带秦赵,远不五载,大事必定。
今臣昱以亲贤赞国,光辅二世,即无烦以臣疏钝,并间机务。
且不有行者,谁捍牧圉?
表里相济,实深实重。
伏愿陛下察臣所陈,兼访内外,乞时还屯,抚宁方隅(《晋书·桓温传》)
谏用刑过严好治宫室疏 晋 · 张顗
 出处:全晋文
凉土三分,势不久立,并兼之本,实在农战,怀远之略,事归宽简。
今入岁已来,阴阳失序,屡有贼风暴雨,犯伤和气,是宜减膳彻悬,侧身修道
而更繁刑峻法,宫室是务,人力凋残,百姓愁悴,致灾之咎,实此之由。
文王以百里而兴,二世以天下而亡,前车之轨,得失昭然。
太祖以天挺神姿,应桓文之运,流标万里,为西夏所推,左取酒泉,有易俯拾,右开西域,兵不血刃,实为殿下开创崇规,贻厥孙谋者也。
殿下不能奉承先志,混一凉土,侔踪张后,将何以下见先王乎?
沮渠蒙逊胡夷之杰,内修政事,外理英贤,攻战之际,身同(一作“均”)士卒,百姓怀之,咸乐为用。
臣谓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逊,亦惧蒙逊方为社稷之忧(《御览》三百二十二引萧方等《三十国春秋》,又《晋书·凉后主传》,又《十六国春秋》九十二。)
明堂郊祀配享议 东晋 · 徐邈
 出处:全晋文
圆丘郊祀,经典无二宣皇帝尝辩斯义,而检以圣典。
爰及中兴,备加研极,以定南北二郊,诚非异学所可轻改也。
谓仍旧为安。
武皇帝建庙六世,祖三昭三穆。
宣皇帝创基之主,实惟太祖,亲则王考。
四庙在上,未及迁世,故权虚东向之位也。
兄弟相及,义非二世
故当今庙祀,世数未足,而欲太祖正位,则违事七之义矣。
又《礼》曰庶子王亦禘祖立庙,盖谓支胤援立,则亲近必复。
京兆府于今六世,宜复立此室,则宣皇未在六世之上,须前世既迁,乃太祖位定耳。
京兆迁毁,宜藏主于石室,虽禘祫犹弗及。
何者?
传称毁主升合乎太祖,升者自下之名,不谓可降尊就卑也。
太子太孙,阴室四主,储嗣之重,升祔皇祖,所配之庙,世远应迁,然后从食之孙,与之俱毁。
明堂方圆之制,纲领已举,不宜阙配帝之祀。
且王者以天下为家,未必一邦,故周平、光武无废于二京也。
周公宗祀文王,汉明配以世祖,自非惟新之考,敦配上帝。
明堂所配之神,积疑莫辨。
案《易》殷荐上帝,以配祖考,祖考同配,则上帝亦为天,而严父之义显。
《周礼》旅上帝者,有故告天,与郊祀常礼同用四圭,故并言之。
若上帝是五帝,《经》文何不言祀天旅五帝,祀地旅四望乎?
人帝之与天帝,虽天人之通谓,然五方不可言上帝,诸侯不可言大君也。
书无全证,而义容彼此,故太始太康二纪之间,兴废迭用矣(并见《晋书·礼志》上,《宋书·礼志》三。)
正淮论上 东晋 · 伏滔
 出处:全晋文
淮南者,三代扬州之分也。
春秋时,吴、楚、陈、蔡之与地,战国之末,楚全有之,而考烈王都焉。
秦并天下,建立郡县,是为九江
刘项之际,号曰东楚
爰自战国至于晋之中兴,六百有馀年,保淮南者九姓,称兵者十一人,皆亡不旋踵,祸溢于世,而终莫戒焉。
其天时欤?
地势欤?
人事欤?
何丧乱之若是也!
商较而论之。
夫悬象著明,而休徵表于列宿;
山河衿带,而地险彰于丘陵;
治乱推移,而兴亡见于人事。
由此而观,则兼也必矣。
昔妖星出于东南而弱楚以亡,飞孛横于天汉而刘安诛绝,近则火星晨见而王淩首谋,长彗霄映,而母丘袭乱。
斯则表乎天时也。
寿阳者,南引荆汝之利,东连三吴之富;
北接梁宋,平涂不过七日;
西援陈许,水陆不出千里;
外有江湖之阻,内保淮肥之固。
龙泉之陂,良畴万顷,舒六之贡,利尽蛮越,金石皮革之具萃焉,苞木箭竹之族生焉,山湖薮泽之隈,水旱之所不害,土产草滋之实,荒年之所取给。
此则系乎地利者也。
其俗尚气力而多勇悍,其人习战争而贵诈伪,豪右并兼之门,十室而七;
藏甲挟剑之家,比屋而发。
然而仁义之化不渐,刑法之令不及,所以屡多亡国也。
考烈以衰弱之楚屡迁其都,外迫强秦之威,内遘阳申之祸,逃死劫杀,三世而灭。
黥布以三雄之选,功成垓下淮阴既囚,梁越受戮,嫌结震主之威,虑生同体之祸,遂谋图全之计,庶几后亡之福,众溃于一战,身脂于汉斧。
刘长支庶,奄王大国,承丧乱之馀,御新化之俗,无德而宠,欲极祸发。
王安内怀先父之憾,外眩奸臣之说,招引宾客,沈溺数术,藉二世之资,恃戈甲之盛,屈强江淮之上,西向而图宗国,言未绝口,身嗣俱灭。
李宪因亡新之馀,袁术当衰汉之末,负力幸乱,遂生僭逆之计,建号九江,称制下邑,狼狈奔亡,倾城受戮。
及至彦云仲恭公休之徒,或凭宿名,或前功,握兵淮楚,力制东夏,属当多难之世,仍值废兴之会,谋非所议,相系祸败。
祖约助逆,身亡家族。
彼十乱者,成乎人事者也。
然则侵弱昏迷,以至绝灭,亡楚当之。
恃强畏逼,遂谋叛乱,黥布有焉。
二王遘逆,宠之之过也。
公路僭伪,乘衅之盗也。
二将以图功首难,士少以骄矜乐祸。
本其所因,考其成迹,皆宠盛祸淫,福过灾生,而制之不渐,积之有由也(《晋书·伏滔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