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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曹公作书与孙权 东汉末 · 阮瑀
出处:全后汉文 卷九十三、文选卷四十二
离绝以来,于今三年,无一日而忘前好。亦犹姻媾之义,恩情已深;违异之恨,中间尚浅也。孤怀此心,君岂同哉!每览古今所由改趣,因缘侵辱,或起瑕舋,心忿意危,用成大变。若韩信伤心于失楚,彭宠积望于无异,卢绾嫌畏于已隙,英布忧迫于情漏,此事之缘也。孤与将军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属本州,岂若淮阴捐旧之恨。抑遏刘馥,相厚益隆,宁放朱浮显露之奏。无匿张胜贷故之变,匪有阴构贲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舋也。而忍绝王命,明弃硕交,实为佞人所构会也。夫似是之言,莫不动听,因形设象,易为变观。示之以祸难,激之以耻辱,大丈夫雄心,能无愤发。昔苏秦说韩,羞以牛后,韩王按剑作色而怒,虽兵折地割,犹不为悔,人之情也。仁君年壮气盛,绪信所嬖,既惧患至,兼怀忿恨,不能复远度孤心,近虑事势,遂赍见薄之决计,秉翻然之成议。加刘备相扇扬,事结舋连,推而行之。想畅本心,不愿于此也。孤之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国朝将泰之运,荡平天下,怀集异类,喜得全功,长享其福。而姻亲坐离,厚援生隙,常恐海内多以相责,以为老夫苞藏祸心,阴有郑武取胡之诈,乃使仁君翻然自绝。以是忿忿,怀惭反侧,常思除弃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荣,流祚后嗣,以明雅素中诚之效。抱怀数年,未得散意。昔赤壁之役,遭离疫气,烧舡自还,以避恶地,非周瑜水军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尽谷殚,无所复据,徙民还师,又非瑜之所能败也。荆土本非己分,我尽与君,冀取其馀,非相侵肌肤,有所割损也。思计此变,无伤于孤,何心自遂于此,不复还之。高帝设爵以延田横,光武指河而誓朱鲔,君之负累,岂如二子?是以至情,愿闻德音。往年在谯,新造舟舡,取足自载,以至九江,贵欲观湖漅之形,定江滨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战之计。将恐议者大为己荣,自谓策得,长无西患,重以此故,未肯回情。然智者之虑,虑于未形;达者所规,规于未兆。是故子胥知姑苏之有麋鹿,辅果识智伯之为赵禽。穆生谢病,以免楚难;邹阳北游,不同吴祸。此四士者,岂圣人哉?徒通变思深,以微知著耳。以君之明,观孤术数,量君所据,相计土地,岂势少力乏,不能远举,割江之表,宴安而已哉?甚未然也!若恃水战,临江塞要,欲令王师终不得渡,亦未必也。夫水战千里,情巧万端。越为三军,吴曾不御;汉潜夏阳,魏豹不意。江河虽广,其长难卫也。凡事有宜,不得尽言,将修旧好而张形势,更无以威胁重敌人。然有所恐,恐书无益。何则?往者军逼而自引还,今日在远而兴慰纳,辞逊意狭,谓其力尽,适以增骄,不足相动,但明效古,当自图之耳。昔淮南信左吴之策,汉隗嚣纳王元之言,彭宠受亲吏之计,三夫不寤,终为世笑。梁王不受诡胜,窦融斥逐张玄,二贤既觉,福亦随之。愿君少留意焉。若能内取子布,外击刘备,以效赤心,用复前好,则江表之任,长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观。上令圣朝无东顾之劳,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荣,孤受其利,岂不快哉!若忽至诚以处侥幸,婉彼二人,不忍加罪,所谓小人之仁,大仁之贼,大雅之人,不肯为此也。若怜子布,愿言俱存,亦能倾心去恨,顺君之情,更与从事,取其后善。但禽刘备,亦足为效。开设二者,审处一焉。闻荆杨诸将,并得降者,皆言交州为君所执,豫章距命,不承执事,疫旱并行,人兵减损,各求进军,其言云云。孤闻此言,未以为悦。然道路既远,降者难信,幸人之灾,君子不为。且又百姓国家之有,加怀区区,乐欲崇和,庶几明德,来见昭副,不劳而定,于孤益贵。是故按兵守次,遣书致意。古者兵交,使在其中,愿仁君及孤虚心回意,以应诗人补衮之叹,而慎周易牵复之义。濯鳞清流,飞翼天衢,良时在兹,勖之而已。
大唐纪功颂 初唐 · 高宗皇帝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十一
若夫元功攸宰。丕业光于帝先。神用斯冲。峻道辉于象外。至于炯诫千祀。昭训百王。则有彫金扬不朽之基。镂玉启无疆之迹。而阪泉师律。旌德之范未章。畴野兵钤。铭徽之典犹阙。乘巢革夏。恧先觉于丹碑。济鲔戡殷。愧生知于翠碣。惟睿之失。其大者欤。自否运辞炎。垫宇之灾梗极。馀灵泣素。稽霄之浸滔天。风夏癸以昏初。则忠良既逐。政殷辛之虐往。则邦国斯悴。縠霏黄而雾地。下黩方祇。绳乱赤而雨天。上墋圆象。人怨神怒。语亡之兆遽彰。众叛亲离。规存之谋遂爽。月弓宵而空桂。则蚀屡金波。星箭夕而奔榆。则妖飞玉弩。尘埋五岳。见陵谷之迁移。水竭百川。睹江湖之腾沸。鼎巳问于轻重。裂周网者七雄。德遂寝于休明。绝秦纲者几国。天工是代。紫庭无享覜之宾。神道克恭。元冕乏郊禋之辟。故以邹瀛眇眇。同结向隅之悲。亥迹茫茫。共轸推沟之怨。妖精紊象。宝库延灾。萃绿林者烟霏。屯黑山者雾合。战龙于野。则乱起干戈。飞鸿在陆。则害生戎马。先文皇帝悯黎元之巳燎。救焚洪燄之炉。悼品物之将沦。拯溺横流之澨。握宝符于代北。肇建丹旗。剖神珠于汉东。方撝白羽。运五材而杖顺。阴阳未测。悬两耀而龚行。幽明叶契。而武关先入。楚猴之暴未诛。渐台虽覆。蜀蛙之声犹振。王充盗移凤扆。诖误伊瀍。窦德假署龙官。虔刘赵魏。同恶相济。共为唇齿。先帝威□有截。思入无方。穷幽测神。研几作圣。薛公三策。明出下科。陈相六奇。悬符上略。亲御姬钺。问罪晋京。墨守屡殚。般攻益赡。凿脩□之壤。举覆匮而成山。引曲洛之波。沃滥觞而为沼。飞冲业业。降临负户之危。长隧悠悠。上窥析骸之急。奔鲸之穴。染锷非遥。封狶之林。倒戈斯在。建德驱白波之众。济马颊之津。据青犊之资。践牛口之谷。吞沙石而贾勇。召风雨而成枭。图解邺城之围。规降上党之守。蜂飞万旅。猬起千偫。竭汜水之洪流。褫岯山之崇堵。羽书狎至。驲遽交驰。夕照赵烽。晨惊鲁柝。于时谋臣钳口。息其请箸之谈。猛将含牙。弭其穿札之气。或请退师函谷。以避前锋。或请反旆崤陵。以图后举。先帝乃谓诸将曰。本欲先定瀍东。次平河朔。今既远投天网。自取膏原。建德若擒。王充必败。虢亡虞灭。理有固然。韩并魏从。义无或爽。天实赞我。不可失乎。兵道尚奇。属斯举也。牵裾之议。践幕庭而局影。断鞅之规。望辕门而□息。独决神衷。总排舆诵。留偏裨之将。分拒王城。引趫武之师。移和制邑。荥波远派。遥疏官渡之滨。广武斜临。迥据成皋之险。严闉概日。巨防陵云。寰中逐鹿之郊。宇内□□之地。兴亡之道。楚汉之迹犹存。得丧之途。曹袁之基未泯。以代藩之贵。均士伍之劳。处唐侯之尊。等更徭之膳。越醪沾惠。赴白刃以求仁。楚纩衔恩。捐苍璧而取义。乃率数百骑。入其境五十馀里。观其部列。摩垒而旋。于是丑类相奔。凶渠竞进。短兵交战。长围亟合。望柘弧而尽殪。类棋布于中原。应萧斧而咸摧。若星罗于平隰。仅而获反。□无一焉。□夫赵主入秦昭之关。事从权免。晋后察王敦之垒。道以诈全。业蹈往辰。功优昔载。自是锋芒遂衄。钲鼓载衰。夺林父之心。破姜维之胆。退归漳滏。恐天讨之乘奔。远□轘辕。惧王师之兼弱。深沟板渚。敛辔车关。数十罪而不惊。示三驱而未款。乃休牛洛汭。暂息桃林之墟。牧马河阳。聊驾襄城之野。樵苏巳远。虚月垒以招兵。雉堞不修。偃日羽而延寇。建德深然楚閒。不疑秦谍。空峭壁以径前。沈轻舟而直进。先帝勒兵背水。列骑依山。光流阙巩之甲。声振武安之瓦。神规岳镇。未许代御之辞。圣略川凝。无受致师之请。欲战不可。求反无路。肇自霞初。迄于景晏。汤风烂石。溽暑流金。赢粮不从。壶浆莫继。思仇饷于葛野。想蠲渴于梅林。齐侯绝华泉之游。楚将无谷阳之饮。穷鱼失水。望清汉而摧鳞。暍乌倾巢。仰曾天而折翮。先帝别命旌麾。以乘其背。亲当矢石。以击其心。表里夹攻。远迩同至。始见开行迹雁。分彼阵以弱其锋。终乃合势形蛇。离敌众而孤其力。冀马追风彩桃花而翼路。燕犀夺日辉若枝而镜野。摐金愤关陇之气。淩险若夷。浴铁惋熊罴之心。陷坚如朽。应龙画角。百川为之震荡。灵鼍制鼓。九镇所以倾颓。投石蒙轮。霜映彫戈之末。翘关拔距。电流文剑之端。举长彗以布新。卷崩云以袪祲。攻虚匪实。尘靡藉于曳柴。击众以寡。火无劳于结燧。俘虏十馀万。斩首三千级。生擒建德。徇于城下。腼颜流汗。曾无解扬之言。怀德畏威。翻有蒯通之说。然后操袂□□伏锧旗亭。脐燃董卓之膏。头饮智瑶之器。王充牵羊请服。刑马求盟。开定鼎之郊。献测圭之邑。义贞白水。信缛丹书。赦其缧榇之辜。宥其挻埴之命。情安共主。忘鲠气于田横。怨切周天。忍终凶于魏豹。于时沴卷东浸。镜万里而河清。妖敛西氛。阵千重而云散。昔高宗鬼方致伐。远克三年。周武牧野陈师。尚劳再驾。未有胸吞宇宙。掌握乾坤。正西北之倾天。轴东南之毁地。英谋一振。功成晷刻之閒。勍敌双擒。业茂须臾之顷。故能基大宝于王业。锡祉元圭。扫元凶于天步。臻祥绿错。国八纮而绩禹。功迈叙伦。家六合而心勋。德超则大。牺皇语圣。既桀往而尧今。农帝方神。遂昏前而□□奇谋冲秘。非假书于黄石。雄断纵横。讵窥符于元女。近以五载巡初。省方伊洛。九冬狩晚。讲戎许郑。举鸾旗而遐指。飞翠盖以长驱。垣垒肃而未迁。山川俨而无改。徘徊丹浦。事求闻礼之辰。顾步青邱。情异抚军之日。波瞻旧溆。水变沈沙之奇。堞望前墉。城馀拔帜之所。是以餐哀霜露。攀日月而不追。茹痛风枝。怀天地而莫报。金墀在御。方九仞以悲深。玉案升珍。拟万钟而□切。麟图□范。义百楹书。凤篆留规。道千裘冶。虔守天位。忧辍峻于洪基。肃奉帝猷。诫亏光于宝祚。属辞抽思。实无觊于扬名。相质披文。庶有裨于纪德。乃为颂曰。
乾纲肇绝。神鼎初飞。
妖淩三季。兵缠九围。
元功孰纂。神器无归。
瞻乌逐变。即鹿乘机。
穆穆圣祖。桓桓神武。
电击河汾。云飞京宇。
克清龙战。载安鳌柱。
礼叶禋宗。乐谐率舞。
漳滨猬起。洛汭鸱张。
荐惊权□。亟犯封疆。
裂冠称帝。犯跸图王。
岂知吴灭。未辩虞亡。
睿后生知。谋绝偫彦。
云輣西伐。霜戈东战。
元恶悬首。凶渠革面。
一纵□擒。义多昔卞。
冰销日域。雾敛星区。
龙庭受吏。凤穴来苏。
虔奉天禄。恭膺帝图。
陶甄太素。亭育尊卢。
启光夏政。诵恢周道。
滥以菲躬。聿承大宝。
宅侔宇宙。业均牺昊。
岂□英明。实资衡保。
载省王风。顺驱月驷。
津由漂卤。途经绝辔。
思动则天。慕缠因地。
敬爱攸属。明发奚洎。
寒移暑谢。律变星回。
阵云先灭。月垒犹开。
毁垣残柳。塞井荒苔。
水侵□石。燧掩飞灰。
泗水词班。济阳纪蔡。
式传经略。敢竭虚昧。
坤纽方舆。乾张圆盖。
腾实万古。飞英百代。
享龙池乐第八章(一作郊庙歌辞 享龙池乐章 第八章) 初唐 · 李乂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引用典故:称象
星分邑里四人居,水荐源流万顷馀。
魏国君王称象处,晋家蕃邸化龙初。
青蒲暂似(一作似骋)游梁马,绿藻还疑(一作疑游)宴镐鱼。
自有神灵滋液地,年年云物史官书。
夷门歌 盛唐 · 王维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七雄(一作国)雄雌犹未分,攻城杀将何纷纷。
秦兵益围邯郸急,魏王不救平原君。
公子为嬴停驷马,执辔愈恭意愈下。
亥为屠肆鼓刀人,嬴乃夷门抱关者。
非但慷慨献良(一作奇)谋,意气兼将身命酬。
向风刎颈(一作头)送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
周苛碑 中唐 · 李观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三十五
昔天丧水德。未有受命者。而刘项之战方苦。残毒轧于生民。御史大夫周苛。世籍于沛。始汉祖起而随焉。时汉祖以新阨濉水之围。而遽保荥阳。楚人四面攻之。内无完备。忧难持久。用将军纪信计而汉祖免。命周苛守后事以御外敌。敌知其危。并力荡摇。哀哀遗军。创痛如积。虽授之以利兵。刺之以坚甲。而莫能起。非爱死也。力不堪也。故城覆于项氏。项氏毅然鹰瞬。爨大鼎于宇下。谓苛曰。请封三万户为上将军。军之政。自不谷而下及卒乘。皆听其所为。不从则烹。决无疑焉。公怒甚色作。视羽而咳之曰。吾闻不善者善人之资。今天将锡汉。故泯天下以乱。救乱者师。是用汝资之。不即倒戈请命。兵绝若倾。汝死无日矣。且秦政反道。歼灭六国。天人含怒。噍类不留。今汝之业不足侔秦。而罪侈于秦。曾不知天以阴骘兴丧与夺。而犹与汉争锋。且若战数胜。攻数剋。非若能也。天厚其恶。恶厚将崩。何得长哉。项氏恚公之不屈。而耻其诡巳。怒声如乳虎。指左右捽公于沸鼎。公奋身不顾。蹈鼎而卒。呜呼。糜躯冀于不朽。不朽者在乎立节。立节者在乎处死。处死者在乎显主。主显节立。独苛有之。与夫由余授戈。宏演内肝。不殊也。初苛杀魏豹。可谓无人薄我。及拒项氏。岂非临难不苟免邪。观感公之雄果。而史无传记。敢镂幽石。以承阙文。其辞曰。
龙战未分。崩雷泄云。雷崩云泄。其下流血。荥阳攻急。介士涕泣。赤帝徘徊。惟公在哉。秉心慷慨。处死不改。沈沈积冤。千古奚言。纪公光烈。系史之阙。
平淮西碑 中唐 · 段文昌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十七
夫五兵之设。本以助文德而成教化。故圣人不专任之。其有桀骜暴邪。干纪作孽。道德不服。则兵以威之。文诰不谕。则兵以静之。在禁暴除害而已。自黄帝尧舜。不能无诛。至汤武受命。武功寖盛。其本之以仁义。行之以吊伐。惟帝与王。率由兹道。于戏。创业之君。劳而后定。守文之主。安而忘战。故三代之衰。功在五伯。未有中叶之后。再安生灵。前古所无。归于圣代。我唐运之兴也。高祖太宗以仁义之兵。除暴隋之乱。戎功祖武。百代丕承。玄宗尝亦内剪奸邪。外清夷狄。所以继文之代。协帝之明。既而祸起于微。乱生于理。由是髋髀之众。结固于两河。斤斧不用。绵历于五纪。肃宗代宗。亲剪大憝。且务生育。德宗顺宗。观于天象。察于人事。以理运未至。沴气犹凝。运启升平。以俟后圣。惟我后握枢出震。端扆向明。考上元之心。思祖宗之意。扫涤区宇。光启帝图。不以万乘为尊。四海为富。遵大禹栉风之志。有光武乙夜之勤。以为景擒七国而汉民安。成剪三监而周化洽。焉有患难未去。而德教可兴。日者李琳恃近狄之固。刘辟凭坤维之险。李锜保长江之冲。从史资太行之阻。四凶相挺。继为乱常。三数年间。尽膏鈇锧。太尉茂昭以中山之地。尽室来朝。司空宏正以全魏之邦。举宗向阙。义风所激。莫不归心。况彭城从折简之召。横海展执圭之觐。向之谈虞虢之存亡。议辅车之形势。莫不刳心断臂。继踵为忠。既而麟见于巴賨之间。河清于鄘卫之际。固本根之贶。昭圣祚之符。廓清寰海。兆于此矣。而长淮右地。连山四起。控扼吴楚。密迩轘辕。有上帝濯龙之池。同冀方多马之国。戈鋋雪照。驵骏云屯。二姓三凶。凭阻作孽。岁在甲午。吴少诚积祸而毙。馀殃聚于逆嗣。氛祲淮濆。我后方吊人省冤。垦灾除秽。犹命使者持节。往申宠赙。以昭柔服之义。示含宏之仁。元济劫众拒境。滔天肆逆。剽叶县。烧舞阳。侵襄城。伊洛之间。骚然震恐。乃询廷议。咸愿假以墨绖。授以兵符。天子渊默以思。霆驰以断。独发宸虑。不询众谋。汉宣从屯田之议。晋武决平吴之计。至圣不惑。群疑自消。于是会凫藻之师。得鹰扬之帅。以忠武军帅李光颜。往者平朔边。静庸蜀。双矛电激。孤剑飙驰。亦犹冯异之总军锋。子颜之将突骑。才气雄武。可扫搀枪。总魏博河阳合阳凡三军。自临颖而前。以河阳军帅乌重允。当从史内訹邪谋。外阻兵势。精诚奋发。密应王师。故得虏魏豹于军中。缚吕布于麾下。识虑中正。可革枭音。益以汝海之地。总朔方义成陜虢剑南西川凤翔延州宁庆凡七军。由襄阳而进。宣武帅韩宏。请以子公武领精卒一万二千。时集洄曲。栾书作帅。针为戎右。充国讨虏。卬统支军。是能从帅之命。成父之志。又以寿春守李文通。夙精戎韬。累习军旅。明于守备。可保金汤。总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徐泗凡五军。扼固始之险。以鄂岳都团练使李道古。以先曹王皋有任城之武。昔征凶渠。尝取安陆。授以戎柄。嗣其家声。乘五关之隘。以唐邓随帅李愬。温敏能断。静深有谋。昔赵孟慕成季之勋。复能霸晋。亚夫绍绛侯之武。亦克擒吴。想其英徽。必有以似。山南东道荆南凡两军。自文成而东。乃命御史中丞裴度。布挟纩之恩。奉如丝之命。以谕群帅。以抚舆师。且以古之会兵。必谋元帅。令归于一。势不欲分。命宣武军帅韩宏为诸道行营都统。假陆逊之钺。拜韩信之坛。指踪画奇正之机。发号申严凝之令。然后有司马之法。成节制之师。而寒暑再罹。贼巢未下。又命内掌枢密之臣梁守谦。肃将天威。尽护诸将。悬白日于千里。推赤心于万人。由是甘宁奋升城之勇。君文励击郾之志。焚上蔡以剪其翼。拔郾城以扼其吭。以轩后攻蚩尤之乱。殷宗伐鬼方之罪。周公诛淮夷之叛。虽以圣讨逆。皆三年后定。百辟之议。且谓久劳。将决其机。以安海内。复命丞相裴度。拥淮蔡之节。抚将帅之臣。分邓禹之麾旆。盛窦宪之幕府。四牡业业。于藩于宣。先是光颜重允公武。戎旅同心。垒垣齐列。常蛇之势。首尾相从。胡骑之雄。纷纭纵击。逐馀孽如鸟雀。猎残寇似狐狸。干矛如林。行次于洄曲。丞相之来也。群帅之志气逾励。统制之号令益明。势如雷霆。功在漏刻。贼乃悉其精骑。以备洄曲之师。唐随帅李愬。新总伤痍之军。稍励奔北之气。城孤援绝。地逼势危。而能养貔虎之威。未尝矍视。屈鸷鸟之势。不使露形。是以收文城栅而降吴秀琳。下兴桥而擒李祐。祐果敢多略。众以留之。或谓蓄患。不利吾军。愬诚明在躬。秉信不挠。爰命释缚。授之亲兵。祐感慨之心。出于九死。纵横之计。果效六奇。粤十月既望。阴凝雪飞。天地尽闭。愬乃遣其将史旻仇良辅留镇文城。备其侵轶。命李祐领突骑三千以为乡导。自领中权三千。与监军使李诚义继进。又遣其将田进诚领马步三千以殿其后。郊云晦冥。寒可堕指。一夕卷旆。凌晨破关。铺敦淮濆。仍执丑虏。虽魏军得田畴为导。潜出卢龙。邓艾得田章先登。长驱绵竹。用奇制胜。与古为俦。四纪逋诛。一朝荡定。摅宗庙之宿愤。致黎庶之大安。周汉以还。莫斯为盛。帝命策勋。进宏为侍中。光颜重允并为司空。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公武加散骑常侍。节制鄜坊丹延。道古进御史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王师获金爵之赏。环境蒙优复之恩。掩骼埋胔。除瑕宥罪。跻群生于寿域。还比户于可封。东西南北。无思不服。丞相旋请来朝。后加金紫光禄大夫。封晋国公。乃眷淮濆。烝人生殖。俾择循吏。抚其疾伤。以宣慰副使刑部侍郎马总领淮蔡之任。天子议功云台。追美将帅。俾刻金石。以扬休勋。而百辟佥谋。群帅克让。推义士之志。敢贪天功。徵贤臣之言。实在君德。于是搢绅之士。暨侯服之臣。上献鸿名。式昭徽册。然后光辉千古。声名百蛮。诏命掌文之臣文昌勒铭淮浦。庶乎阅周雅者。美宣王之中兴。观剑铭者。戒蜀川之恃险。铭曰。
天有肃杀。万物以成。雷风为令。霜霰为刑。君有武节。四海以宁。陈之原野。阻以甲兵。在昔圣主。格宁邦国。武以禁暴。刑以助德。牧除害马。农去蟊贼。苟非戎功。孰静群慝。明明我后。神算精微。九重独运。千里不违。宵衣旰食。再安中宇。始剪朔漠。旋枭蜀虏。丹徒鏦濞。白门缚布。服兹四罪。岂劳一旅。淮夷怙乱。四十馀年。长蛇未剪。寰宇骚然。逮于孽童。逆志滔天。怀柔匪及。告谕罔悛。帝念生人。乃申薄伐。飞将鹰扬。前锋电发。斋坛命信。灵旗指越。我武惟扬。祅氛未灭。集于洄曲。决战摧凶。豹略临晋。维留沓中。桓桓襄帅。奇谋成功。浮罂暗渡。束马潜攻。合以长围。绝其飞走。布德灭妖。升城获丑。商不易肆。农安其亩。洄曲残兵。投戈束手。帝嘉群帅。赏不踰时。画社启封。圭组陆离。洎于蛮貊。服我英威。刻之金石。作戒淮夷。
讨刘稹制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九十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门下。定天下者。致风俗于大同。安生人者。齐法度于画一。虽晋之栾赵。家有旧勋。汉之韩黥。身为佐命。至于干纪乱律。罔不枭夷。禁暴除残。古今大义。故昭义节度刘悟。顷居海岱。尝列爪牙。属师道阻兵。王师问罪。三面开网。一境离心。乘此危机。遂能归命。宪宗嘉其诚款。授以南燕。穆宗待以腹心。委之上党。招致死士。固护一方。逮于末年。已亏臣节。刘从谏生禀戾气。幼习乱风。因跋扈之资。以专封壤。恃纪纲之律。以袭兵符。暂展执圭之仪。终无上绶之请。隙驹为喻。魏豹始务于绝河。井蛙自居。孙述颇闻于恃崄。诱受亡命。妄作妖言。中伺朝廷。潜图左道。接壤戎帅。屡奏阴谋。顾苕卵之可矜。岂泉鱼之自察。暨乎沉痼。曾靡哀鸣。犹驻将尽之魂。恣行邪僻之志。罔惑旧校。树立狡童。中使挟医。莫睹其朝服。近臣衔命。不入于垒门。逆节甚明。人神共弃。其赠官及先所授官爵。并刘稹在身官爵。并宜削夺。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魏博节度使何宏敬。或姻连王室。或任重藩维。恳陈一志之诚。愿扬九伐之命。吴汉任职。受诏而初无办严。卜式朴忠。未战而义形于色。况成德军尝以骁骑横冲。首破朱滔。士气方酣。再回鲁阳之日。鼓音不息。三周不注之山。魏博军亦以大旆涉河。竟歼师道。建十二州之旗鼓。以列降人。削六十年之厉阶。尽归王化。士贾馀勇。军有雄心。必能禀酂侯之指纵。成葛亮之心伐。咨汝二帅。朕尤注怀。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等州观察处置等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驸马都尉云骑尉元逵宜守本官充北面招讨泽潞使。馀如故。魏博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户部尚书兼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上柱国何宏敬守本官充东面招讨泽潞使。馀如故。潞府曩者烈祖在藩。先天启圣。符瑞昭晰。䌽缋焕于泗亭。銮辂巡游。金石刻于代邸。实为可封之俗。久为仁寿之乡。艰难以来。颇著诚节。必非同恶。咸许自新。其昭义军旧将士及百姓等。如保初心。并赦而不问。昭义军旧大将等。如能舍逆效顺。以州郡兵众归降者。必厚加封赏。如能擒送刘稹者。别受土地。以振勋庸。其村乡百姓。如所在团结归顺者。亦加爵赏。刘悟下郓州旧将校子孙及刘从谏近招致将士等。喻以善道。宜听朕言。凡秉义立名。须明大顺。未有忠于所奉。上悖君亲。昔郤至有言。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田横能得士心。人多致命。伏于海岛。莫敢猖狂。及汉高召之。奔走向阙。岂尝违拒汉使。留止田横。唯慕殉以成仁。不相挺而作乱。故得其主殁延殊宠。光显令名。尔等既有义心。宜思改悔。如能感喻刘稹。束身归朝。必当待之如初。特与洗雪。尔等旧校。亦并甄酬。仍委陈夷行刘沔王茂元各务进兵。同力攻讨。其诸道进军。并不得焚烧庐舍。发掘丘墓。擒执百姓。以为俘囚。桑麻田苗。皆许本户为主。罪止元恶。务安生灵。于戏。藩维大臣抗疏于外。髦俊旧老昌言于朝。戒朕以祖宗之法。不可私一族。刑赏之柄。所以正万邦。宜用甲兵。陈于原野。虽朕以恩不听。群臣以义固争。询自佥谋。谅非获已。布告中外。明体朕怀。主者施行。
杜秋娘诗 唐 · 杜牧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
「杜秋,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锜妾。后锜叛灭,籍之入宫,有宠于景陵。穆宗即位,命秋为皇子傅姆。皇子壮,封漳王,郑注用事,诬丞相欲去已者,指王为根,王被罪废削。秋因赐归故乡,予过金陵,感其穷且老,为之赋诗。」
引用典故:苏武 豹胎 濞铸 璧门 长杨射熊罴 春黄糜 邓通死饥 分香 给丧 觚棱 识旧吏 画堂 毁仲尼 江充 蹶张 雷音 逐客 生唐儿 天人 王者师 魏豹俘 魏齐首 无国要孟子 误置代籍 夏姬灭国 咸池 萧后 瑶池 箦中尸 壮发
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
其间杜秋者(一作娘),不劳朱粉施。
老濞即山铸,后庭千双(一作蛾)眉。
秋持玉斝醉(一作饮),与唱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李锜长唱此辞)。
濞既白首叛,秋亦红泪滋。
吴江落日渡,灞岸绿杨垂。
联裾见天子,盼眄独依依。
椒壁悬锦幕,镜奁蟠蛟螭。
低鬟认新宠,窈袅复融怡。
月上白璧门,桂影凉参差。
金阶露新重,闲捻紫箫吹(《晋书》:“盗开凉州张骏冢,得紫玉箫。”)。
莓苔夹城路,南苑雁初飞。
红粉羽林仗,独赐辟邪旗。
归来煮豹胎,餍饫不能饴。
咸池升日庆,铜雀分香悲。
雷音后车远,事往落花时。
燕禖得皇子,壮发绿緌緌。
画堂授傅姆,天人亲捧持。
虎睛珠络褓,金盘犀镇帷。
长杨射熊罴,武帐弄哑咿。
渐抛竹马剧(一作戏),稍出舞鸡奇。
崭崭整冠佩,侍宴坐瑶池。
眉宇俨图画,神秀射朝辉。
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
王幽茅土削,秋放故乡归。
觚棱拂斗极,回首尚迟迟。
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
潼关识旧吏,吏(一作毛)发已如丝。
却唤吴江渡,舟人那得知。
归来四邻改,茂苑草菲菲。
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
寒衣一匹素,夜借邻人机。
我昨金陵过,闻之为歔欷。
自古皆一贯,变化安能推。
夏姬灭两国,逃作巫臣姬(一作妻)。
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
织室魏豹俘,作汉太平基。
误置代籍中,两朝尊母仪。
光武绍高祖,本系生唐儿。
珊瑚破高齐,作婢舂黄糜。
萧后去扬州,突厥为阏氏。
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难期。
射钩后呼父,钓翁王者师。
无国要孟子,有人毁仲尼。
秦因逐客令,柄归丞相斯。
安知魏齐首,见断箦中尸。
给丧蹶张辈,廊庙冠峨危。
珥貂七叶贵,何妨戎虏支。
苏武却生返,邓通终死饥。
主张既难测,翻覆亦其宜。
地尽有何物,天外(一作高)复何之。
指何为而捉,足何为而驰。
耳何为而听,目何为而窥。
己身不自晓,此外何思惟。
因倾一樽酒,题作杜秋诗。
愁来独长咏,聊可以自怡。
熊耳岩 唐末 · 克符道者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出处:全唐诗续拾
熊耳宗师葬洛阳,龙城天子泣千行。
回担只履葱山上,惊杀梁王与魏王。
右卫上将军赠侍中宋公神道碑奉敕撰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皇帝冕而躬耕之明年,端拱纪号之二祀,夏五月戊戌,上将军邢国公薨,开宝皇后之父也,于后唐为外孙,于汉室为驸马。上闻之震悼,有诏辍视朝一日,赠侍中,崇戚里也。嗣子衔恤上章,请刻石于神道。事下相府,俾西掖掌诰之臣考其实而文之。于是详求家谍,参用国史,论次功行,直而叙云:臣闻仲尼修《春秋》,载王姬之筑馆;子长述《史记》,列外戚之《世家》。《诗》称下嫁于诸侯,《传》云纳女于天子。内所以敦睦九族,外所以协和万邦。因副马以纪官,著濯龙之通籍。其来尚矣,可得言焉。然而或祸败自贻,或贱微为累。张敖,汉祖之子婿,孝惠之后父,亲则亲矣,而贯高之衅生焉;卫青,平阳之所天,子夫之爱弟,贵则贵矣,而郑季之出耻焉。加以器盈则覆,位不期骄。吕禄以后族而封王,北军共击;班勇以父功而尚主,东市被刑。简册具在,骄矜可诫。则有世开鲁馆,家袭韩坛,享必复之公侯,荷必大之门户,长守富贵,无忝祖宗,兼将相之崇高,居后妃之亲族,殊勋懿行,溢美于青编,善始令终,腾荣于明代,惟我故广平宋公之谓乎!公讳偓,字仲俭。世居广平,号为著姓,公以生于西都,今为洛阳人也。其先微子启,以帝乙长子,商受庶兄,言不用以归周,国既亡而封宋。盛德不泯,列于三仁;垂裕下延,遂参五伯。绵绵瓜瓞,世有其人。远则昌居代邸,对周勃以责公言;近则璟立唐朝,并姚崇而行直道。至公家族,门阀益光。累赠太子太师、追封莒国公讳俨,追封莒国太夫人李氏,大王父母也。天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赠尚书令、追封卫国公讳瑶,追封卫国太夫人朱氏,王父母也。光禄大夫、检校司徒、房州刺史、累赠太师讳廷浩,后唐义宁长公主、追封楚国太夫人,考妣也。皆积功累行,克致高门,翼子谋孙,遂钟馀庆。先是,晋天福初,房州太师用二千石为汜水关使,张从宾之叛也,力战死之。公即房州太师之长子也。方居幼学,爰丧父天,晋高祖以公死政之孤,贵主之子,存恤抚养。俟其成人,乃补殿直,俾奉朝谒。寻迁供奉官,时天福三年也。重以晋祖常事庄宗,有旧君之礼,每贵主入见,听其不拜。时兵戎方炽,经费不充,惟公之家,赐与甚厚,尽而复取,亦无倦色。一旦,晋祖从容谓贵主曰:「朕于主家无所爱惜,但朝廷多事,府库甚虚,主所知矣。今辇毂之下,桂玉为忧,可命偓分司西京,以丰就养」。因厚遣之,且敕留司具晨昏伏腊之用,至于醯醢,率有备焉。既而汉高祖为侍卫军,朝望攸重,以公名家子,又后唐之出也,且风骨俊秀,异乎诸孤,欲以女妻之。乃命长子承训奉书于贵主,且先以袭衣名马遗焉。承训即汉之开封尹、魏王也。公与贵主拒而弗纳。汉祖又敕其子曰:「宋氏不谐,勿复见我矣」。贵主知志不可夺,遂许之。及汉祖出为北京留守,表公偕行,因补衙内都虞候。七年,汉祖使公修朝贡之礼,礼成而退,恩宠有加,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骑都尉、充北京武德副使。少主嗣位,改北京皇城使,寻迁检校刑部尚书、轻车都尉,时开运元年也。三年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上轻车都尉。俄属疆埸失守,戎虏乱华,汉祖首建义旗,遂成大业。睦姻行庆,公实首焉,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守右金吾卫大将军、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广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驸马都尉。世祖微时,常羡执金之仕;魏朝纳婿,但求傅粉之容:兼而有之,斯足贵矣。时汉氏虽建大号,犹用晋祖之正朔,即天福十二年四月也。九月,加光禄大夫、检校太傅、行右金吾卫大将军,充街使,进封开国伯,增食邑四百户,赐开国奉圣功臣。既而改纪年之号,覃在宥之恩,矧兹勋戚之家,固被便藩之泽。乾祐元年,加特进、开国侯,增食邑三百户。少主之嗣统也,在谅闇之中,念藩垣之重,乃以斧钺授于亲贤,授检校太尉、使持节利州诸军事,行利州刺史,充昭武军节度使、利巴集等州观察处置等使,进封开国公,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改赐开国奉圣保定功臣。嘉川异俗,绵谷旧封,素推设险之邦,遥仗建侯之利,位兼掌武,不亦优乎?二年十月,出镇滑州,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豕韦旧都,灵昌古郡。贞庄师律,初登南郑之坛;藩翰王畿,实主北门之管。年犹未冠,议者荣之。无何,将相分权,君臣道失,周祖出潜渊而或跃,知宝命之在躬。戡黎之功,已歌于西伯;升陑之众,遂指于南巢。公勤识几微,深明祸福,以为不周已折,建一指以难扶;大宝有归,顺三灵之改卜。周室肇基,庆泽首被徽章,广顺元年增食邑一千户、实封三百户,改赐推诚奉义翊戴功臣。三年春,丁楚国太夫人忧,京毁过礼,亲族悯之。服阕,授左监门卫上将军,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礼卒通丧,恩隆近侍。周庐有次,环阊阖以无虞;羽卫载严,致华胥之甘寝。世宗之伐淮夷也,公实从焉,授右神武统军、寿州行营副部署、兼右厢排阵使。属王师渐老,戎辂再征,江南大率舟师,次于东㳍洲下,断我苏、杭之路也。世宗遣公率战舰数百艘以袭之,且命襄帅慕容延钊领轻骑登陆而进,与贼遇于江中,合势大战,尽破之。时世宗蒙犯矢石,跋履山川,多为野庐,以驻行阙。忽有猛虎近于乘舆,公引满射之,一发而毙。叛命之邦,既摧枯而拉朽;咥人之兽,复食肉而寝皮。岂比乎楼船将军徒矜水兽,射声校尉但署虚名而已哉!既而刘瞻委城纳款,李景割地称臣,班师旌淮甸之功,议赏复滑台之命。五年五月,授义成军节度使,其制略曰:「长驱下濑之师,若涉无人之境。夷凶戡难,尔既立于殊庸;砺岳盟河,予岂忘于丰报」云。南燕旧邦,北阙孔迩。河壖作翰,遥临白马之津;穰下统戎,即镇卧龙之地。十二月,移邓州武胜军节度使。六年,世宗以焦劳厌代,恭帝以冲幼承祧,方赖勋臣,爰崇异数,授开府仪同三司,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我太祖神德皇帝象叶太阶,功高大麓,顾命虽同于伊、霍,讴谣不在于丹、商。乐推而逼乃民心,揖让而受兹神器。惟新布命,方隆万世之基;念旧推恩,乃冠三师之秩。建隆元年,授检校太师,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于时李重进凶狡无厌,跋扈有状,公明惟先见,志在夺谋,飞章述其包藏,密旨委以经略,故有通州巡警之役焉。既绝南奔之路,遂下车平之诏。重进奸谋果发,王命不行,太祖亲御六师,直抵孤垒,以公为扬州行营排阵使。列牧野之车徒,法常山之首尾。师方因垒,城以复隍。格苗不待于七旬,围蔡止劳于九日。荡乎凶竖,公有力焉。饮至之晨,首膺茂渥。七月,授庐州保信军节度使,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旌战功也。合淝重镇,巢国古墟。虽张辽守藩,克清淮海;而子牟恋阙,终舍江湖。四年夏,十乘来朝,三峰改镇,授华州镇国军节度使。郑桓咸林之地,素号丰饶;晋侯河外之田,旧推形胜。三辅既资于镇抚,双旌更遂于优游。国家展礼圜丘,推恩群后,锡之懿号,畴以井田。乾德元年,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改赐推忠宣力保义功臣。是岁,太祖以坤道阙仪,中宫虚位,以公之世有行义,可以合礼文,以后之天资法相,可以当人主,初求辅佐,遂上宫闱。沙麓休徵,果叶母仪之贵;雎鸠雅兴,聿兴王化之基。亦何必射孔雀以设奇,铸金人而语怪,然后称其神异哉!既列外姻,乃移近甸,五年,授许州忠武军节度使。开宝元年,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改赐推诚宣力同德保义功臣。假郑伯之田,时惟重地;加纪侯之爵,盖有前闻。三年,授邠州静难军节度,加押蕃落等使。指公刘之旧壤,位重十连;异魏冉之出关,从车千乘。四年冬,以郊礼霈泽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八年冬,平东吴之列国。九年夏,幸西洛以告成,乃眷庶邦,咸均井赋,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俄而太祖以南巡苍梧,奄逼上仙之数;东园画梓,遂缠同轨之哀。我应运统天睿文英武大圣至明广孝皇帝,飞龙在御,元龟告符。大横庚庚,叶重熙于棠棣;小心翼翼,赉兑泽于蓼萧。公奕世将门,先朝内戚。专征授命,已持阃外之节旄;爰立登庸,更作人间之霖雨。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荷宠章,乃修觐礼。辑瑞有光于文陛,建牙复命于名藩。二年冬,授同州定国军节度使。内史旧甸,长春古宫。泽涌甘泉,昔谓丰年之地;草连沙苑,斯为牧马之郊。殿我大邦,实惟旧德。三年冬,皇上初陟泰坛,大崇方岳,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洎我后大平并寇,亲御戎衣,公以扈从之劳,享畴庸之典。四年冬,增井赋真食如三年之数。越明年,胡人犯塞,法驾亲征,随行在于邺都,委边事于横海,以公知沧州军州事。拥左冯之旌旆,临沧水之封陲,委注方隆,威望愈重。寻以边封罢警,朝命就藩。六年冬,上祀昊穹,再陈柴燎,爵邑之等,率有备焉,封邢国公,井赋真食如乾德元年之数。九年六月,奉诏归朝,登于禁卫。居中制外,爰升拱极之班;以逸代劳,亦示优贤之礼。出入之重,又何加焉。授右卫上将军。雍熙元年冬,增食邑五百户,郊天之泽也。三年,诏以本官知霸州军州事。未几徵归,荐居环卫。皇上方耕春藉,复益邑田,加食邑如雍熙元年之数。是岁,公再受命,兼判左右金吾街仗事。缇骑二百,克静神州;金门九重,遂成高枕。徼巡无怠,仪位有光。方将起灞陵夜猎之娱,赴瀚海防秋之役,而后宫亲属,终久次于阎章,绝塞功名,遂不侔于窦宪。齿发向暮,寒暄荐瘥,中使御医,旁午于道。寝于北牖,欲二竖之为祓;升自车荣,遂三呼而不复。享年六十有四,即以其年冬十有一月二十五日葬于河南县龙门乡宫南里,从房州太师之茔,礼也。诏以中使护其丧事。先夫人刘氏,晋天福中封彭城县君,开运中进封郡君,皆从夫子之贵也。汉祖开国,封永宁公主,少主乾祐中进封秦国长公主。周显德中改封彭城郡夫人,寻进封京兆郡夫人。公之将葬也,开宝皇后泣血上言,请加褒赠,特诏追封曹国夫人,非常典也。惟夫人素禀肃雍,早从釐降,虽秾华已谢,而蕙问长存。天荫本高,不系夫而命爵;母道克备,宁为子以求郎?用能符梦月之嘉祥,诞配乾之阴教。新野封君之号,虽漏典彝;文灵园邑之仪,更光泉壤。继室以陇西李氏,故保大军节度使洪义之女也,开宝中封陇西郡夫人,先公而亡。象服是宜,永归同穴。今夫人彭城刘氏,故左省常侍悦之女也,太平兴国中封莒国夫人。柏舟自誓,常叹未亡。有子十人:长曰元吉,终于西头供奉官;次曰元振,终于豳州节院使;次曰元靖,西京作坊副使;次曰元规,前同州子城使;次曰元度,前同州亲事都头;次曰元方,终于同州山河使;次曰元载、元翰,俱未仕;一子幼而未名。皆早闻《诗》《礼》,不堕箕裘。万石君之子孙,世推朴谨;窦太后之兄弟,人言退让。承家干蛊,未易可量。女十五人,开宝皇后即其长也;次适崇仪使韩崇训,封广平县君;其次未嫁而亡;次适西头供奉官郭守能;次二女皆早亡;次适孟隆谂,即右龙武卫统军玄哲之子也;次适曹守让,即左骁卫上将军、判金吾街仗事翰之子也;次适西头供奉官高处荣,即故渤海王怀德之子也;次适董嗣显,即故通远军使遵诲之子也;次为比丘尼,法名惠圆;馀皆幼夭。母弟三人,故宫苑使延业即其仲也,今庄宅使、益州内外都巡检煦即其叔也。叔氏有子元舆,进士第,补秘书省著作郎、直史馆,秀而不实,今也则亡。故许州衙内都虞候延积即其季也。其馀女兄、女弟、犹子、令孙,殆三十馀人,谱牒备存,此不复载。或鹗立周行,或蝉联甲族。毕万之家既盛,固有本根;陈完之后其昌,可知光大。惟益部巡检出自将家,雅好儒术,雄材伟度,朝论多之。惟公生积德之华宗,居累朝之懿戚,富而好礼,贵而不骄。始以勋德之家,特膺选尚;终兼庙堂之位,遂极人臣。功臣享八字之褒,封食疏万家之赋。至于姬公太师之任,黄权开府之资,上柱国楚之宠官,上将军汉之重柄,位列亚相,爵为国公,再居金吾,再处环尹。家出帝后,室惟贵主。藩篱八镇,周旋四纪,有战功以书史,有世禄以传家。列振振之子孙,启渠渠之夏屋。出则建崇牙、开大幕,有雕戈玄甲之徒奔走于戏下,有彯缨结佩之士罗列于初筵;入则挺介圭、峨武弁,有《彤弓》、《湛露》之乐宴飨于公朝,有乘车文马之赐劳来于私第。家祭五庙,陈樽彝分器之数;食具万钱,得鸣钟列鼎之盛。而年将耳顺,命以考终,人无间然,可谓达矣。昔人云跃马肉食者四十三岁,器何小哉!前史称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祸亦大矣。始终无悔,公实有焉。宜乎刊勒丰碑,光表幽宅,俾我休烈,与宋无疆者矣。臣掖垣备位,论撰非工,受明命之已行,率謏闻而塞职。五月而葬,素车方会于同盟;百代可知,乐石愿垂于不朽。铭曰:
天地之道,曰刚与柔。后妃之德,在河之洲。妫汭釐降,涂山好逑。乃睦九族,乃亲诸侯。大国之媛,外戚之助。史不云乎,列侯尚主。《诗》不云乎,大邦有女。夫妇以正,国家以固。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吕禄后族,人得诛之。梁冀外家,鬼其馁而。简册具载,居高必危。休哉宋公,勋戚累世。唐之外孙,汉之主婿。乃生圣后,作配先帝。富贵崇高,光华谱系。维公之始,生于纨绮。晋主抚之,同乎己子。汉皇妻子,实为知己。曾未弱冠,剖符千里。维公之中,深用变通。鹖冠环卫,虎帐临戎。寿春维扬,实有军功。连移巨镇,克振英风。维公之终,我朝懿戚。为将为相,以年以德。罢殿侯邦,乃尹环极。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呜呼勋贤,弗登大年。薨于路寝,像列甘泉。恩隆赙赠,宠贲貂蝉。边功未辑,遗恨依然。其谁祔之?永宁园邑。昔也筑馆,秦楼岳立。王姬之车,星繁雾集。今也同穴,沁园雨泣。贵主之坟,烟愁露湿。其谁哭之?开宝宫中。昔也归宁,车服有容。烂其盈门,侄娣以从。今也哀凶,怙恃弗终。号天罔极,鞠育何功。乃会同盟,乃先远日。丹旐悠悠,佳城郁郁。薤露凄咽,松阡萧瑟。万古龙门,丰碑屹屹(《小畜集》卷二八。)。
三年:原无,据傅本补。
淮阴侯碑铭(庆历八年四月) 北宋 · 陈荐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二
秦以力称帝,任私智以鞭笞天下,民不胜痛,思易其上以止之。胜、广乘聚,欲操戟木,□猛士鳞附,□□秦势,然率庸庸人,无高才卓画,不足了大义。及刘项起,龙超虎跃,用六合之愤以灭独□,若翻巨石以击瓦缶,何□□耶!两雄并峙,势疑而争,朝战暮伐,生灵未得出涂炭。然籍以刚暴涩赏,汉以仁爱大器,英雄多去□为汉用,自是兴亡之理白日也。韩公讳信,少尚阔大奇伟,不谨细□。始事项氏,不得用,脱身归汉,高帝用酂侯言,擢为大将,故得尽其才以驱驰天下,为汉立战功多矣。史氏皆汉臣,谓公叛诛,无一语及锱铢善,惜哉!谨条史事,以明公为。初,自汉中翼高帝出陈仓破三秦,缚□□将魏豹,东出井陉,一击剪赵,杀馀擒歇。功名盖天地,威德震万里,而师事亡虏,谨奉顺煦,若童蒙之为者,以咨下燕齐策,□席是势。举弱燕弊齐,犹苍搏乳雀,舒翼则获耳,而□□受谋于广武君,引由余、百里奚事为證者,何盖知图天下之功,当用天下之智。豪杰之所蕴有一也,其所以异者用舍也。计当时之士,闻此声□尺筹寸策者,孰不求用于公之□乎!汉诸将之功无公右者,能多得谋士然也。史不载者脱略耳。后之人,权位才□寻丈矢谋制事,或得发线□,则骄色傲气,艴艴见颜面,谓举世无我对者,矧爵尊势重,著绝世勋烈,而师事困贱者耶!呜呼,公之风无嗣矣。及侯淮阴也,召畴昔辱己少年,嘉有壮才,引为□□,了不以□□□意。后之人平时有□忽违戾,一旦得志,大必诛,小必放,茍脱去,视其亲□□□尚未易前意,况引而贵之耶!呜呼,公之风无嗣矣。当□田□杀龙沮,顾天下犹掌握中物耳,而拒蒯通、武涉之语,忠贯金石,岂卒反耶?高帝偕群雄起草莽,一朝已帝,众臣顾其□魏者不能无防,益以吕□□忍,故成其意。陔□之战,项籍始死,即袭夺公军,祸本兆矣。云梦槛归,虽畏天下之口,赦而不诛,祸体成矣。海内己□,□力无用,不能知几向晦,鸣□冲下□疑以图自全,而有其功烈,怏怏不满,遂陷钟室之祸。噫,公之智明于时而暗□□,知圣贤之始而不知圣贤之终。每读史至此,未尝不辍书而泣也。公死,彭越继族,由是庐绾、英布辈指高后杀诸□□畏祸叛去。属天下新造,疮痍未完,继以大兵,下益搔困,而高帝竟以流矢不起,斯吕后为已。自汤武而下□□业□石,雄武明决无如汉高者,而不克蹈先王之美,刑于寡妻,为后世虑,牵帷箔之爱,不忌亵污□之干政,及抱□□鲁动干□□□屠戮宗室,非忠义之臣维持,几毁大业。太史迁号通博明大体,乃纪其史,同帝者□□妇人夺夫政,必引□□为典故,以乱天下者不可胜纪,悲夫!古人有言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信哉!按《易·家人》之初爻曰:「邻有家,悔亡」。高□□不能闲家以节法,正别内外之位,遂汩天地之大义,其后悔可道哉!于戏,圣人之言,遵之则治;舍之则乱,□□□明切也。庆历六年夏,□□簿鹿泉,东境乃昔背水战处,西境故有祠。谨□铭曰:
养虎□兽,□□虎肥。心忘山林,遂触杀机。时虽曰宜,后人可悲。
按:《常山贞石志》卷一一,石刻史料新编本。
汉封论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七、《郧溪集》卷一七
汉封之失不在高祖而在文帝,何以言之?高祖初起扰攘之中,于时天下惟习知有六国之弊而不知周公五百里之封,故其王侯崛起,各擅一国,包山跨河,无复疆畛。臧荼得燕,魏豹得魏,韩王得韩,诸田得齐,赵歇、张耳得赵,韩信、英布得楚,更贪互夺,惟恐土地之不广,甲兵之不雄。高祖知其势之不可削也,亦欲务尽乎英雄之用,乃手裂而尽付之。故其追项羽于固陵,期诸侯不至,用留侯计,捐睢阳以北至谷城以予彭越,捐陈以东傅之海以予韩信,乃能致二人,而遂克羽。当此之时,高祖岂暇议周公五百里之封哉?及其已平,则宗室子弟,类皆稚孺,颀然老壮,馀楚代耳,且恐后世一日有隙漏,则非强大诸侯无以镇压之,故又封其同姓各数十城,盘踞天下十分之七。其后吕氏果欲为乱,而天下坚重,卒不可摇,此高祖因用天下之势而为之封,庸何有失哉?然高祖非不知其末有弊也,以存汉之计大而诸侯之祸未即发也。故其封吴王濞,召而相之曰:「若有反相,天下一家,慎勿反」。然而高祖竟封之,此其为虑可见矣。韩彭辈既已诛夷,吕氏又灭,则变而通之,岂不在文帝乎?于时贾谊欲裂其国以分封子弟,俾之久而可传,且拉其脊而折之,文帝竟不能用,拱手而成七国之祸,由此盘石遂臲矣。使贾谊之策行,则虽有王莽,何由为盗哉?夫惟高祖善用其势,惟贾谊善识其变,然而不能遂救者,文帝也。汉封之失不在高祖而在文帝,孰谓不然哉?
冯翊行记 北宋 · 李复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九、《潏水集》卷六
冯翊,汉之左辅郡,后魏置同州,自州之南渡洛河有白马驿,水九泉异出而同归,州因此得名。今人多以《诗》之「漆沮既同」为州名,并非也。漆水出邠东北,沮出华原北,二水会于华原,又东而合为石川河,石川东过莲勺,未至州境已会于洛矣。白马水横五十里,东入大河,水多鱼,杜子美诗云「泉出巨鱼长比人」者,此也。水之北三里馀有古祠,榜曰汉武帝庙,庙有唐时石刻,云庙立于后周孝静时。予考之,昔后周宇文泰败高欢于沙苑,命军士各种柳一株以纪战功,后世追述而立庙,岁久失传,遂为汉武。自祠东北趋朝邑县,当路有聚落曰焦离店,后魏民谣曰:「狐非狐,貉非貉,焦离狗子齧断索」。焦离狗子乃黑闼隐语,高欢败而东奔,泰追袭过此驻军,地因此得名,则祠为周武明矣。自庙之北过大云寺、文王社、洽水今曰合水、䣝谷今曰荼、韩原、少梁,遂至韩城。大云寺置于唐武后时,后攘唐为周,有僧伪撰《大云经》,言圣后受命之符,乃命诸州置寺度僧,令天下尊诵此经,今屋壁尚有唐人遗墨。洽水,周太姒所生之地,《诗》曰:「在洽之阳,在渭之涘」。又曰:「文定厥祥,亲迎于渭」。以文王名社意出于此。䣝音荼,盖昔屠谷也。《韩奕》诗曰:「韩侯出祖,出宿于屠」。「茶」字不见于古书,荼与茶皆苦草,字形相类,疑茶荼讹舛,概易其音矣。韩原,秦晋交战之地。少梁,所谓奕奕梁山也。旧史,司马迁生于龙门,葬于夏阳,今迁墓在山前。墓南五十里乃古夏阳县,县临大河,昔韩信浮罂渡河擒魏王豹遗迹犹传。韩城,周韩侯之国也,四山深合,大河中流,县居河之西壖,笋蒲鱼鳖尚有旧味。县北有安国岭,岭北与丹州相接,周宣王时有丹延,皆戎人所居,故《诗》美韩侯能致貔皮赤豹黄罴之献。安国岭东西四十馀里,东临大河,濒河有禹庙,在山断河出处。禹凿龙门,起于唐张仁愿所筑东受降城之东,自北而南,至此山尽。两岸石壁峭立,大河盘束于山峡间千数百里,至此山开岸阔,豁然奔放,怒气喷风,声如万雷。庙像豕首而冕服,旧传鲧入羽渊化为黄熊,又云鲧为玄熊,熊首类豕,肖像以此,而庙乃称禹,甚非也。然乡人不敢以豕肉荐,云必致神怒,大风发屋拔木,百里被害。县西山极高处,邑人示予曰:有汉武宫旧基。武祠汾阴,渡河而西,登此山,叹其高切星辰,因置宫祠以祈长年。至此山,渡澄水,至良辅镇,有唐魏公祠。近村有魏姓,遗孙也,尚耕当日赐田,敕书犹在。昔郑公对太宗,愿为良臣,不愿为忠臣,镇必因此得名。又西至白水县,县古彭衙地,杜子美诗有「夜深彭衙道,月照白水山」之句。地僻事简,白行简昔为邑令,称为吏隐,有石刻留县前溪上。县北有马兰山,山前有仓颉冢,山上有圣人道。昔赫连勃勃自统万兵来,缘山巅,七日而至长安,当时人谓之圣焉。元丰五年,予官冯翊之属邑,夏旱秋潦,被檄视稼,遍走旁邑,因记所历云。
魏豹彭越论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柯山集》卷三七、《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七、《圣宋文选》卷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予爱司马迁论魏豹、彭越之不耻囚虏以至刑戮也,曰:「彼无异故,智略绝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呜呼!何其论之之至也。汉自高祖之后,其将在者,皆常才中人,而其名将皆已诛死族灭,彭越以疑死,韩信、黥布相继以反诛。予尝疑汉之于功臣少恩如是,推迁所论,而后知高祖之诛功臣,势变之不获已。而世之论高祖不善驭功臣如光武,故相继族诛,皆妄论,不推原当世之故。尝试论之曰:秦之亡,豪杰并起,世之英雄才过十人者,无不兴起。而士大夫去战国未远,其人皆有六国豪杰之馀风,故其用兵行师有可称述。方此时,人人皆有帝王之心,如韩信之徒,其屈体为臣者,其初心岂将屈体委身而已乎?高祖岂不知其然,而收之者,何也?夫操白挺、驱市人而争天下,非得如斯人者,则谁肯为吾使?彼亦将有所寄以求所欲。彼之视高祖,犹高祖之用三人。何则?两各有所私利也,而非君臣之分故也。且彼之所以臣我者,非有至诚之心,而不厌其所欲,则反顾而去耳。故非裂天下而王之,其势不可使。故固陵之败,子房劝高祖并王韩信、彭越。且是时,天下之地分于二人者,何啻十五?而子房不敢爱者,不如是不足以留二人故也。夫以英雄好乱之姿,无君臣至亲之分,而据万乘之强国,此其势非得天下则不厌。何则?如韩信、彭越之徒,束手为虏而不耻者,其心犹冀万一有不死,而庶几得尺寸之柄以施其智。而况南面称王,据有甲兵士民之众,肯帖然而为人之下哉?呜呼!高祖安得高枕而卧也?昔楚王田于云梦,有熊当路而不去,弓矢戈戟之力不能杀,王患之。或曰:「南山之虎,其勇无敌,方饥而休,驱而逐熊,其能胜之哉」!王曰:「善」。驱虎当熊,未及死,而王之左右,六钧之弓,百鍊之戈,当虎之衡,虎食熊未尽而杀之矣。夫楚王之用虎,非乐使之也,非是则无能胜熊者矣。其杀之也,非有怨疾也,不杀且及我矣。彼虎之视熊,其与视楚王无以异也。不乘其便而杀之,一失所制,则后虽欲杀不可得矣。虎之食熊,非为我除患也,势驱之而不知其为人怒也。故高祖之用三人,非乐使之,无是三人则项籍不为我擒矣。高祖非以怨杀三人也,知其终不为我用故也。三人之为我亡楚也,非为至诚欲王汉也,势有动其心故也。为长者之论曰:汉封功臣,其地太过,故反。天下既定,当明制度,别上下,稍裁之,庶几矣。呜呼!彼安坐无事犹狼顾其上,况削之乎?故高祖于是三人者,不得不分天下而封之。而三人者,封之亦反,削之亦反,囚之亦反,其势必诛之而后定。故予悲高祖于此有不获已焉。
韩信背水破敌赋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二、《摛文堂集》卷一
井陉之役,信提孤军,师出间道兮轻骑传发,敌据便地兮高旗纠纷。乘喋血之新胜,建背水之奇勋。卒破强敌,进兵席卷,清四海之妖氛。原夫项氏暴兴,汉师数溃,屯垒蚌鹬,形势腹背。将军以上,惟敌所忾,指挥回天地,叱咤摧嵩岱。掳魏豹于阵,禽夏说于代。彼赵人兮拥全军之盛,据空道之隘,登山以望,众寡既非其伦,即鹿之图,得失于是乎在我。虽攻战屡捷,威武益张,然师实远斗兮法之所忌,士非素拊兮用或不臧。欲以生之,必陷诸死;欲以存之,必置诸亡。于是对大阵之整整,背广泽之汤汤,还途塞兮议不返顾,众志竭兮锋何可当!尔乃弃鼓以骄敌人之心,易帜以惑敌人之视,洪澜无际兮军焉用殿,怒涛有声兮神若同恚。雷谹电埽,风起炎至。血陈馀以染诸锷,掳赵歇而并厥地。国步浸广,群心愈亲,断楚之臂,亡楚之唇。故初军荥阳,不能寸进者数岁,及会垓下,卒集大统于真人。由是知兵法贵奇,将谋在智。虽背山阜者,彼难于冲突而驱市人,则我易以携贰。惟变通不穷,故胜可决。惟汹涌在后,故退无自。于斯时也,望而大笑者多矣,闻而未然者有之。计非常兮故所不载,神莫测兮敌无以为。不然,安能以一当百而取之不疑,以劳制逸而用之不疲?古有击虚,排术家之多忌;《易》称左次,违经旨而从宜。故得智勇两全,功名兼擅。由汉以来,言兵者莫不称淮阴之善战。
淮阴贤妇墓志铭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唐先生文集》卷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四○
贤妇亡姓名,淮阴下乡人,盖老矣,贫无自资,以洴澼絖为业。属秦末乱离,民不亲耒耜者累年矣,天下饥馑。妇方坐沙上,以水击絮,望见城下有客长大,带刀剑彷徨水滨。妇私独怪之,遂就与语,则壮士也,而有饥色。妇哀其困,馆而食。至数十日,欣然无倦意。客感概曰:「异日必有重报母」!是时天下兵动,关东豪杰并起。妇视客非庸人,终能有所就,遂佯怒,以语激之,曰:「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之食,宁望报乎」?会楚兵过淮,客仗剑楚君戏下,楚不能用。客亡命归汉,得大将。从汉王定三秦。与楚人战京索间,有功。二年八月,始以涉西河破魏豹,九月破代,十二月破赵。明年十二月遂破齐。盖自北出至是,岁馀而卷天下之半。明年二月,汉遣使立客齐王。明年,引兵会汉垓下,破楚,天下大定。汉客徙王楚,都下邳。盖自寄食五年,裂地数千里,南面称孤,于是下令求妇,报千金。天下不多客之贤,而多妇之长者,有知识。客,韩信也。妇卒,葬泗口南岸。铭曰:
项王喑呜,亚父谋谟。信来不呼,信去不拘。坐视信逋,反噬其躯。匹妇区区,而知信乎!吁!
论进兵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三、《梁溪集》卷八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近者伏蒙圣恩许令入觐,特御内殿,三赐引对,疏远之迹得望穆穆清光于咫尺间,从容移时。仰聆玉音,俯竭愚悃,臣子之情,不胜欣幸。然进对之久,恐劳圣躬,加以言词拙讷,敷奏迂疏,犹有未能尽其底蕴者,敢昧死以闻。臣本书生,初不知兵。自靖康以来,窃见朝廷军政不修,致有夷狄之祸,夙夜以思,欲振起中兴之业,为自治自彊之计,非兵不可。昔苏轼当熙宁、元丰间,著论深戒用兵;使轼生于今日,则必以兵为先务。何则?所遇之时异也。然兵家多故,千绪万端,有奇有正,变动无方。能读其父书者,未必能施于行事;不读古兵法者,未必不暗合孙、吴,顾所以用之者如何耳。臣尝推原古人用兵之意,比较今日主兵者之失,大略有四:夫兵贵精不贵多,多而不精,反以为累。故昔之善用兵者,料简至精,率能以少击众,如干将、镆铘,迎刃而断,莫之敢撄,其与顽铁岂可同年而语哉!王邑百万而破于光武之三千,苻坚百万而败于谢玄之偏师,用此道也。又况将兵如将将,多多益办,唯韩信能之,自馀各有分量。今之诸将贪多务得,见他人之兵则垂涎以思并吞,初不自量其智力,果能节制运动,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乎否也。冗食既多,从耗国用,疲劣弗简,遇敌先奔。一大将连十数万之众,未闻有敢深入而建奇功者。此不务精而务多之故也。将贵谋不贵勇,勇而无谋,适为败擒。故昔之善将兵者,或深谋于己,或广谋于人。韩信背水而阵,示以大将旗鼓,使敌趋利,拔赵帜而夺其城,遂以破赵,将士皆莫能知,此深谋于己也。得李左车,西向而师事之,遂传檄而定燕、齐,此广谋于人也。周亚夫亦然。其谋于己,则坚壁不战,以困七国之师,志虑一定,虽梁孝王不能夺者是也;其谋于人,则听赵涉遮说,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直入武库,击鸣鼓,而骇诸侯者是也。善将者莫不如此。而今之大将号为出群帅之右者,不过勇猛敢进,未闻长虑却顾,虚心下士,以谋为先者,求其据形势、中机会,料敌制胜,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可得哉!此不务谋而务勇之过也。阵贵分合,合而不能分,分而不能合,皆非善置阵者。诸葛亮以石布八阵图于蜀江水中,晋大司马温见之曰:「此常山蛇势也,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皆应」。非能分能合,何以至此?自金人凭陵以来,未闻诸将有与之对垒而战者,率皆望风奔溃。间有略布行阵,为其突骑所冲,一散而不复合。于古人置阵之意,岂不相远哉!鱼丽、偃月、平锐、曲直,阵形虽殊,其欲能分合一也。合而不能分,则非所以适变;分而不能合,则溃而已矣。古之阵法,皆能制敌于部伍曲折之间,故诸葛亮以之擒纵孟获,李光弼以之大破史思明。而今之阵法,徒为文具,而不适用,此不务分合之过也。战贵设伏,不设伏而直前,使敌无中断邀击之虞,皆非善战者。北戎侵郑,郑公子突谋为三覆以待之,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昔之善战者,未尝不以设伏为先。山川林莽,荟蘙深密,皆可伏兵,或诱之以利而使前,或示之以怯而使逐。薄于险阻之地,击其首尾而不得相援,断其腹心而不能相支,如猛虎陷于机阱之中,麇骇狼顾,鲜有不甚败者。今之诸将或有与敌相遇,惟务力争,不求谋胜,虽小有所获,未闻有能大歼丑类者,此战不设伏之过也。是四者,今日诸将之失,愿陛下明诏之,使知古人用兵之深意,则于折冲御侮、致果杀敌之方,非小补也。昔高祖驾御韩、彭、英、卢,如指踪猎狗而得兽;光武驾御寇、邓、耿、贾,所向无不成功。陛下十数年来委任诸将,不爱高爵重禄以得其心,分以坚甲利兵以作其气,驾御之术固非愚臣之所能测识,然窃见朝廷近来措置恢复,有未尽善者五,有宜预备者三,有当善后者二。臣荷恩之深,尝蒙圣慈特降亲笔,有「宜因疾置,时告嘉猷」之语,苟有所见,其敢隐藏?请试为陛下详言之。何谓有未尽善者五?夫兴师十万,日费千金,聚人必以财,理财必以义。以朝廷之威,擅天下之利势,而欲措置财用,使养兵不乏,何施不可?善制国用者,有生财之道,有节用之法,有救弊之说,有覈实之政,有懋迁之术,有阖辟之权。审此六者,则虽养兵之多,何患乎财用之不足?而朝廷初不留意于此,唯取于民之为务。降官告,给度牒,卖户帖,理积欠,折帛、博籴,预借、和买,名虽不同,其取于民一也。上户竭产不足以供买官资之敷配,下户绝食不足以应科斗升之诛求,物力耗屈,人心惊疑,如居风涛,汹汹靡定。夫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基址薄则栋宇有倾危之忧,水泉涸则鱼鳖无生养之理。为父母而日削其子,饱腹心而自戕其肌,欲求久安,其可得乎?昔唐德宗急于用兵,而有除陌钱、税间架之令,遂致奉天之变,今日诚不可不以为鉴。此未尽善者一也。夫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军旅之兴,粮饷为先。而去年自江以南,绵地数千里,适有旱灾,粒米惟艰,谷价翔踊,饥民饿莩,相望于路。虽浙西号为丰稔,然以一路而供江湖数路之求,势亦安能有馀?朝廷籴买数目虽多,亦必未能丰衍,王师一动,运漕飞挽,何以能给?议者谓当因粮于敌,臣窃以为不然。使敌人聚粮,或有败北,焚荡而去,必不使为我有。粮道不继,为患甚大。若欲取于伪地之民,则官军掠抄,甚于寇盗,有违吊伐之义,失民望而坚从贼之心,非计之得。此未尽善者二也。金人专以铁骑胜中国,而吾之马少,特以步兵当之,飘暴冲突,势必不支。平时不务有可以制铁骑之术,而亟欲兴举。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况于战阵之际,国家安危所系,岂可忽哉!此未尽善者三也。夫用兵弈棋,先能自固,乃能杀敌。根本之地,当以重制轻,乃能安全;臂指之势,当以大用小,乃能运动。今朝廷与诸路之兵悉付诸外,外重内轻,指大臂小,平居已不能运掉,则缓急将何以使之捍患而却敌哉?兵犹博也,本多乃胜。善博者徐出以待时。今乃罄所有以事一掷,其可乎?此未尽善者四也。臣于陛辞日,窃闻麻制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路宣抚使,圣意可谓断矣。然兵家之事行诡道。鸷鸟之搏,必戢其翼;猛兽之攫,必匿其爪,藏杀机也。今者不得已而用兵,不知欲敌人之知乎?欲敌人之不知乎?欲敌人之为备乎?欲敌人之不为备乎?事固有先声而后实者,然既有其实,乃可先其声。昔韩信虏魏王、禽夏说,不旬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于泜水上,故能发一乘之使,奉咫尺之书,使燕、齐从风而靡,有其实故也。今吾军初未尝有其实,而遽以先声临之,其可乎?此未尽善者五也。何谓宜预备者三?中军既行,宿卫单弱,肘腋之变,不可不虞,此行在不可不预备者一也。江南东、西,荆湖南、北,兵将尽行,屯戍鲜有,敌人或有乘间捣虚之作,则将何以待之?此上流不可不预备者二也。海道去京东不远,乘风而来,一日千里,苏、秀、明、越全无水军,则下流不可不预备者三也。何谓当善后者二?夫胜负兵家常势,有胜必有负,胜之非难,持胜为难,而况于负哉。藉使王师克捷,能复京东西地,则当屯以何兵,守以何将?金人来援,当何以待之?两路之民怀戴宋之心,有来苏之望久矣。既得其地,而吾之力足以覆护之,此当善后者一也。万一得其地而不能守,得其民而不能保,两路生灵虚就屠戮,而使两河之民绝望于本朝,则恢复之功难为力矣。昔宋武帝长驱以复关中,而卒不能有,惟其善后之策不先定故也。善弈者其置子之意,乃在于数十著之间,岂临事而后虑哉?胜犹如此,则所以图为善后之计者,宜何如哉。此当善后者二也。陛下天纵英武,念二圣于漠北,出自睿断,图此武功,事势既然,必不得已,臣愿献愚计。军政既修,莫若小试,勒兵于山东。夫山东天下之陆海也,贼豫赖之以为根本之地,与吾淮南壤土相接,河渠相通,士马易行,粮饷易致。宜令韩世忠率师先临,继遣刘光世为之策应,张浚分兵以防江,岳飞重兵且屯襄阳,勿轻动,以牵制其师,使不得应援。募敢死将士由海道以捣其腹心,择要害之地控扼以断金人来援之路,京东郡县必有起而应者。抚绥料理,务尽其术。京东可保,乃可徐事京西。此今日之至计也。臣蒙陛下面谕,以十数年来训鍊士卒,今方可用,臣退而询之士大夫,咸以为然。区区愚虑,尚有可疑者。以谓吾之士卒初未尝与大敌力战,则欲保其临敌用命,无奔溃之虞,犹未易也。金百鍊则为精金,卒百战则为精卒。故臣欲试之山东者,使战得一胜则士气百倍,乘破竹之势,所向无前矣,惟陛下财幸。昔周宣中兴,北伐则夷猃狁,南征则平淮夷,宜乎意气勇锐,飙举电发。然《常武》之序曰:「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为戒」。然则知有此武功,未尝不以诚一之德为主也。夫其进锐者其退速,物理之自然。兵威方强,志虑太锐,一有挫衄,遽自退屈,岂可谓之常德哉?高祖与项籍战,其丧师跳身者屡矣,然卒以此胜,坚忍而有常故也。昔魏相之告宣帝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相之论可谓切当。夫兵以义起,以应动,而不忿、不贪、不骄,是谓常德,此帝王之所当尽心也。伏惟陛下留神幸察。臣昨在靖康中与闻国论,当是时,岂不愿和,但欲和得其是,则两国生灵皆赖其利。今日朝廷之议,臣虽不得而与,然闻之士大夫,亦颇得其梗槩矣。臣素以治兵为然,岂不愿战,但亦欲战得其是,则中兴之业自兹以始。夫天下士民凡有知识者,孰不愿陛下以战则胜,以守则固,而早致中兴之功?独议和者不然,袖手旁观,惟觊一有差失,以售其说。臣愿陛下以持重用兵,以多算取胜,而无为议和者之所幸,天下不胜幸甚。取进止。
〔贴黄〕臣窃谓朝廷用兵有横议沮师者,罪固不可赦;至于陈献利害,欲弥缝阙失、助成大功,则宜特留圣意,曲赐嘉纳,庶几有智虑者皆愿自竭,有补国事。伏望圣察。
迂论一 其一 论创业拨乱之主用人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古之创业拨乱之主,必有一世之英材起而辅翼之。卒然相遇于草昧之中,非知之难,用之为难,而能尽其用为尤难也。知而不能用,与不知同;用而不能尽,与不用同。知其材而能尽用之,惟高祖为然。高祖因萧何而知韩信,设坛场拜以为大将,中分麾下之兵使之定三秦,虏魏豹,擒夏说,破赵二十万众,胁燕平齐,卒灭项羽。岂特信之功哉,高祖能尽其用也。因魏无知而知陈平,以为护军,尽护诸将。捐黄金四万斤使间楚之君臣,不问出入,而楚之君臣果以疑疏,遂至于亡,出六奇计而天下遂定。岂特平之智哉,高祖能尽其用也。至于子房、萧、曹,则高祖素所自知也。何守筦籥,馈调兵;参从征伐,攻城略池。而子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谋合志从,无不尽其用者。彼韩信、陈平皆尝从楚,以策干羽,弗能用也,而羽之骨鲠之臣如亚父、钟离昧之徒,一为汉所间,遂疑远之,用而弗能尽也。楚、汉之所以兴亡,虽其故多端,而大要在此。故高祖置酒雒阳南宫,使通侯诸将言己之所以得天下,而项氏所以失之者,高起、王陵言其故,而高祖推明子房、萧何、韩信之功,以谓「彼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呜呼!若高祖者,其可谓知所以取天下之要欤。
迂论九 其五 论用兵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七
昔之用兵者,有以少击众,若昆阳之破寻、邑,淝水之败苻坚是也。有以多胜敌,若王剪之伐荆,韩信之定燕、赵是也。有以速为策,若岑、彭之攻公孙述,李靖之擒萧铣是也。有以迟为策,若周亚夫之破七国,赵充国之讨先零是也。夫以少击众者,必将因便乘势而躏蹙之,其机在少。譬犹蹙巨石于千仞之山,而不假于多力,故昆阳之战,寻、邑拥百万之众,驱虎豹犀象以助其威,独傲然有轻汉之志,而光武得以投其间,与敢死之士三千人冲其中坚,城中亦鼓噪而出,声震天地,莽兵遂以大溃。淝水之战,苻坚将百万之师以临江汉,慨然有吞东晋之心,而谢玄帅偏师八千以御之,乘其军却众乱,追奔逐北,而坚之师遂以败散,闻风声鹤唳,皆以为王师将至。然则以少击众而能成功者,岂非其机在少,因便乘势而躏蹙之,不假于多力乎?以多胜敌者,必将以殄灭为期而不再举,其机在多。譬犹拔大木之本根而后不再举,非众其力则不可。故秦欲伐荆,而王剪以谓非六十万不可,卒如其数以与之,遂破荆军,而平其地以为郡县。韩信既将兵虏魏王豹而定魏地,请益兵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济南,绝楚之粮道,汉王与之,而皆如其言。然则以多胜敌而成功者,岂非其机在多,以殄灭为期而不再举,非众其力则不可乎?兵之以速为策者,其机在速。譬犹猎者之逐兽,兔起鹘落,少纵则失之。岑、彭之攻公孙述也,袭破侯丹,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馀里,径拔武阳,使精骑驰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势若风雨,所至奔散。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而述遂亡。李靖之攻萧铣也,大阅兵云安,秋潦涛濑涨恶,诸将请江平乃进。靖曰:「兵,机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铣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塞耳,安能仓卒集兵,无以御我,此必擒也」。诸将从之,而铣果擒。然则以速为策者,岂非其机在速,而少纵则失之乎?兵之以迟为策者,其机在迟,譬犹猎者之槛虎,俟其困而搏之,则不为其所伤。周亚夫之击七国也,以谓楚人剽轻,利于速战,难于争锋,故以梁委之,而坚壁不与之战,而绝其饷道,待其饥而一举破之。赵充国之讨先零也,以谓羌急之则合,缓之则散,大兵久留,其费不赀,故上屯田之策,般师罢兵,以万人留田,待其弊而一举灭之。然则以迟为策者,岂非其机在迟,俟其困而搏之,则不为其所伤乎?夫兵之多少迟速,皆机也,善用其机,皆足以成功,而不善用之,则以少而歼,若陈黡之尝秦军;以多为累,若赵括之败长平;以速而趋利,如庞涓之死马陵;以迟而养寇,如刘繇之失江东者多矣,可不察哉!
西征记 宋 · 卢襄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三
予尝谓人生以七尺男子躯,为天下最灵物。造物剖裂元气,取其精英而与之,使之呼吸至和,发露天光,超然出于尘垢之外。苟甘心瓶罂,如醯鸡然老且死,是造化弃物尔,宁不愧古人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而示其有志哉!予欲长游远睇,穷极天下壮丽奇伟卓绝之处,南穷沧溟,北抵幽都,东折若木之枝,西淹蒙汜之谷,顶摩太清,辙环八埏,以助夫造物所以与予者。生抱此志,二十三年矣。更念衢为小邦,处会稽姑蔑之地,山川形势不足为天下伟观,居常病是不足广吾胸中之气,思得随穆满、造父辈齐驱并驰于瑶池之宫、阆风之苑;亦欲乘云御风于日月出没、烟霞敛散之表,况宇宙中可足迹至耶?故过洞庭、彭蠡之浩漫,太行、孟门之巃嵷,岂不知不修德而恃险者,终衔璧而求归者乎?过岷峨玉垒、剑阁栈道之险,岂不知不保国而贪利者,终为亡国之虏乎?过涂山,思神禹会诸侯之盛,尚有专车之骨枕荒草而凄凄者乎?过潇湘,思二妃望九疑之云,尚有琅玕之上带泪痕而斑斑者乎?过崤函,而思秦以虎狼之强而自为楚胔也。过乌江,而思项羽以拔山之力而卒为汉擒也。登泰山、梁父,尚有秦皇、汉武芝函玉检、泥金篆石之书可读也。过朔庭玉关,尚有受金书生、燕颔将军、燕然铜柱之迹可复也。过谢家青山,而不知今日尚有佳士能为苍生起者乎?过卧龙南阳,而不知今日尚有抱膝长吟以邀三顾之宠者乎?凡天下之奇形异状,阵云回雁之峰,浮天落日之波,与夫通衢大邑、遐邦异壤之远,周游历览,以广吾胸中之气,岂不洋洋然,浩浩然,足以吞云梦而飞天池哉!去年秋郡计,乡老里大夫推予为冠。今年求试春官,担簦裹粮,走数千里,虽风俗形势不出吴越江淮之近,而山水之胜槩,前贤遗迹亦已多矣。因谈笑之暇,姑记其所游之略;尚有遗赏,未出于车轮马足之间者缺之,以藏诸楮中云。
吴越之地,牵牛、织女之分野,泰伯、勾践之故墟。有凿山煮海之利,三江五湖之险,亦江东之都会也。独衢东接瓯闽,西连婺女。自衢历婺,至新定,曰睦州。敛三江之水,会合于亭下。有山隆然,直压其首,如渴鳌怒鲸,奋迅鬐鬣,奔而入水之状。上有桐君庙,乃戴颙飞仙之地。祥氛瑞气,氤氲回薄,鹤驾往矣,灵踪俨然。予恨斯人之不复见,乃作《招仙》之词,歌而招曰:「桐君归来!仙驭远游将何之?宁不欲朝玉京兮升紫微,带日月之冠,披紫霞之衣,佩苍精之龙兮,餐玉田之芝?友王乔与萧史兮,俨蜺旌玉佩而葳蕤,何如归来?猿鹤惨兮怨空山,川壑寂兮松桂闲。胡不拂袖幌兮开云关,藉芳草兮歌幽兰,庶乎游山之人,可以往还」?自桐君而西,有群山蜿蜒,如两蛇对走于平野之上。三江之水并流于两间,惊波斗驰,秀壁双峙。上有东汉故人严子陵之钓台,孤峰特操,耸立千仞。奔名走利,汩没为尘垢中客者,一过其下,清风袭人,毛发为竖,使人有芥视功名之意。乃作诗高之曰:「无欲戴蝉冠,蝉冠械人首。无欲披衮衣,衮衣囚我身。贫贱自閒暇,功名多苦辛。君不见,大将军功盖天下,一朝饿死垣墙里;又不见,穰侯贵压咸阳都,朝为卿相暮匹夫。争如春风秋月一竿竹,万古溪山看不足。胜他宫殿锁千门,细草新蒲为谁绿」?自钓台而西曰浙江,群水赴焉,众山截焉。海门二峰,屹然孤立。顷闻巨声轰磕,惊裂地轴。如雷霆之奔击,万军之决怒。天灵爵跃,水怪万状,拥银山而泻天汉。意其子胥之魂,属髑髅之怨,怒而激为此乎?抑江神海君以谓不如是不足以震天地之威乎?将形势使然,而自为此奔突乎?窃悲子胥忠肠义骨,感激发愤,欲自存国家,谗锋射人,卒诋诛死,真天下奇男子,有不幸者如此也。作歌以吊之曰:「姑苏台边少行迹,宫殿无人土花碧。当年伯业几英雄,转首都归血刃中。利剑一朝尸壮士,白杨千古号悲风。吴王羞归九泉里,西施空似桃花美。子胥虽死过生荣,越人都是奇男子」。自浙江舣舟古岸下,登其上曰杭州。横控列城,为国大藩。乘熊轼而建隼旟者,必王公大人,非州刺史、郡太守常二千石比也。观闽商海贾,舟车辐辏,犀象鱼盐,骈罗其中。龙山据其首,西湖盘其腹,天隐耸其膺,胥丘卧其背。楼台上下,如锦绣图。披发文身者,闽粤之旧俗也;水犀射手者,战国之馀勇也。金堤玉渠、虚台广榭者,钱氏之故基也。霓裳羽衣、绰约靡曼者,苏小之遗态也。故过其地者必驻轼焉。自杭而西至嘉禾,曰秀州。自秀而西至姑苏,曰苏州。予求其所谓姑苏台者,有遗址存焉,父老尚能言之,曰:「今天祐我宋,统一寰宇,四方远近,无敢据土地、拥甲兵,效战国以髋髀相依者。是台也,今虽版籍入于王府,亦亡国之馀辱。使当时知范蠡之有谋,悟勾践之尝胆,俯取忠言,却西子而不顾,斩宰嚭以谢三军,则江山之王气犹存,而东门之悬睛不括矣」。言讫,涕数行下,予亦泣然而悲。父老作歌呜呜,予和之曰:「秋风起兮鸣雁归,秋月明兮白云飞,吊往古兮一沾衣」。自苏而登吴江桥,如长虹欲舒,横截水面。左瞰太湖,一望千里。篙人柁师,风讴雨吟。征人动江乡之悲,游女弄采莲之歌。思昔拂袖去国,扁舟五湖者,鸱夷子之远游也;莼羹半糁,鲈鱼自香者,张季鹰之思归也;行歌长吟,兴属云水者,陆鲁望之嘉遁也。后人高之,作祠堂于笠泽之右。予登三贤之堂,悦三贤之风,遂赋三贤之诗,曰:「舟系小桥杨柳月,帆移平浦芰荷风。当时不向烟波老,霸业功名一扫空(范。)。鲈鱼色鲜盘玉缕,莼羹香滑煮龙涎。可怜水月交光夜,一笛西风自捲帘(张。)。醉梦几经芳草渡,吟魂飞上月明楼。散人已出形骸外,肯作乡声效楚囚(陆。)?」自姑苏至毗陵,曰常州;自常州至京口,曰润州。谒水府祠,渡杨子江,登金山,见巨浪拍天,鲸鲵出没,蜃楼驾空,朱碧相照,呼云吸雾,一息万态,纷纷纭纭,不可名状。遂沿杨子江至仪真,曰真州。见江皋有巍然古宇,长廊复壁间,所谓小龙之祠。试造观之,有小龙盘旋几案上,朱鳞火鬣,目赫赫有异光。尸祝指之曰:「此非蚖蝮蟒蜴之俦伍也。喜则俯首摇尾,仅可玩弄;稍怒则摇撼坤关,翻海摧岳而后已。所以舣舟而祷者袂相属焉」。自仪真至维扬,曰扬州;自维扬至山阳,曰楚州。至淮阴,登韩信庙,使人扼吭太息。思昔带长剑、游五陵,俛首出恶少年跨下,气帖帖然不敢喘,何其弱也!及登坛,佩大将军印,虏魏豹,灭项籍,斩成安君泜水上,名动诸侯,南面称孤,又何其壮也!用兵御胜,神授鬼画,出入古兵法中,言取楚三策,如指诸掌,何其智也!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云梦之擒,未几而已死于妇人之手,又何其愚也!大丈夫抱超世绝俗之才,负安时经济之略,顾用不用如何耳。故为诗以伤之曰:「登坛当日拜元戎,楚汉都归指掌中。王气未消垓下敌,将星已落阵前功。高名紫宇千钧重,冤血青蛇一缕红。尚有鸾刀荐牲酒,斜阳烟里泣秋风」。自淮阴出龟山,泛长淮,入汴口,曰泗州。观青莲宝宇,连欀曲桷,雄视耽耽,以穷土木之观。浮图屹立,若柱擎天,委珍贝,绝毛血,腾踏系路,动以万指。亦灵德帡幪于民,而归依乞怜者如是多也。更念汴水者出于昆崙黄河之源,浊浪奔驰,自上而下,与淮俱流,数千里间,清浊异色,久则与俱,如泾渭然。遂念隋大业间,炀帝所以浚辟,使达于扬州者,不过事游幸尔。奈何锦帆未张而神器移,膏血未乾而生民瘠,天怨神怒,假手于唐,龙舟凤榻,鼓枻而回者,其无聊哉!今则东南岁漕,上给于京师者数千百艘,舳舻相衔,朝暮不绝。盖有害于一时而利于千百载之下者,天以隋为吾宋王业之资也。遂上所谓黄金堤,与友生对坐古柳下,感今悼昔,赋诗哀之曰:「昆崙一线破苍崖,霹雳飞声趁地来。炀帝截教淮水断,巨鳌羞使华山开。桃花涨满通西洛,竹箭奔流逐吹台。午夜月明杨柳岸,空馀风咽笛声哀」。自泗州抵宿州,历南京,至雍丘,乃张、许二公保障江淮之地也。昔胡羯横行,扰我嵩岱,哆然四顾,有横吞天下之心。二公提孤兵,屈彊虏,扼东南咽颔,以江淮财用济中兴,非古烈丈夫畴能哉!吾见其悲风击地,林木怒号,意者南霁云之喑呜也;古木苍瘦,怪石孤耸,意者雷万春之壁立也;残阳满地,馀霞一抹,则爱妾之血肉尚在也;寒鸱悲鸣,林鸟争飞,则侍童之精魂犹存也。为之歌曰:「强敌磨剑摩崆峒,范阳兵火烧天红。潼关失守大将死,銮舆播迁岷峨中。貔貅金甲照白雪,戈头尽是生民血。鲸海扬波鱼鳖腥,中原尽作天山月。二公擐甲怒欃枪,极斗军前眦皆裂。食穷爱妾膏斤斧,愁蹙娥眉气如缕。花钿宝髻谁复收,壮士相迎泣如雨。霜刀括齿肉未寒,再造王家有英主。雄心义骨填沟壑,不得生荣肩李、郭。论功初入鳷鹊楼,图形已入麒麟阁」。自雍丘至陈留,乃汉张子房所封之壤也。观其以经世之略出为王者师,蹑帝足而封韩信,迎四皓以定太子,功成名遂,乃翻然从赤松子游,可谓豪杰之士矣。使当时侥倖一击之胜,以不赀之躯填饿虎口,是与荆轲、聂政、朱亥、郭解辈同为匹夫勇矣,乌能垂光虹蜺哉!然悠焉遐骛,脱轩冕如弊屣,则其所得有大过人者。不知绝粒茹芝,挹朝霞而餐之,果能却老而不死乎?所谓黄石公者,吾意其隐君子,尚得从而游乎?又不知圯下兵符之书尚无恙乎?鄙夫汉庭之臣,甘心鼎镬,视一死而不顾,胡不谢去而从子游也?予为作《招隐》之诗,庶几其来,曰:「有玉人兮山之隅,骑苍龙兮歌步虚。薜荔衣兮女萝裾,粲群蕊兮披玉书。朝玉皇兮游上都,擗麟脯兮邀麻姑。胡不舍此而来兮,而吾与俱」?又歌曰:「日旋月转兮能几何?人间不可以久留兮,缁尘染予素衣。胡不读青苔之篇兮,歌白云之诗?玉书金简号仙籍兮,留予名兮庶几。然后左苍虬而右青螭,飞羽盖兮张旌旗。黄鹄引矣归瑶池,汝将舍此兮安之」?陈留至大梁,曰汴州。始禹画为豫,周封为魏,邶、鄘之始都,楚汉之战场。今为开封府,是谓京师也。思昔战攻之初,壮士之悲吟,战马之嘶风,九江舞阳按长剑而叱咤之地,今则万国之朝会集焉。昔之锋镝交加,两虎并隅而相睨,辕门刁斗,罗黄戟而拥千刃,以备掩袭之虞者,今则万方之玉帛赴焉。昔之荒溪断堑,猩鼯狐兔之窟宅,朝风号而暮雨悲,今则龙凤楼阁,正玉绳而方紫极焉。昔之白苇萧萧,有螭头马鬣之象,过其下者莫不酸鼻出涕,今则龙池凤沼,集水戏而竞人乐焉。以至虞《韶》夏《濩》,牺琴倕钟者,太常作也;神虬龙马,毡罽龟贝,异方贡也;天球河图,赤雁白鱼者,瑞物宾也;丹禁紫宇,格熊烈䝙,上林乐也。黑鞘铁脚,突骑勇也;虎翼龙骧,战士蹻也。飞庑连欀,居人繁也;辇金橐玉,大贾至也。楼橹相望,雉堞新也;法象穹极,帝阙隆也。鹓行鹭列,百官入也;龙墀日角,天王朝也。环流积饩,置博士而列群书,则庠序之设严也;重研负笈,起草莱而叩帝阍,则群贤之乐而来游也。至于其馀,不可殚纪。虽班孟坚《二京》之笔,左太冲《三都》之才,扬子云《五柞》之手,与夫芝房宝鼎之作歌,金马碧鸡之驰辩,不可得而穷矣。当使曳裾金马门下,出入承明庐中,厕迹于贤公卿大夫之列,庶几观朝廷之制作,稔祖宗之故事,尚能赋之。覆酱瓿、贵纸价,讵可必哉!庚辰仲春元日记(《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四○。又见商务印书馆本《说郛》卷二四,《古今游名山记·总录名言》卷一四,康熙《衢州府志》卷二九,《游志续编》。郭齐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