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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子止侍郎小横轴江路野梅数枝1170年5月 南宋 · 王质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西楼何自有江声,安得梅花的皪明。
斗转参横无定舍,侍郎行处亦随行(《永乐大典》:余在成都西楼下,见晁子止侍郎,有诗在扇,余屡玩频哦,子止曰:“君爱此耶?”出小横轴江路野梅数枝,曰:“为我题此,当以扇乞君。”余沉吟良久,云云。子止即举扇与余。)
论吏民劄子1159年3月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雪山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光绪《兴国州志》卷三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尝论古之为吏者无所忌于民,而为民者无所忌于吏,吏民不相忌,故其情通而气协。
情通则无乖阻,气协则无斗争。
古者郡邑之间,吏不猜民,民不疾吏,欢忻怡愉,如父子之相信、兄弟之相爱。
平时追呼号召未尝及于民之门,而鞭扑笞箠亦未尝切于民之肌肤,间则出之阡陌,劳来相劝,以勉其耘耔蚕织之事,然其色怡和而不厉,其辞委曲而不径,若有以伤民之情者。
故民之于吏依依切切,常有慕恋感悦之意,出力以供其衣食,虽甚劳而不辞。
及其无事之时,则又为补葺其宫室,以庶几无虞于风雨鸟鼠之害。
盖尝读《诗》而至《七月》之篇,则见其吏民之情相亲,岂弟慈祥,无纤毫龃龉捍格之态,故曰:「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
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又曰:「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
其情亦可见矣,然犹以为未也。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穫,十月陨萚」。
「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绩以为己裳,而公子则以玄黄,貉以为己裘,而公子则以狐狸,盖其不敢自爱其身,而爱其吏也如此。
当是时,为吏者优游泮奂得以尽其志,而为民者谨朴勤厚以安其身。
虽有狠戾无亲之人,咸悦慕而不肯疾视其上。
盖自秦商鞅设法以斗吏民,而其情遂离散而不可复合,而平居吏之视民惴惴然如睹其仇雠,故吏得间则肆其忿以毒民,而民得间则泄其愤以毒吏。
盖尝思之,至于秦皇二世之际,郡县之吏屠人之父、戕人之子,暴虐惨酷,假天子之法令以济其凶。
及夫刘、项、胜、广之变,则纷然剚刃于郡县之吏者,不可胜数。
盖其势之相激不得不然者,故臣谓吏民不可使之相忌,忌则争,争则必至于交雠而不可止,而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平其争之之心,而反授以争之之具以趣其斗。
其初欲制奸吏而不知其弊,或至于长奸吏,奸吏未必可制,而良吏先受病矣。
今夫民之讼长吏者,使其诚无辜而滥罪,则不得不自伸其冤,诚过制而横敛,则不得不自诉其抑。
然其间或啖童仆以伺其阴,或结胥吏以制其失,或扬与之往来而馈遗,他日则持之以为不法,虽狡猾者未有不堕其计也。
此其端生于豪强兼并之家恃势以暴民,挟私以屈法,多不便于能吏,是故必欲擿发搜求而使之去。
且今之为郡县之吏者,盖亦甚难矣,监司不恤郡县,故尝有不时之需,稍缓则符檄纷纷,逼切则急于星火;
权要不恤郡县,故尝有难应之求,稍不如所欲,则怒骂陵拂,以至于浸淫摇撼,以快其志;
而又加之兼并豪强之民,持其短长以逞其诈,以肆其横,殆非所以保护能吏也。
嗟夫,郡县之间乌能事事尽善而人人无失哉?
臣愚以为非有大奸大慝,一号令之不审,一措置之失当,不甚害民而蠹国者,则包涵掩覆,有以略其过、责其效而尽其才,使豪民不至于纵其奸,而能吏不至于沮其志。
如是而吏民之争庶乎其可息也。
晁制置1168年3月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雪山集》卷九 创作地点:陕西省汉中市
十年而受坎𡒄,殊无宦情;
一旦而得依归,顿有生意。
以半生之齿发,与百指之妻孥,寘在并包之中,托为生死之所。
某之平素,公所照知。
无内美与修能,有灵均与正则。
日遒尽而羲和不容于弭节,路曼修而望舒不亟于先驱。
伏念某神交吴下之一书,心醉汉中之数面,以此决策,翻然委身。
恭惟某官纲维鼓舞之神,而应以无方;
负荷英豪之气,而御之有道。
宏知驰骛于鬼神天地之表,博学经纬于帝霸皇王之间。
三代有其人,至秦、汉而不闻;
六经有其事,更荀、扬而弗著。
岂谓当代,乃生斯贤?
虽祖宗积累之使然,亦期运推移之至此。
顾两宫未满之愿,与四海同然之情。
有大功名,终落公手;
凡今人物,谁同此心?
傥不鄙夷,愿相料理。
恐事于此去矣,庾征西至迫殷浩以见从;
其肯为我来乎,乌大夫犹虑石洪之不至。
凡今日全家而求托,盖平时慕义以来归。
惟所控提,以之奔走。
颇有如此客,固未足以满怀;
乃能驾驭卿,亦何患于无势。
行将敛板,豫达空函
逢迎有主人,都无遗恨;
跪起如子侄,曷敢不恭?
南楼夜月之据床,北地秋风之分楫。
老子有兴之际,痴儿了事之馀,咏红莲绿水之风流,望黄色赤云之气象。
容司马之狂于方外,敢以此施于严尊
书记之名于壁间,庶来者得以观览。
晁侍郎敷文阁直学士1171年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雪山集》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地开井络,肆畴镇抚之庸;
天丽奎躔,增重邃严之直。
窃以弓剑归于永固,训谟秘于敷文
既已有山君海王,裒对以护昭回之光;
又当有地灵人杰,典领以镇神明之藏。
伟五百年之名世,统十六郡之提封。
雨润松州,不睹夕烽之到;
云浮玉垒,常观春色之新。
升华河洛之上游,改观岷峨之福地。
去天尺五,低迷接云汉之章;
在殿西南,密勿近山龙之象。
恭惟某官群公事而弗友,万乘学而后臣。
莘渭尚有英灵,惊九原之复作;
汉唐岂无俊彦,觉千载之无光。
周公居东之年而不归,比山甫徂齐之役而差远。
安知上意,盖有渊谋。
嶓冢之荡东流,将以据襄阳而䠞操;
剑门之石北向,将以率益州而出秦。
古今未了之功名,豪杰难成之事业。
渭上杂耕之志,既格于往日;
富平大举之勋,复隳于近时。
谁留啐啄之机,付在经纶之手。
把命圭兼相印,胡可无桃林贺捷之诗;
蹑区落焚龙庭,胡可无燕然勒功之颂。
自量不敏,未敢轻辞,既适当泛水依莲,宁不愿攀鳞而附翼。
有如此客,于公固未足深誇;
问所从来,在某亦可为幸会。
微生多难,薄命少逢,精神丧于言语之风波,意度靡于饥寒之汤火。
寄百指梦魂之外,山川修阻而音希;
过平生道路之间,风雪创残而力竭。
磨成老态,彫尽宦情。
今兹自力以上来,所望乞骸而归去。
虽进退岂不在己,但当师心以行然。
死生既以托人,敢不惟命是听。
政使处山林之下,何尝隔造化之中。
惟期早定于中原,俾遂生还于东国。
白摧朽骨,掩累累先世之阡;
红皱晒檐,剥纂纂故园之
姑因赞喜,少控由衷,继此有陈,期于得请。
再题李赞可掀篷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永乐大典》卷七八一二、《四库辑本别集拾遗》第一○八页
「不见梅梢不见根,参横咫尺未能扪。
掀篷何自掀篷尽,一任江风吹断魂」。
「半江鼻观已前知,恨不身先急棹飞。
虽则梅花不全见,妙香满载野航归」。
既题掀篷已,又出此轴,亦掀篷也。
梅花因缘独在江湖何耶?
余在成都西楼下,见晁子止侍郎有诗在扇云:「短篷烟里冷萧萧,两岸梅花各见招。
吹散前村一杯酒,满江风雨不相饶」。
余屡玩频哦,子止曰:「君爱此耶」?
出小横轴,江路野梅数枝,曰:「为我题此,当以扇乞君」。
余沉吟良久,曰:「西楼何自有江声,安得梅花的皪明。
斗转参横无定舍,侍郎行处亦随行」。
子止即举扇与余。
江陵刘共父枢密觅去。
味此风标,与掀篷大同而小异者耶?
皇太后移御慈福宫贺皇帝表1190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止斋先生文集》卷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历数有托,而伸尧母之尊;
讴歌攸归,则本禹畴之叙。
粤惟自昔,莫若方今(中贺。)
共惟皇帝陛下恭敬温文,聪明睿智。
乃眷寿皇之顾,聿怀神器之传。
为天下得其人,遂忘南面;
为人子止于孝,式奉东朝
惟太极之生两仪,与三圣之守一道,未之尝见,可以拟伦。
臣叨备符分,阻陪旅进。
虽恭想瑶池之宴,与世相忘;
然永同沔水之宗,自今以始。
国子司业王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二、《攻愧集》卷九○、民国《乐清县志》卷七
曾祖景章屯田员外郎,赠金紫光禄大夫
祖真臣,朝议大夫致仕,赠银青光禄大夫
父俱,左中大夫,充敷文阁待制致仕,赠光禄大夫
公讳速,字致君姓王氏
上世居大名,盖三槐晋公之别派。
会河决,迁坟墓于洛。
高祖吏部尚书轸徙于陈之宛丘
建炎南渡,待制再为户部侍郎,终工部尚书,寓居馀姚,今遂为馀姚人
公幼警悟绝人,书一读辄不忘。
建炎二年,金人破宛丘,公年十一,被掳,能以婉言脱祸,至幽燕。
久之,会调发骚动,脱身走河朔,复归宛丘,日为南向计。
尝默写旧所记《论》、《孟》、六经、《尔雅》教受汝颍间,时作歌诗,盖未尝一饭忘君亲也。
绍兴八年,中原戍兵有自拔而南者,公与之俱,遂达行在所
自是益耽玩书史
一试入太学,在诸生间已知名。
二十五年,以尚书郊祀恩补登仕郎
明年春中铨试第一,循右修职郎,特差两浙西路安抚司准备差遣
未上,丁尚书忧。
服除,监行在杂货务杂卖场门。
枢密使汪公澈御史中丞宣谕荆襄,辟差充湖北京西宣谕使司准备差遣
公素闻公名,事必咨焉。
公亦不为苟合。
尝坐中得蔡捷,宾僚相贺,公独叹曰:「蔡人涂炭矣」。
闻者甚之。
公道所以然者,已而果然。
汪公既归,宴僚属,亟称公论事不苟,举一卮属之。
讫事,特改右承奉郎干办行在诸司审计司
隆兴改元,中进士第明年计院
上问北方人材于尹侍御穑,尹以公对。
忽有旨引见,公奏对雍容,上喜曰:「早晚当用卿」。
退,除御史台主簿
越七日,迁监察御史
时金人再窥淮甸,朝廷旰食,公与同列奏疏曰:「昔娄敬劝汉祖关中张良亦劝之。
日车驾西都长安赵充国上书请先诛先○。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玺书报从。
史臣书高祖事必曰是日,书宣帝事必著日辰者,皆表其从善之速也。
夫迁都大事也,即日启行,金城去长安远甚,玺书往返仅七日
应机如此,事何由而不成?
今天下事急矣,臣僚所言不可用则置之,或有可采,愿陛下高祖宣帝,断以必行,不俟终日,庶乎不失事机」。
又尝奏论西边上流形势,详陈备禦之策凡五条。
大略为:将帅不和,务使辑睦,士卒寒苦,宜加劳赐。
武昌舟师以张黄州之势,分兵戍郢州以防荆襄之冲。
且请多方疑误敌众,使不得专意襄阳
又奏疏条上急务,愿下哀痛之诏,以收人心,选宰相之贤以任国事。
出令必由三省,则命令专一,且绝奸人矫伪之萌。
诸将小衄不闻,则必致误事,宁开功过相补之科。
因极论大江而上我军单弱,乞诏沿江诸郡守臣从宜措画,一面施行,以一上下之力。
是时宿将如李显忠邵宏渊、赵樽、姚仲之徒犹有居閒者,公一一条其才用。
有以贪残得罪者,乞加抆拭,以收其死力。
且言:「姚仲旧在川陕,曾将燕北两河归正人,号赤心军,以保川蜀。
今江上归正人不无危疑,宜令姚仲将之,以听督府节制」。
每一进说,上皆嘉纳。
十一月,擢右正言
陛对之日,首论择相之难,且言:「专取亲旧,排斥异议,官义制之人于有初之地,置循默之士于必进之涂。
枢密院之权反夺于机速房,尚书省之事不关于左右司,皆宰相之私也」。
次论其衅未已,科扰骚然,群盗根芽,奸宄不禁,宜诏守宰行宽政,务实惠,安固群心,以静邦本。
次论讲和有三可疑,且请督师不专于持重,诸将不专于分守,悉遣锐卒,以顺攻逆,以主待客,各为决战破敌之计。
此声一出,虽未必交锋,敌人闻之,知吾有备,和亦在其中矣。
次论陛下以愿治力行之心,愤众事之不理,慨然更革,令欲必行。
人情或有不安,终至废格。
不若责当言者使之言,择其当者,明坐其人之奏请而举行之,或有浮议,责有所归。
若其可行,利兴害除,善听善用之功归于陛下矣。
是时晁公公武侍御史,一日与公同条具急务利害,翌日得旨,晁某理财之说最长,除户部侍郎
公入奏言:「臣就晁公武家同草奏疏,同衔进入,内殿又同奏陈。
公武既因此改除,揆之义分,臣不应独留言路,愿繁剧自效」。
上赐御笔曰:「卿方守谏职,且朕亲擢,不须引嫌辞避。
繁剧之任,当俟异时。
勿复再有陈请」。
上意隆渥,且将进用,会论馆职免召诏试非是忤执政,遂除吏部郎官
供职一日,力求外补。
直秘阁、知鄂州
寻以母老丐祠,主管台州崇道观
乾道三年,除知台州
永嘉阙守,执政以海溢之后艰其选,拟试郡有绩效者五人。
上曰:「近尝令王某台州,未行,此良吏也」。
遂除知温州
既至,一意摩抚,宽猛适中,除积岁无名之求,罢厨传不急之费。
公未尝更州县,而公庭无留讼,属邑无吏迹,虽老于吏事者不逮也。
水利多废,得内帑钱二千万,尽心力而为之。
县官之能者总其事,召乡之士有才干者董其役,如朱浃埭、瑞安塘、路石冈斗门,功役浩繁,皆不日而成,民蒙其利。
灾伤流移之馀,岁事屡丰,士民怡愉,遂为乐土。
郡人画像于州普觉寺,祠之至今。
乐清县令颜大松邑事整办,豪右不得逞,相率诬诉于部使者
公审其无罪,辩之。
事至台省,朝廷为差理官就郡讯鞫。
公又执前说,使者愤其异己,并按公党蔽赃吏,人皆为公危之。
狱成,令果无事,始服公之守正不挠。
四年,改荆湖南路提举常平茶盐公事
丁内艰
服除,提举福建路常平茶事。
公奏陈常平陈易新之法甚备,上令先行之一路。
公乘传至部,敷谕圣意,约以检校之期,亲行按观,弊蠹随革。
从行不过数辈,所至静谧。
遇僚属之贤者,一见即荐之,求者弗与也。
裁节浮费,公帑积二万缗。
以其半入建宁府库,充常平本钱。
九年丐归,主管台州崇道观
淳熙改元,除荆湖南路转运判官
明年入对,上迎问曰:「卿去国有十年否」?
公对:「向蒙陛下擢从冗官,俾任台谏,分符察州,十有二年,恨无报效」。
上曰:「毋往湖外,且将用卿」。
公奏:「天下之士口有至公之论,而中有至私之情。
愿有以绝觊觎,塞流竞,举无遗贤,劾无佚罚,则人无所容其私矣」。
遂留为吏部郎官
三年,迁军器监
尝因轮对奏言:「管子曰:『人君修官上之道而不言其中,人臣比官中之事而不言其外』。
又曰:『无代马走,使尽其力,无代鸟飞,使弊其羽翼』。
此言深责成效于臣下也。
愿陛下使群臣各居其位,职任分于臣下之所趋,诛赏操于人主之独断,日省其事,岁考其成,小大协心,以张国势」。
又奏:「绍兴以来,军器先阅于本监官,然后赴部,旬终进呈。
近用御笔,军器非进呈不得出所。
自此止是文移往来,更不加考察。
臣以为职与事合则功罪可稽,事职相离则诛赏并废。
欲乞略依故事,仍令监丞旬月就本所察其美恶,不为虚文。
丞贰专主亲临,监部总其大纲,有不精详,无敢逃罪」。
十月,差充大金贺生辰使接送伴使。
旧例,宰执郎曹而上姓名以进,上独遣公调护使客,了无间言。
往回奏对,益称上意。
四年国子监进士上舍,考官以子弟预上舍试引嫌自列,特旨别开院,以公持文柄。
鉴裁精甚,士论称惬。
至九月,遂除国子司业
公在学校久,士子素所钦服,人情翕然,谨守规绳,始终如一。
公尝得暍疾,至是复作。
谒告未满,求致其事。
遂以五年二月二十八日终于官舍,享年六十有二。
累官至朝奉郎
娶张氏,故知漳州辚之女。
子男一人:中行,迪功郎,前明州慈溪县主簿
孙男一人:大临将仕郎
女一人。
公性孝友,尚书治家严整,子弟小有不谨,正色视之。
公一兄二弟相继蚤世,公事尚书无阙者,居丧尽礼。
后虽寖显,舆轿出入,不敢就厅所,避尚书之旧也。
迓吏到门,一不改度。
文安郡夫人黄氏,生公旬浃而殁。
痛念终身,语辄泣下。
遇外家特厚。
继母河南郡夫人宋氏,抚公于龆龄中,以至成人,事之尤谨。
尚书捐馆之后,率循家法加详悉。
事寡嫂孤侄,内外斩斩,无一毫之私。
遇父母讳日,洁斋兼辰,哀动左右。
奉茔域及四时之祭,皆可法也。
少历艰苦,通练世故,慨然有大志,不为无用之学。
究极事变,著明利病,动数千言。
初登第时,张魏公方锐意进取,公上书辩论,以为无规模而决大计,以天幸而希成功,魏公不以为忤,曰:「正欲各出所见」。
后省率如公言。
既居言责,当国家多事,知无不言。
宪台百日,谏垣三旬,而前后论奏数十上,皆切中事几,有人所难言者。
以遗补旧人,再入为郎,稍迁监长,士论为郁,而公处之恬然。
出公门,入私门,贵近未尝识面。
旦望一见政府,不请间也。
天资素高,而力学至老不少衰。
黎明诵书数十过,而后盥栉。
日常以六经群书至《文选》、韩、柳、李、杜诗文,大率成诵。
暇日正坐,默诵《左氏传》,一字不遗
尤通贯汉史,尝辩班固牴牾,为《西汉决疑》三卷,补注杜诗三卷,编集南北战争事实为《南北龟鉴》。
诗文至多,少作皆弃不取,存者尚十卷。
监门时,姚令威宽尝有所遗忘,折简问公,答三百馀字,皆史传全文。
姚问所遣介,云:「就笔挥答,不见有所阅也」。
姚大惊服。
尹晁同居台中,一日有言蓄鹅于陆者,入水辄沈下。
公曰:「是必以豆饲之」。
客曰:「然」。
因引嵇康《养生论》「豆令人重」之语,二公叹曰:「公记问可谓精博」。
姚与二公皆号该洽,自以为不及也。
少才气不凡,方赴铨选时,张公纲为礼部侍郎,吏持铨榜来,张公遽曰:「魁非王某乎」?
吏曰:「唯」。
同列怪,问之,张公因盛称公才学之懿,非第一不可。
其为前辈所期待如此。
为文务极本源,谓近世学者多苟肤浅,其教子弟尝曰:「欲为文,必自先秦文章。
欲为诗,必自三百篇以及《骚》、《选》唐人。
欲作字,必自诸公」。
故公之诗文皆高古,字画有水墨积习之功。
尤精小楷,手抄书盈溢巾衍,首尾遒整,开卷粲然。
宾客宴笑,高谈雄辩,援据详明,率倾其座人。
晚颇务简嘿,叩则应,明理益深,闻者悚叹。
居家自奉甚约,间以其馀赈宗亲之不给者。
春夏间,倾囷廪所有,下其直以粜,一邑米价赖之以平。
乙酉大饥,为粥以食饿者,里人劝率,全活甚众。
考公之平生,以世家子沦陷异域,脱身而归,力学自奋,两荐上庠不上第,又以上书得罪权臣,閒废十八年,不预世赏。
年且四十,才得一官,暨登一科,不两年居谏省
未几去国,更忧患,浮湛久之。
一旦天子引以自近,且贵矣,曾不得一在言语侍从之列,赍志而殁。
士大夫无不痛惜,两学诸生哭之尽哀。
又相与祖祭于江干者数百人,行道嗟呀,以为未有也。
中行既以五月二十八日葬公于县之双林,属钥状公行事,将以求铭于立言之君子。
钥不肖,公以兄之子妻之,又为癸未同年进士
公既抚兄子如己出,且不以子婿遇我,其敢以固陋辞?
谨摭平日所亲见闻于公者具如左。
谨状。
傅观文殿大学士致仕益国公太师文忠周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七、《攻愧集》卷九四
孝宗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厉精求治,久而不倦,圣德日新,光绍祖宗。
宰相凡十有五人,明良会遇,可谓盛矣。
求其相为终始,全德备福,亦未有如益国周文忠公者。
始,公亲见龙飞,御名之立,已尝预议。
中间再以力排权倖,沮其枋用,忤旨去国,略不少贬。
士大夫之过计者,谓公不复用矣。
圣明洞照,愈加褒擢,遂至元宰,任天下之重,周旋密勿,终赞与子之决。
孝宗之实睿实聪,公之明敏肃给,真千载之遇。
而又事光宗于春宫,夹辅初政,功成身退。
挂衣冠,犹被主上宠光者十年。
呜呼,其可谓圣朝之宗臣矣。
公薨之二年,嗣子纶以书抵四明楼钥曰:「先公既葬而隧碑未立」。
公之知,晚而益深,又尝待罪太史氏,俾为之辞,且示以今参知政事李公壁所作行状。
不佞,谨摭其大槩,洎平日见闻之实而书之。
讳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世为郑州管城县人
曾祖衎,朝奉郎
祖诜,左朝散大夫
利建,以上舍魁登第,终左宣教郎太学博士
以公贵,三世俱赠太师、秦国公
曾祖妣郭氏,祖妣潘氏、李氏、张氏,妣王氏,俱赠秦国夫人
宣和中,祖为吉州通判,因家焉。
外祖给事中靓知平江府
靖康元年,公生于郡治。
幼孤,归信州外家,从汳人陈持学。
太夫人躬督诵书,率至夜分。
十三而太夫人卒。
公记诵绝人,徒手入举场,有问者应如响。
文又工致,遂名荐书。
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授左迪功郎徽州司户参军,改监行在和剂局门,以邻火罢。
二十七年,中博学宏词科,循左修职郎建康府府学教授
三十年,除太学录,召试馆职
高宗称奏篇,谓他日可掌制
秘书省正字,循左文林郎
三十一年,改左宣教郎、兼权国史院编修官
三十二年五月,除监察御史
六月孝宗即位
八月,除起居郎直前奏事。
上曰:「朕旧见卿文,有近作进来」。
此眷注之始也。
侍立讲筵,奏:「劝讲非为分章析句,正欲从容访问,以裨圣聪,究治体」。
编类圣政所详定官,暂权给事中,兼权中书舍人
尝论边事,上以蜀为忧,对曰:「蜀民久困征求,愿降诏抚谕」。
许以事定宽其力。
又奏比岁史官不备,故记注多阙。
欲先自六月十一日修纂,前未备者并修之。
翟婉容位官吏转行碍止法事,上曰:「初谓卿止能文,不谓刚正如此」。
公奏:「前宰执侍从依赦复职,亦有不合人望,当缴奏者」。
上曰:「固然。
卿论事但令适中,朕无不从也」。
应诏条上十事,皆切中时病。
其一严铨试之法。
又奏群臣六参,除朔望过宫外,勿改旧制,至今行之。
安穆皇后追册祔飨,公奏神主谒诸室前殿,则不以钦宗服而废祖宗之乐;
别庙奉安,则乞备而不作。
金人来邀旧礼,诏从臣指陈定论。
公率同列奏:「向者祐陵未卜,慈宁未返,以讲好之故,宁亲宁神,两遂所欲,礼虽屈而志则伸。
今而遽许之,必谓我怯,将有难塞之请。
使者之行,当再用邻国之礼。
彼或有辞,则告以通好于用兵之后,以何名而屈,以何名而受耶」?
事有当駮者,皆极论其不可。
上亟加奖叹,公亦言:「陛下有纳谏之资,故臣辈各思自竭」。
龙大渊曾觌知閤门事,公同给事中金安节奏:「大渊副都承旨带御器械,俱以閤门处之,实迁也。
若以攀附旧恩,尚有可诿,正以搢绅指目,台谏有言,外议方喧而除命遽加,陛下于将相要官或罢或贬,一付公论,略无适莫,独此二人乃为之迁就讳避,殆非舍己从人之义也」。
有旨:「罢剧就閒,已允公论,尚兹回缴,可特依奏」。
已而二相宣示御札,谓:「给舍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小事岂应如此」?
公等奏言:「昧于事体,专徇流俗,轻渎天威,居家俟罪,再乞重赐窜责」。
俱不允。
入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
旬日,二相又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后省想亦无他」。
公曰:「前已反汗,今复申命,岂敢但已」!
格除目不下。
右揆以闻,越三日不获命,以信州迁奉请祠,两任主管台州崇道观
乾道四年权发遣南剑州,未赴。
六年,改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
陛对,论帅臣有名而无其实,将副具官而非其人。
又论杂举中外文武之才,以备选用。
益县之俸,而责其廉。
捕盗官候六考行赏。
执政奏拟秘书少监,上可之,仍令兼直学士院
会草晁公武扬州不允诏,御笔改定,公引故事乞罢,不许。
国史院编修官
初,郑闻草公制,上改首尾词,公奏:「陛下取汉宣帝之言,亲制赞书,明示好恶,敢因训词推广圣意。
臣观汉社稷臣乃在乎周勃之鄙朴,汲黯少文霍光之不学。
至于儒者持禄保位,则公孙弘辈实为之,故宣帝嫉之,以为俗儒不达时宜,盖有激而云尔。
使宣帝求真儒用之,何至杂霸哉!
陛下以汉为监,则士风趋向归于正矣」。
上曰:「卿学术精深,记问该博」。
又尝曰:「平昔所蕴,可以自见矣。
自此当日夕与卿论文」。
实录院检讨官
加上德寿尊号,公谓:「太上万寿,而绍兴末议文及近上表例用『嗣皇帝』为未安。
按建炎以后遥拜徽宗表及唐宪宗顺宗尊号册文,皆称『皇帝」』。
议遂定。
赵丞相雄中书舍人奉使,贺金主生日,宗室伯骕为介。
御札生辰使兼赍国书一封,理会受书。
公立具草,有云:「尊卑分定,或校等威;
叔侄情亲,岂嫌坐起」?
后四日对秘殿,上曰:「朕未尝谕国书之意,而卿能道朕心中事,可谓大才」。
赐坐久之,欲退而不记来路。
上指示之,命内侍导而出。
七年,奏四事:重侍从储将相
增台谏以广耳目;
郎官专以旌外庸;
监司郡守皆当久任。
上称其为要务。
皇太子临安尹,公既草制,因奏恐别无被受,欲依诏书体式降付东宫
权兵部侍郎
上云:「学士院湫隘」。
公奏:「宫城不容增广,陛下欲卑宫室,臣等居此亦过矣。
若遴选名儒而信任之,不在宇之丽也」。
权礼部侍郎,仍兼直学士院,升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
有旨,公与吏部侍郎王之奇太子詹事陈良翰选德殿
袖出御札,引唐太宗魏徵问对,以在位之久,功未有成,治效优劣,苦不自知,各极陈其当否。
公退而条陈:「练兵以图恢复,而用将之道未尽;
择人以守郡国,而责实之方未至」。
又指陈大将郡守数易之弊,且言:「《贞观政要》四十篇,既先之以魏徵论为君之道,又著不克终之戒于编末,盖是时惟为善谏。
愿思太宗广谏诤之德,使嘉言日闻,治道日兴」。
上嘉纳,且曰:「方图力革二弊」。
又奏:「谏官虚位,愿早择正人。
先朝参用古制,卑其品而厚其礼,责其尽言,使奸邪望风畏戢,消患未形。
如近岁张松韩玉等,使台谏无所顾忌,早为力言,岂至劳民费财,始勤英断?
虽天纵浚哲,安能尽见」?
上曰:「如人奕棋,当局多误,惟旁观乃见之。
朕自此知戒矣」。
又奏:「人主无职事,惟在察臣下邪正。
凡轻于任事而速于求售者,他日必至败事,不可不察。
若疑儒者不足用,而专谓才臣能趣辨,今既累年,其效可睹。
唐太宗之臣即隋之臣,艺祖之臣即五代之臣,非前愚而后智,顾人主用之如何耳」。
又论:「臣寮务为新说,欲徼奇功。
王安石之道告人主,实行管、商之术。
司马光苏轼辈为流俗,尤当深察之」。
上曰:「苏轼却是流俗,可谓颠倒」。
尝奏江湖大旱,上称龚茂良措置有理,公请:「出南库缗钱二十万代民租,乃不乏事。
非不知大农急阙,然艰食则盗起,盗起则调兵,费可省乎」?
上曰:「卿议论殊善,使朕闻所未闻」。
谢曰:「臣惟以不欺事陛下」。
侍讲,上以雨雪愆亢,欲加精祷。
公奏:「《洪范》『肃时雨若』,此殆言路旷官之證。
台端一日不可阙,今乃五旬不除」。
上言未有人,公奏:「百执事何至乏才?
御史台,殿中阙,具察官姓名取旨差权。
苟未欲轻用人,亦可举行此制」。
上惊曰:「朕不知此」。
遂宣谕宰相具上。
又奏:「近奉诏,以仆射名官非古,欲更其名。
周之太宰,卿也;
小宰中大夫也。
中间所改,亦未可用」。
上曰:「太宰吏部尚书尔。
止欲为左、右丞相,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皆可削」。
公遂历奏前古沿革而退。
八年,权中书舍人
公奏:「西浙为今日根本之地,而赋税供亿反重于他路。
户部既理财,朝廷又理财,争肆渔取,致以隐漏为名,增无实之税」。
上曰:「此漕臣之缪」。
公曰:「陛下既知,何不改正」?
因辞西掖,且言:「外制之设,正欲谨于出令,凡有未当,欲其缴奏,非专责以词翰也」。
上曰:「正有望于卿」。
因奏:「闽漕陈岘议变盐法,恐扰民难行」。
又奏曹耜除府推事,上曰:「知其人才,欲与寺丞」。
公曰:「臣即有文字」。
上意不悦,退而缴词头:「愿别择俊寮,协赞元良」。
严州,公亦免兼矣。
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王之奇赐出身,并命公当草,不允诏,奏谓:「昨者举朝以为不可,陛下欣然听纳。
尝云『兹事诚误』,旋即改命。
曾未周岁,复有此除,贵戚预政,公私两失。
若谓西府间以武臣,愿择大将有威望者畀之。
臣非欲专任文吏也。
且当是时,之奇亦曾论奏,今乃与同升,恐亦未当遽受也。
臣未敢具草」。
时权给事中莫济再封还御笔,遂俱与外祠
又趣公出门,匹马便面,翩然径行。
九年,除知建宁府,再辞,不允。
中道引疾,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天下愈高之。
淳熙元年,除右文殿修撰
罢,召还,除敷文阁待制侍讲
六月,兼权兵部侍郎
尝论改官举削到部放散之制,后虽润色,然自公发之。
八月,兼直学士院
上称公持重,不迎合,无附丽。
兵部侍郎,仍兼侍讲
进太上尊号诏草,上曰:「此文难于言,而温纯典雅,无一字可议」。
公奏:「向者初上光尧之号,臣已预议。
庚寅之诏,亦出臣手」。
上愕然曰:「前诏亦卿所草耶」?
太子詹事,上论史事,公奏:「李焘于史学如嗜饮食,《长编》考證异同,罕见其比」。
尝论:「用人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中人惟上所御。
为官择人,则引中人为君子;
若为人择官,则引中才为小人。
今不及数月,已望迁擢,后将无官可迁
愿力革此风,爱惜名器」。
又奏兵将官刻削等事,上曰:「今不如此」。
且言:「王友直极廉,安有刻下」?
公曰:「昨闻殿司羡馀二十万缗,此何从而得」?
上曰:「朕已不受」。
公曰:「虽则不受,当思其所自来」。
上曰:「统制官不治财赋,统领却治之,可相关防,不致妄费」。
公则曰:「此尤非也。
主将而下须令各得欢心,今因小利更相猜察,情既不通,缓急何由得其死力」?
又奏:「闻陛下日御毬场,固知不忘阅武。
太祖二百馀年之天下属在圣躬,可不自爱」?
上作色曰:「卿言甚忠,得非忧衔橛之虞乎?
正以雠耻未雪,不欲自逸耳」。
又奏:「闻金星近前星」。
上曰:「止是略近」。
公曰:「天道高远,当论人事。
武士击毬,太子亦预,臣甚危之」。
上曰:「卿可语太子」。
公曰:「太子,人子也。
陛下命以驱驰,臣安敢劝以违命?
陛下勿命之可也」。
升兼侍读
大礼执绥,备顾问,除吏部侍郎
奏:「朝廷守至公之道,有司持一定之法,行以无私,孰不心服?
近乃有任怨之说。
法行以公,人自无怨」。
上曰:「朕每谕大臣弥缝人情,无有是处」。
四年,除翰林学士
奏:「自唐至本朝,优待词臣,以其无簿书之冗,可以朝夕论思,或有补于治道。
得人固多,最可慕者,陆贽欧阳修而已。
若乃进则有隐,退则不密,挤人而利己,扬己以取名,安能逃日月之照哉」!
上曰:「学士宴见无时,至为亲近」。
五年,为御试详定官,屡乞去。
上问文士可代者。
吕祖谦能文,公谓翰苑须用有学问者。
祖谦涵养既久,习知典故,史院甚得其力,不但文字之工也。
得旨撰《选德殿记》,又命书之。
内直宣对,别令中使引至碑下。
传旨:「记文词采赡蔚,召卿观览」。
既见,上又有博美之称。
归至玉堂,御书白居易《七德舞》赐之,墨犹湿也。
后进呈《皇朝文鉴序》,上曰:「卿之文在廷莫及,真匠手也」。
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
尝论本朝专以仁立国,兵非不用,而以禁暴安人为本。
上曰:「兵势似弱」。
公曰:「仁故似弱,实非弱也。
社稷灵长,职此之由」。
上曰:「所以并无祸乱」。
公曰:「本朝似周,彼秦兵虽彊,兴衰竟如何」?
六年,诏礼官详议明堂典礼。
公奏:「祀帝祀天,以祖宗配,此前朝已行之制。
世俗止诵《孝经》之语,未尝深考其义,致以今日为疑」。
由是定圜丘合宫互举之议。
公再执绥草赦,引周汉故事,有曰:「俶经路寝,有皇祐之彝仪;
遍秩群神,有绍兴之近制。
盖明著古礼,以示来世也」。
礼成献诗,又进动天之诫。
上曰:「动天诚当以德,惟知道,乃可语此」。
公曰:「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此岂聪明作为所能为哉」!
吏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
六部长贰判「依」字,遂改为「从」。
尝奏:「祖宗涵养善类,名卿才大夫相望。
自章、蔡沮士气以坏风俗,奖谗谄以植党与,卒致播迁之祸。
中兴一洗前弊,得人为多。
秦桧以患失之心,济忌刻之资,引庸人以充侍从,对毕辄纳副封。
既出其门,无所不有。
人才衰落,贻患至今。
论思之职,上规人主,次及大臣,下及四方,安可纳副封耶?
愿博求文武之英,布列中外」。
上曰:「如曾开辈,今岂易得」?
又及:「舜之无为,非皆无所为也,特不为期会之屑屑耳」。
又言:「自古上自人君,下至士庶,鲜有不为左右前后之人所牵制者」。
上谓公视草劳甚,公奏:「臣素无汗马之劳,致此爵位,正使宣力文字之间,未为劳也」。
上曰:「翰墨之功,岂小补哉!
若大述作,固当烦卿」。
七年五月,除参知政事
上曰:「近见卿遇事殊不依违,执政之于宰相事任非远,自当和而不同」。
公曰:「韩琦欧阳修殿上日有所争,退则欢然无间,最为可法」。
后又尝曰:「前此宰相议事,执政更无语,今乃肯各述所见」。
公奏:「大臣自应互相可否,秦桧用事,执政至不敢措一辞,后遂以为当然。
臣尝以绍兴初圣语示同列,勉其协济。
况陛下虚心无我,惟恐臣下不言,人臣乃欲自是乎?
惟小事不敢有隐,则大事何缘蔽欺」?
八月,以久旱,御笔付三省求直言。
初,回奏虑所在因是皆有赈济之请,公言:「上明目达聪,而吾侪不能将顺,独不愧于心乎?
万一上自行之,或以此奏示外,岂不获罪公议」?
相亟从之。
又奏:「圣明在上,星变旱灾殆繇臣等所致」。
上曰:「若封事及大臣,朕须留中」。
公曰:「付出何害?
未闻有过而人不知也」。
昌化有箭谷得米,相以上再三。
及此议宣示外廷,公曰:「天若为瑞,必无水旱。
乾道间有以九华山竹米为瑞而得罪者。
且宣和有此,岂是休徵」?
遂已。
有乞改常平不以赦原之法,公奏:「绍兴中孔括申请,遂与谋叛等同科。
乞令削去,祗从海行法,遇两赦或非次赦听原」。
公尝极陈民困之由,上问其故,公曰:「且以平江府论之,二十年前归正添差等官岁用五万缗,今乃数倍,支移折变之数日有所增,齐民安得不困?
此特其一尔」。
上为之怅然。
进呈湖北月桩钱数,公曰:「固出于不得已,亦须平时有以存恤。
去岁旱荒,若非陛下先事赈救,禁戢苛暴,何以免流殍之苦?
舒州汪革始谋不善,若如前代失军民之心,则乘灾唱乱,必致蜂起,彼亦安肯束身自归于司败
所贵得民,正为是耳。
此非仓猝所能成,其来有渐矣」。
上大以为然。
上尝谓枢密非古官,公奏:「在唐止司传导,五代始置崇政院,分宰相之权。
神宗亦有意废并,圣谕可谓尽善。
但二百年官制难以骤改,不若且令二府互领,更加熟虑」。
有恃长乐之援求为郎者,上俾谕给舍
公奏:「台谏给舍与三省相维持,岂可谕意?
不从则失体,从之则坏法。
命下之日,臣等自当执奏」。
上曰:「卿等肯如此任怨」。
公曰:「当与而不与,则有怨,不当与而不与,何怨之云」?
上叹曰:「此所谓任责非任怨也」。
上尝言《唐鉴》一书兴衰治乱之理甚明,公奏:「祖禹著书,皆可备乙夜之览,篇篇即是谏疏」。
九月,除知枢密院事
上曰:「卿才堪其任,三省本未可辍。
卿每见难处之事,卿以数语决之,可谓敏矣」。
上谓公如统制官之类,可时与之接,以观其才。
公因奏:「雷世贤淮南地形缓急,欲守滁。
臣谓不然。
庐、和则当其冲,滁沮山林,可自守而不可以禦敌」。
楚州旧屯军八千,雷世方乞止差镇江军五千人。
公奏:「山阳控扼清河口韩世忠实屯重兵。
今无故减戍,他时或增,必致敌疑。
扬州武锋军有众八千,本屯山阳,若岁拨三千同戍,诚为两便」。
十年,奏:「白气自西南亘天,宜为兵备」。
上曰:「日脚之气,常有之」。
公言:「此日官相宽之词,然有备乃能无患」。
上尝叹养兵费邦赋之八,公奏:「自古未有五十年屯兵不解。
古者讲和则罢兵,今既有岁币而兵不敢彻,所以倍费」。
文州蕃部劫杀二汉人,吴挺止申照会。
公请:「督其根治,使知朝廷事必留意,不敢忽略。
日有万几,不察于微,弊不胜救」。
上曰:「自昔多因不防其微,驯致祸败」。
温州军士喧悖宪司,欲先定汪义端刻削之罪,仍正纪律。
公奏:「此风不可长,恐兵愈骄」。
郭杲请移江陵万二千人,与其孥永屯襄阳,公言:「止当以兵之半分戍」。
襄阳为要地,而江陵亦在江北,为吴楚喉衿,争辩甚力,乃许万人,且令骑兵尽行。
上眷公益深,尝奏事退,特命中使赐御笔:「卿临事明敏而有决,朕每嘉之」。
宣谕:「金主避暑寿安,所徙器用倍多,且分诸子出镇。
或谓欲至东都间议过上京」。
公奏当豫为之备甚详。
上称公:「通练军政,深副朕擢用之意」。
公谢曰:「臣本以文墨受知,岂能晓畅武事?
误蒙任使,不敢不勉。
彼方恫疑虚喝,正恐我或先动。
所当精择边将,镇之以静」。
上曰:「朕尝戒臣下以公心,人自无说」。
公曰:「所以私者,欲收人情,其来无穷。
得者寡,不得者众。
若不裁以公道,恐誉者不若毁者之多。
以陛下圣明,臣等智虑所不及则有之,何敢有所欺也」。
十一年,奏:「广中盐法既更,州县空乏,事势可忧。
詹仪之胡庭直皆贤而才短,故锐于革弊而不能计其后」。
已而果然。
公言:「赵汝愚福州百废具举,孜孜国事,殆不多得。
王希吕缓急可当一面,彼小廉曲谨,虽无瑕可指,却恐误事」。
上曰:「如赵雄汝愚希吕,皆帅才也」。
义胜军契丹渤海汉儿慕义来归,屯于兴元,御笔以金、商山险,欲移襄阳用骑之地。
闻其营砦遭火,因以迁之。
公奏:「路经金、洋,当先计人马之数,使郭杲襄阳豫办,方可议迁。
更令彭杲具以此意深察众情」。
司法晁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攻愧集》卷一○八
晁氏系出于西周王子朝,汉有错为御史大夫元魏有清为乐陵太守,唐有左补阙大夫杲。
或谓其家有刘玄德起兵时钱券,则其传世远矣。
本朝文元公以清德雅望冠一时,文庄公继掌内外制,赐第京师昭德坊。
后益蕃衍,散处汴、郑、澶、济间。
南渡以来,江浙蜀道所在寓居,实皆出于昭德,无他晁也。
君讳某,字某,生于济之任城
曾祖仲参,赠金紫光禄大夫
祖端义,奉议郎签书高邮军判官厅公事。
巽之,超然不仕。
妣闾丘氏。
君资禀不凡,少承家法,笃于孝友。
尝刲股以起母及仲兄之危疾。
年踰强仕,从叔侍郎济阳侯谦之以郊恩补君将仕郎,授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循从政郎,调建昌军新城县主簿,继为沅州司法参军
君宦情素薄,而临事殊不苟,率有可称。
其在新城,豪强犁人之墓,冤诉莫直。
君为得遗骸于田中,遂伸存亡之枉。
广昌以匿寇事攘富人之赀,骨肉骇散,冻馁于外,狱久不决。
君受责欲行,令辄赂,君拒之,以实闻,而还所籍,其家优裕如初。
居沅才三月,有冒官称者守意希赏,抵以深文,僚吏和之,君独不可。
守数谕意,不为动。
善善恶恶,行其志类此。
俄感疾,已而起居如平时。
忽趺坐而逝,安静不怛,不惟积善之报,殆有自得而莫知也。
君宜达而沈下位,宜寿而止六十一,寔乾道元年正月三日也。
娶姜氏,蚤卒。
子五人:子骞子与子思子游、子冉,文学才干俱有家法。
三女:婿通直郎赵某沈忠恕、杜隽,皆世家也。
孙男八人:百源、百则、百海、百制、百利、百礼、百扬、百顺。
女六人。
曾孙二:世黻、世表。
七月朔,归至寓居抚州金溪县
十月二十六日,葬君于临川县崇德乡峨山之西。
敷文阁直学士公武,君之弟行,尝状君之行事。
至开禧三年,凡四十三年矣,君之子惟子游在,孙亦亡二人矣。
百海游鄞,求铭于钥。
老矣学落,何足以发幽光?
独念中原衣冠故家日就凋○,文献相传,如昭德之晁则又鲜矣。
少时及识敷学风采,服其该洽。
其诵君之贤如许,以托名不朽为幸。
铭曰:
王谢故家,风气一种。
晁之在汉,实配于董。
宋益大,名胜继踵。
法藏耄智,读者皆竦。
济北嵩山,词采泉涌。
恂恂法曹,典刑庄重。
以君之才,卒于流冗。
我思前良,托名为宠。
大学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二、《慈湖先生遗书》卷一三
言有似是而非,似深而浅,似精而粗,足以深入学者之意。
其流毒沦肌肤,浃骨髓,未易遽拔者,正以其与学者心术之病同,故合夫学者心术之中,其洁清无滓浊者寡矣。
孔子仲由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学者以不知为知者往往如是。
盖其用力之久,积学之深,自以为穷高极远,蔑以加此。
无诘焉,诘则必穷,否则好己胜而已矣,其中心亦岂能洞焉而无少留阻?
自近世二程尊信《大学》之书,而学者靡然从之。
伊川固出明道下,明道入德矣,而尤不能无阻;
惟不能无阻,故无以识是书之疵。
大学》曰:「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
判身与心而离之,病已露矣,犹未著白。
至于又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
噫,何其支也!
孔子无此言,颜、曾亦无此言,孟子亦无此言。
孔子曰「忠信」,曾子曰「忠恕」,孟子亦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已。
他日又曰:「仁,人心也」。
未尝于心之外起故作意也。
又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
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又曰「而勿正心」。
岂于心之外必诚其意,诚意之外又欲致知,致知之外又欲格物哉!
取人大中至正之心,纷然而凿之,岂不为毒?
又曰:「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孔子临事而惧,作《易》者其有忧患。
好贤乐善,何所不可,而恶之也?
是安知夫恐惧、好恶、忧患乃正性之变化,而未始或动也。
又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孔子谓心莫知其乡,而此必曰在正云者,正意象之凝结。
孔子所以止绝学者之意者,谓是类也。
又曰:「在止于至善」。
夫所谓至善,即明德之别称,非有二物,而又加止于之意。
禹曰「安女止」,非外加止于之意也。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浑然圆贯,初无心外作意之态也。
而《大学》于是又继之曰:「为人君止于仁,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大禹之「安止」,文王之「敬止」,岂顽然无用之止哉!
其见于事亲曰孝,见于与子曰慈,发于博爱曰仁,见于恭曰敬。
而此曰君止于仁,臣止于敬,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何其局而不通也!
又曰「无所不用其极」,是又意说也。
致学于性外,积意而为道,异乎子思无入而不自得矣。
胡不观箕子武王陈洪范乎?
箕子之言「极」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论极如箕子,诚足以发挥人心之极矣。
盖人心即道,作好焉始失其道,作恶焉始失其道;
微作意焉,辄偏辄党,始为非道。
所以明人心之本善,所以明起意之为害。
而《大学》之书则不然,曰「无所不用其极」,曰「止于至善」,曰「必正其心」,曰「必诚其意」,反以作意为善,反蔽人心本有之善,似是而非也,似深而浅也,似精而粗也。
又曰:「道盛德至」。
德可以言至也,道不可以言盛也。
道言盛,是又积意之所加而非本也。
又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吁,此膏肓之病也!
道亦曷尝有浅深、有次第哉?
浅深次第,学者入道自为是不同耳,是人也,非道也。
学者学道,奚必一一皆同?
而欲以律天下万世,无益于明道,而反壅之。
道无浅深,无次第,而反裂之。
人心自直,自一,自无他,顾作而起之,取而凿之。
岂特大学之士不可以是告之,虽小学亦不可以是乱之也。
小学虽未壮,其良心固未斲丧也。
作是书者固将以启佑后学,非欲以乱后学,而学者读之愈积其意,愈植其山径之,愈丧其正也。
孔子大圣,其启佑学者当有造化之功,而三千之徒犹尚勤圣人谆谆绝四之诲。
有意态者则绝之,曰毋意。
有必如此、必不如此者,又绝之曰毋必。
有固执而不通者,绝之曰毋固。
其胸中隐然有我者存,则又绝之曰毋我。
如是者不胜其众,故门弟子总而记之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然则学者难乎脱是四者,自古则然,而况后世乎?
然则无讶乎《大学》之书盛行于今,未闻有指其疵者,不可不论也。
先生曰:「某少年不知《礼记》多非圣人语,甚喜《大学》「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一章。
后因觉,却于此章知非知道者所作。
夫忿懥则断不可有,至于恐惧,若以威武恐惧则不可,或君父震怒而恐惧,何不可?
好乐,而好色好货则不可,若好善好学,何不可?
忧患,如为贫而忧、患失而忧则不可,若忧其不如舜,或忧虑国家,则何不可?
盖不知道者率求道于寂灭,不知日用交错无非妙用;
觉,则于日用应酬交错间,自无毫发非礼处。
故《大学》无「子曰」者,非圣人之言。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道性善,心未始不正。
何用正其心,又何用诚其意,又何须格物?
大学》曰:「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吁,作《大学》者其学亦陋矣!
小人情状如此,何足发明慎独之学哉!
茍不如此,则遂可以为慎独乎?
疏略亦甚矣。
道者固如此乎?
某少时不知《大学》非圣人语,甚喜「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一章。
后因有觉,却于此章知其非知道者作。
夫忿懥则断不可有,至于恐惧,特不可屈于威武而恐惧尔,或君父震怒而恐惧,何不可?
好乐而好色好货则不可,若好善好学,何不可?
忧患,而为贫而忧、患失而忧则不可,若忧道忧国,何不可?
盖不知道者率求道于寂静,不知日用交错,无非妙用。
觉,则于日用应酬交错间自无非礼处。
故知《大学》非圣人之言。
益可验者,篇端无「子曰」二字。
玉蝴蝶维扬晁侍郎伯强 南宋 · 葛郯
 押歌韵
忆昨苕溪,惯弄五亭月笛,四水烟蓑。
何事毗檀门外,马驻长坡。
野花中、乱红杳霭,小桥外、叠翠嵯峨。
且颜酡。
但存长袖,舞到婆娑。

云何。
立盟惠政,春行五马,月皎千波。
赢得宾僚,听隔墙、无事高歌。
帐烟寒、瑞麟影堕,帘雾细、宝鸭香多。
试蹉跎。
一枰落日,又送樵柯
华文阁待制庐州钱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水心文集》卷一八、《黄氏日钞》卷六八
公姓钱氏,讳之望字表臣常州晋陵人
曾祖孟回,殿中丞
祖知雄。
父友,赠中散大夫
放达,喜奇策。
虏亮至瓜洲,参赞虞允文方课水战,公请「呼海船在澄江者,杂舟师上下,八面乘风,截流若神,贼骇不测,可沮径渡之计」。
虞公行其说,且问:「今当何向」?
时虏号百万江东危恐,公曰:「兵无众寡,勇者先奋,躁者先败。
贼虽蚁聚,而弃信残酷,驱胁远来,下莫顺听,此内溃之势也。
愿无怯,而静以待其变」。
未几,虏杀亮而遁。
符离之役,道谒张忠献公曰:「相公何不三边并出,使彼东西奔命,大功可立也。
今独趋海、泗,一不如志,疑谤交起,无能为矣」。
竟如公言。
乾道五年进士第,授襄阳府大军仓。
虞丞相录前验,差江西帅属
文政反,前帅龚参政茂良白上,以贼委公。
公荐黄倬可用,为方略授之,立擒文政
改官增秩,公奏:「赏宜厚,臣滥恩也,可损」。
上多公让,从之。
宣教郎添差通判镇江府,母丧免。
通判镇江府,知光州
未行,知楚州
上犹迟之,改知和州
初,上令建康都统郭纲及淮西帅漕实官田,括隐占,使兵为耕,公极谏括田扰,事不速集,但择故荒圩美田五百七顷,沟垾牛犁,踰月皆具,兵亟就屯,民不知役。
和故任武守,连数人益坏,公检御有方,郡复完。
代还,上论事甚久,因叹「机会无有」。
公对:「今有之,恐陛下未能行」。
上愕曰:「何谓也」?
公曰:「曹操伐乌丸,刘备谋袭许。
今虏酋往上京兵将从者十七八,傥鼓行即前,彼子悸于室,父困于涂,往返万里,士马疲极,将何以战!
一二日之机,古人必争,况岁月悬隔乎」!
上拊床曰:「好机会!
无人道此」。
金部郎官,俄知楚州,用屯田劳直秘阁
议者以「濠、楚使效多代名,自今逃死,须言上乃得收」,既有旨。
公言:「乾道初,招魏胜、郭升、张荣义,从人给田,勿课役,勒五部月一至州,习射犒激,名曰使效,盖陕西弓箭手法也,才三百馀人耳。
州县恶其犷锐难制,死亡不复补,甚者抑不令赴州,失本意矣。
然则非官所廪,安用代名!
虽曰免税,而所谓归正人,皆未起课役,非以使效故特优幸,议者殆未详也」。
公遂募五百人,部伍精熟,盗不敢发。
于是上令教两淮民兵万弩手,而公选胜兵七千八十九人,参之军制,束以队伍,别以事艺,严以训练。
他日,上遣官拍试,独楚应格。
始,公患大军更戍,无留郡兵,山水寨不就律,无以应敌。
徐子寅山阳宝应置三十六庄寨,禁无得私有军实,犯者众。
而羊家寨濒大海,奸猾所聚,公籍其尤剽悍二千三十五人,约为急难,且弛禁,许挟弓弩自便,皆感悦从命。
李植者,自言宿迁人韩世忠罢攻淮阳父将与宗族乡里自拔从之,今已零落,尚四五百家。
公叹曰:「诸葛孔明西县之民也」。
转相语,得四百十六人,定其要束,与庄寨同。
上为特补官。
在州四年,所行多此类。
直徽猷阁,公又条三边战守事曰:「扬州有三城三塘,楚有大、小清河淮东恃此,谓扼虏来处足矣。
虏设乘虚自招信盱眙淮阴,不一日薄扬州,不二日滁、真、通、泰亦径至江上。
彼两路何独不然!
陛下可无令韩琦范仲淹者通一路险易熟议之乎?
且卒饥财匮兵少,今日之大患也,然而卒欲饱则财愈乏矣。
财欲无之,则减兵且不暇,其何以增!
若兵自耕,民自战,沿江诸军,各择地分内闲田种之,而民兵万弩手用一法,给器械,较精惰,略计可十五万,与屯田大兵相参,此三路之郛郭也。
韩世忠镇江张浚建康淮东、西便为地分。
大仪、天长、昭关、柘皋,虏来则战,岂有定所!
三衙助之,所向克捷。
近诸郡修城筑堡,遣兵更戍,犬牙占认,尺寸之外,胡、越自分。
如是,则谁肯出力会战于要害之地耶?
臣观诸军气习,今昔顿殊。
昔欲战不欲守,今言守不言战,驯致疲愞。
十年之外,虽守不能矣。
陛下幸诏诸将复绍兴地名,使如世忠辈苦战立勋,梦寐庶几,无令消磨,坐相视尽」!
孝宗省奏,太息曰:「方天下无事,人乐安静,莫肯更张,此论可谓忧深矣」!
时光宗参决,上顾曰:「太子熟看,人材须用方见。
和亲久,材无所施,更无事,当遂委靡。
朕思之懔然太子宜常在念。
钱某可使帅扬州」。
是岁淳熙十五年也,雨自五月六月清河溢,隳城千丈。
公拊循赈贷,恩纪勤备,楚人德之。
直宝文阁,知襄阳府
言者诮公昨在楚既修城,水卒突坏,削职罢。
公始至楚,以旧楼橹不壮,易之千间。
城败非楼橹咎,盖言者误也。
静江府
私钱滥恶,流入两浙,朝廷议禁绝。
提点铁冶刘炜,请以私钱二当官钱一,抽贯数百,约其多少,府库皆封鐍
市邑关闭,两淮骚然。
公四疏言:「止弊息奸,要在安静。
淮东地不产铁,人不私铸,货币转易,民何罪焉!
且天下安危在边,北使过淮,耳目所接,系国体尤重」。
上悟,以官会桩管米度牒僧费数百万缗,尽收淮东、西私钱纳炉鞴中,而后少定。
时宰讳公言切,竟以失察私钱,坐镌一官。
安抚司兵,自刘纲向子固有东西寨使效晁公武有效用,郭棣效士,有强勇名号杂,军律不齐,豪盗隐伏,为一方患。
公请并为强勇,募材武足千人,隶御前,置统领守将之,宿蠹始革。
公之在扬,会复治两淮民兵,而公在楚日既施设有绪,至是遂具为一路,条目取丁、结队、执色、总首、分部、开收、任责七事,上悉行之。
仍下其法于淮西
及将进丁入老,公手书属郡,喻上指恳切。
选丁壮四万八千二百馀人,增旧籍三之一。
于是淮西赵巩奏罢万弩手,上付公相度。
公奏:「绍兴末孝宗张浚置御前万弩营于建康癸未泗州甲申与虏斗,皆有功。
乙酉讲解,散归其家。
乾道中,令徐子寅复置于真州
其后就田自便,不复唤集,二十三年矣。
弩艺劣弱,壮健销堕所见近事也。
至于土著无逃亡之患,自耕无坐食之费,民兵万弩手,最为近古,孝宗所命,所行,不可废也。
不原其立法之初而议其受弊之末,则羊亡而礼从之矣」。
万弩手得不废。
盖公在楚四年,在扬三年,及前后反覆为上言,大抵以屯田、民兵、万弩手、山水寨,为进战退守之要,始末皆守一说,思虑皆执一意,非若他视时上下,随世改易,揣摩而投合之也。
王卿月使虏,道病,公代之。
既,除直龙图阁再任,而言官以公营运贩易,降显谟阁罢。
初,公之并强勇军,总领必欲使扬州自当券食之半,公争不获;
别为营运,以其息给之,又力争曰:「御前军而仰食州郡,可乎」?
五具奏,始已,以本钱归备边库。
自是公屡被诋,辄黜。
有造游士之狱者,索其褚中,得公弹文,检御史所上,不差一字。
复以公提点铸钱事,留为军器监实录院检讨官
将用矣,而大奚山盗起,改除秘阁修撰,知广州
大奚孤峙海中,去州一潮汐。
民煮盐,自业渔采,亡命群聚,吏兵容之非一日。
提盐绳之急,怨而为变,诸司招捕前却,异同纷纭。
贼愈横,遂空巢窟,夺客舟,径指城下。
州人大恐,将逃。
公麾诸军奋击,一战殄灭,列栅山上,分兵戍之。
微公决策,广东几乱。
并阙官,罢摄士,捐丁田米分钞历日钱岁万七千缗,场务积欠四万馀缗,珠香翠毛不买一钱。
华文阁待制,寻知隆兴府,蕃、汉攀路涕泣。
改知庐州
至数月,疾病参半,犹自力判诸司累讼不定数百事,光、黄民争持曲直诣公。
会最郡用,除其冗复,岁省万五千馀缗。
衙兵两寨,以客将书表为将佐,公一澄革。
又以安丰忠勇军不治,奏斥统制公彦
欲考详沿边利害,别为纲目,而公病不起,以庆元五年七月十八日卒,年六十九。
庐人及淮西人待公疾瘳投词者千馀人,嗟叹曰:「包待制死耶」!
作十五咏诗以伤之。
六年三月十八日,葬江阴县昭闻乡由里山。
令人何氏,后公四十二日卒,祔焉。
子廷硕,早夭;
廷玉,某官;
廷瑞,某官;
廷玠,某官。
一女,先嫁戎知刚,再嫁某官。
孙男二,孙女六。
中大夫,爵晋陵男
初,孝宗虽脩绍兴故事,复与虏通使,而以其间讨军政,讲边备,阴择奇材,为有事之用,亲擢下僚至贵显数十百人。
公能最高,诚款内发,事有不便,陈义指切,未尝顾望。
所建置,后皆遵行不敢变。
然世未能知,故具记其言与事,所以见天子鉴识尽下,人臣忧惧思职,而公之遇合可考矣。
铭曰:
孝宗上圣,忘己好能;
匪徒好之,超侯躐卿。
时惟钱公,百选一逢;
材如源泉用无穷。
东豫西,越南雍北;
四郊不警,虽警迄息。
冠带群胡,韶勺世雠
畏战靡靡,明主所忧。
孝宗宾天,公困多毁;
侍从晚矣,岁月弗止。
既谋既明,既勤既成;
当时不知,况彼后生!
孰远而存?
孰坚而朽?
我垂于文,以俟夫久。
昭德先生郡斋读书志序 南宋 · 杜鹏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二
先生姓晁氏名公武,校井氏书,为《读书志》,凡四卷。
鹏举作邑峨下,望先生沧洲之居,鸡犬相闻,暇即问奇字于古松流水之间。
一日叩以此书,忻然相付。
先生博物洽闻,雅称海内,孰知万籍楼中,先生所得,盖已超出文㡰,而此筌蹄,尚足为贫子之光。
因广其传,庶吾侪晚学于未见书,略知其概,尚先生刮蒙发蔀之意云。
按:《郡斋读书志》卷首,宋淳祐袁州刻本。
廖师子晦书 其三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一、《北溪大全集》卷二二
某特蒙惠《易本义》及卦图、《大学》议论,甚诲督不弃,铭佩何已!
某向者庚申春,首自考亭传《本义》来,前列诸图,如伏羲八卦方位,乾一在左方之上,兑二次之,离三又次之,而震四居其下,巽五居右方之上,坎六次之,艮七又次之,而坤八卦其下,与今所刊《本义》正同,但其中无太极字。
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左自乾一至震四,右自巽五至坤八,亦依前八卦方位。
而正南之中注夏至午中,正北之中注冬至子中,正东之中注春分卯中,正西之中注秋分酉中。
外无六十四卦名,而内为方图,与《启蒙》全同。
窃谓此为定本,更不可易。
今不必證诸他,只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画为圆图,则太极浑然居中,阳仪象居左,阴仪象居右,而八经卦粲然不待人力安排。
而乾一、兑二、离三、震四,自然列于左;
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自然列于右。
又因而重之,八位之上,各序以八,为六十四。
如干生枝,而干体岂移?
玩其象,则重乾居南,尽午中为阳极,而姤之一阴又接生于中,为夏至
重坤居北,尽子中为阴极,而复之一阳又接生于中,为冬至
皆自然与造化契合,非是伏羲私巧撰造。
若校之《启蒙》八卦图,以乾一居正南,坤八居正北,则为蹉进了,只做得八重卦方位,而亦少偏不甚全,正恐昔日考之未精,而今不从之。
若今所刊《本义》六十四卦方位,以乾一八卦居东南,兑二八卦居正东,又蹉退了,不合自然之位。
且以复居北之初隅,姤居南之初隅,则是十一月节气,便为冬至,而五月节气,便为夏至矣。
又无方布与图后说不相应,为误无疑。
书坊所货六经图,有先天象图,位次恰如此,注出康节,未必果康节,胡本其出此欤?
后别换一版者,位次却是,而亦少有未当。
如其中方布无卦名,亦可以證圆布之不必注卦名,其八卦界处,须有小竖画以别之,又须注「乾一、兑二」等字于本位之中,及「冬至、子中」等语于本方之中,一如《启蒙》乃善。
大学》之疑,只须平心熟玩本文之
所谓「知止」至「能得」二段,只是因上文「止于至善」一语而推明其所以然也。
「知止」是知其至善所当止之地,「能得」是得其至善所当止之地而实止之也。
自「知止」至「能得」只是一事,地步相去非甚相悬,只如「知命」至「耳顺」、「知至」至「意诚」之类,定静安虑四节,只是就此一事中间细破,非如心正身修、家齐国治等界限功夫之为阔也。
「止」以物言,是事物所当止之地,便即所谓至善处;
「定」以理言,物既知所止,则方寸之间皆有定理而无他矣,「有」字亦有力,是我有之也。
「静」以心言,理既有定,则心之所主更无外慕,凡外物皆无以动之,而能静矣。
「安」以身言,心既能静,则身之所处,无入而不自得,乐约夷险,皆无所择,而能安矣。
「虑」以应于事而言,身既能安,则向者知所当止之事物,或接乎吾前,而吾从容以应之,自能精于虑而不错乱矣。
「得」以实乎己而言,事既能虑,则动必中节,而所当止之地,所谓至善处,吾乃实得而止之不移矣。
其间名义若相类,而界限所辨则甚明。
主意各有属,而次序所续则甚密。
虽其言专为止于至善而发,而实所以推原上文「明明德」者之「止于至善」。
必知「明明德」之所当止,如是而后能得所止。
新民者之止于至善,必知新民之所当止,如是而后能得所止。
故下文又所以详之。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即所以明明德之条目也。
齐家、治国、平天下,即所以新民之条目也。
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所当止之地;
自诚至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所当止之地而止之也。
至于物果格而无一理之不到,知果至而无一知之不尽,则于天下之事,凡为至善所当止者,皆灼然有以知之矣。
由是而往,极其诚,而无一念之或欺。
心极其正,而无一息之不存。
身极其修,而无一物之或偏。
则明明德者之得止于至善。
有以为斯民之准矣。
家极其齐,而无一仪之或忒;
国极其治,而无一事之或偾;
天下极其平,而无一民之失所。
则新民者之得止于至善。
有以著明明德之效矣。
前后脉络相贯,分明如此,则此一段者实一篇之总摄。
今若不䌷绎此脉络,而必欲与后段牵联配合为一例求之,则有不通者矣。
如来书谓知止是知至之事,固也,谓「有定」是意诚之事,则「定」以见理之不易而言,「诚」以发意之无妄而言,自不侔矣。
又注「意既实则事有定理」,亦恐可疑。
盖事有定理而后意必实,实则理益定,非意实而后有定理也。
谓「能静」是心正之事,则静止于不为物动而已,而正则体用明达也,谓「能安」是身修之事,则安止于处不择地而已,而修则克治粹密也。
曰诚、曰正、曰修,盖皆以全体言之,而曰定、曰静、曰安,乃是发明一义云尔。
谓「能虑」则齐家、治国、平天下,无所不管矣;
能得则家齐、国治、天下平,各得其所止矣。
齐家、治国、平天下,固当研诸虑,然日用万事皆然,而近或不审也。
家齐、国治、天下平,固各得所止,然特新民之止,而内有所遗也。
要之,非本文之旨牵强,未合费力,纵宛转凑合得,只是拗理义以就经文,而不因经文以发理义,殊乏怡然气象。
昔日先生最嫌人如此,而读书要在理会里面大义精蕴,亦初不在于此。
来书又谓:「传释知止,只指君臣父子国人交之所止,而不及其他。
此姑举其凡例,而非谓至善只在此也。
《章句》因谓「推类以尽其馀」,乃所以足其义矣。
大抵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各有所当止之处。
所当止者非他,只是事物中一个恰好不易处,大如君止仁、臣止敬、父止慈、子止孝之类,小如坐如尸,如尸即坐之所当止;
立如齐,如齐即立之所当止。
又如足容之重、手容之恭、视之思明、听之思聪等类,皆是一事中所当止,而即所谓至善处,但总而言之,必如《文王》之「缉熙敬止」,无非至善然后为得其全,必如《淇澳》之「瑟僩赫喧,终不可谖」,与《烈文》之「没世不忘」,然后为造其极尔。
若疑传于知止能得段无释义,则或问固已言之。
古人释经,取其略,未必如是之屑屑,而有阙文,则又安知非本有而并失之耶?
然究而言之,则意亦具于三章矣。
臆见如此,更愿高明订之。
西蜀史杜诸友序文书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九、《北溪大全集》卷三三、《宋元学案》卷六八
某外日别次,甚感诸友各勤赠言,途中匆匆,未及披览。
至家,人事稍暇后,方得一观,类皆志趣高明,不肯埋没流俗,俱卓卓有景慕贤德之意,窃深为之敬叹。
其间有义未安处,敢一切磨之。
史兄全篇,以濂洛之学乃洙泗万世之正学为主意,而谓文公集厥大成,粹乎真洙泗濂洛之渊源,可谓已认著圣贤门路,而得其一定准程矣。
但当即此为终身钻仰之计,且须平心玩味,切己体察,孜孜循序,毋支毋离,毋过毋凿,则异日自有登堂入室处。
所论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无非生生不息之诚,鸢飞鱼跃,上下皆察,无非成性存存之妙。
此等陈义似高,然不免举子时文牵挽之态。
看道理正不可如此含糊,须各随本文子细䌷绎,乃能明晓莹彻,有切己得力处。
如《乾》彖传所谓「变者化之始,以所赋之命言,化者变之成,以所受之性言」二句,乃谓乾道变化,无所不利,而万物各受其所赋之正,以为一身之主,所以释乾「利」之
盖就阴、静一边言之,生生不息之诚,乃一元生理之流行,贯彻乎四德动静之间,循环而无端也。
《中庸》引「鸢飞鱼跃」以證天理自然流行之妙,昭昭乎天地上下,无所不在,若成性存存,乃言智礼本成之性,存存于我,则道从此而出,其存之又存,乃工夫纯熟,无间断之意。
此等语脉,自各不同,强为牵合则浑杂无别,有害于穷理之实。
至所谓「清浊混杂,有待澄治,则为庸人」者,又欠委曲。
据人生气禀,除了圣人一等,自贤人而下,便已皆然。
但其中多寡分数煞不齐,而人品随之亦煞不一,未可都以庸人一例断之,失权衡之平矣。
馀所讲明,则皆平正稳帖,路脉不差,为可喜。
千万勉之。
杜兄深有警策,于为学当在「自己下工夫实体之」一言,全篇反复推證,以是意为主而服膺之,可谓得切问近思之要矣。
大抵古圣贤邈在数千百载之上,影响绝不相接,只有遗言在简册间。
今若不实体于己,则何由识言中滋味,而得古人心肠肝肺,于己分亦何相干?
须把圣人之言,如亲承謦欬于群弟子,如亲与同堂合席相讲磨,其所论事,如自己亲做底一一就己上实体之,则其是非当否、轻重缓急,一如痒疴疾痛之切于身,皆瞭然可得而知矣。
由是而之,则圣贤千言万语,皆为切己之盘盂几杖,个个有受用处。
及其久而熟也,虽或閒言漫语,亦无非吾切己之益,而用功之实也。
然于实体之中,亦须致知力行工夫并进,盖实体察之则知益精,实体而合之则行益切,又不可徒守彼一言,恐复糊涂无活法也。
子安所叙虽嫩,而旨意已平正
其论闽、浙、湖湘、江西之学,为门各异,而独有取于闽学,得正传之粹,亦所主之不差矣。
但诸家之深浅邪正,亦当灼知其本末表里,无纤悉遁情,方能决不为吾惑,而所主者益坚以定。
若未能然,则全未可惹著。
只一意坚吾所主,以待他时识见长而自明。
且如湖湘之学,亦自濂洛而来,只初间论性无善恶有专门之固。
及文公为之反覆辨论,南轩幡然从之,徙义之果,克己之严,虽其早世,不及大成,而所归亦已就平实,有功于吾道之羽翼。
浙中之学,有陈、吕之别,如吕以少年豪气雄大,俯视斯世,一旦闻周、程、朱、张之说,乃尽弃其学而学焉,孜孜俛首,为圣门钻仰之归,未论所至之何如,只此勇于去邪就正一节,深足为至道者之观,亦吾名教中人。
如诸陈辈,乃鄙薄先儒理义为虚拙,专驰骛诸史,捃摭旧闻为新奇,崇奖汉唐,比附三代以便其计功谋利之私,曰:此吾所以为道之实者。
兹又管晏之舆皂,而导学者于卑陋之归也。
江西之学,则内专据禅家宗旨为主,而外复牵圣言皮肤枝叶以文之,别自创立一家,曰此吾所独悟于未发之秘旨,而妙契乎千载不传之正统者,其实诐淫邪遁,与、周、程大相背驰,甚为吾道贼,害尤甚。
后进看邪正不破,乐其径便,多靡然从之,此种自江沿浙,已滋蔓矣。
兹其取舍从违之机,非理明义精未易决,在初学有志斯道,而为圣贤之归者,诚不可不谨其所习也。
其名约之,则汎滥驳杂之甚矣。
所列道学四条之义,安得许多分裂。
所谓道学者,其所学以道为主;
而所谓道者,又非有他,只不过人事当然之理,天下古今所共由者而已。
初非有幽玄高妙,悬空在万物之表,与人事不相干者也。
但推其根原所自来,则出于天命之自然,而语其全体所会,则实具于吾心。
惟是气禀物欲之交累,而致知力行等工夫少,得人勇猛去做,如果有能做得此工夫,净办至到,则是理可复全于我。
由中而见于四体,则目视耳听有常度,手举足履有常节。
至于动容周旋,无不中礼者,皆仁义礼智睟面盎背之馀,而为道德之容。
见于应事接物,则为父子有亲,为君臣有义,为夫妇有别,为长幼有序,为朋友有信,无不各尽其道者,皆此理之大目,而为人伦之至。
其与朋友切磋琢磨者,亦不过讲明乎此理,而相勉以进之也。
如《大学》所谓如切如磋者,道学也。
盖以切磋骨角有脉理之可寻,乃是言讲学之事,非指此目为道学也。
其发明圣经蕴奥,著书以导后学者,亦不过写其平日躬行心得之馀,而寓于修道之教也。
虽至于治国、平天下,弥纶天地,裁成万物,亦莫非其中大本之所流行,而明德新民之极功,非度外也。
是虽曰万殊,而皆一本也。
、文、武、皋陶、伊、傅、周、召,达之所行,、曾、孟、周、程诸儒,穷之所明,无二致也。
若所学不由此,则无其本,而所固有者不能有,凡百所为皆不免于外面计较之私。
是虽言动有礼,容止可观,未必合理义之当然,而为先王之法言德行也。
是虽忠于君,孝于亲,弟于兄,信于友,未必得古人之成法,而为中庸之至德也。
虽于朋友讲磨,极其博洽,殆亦不过俗尚意见之偏,而非圣贤之精义也。
虽训释诸经,穷深极微,号为名儒,殆亦不过曲学专门之凿,而非道德之格言也。
虽至于治国、平天下,亦不过才智功利之陋,而非此道之大用流行也。
是特汉唐诸儒,及管晏俦辈等事,乌识所谓圣门之学,而乌可以道学名之?
至所谓终日兀坐,与坐禅无异,而前辈又喜人静坐之说,此正异端与吾儒极相似而绝不同处,不可不讲其所以为邪正之辨。
道佛二家,皆于坐中做工夫,而小不同,道家以人之睡卧则精神莽董,行动则劳形摇精,故终日夜专以打坐为功,只是欲醒定其精神魂魄,游心于冲漠,以通仙灵,而为长生计尔。
佛家以睡卧则心灵颠倒,行动则心灵走失,故终日夜专以坐禅为功,只是欲空百念,绝万想,以常存其千万亿劫不死不灭底心灵神识,使不至于迷错个轮回超生路头尔。
此其所主,皆未免意欲为利之私,且违阴阳之经,咈人理之常,非所谓大中至正之道也。
若圣贤之所谓静坐者,盖持敬之道,所以歛容体,息思虑,收放心,涵养本原,而为酬酢之地尔。
固不终日役役,与事物相追逐,前辈所以喜人静坐,必叹其为善学者以此。
然亦未尝终日偏靠于此,无事则静坐,事至则应接,故礼经于合当坐时则坐如尸,合当立时则立如齐。
明道亦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及至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是皆天理之公,而学行当然,不容废者。
江西之学,不读书,不穷理,只终日默坐澄心,正用佛家坐禅之说,非吾儒所宜言。
在初学者未能有得,则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可须臾忘也。
安得终日兀坐而无为,如理未明,识未精,徒然终日兀坐而无为,是乃槁木死灰,其将何用?
来说乃谓心最难制,默然端坐,举日纷然,不火而热,不冰而寒,欲其无所思而不可得,则差之远矣!
心不能无思,所思出于正,乃天理之形,非以无所思为贵。
坐当思亦思,思其所不当思,则为坐驰,非以无所思为奇特。
他门欲终日默坐,无所思,便自忽然有个觉悟处,宁有是理哉?
道必讲而后明,物必格而后知,《大学》首重在格物致知者,非谓格物致知都要周至全尽,方始可做诚意正心修身等工夫,凡一切工夫合下须齐头并做,但语其功效次第,必物已格而后知乃可得其至,知已至而后意乃可得其诚。
以至心正、身修,各随次第得力尔。
天下事物,无一非理之所寓,而格之自有次序。
先其近者、小者,而后其远者、大者。
先其易者、著者,而后其难者、幽者。
论其极,则天地万物皆不可遗;
语其要,则日用人事最不容缓。
如事亲当孝者,非是空守一个孝字,必须穷格所以为孝之理当如何,如何而为奉养之宜,如何而为温凊之节?
凡古人事亲条目,皆无一不讲,然后可以实能尽孝。
如事长当弟,非是空守一个弟字,必须穷格所以为弟之理当如何,如何而为侍坐侍食之礼,如何而为应对进退之仪?
凡礼经事长条目皆无一不究,然后可以实能尽弟。
况此身,在目当如何视而为明,在耳当如何听而为聪,在手当如何执而为恭,在足当如何履而为正?
内而曰心当如何而存?
曰性当如何而尽?
曰情当如何而捡?
曰意当如何而诚?
曰仁、曰义,当如何而居?
如何而由?
曰道、曰德,当如何而志?
如何而据?
善如何迁?
过如何改?
而为吾益。
忿如何惩?
欲如何窒?
而为吾损。
利与义杂,如何而能舍利?
如何而能取义?
己与礼并,如何而能克己?
如何而能复礼
言当如何言为法言,行当如何行为德行?
居家当如何为齐?
居乡当如何为睦?
居官当如何为理?
事君当如何为忠?
待人当如何其节文?
接物当如何其品制?
似此等类,是多少底事,皆为人至切要处,若不讲究得一一分明,如何忽然自能之,亦如何做得人?
今舍此等不务,却疑身外别更有深奥处,而欲博穷六合,知其非所得知,果何以彼为?
无乃太失之支离,向庄列圈阱去,岂圣门实学之谓哉?
程子曰:致知之要,当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之类。
若舍此不务,而欲泛然观万物之理,吾恐其如大军之游骑,出太远而无所归。
正为此尔。
若果能低心逊志,于人事处下学,既到则根本体统一定,至是,虽或穷高极深,莫非吾度内,亦自可以通天地之大全矣。
若读书次序,则严陵讲义第四篇已明,须循此而进,方可入道。
晦庵之书,则第二篇已言其略矣。
须以此为定准,方可路脉无差。
果于是焉真有实得,则胸中权衡尺度,明明整整,以之读他书,真伪邪正自判然,迎刃而解。
汗牛充栋,不能为吾惑。
不然,则将有泣歧望洋之忧,亦难保其不迷而覆矣。
《近思录》之读,则已见《答林司户书》,大抵首尾阴阳性命之说,姑示学者以理义根原大端,有在于此,而不在乎他,盖亦不离日用人事之实,特欲使志道者起向慕之心,而知所底止,非遽躐等俾之强通也。
自第二至第五卷,皆用工夫之切,十三、十四卷又辨异端,明道统,尤不可不熟于究竟。
此数卷果通,则首卷将不言而喻矣。
孝根原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六
为人子止于孝,近因读「事父母几谏」至「父母之年不可不知」等章,极索玩味,似略见根原确定处,未知是否,试一言之。
夫人子于父母,其所以拳拳竭尽如此,笃切而不敢缓,极至而不敢少歉者,是果何为而如此也?
非父母使我如此也,又非畏父母而然也,又非冀父母于我如何也,又非吾身自欲如何也,又非圣人立法使人如此也,又非畏神明谴之、乡党议之、朋友责之而然也。
其根原之所自来,皆天之所以命于人,而人之所以受乎天。
其道当然,诚自有不容已处,非有一毫牵强矫伪于其间也。
盖天之生人,决不能天降而地出,木孕而石产,决必由父母之胞胎而生。
天下岂有不由父母胞胎而生之人乎?
而其所以由胞胎而生者,亦岂子之所能必,而亦岂父母所能安排计置乎?
是则子之于父母信其为天所命,自然而然,人道之所不能无俯仰戴履。
自此身有生以至没世,不能一日而相离,如欲离之,必须无此身而后可。
然人岂能无此身,岂能出乎天理之外哉!
既不能无此身,不能出乎天理之外,则是决不能一日而相离。
既不能一日而相离,则决不可以不竭尽,决不可空负人子之名于斯世。
决然在所当孝,而决不容于不孝。
且如君者,以天下奉,以天下养,父母之下,唯子而已。
不以子之身勤劳奔走以事父母,更教谁事哉?
设或使人为之,岂理之宜乎?
或亲焉不免劳于自养,岂事之安乎?
况子之身又非子之身,父母之赐,而天所与也。
天之命尔为人子者果何谓?
父母之生尔为子而字育惟谨者果何为?
壮尔体,强尔力,是岂欲使安閒空饱饮于天地间,而全无所事乎?
则人子之竭力以尽所事于此,岂得为过分乎?
维天于穆,天命流行不曾停,日复一日,岁复一岁,尺奔趱督,趣乎其后,往者不可以复反,老者不可以复壮,则亲不可得而再事,亦不可得而久事,是岂可逗留于前,私窃自怠,若挨推不行,而格其于穆无疆之大命哉!
万一大愿未偿,终天之隔,虽欲孝,谁为孝?
岂不为大欠缺,大悔恨耶?
此仁人孝子所以必汲汲急于竞辰爱日,无所不自尽,奉天命而不敢稽,恭天职而不敢惰,如执玉,如奉盈,如养婴儿,无跬步不切于心,盖必如此然后吾心始安,俯仰无愧,方足以偿愿塞责,而恰得谓之人子。
不然,则为天地间有罪,虽安须眉面目立于人类中,不得名之曰人子,是无父母而生之人矣。
即是而观,为人子止于孝,其根原岂不昭昭可见乎?
夫岂自外来乎?
夫更孰有加于此者乎?
是岂不为人道大本,确然终其身而不可易者乎?
妄论如此,幸望裁教(《北溪大全集》卷五。)
以下原书卷五至卷七总题为「问目」。
尚书右仆射观文殿学士正议大夫特进洪公行状 南宋 · 许及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七、《盘州文集》附(四部丛刊本)
曾祖炳,赠少保
曾祖母何氏,赠纪国夫人
彦先,赠太师、秦国公
祖母董氏,赠秦国夫人
父皓,徽猷阁直学士,赠太师魏国公谥忠宣
母沈氏,赠魏国夫人
本贯饶州鄱阳县,年六十八。
公讳适,字景伯,其先徽州人,唐末避乱徙乐平洪岩
世以耕桑为业,自高祖府君士良笃义方之训,力教子孙。
每以事过郡,至滃潭,爱其山朝水挹,可卜宅兆,则郑重求之,立庾屋其上,为往来贮储地。
疾革,命家人曰,葬我必于彼,后世青紫当不绝。
越十六年,为元丰乙丑,长孙给事中彦升遂以进士起家,是为公伯祖。
又三十年政和乙未,曾孙忠宣公继之,是为公皇考。
又二十七年绍兴壬戌,公与介弟文安公遵博学宏词科
后三年,仲弟今敷文阁待制同修国史迈继之。
给事之后官者七,忠宣之弟侄官者九,子、孙、曾孙官者二十六。
忠宣尝叹曰:「秦氏置我死地,曾祖潜德焘后,而襚章无因,赍恨泉下矣」。
公初除执政,即当转官,丐高祖恤典,上恻然从之。
诸公议以大夫告第,既有尼之者,遂寝。
公为儿时已颖异,十馀岁日诵三千言。
忠宣连仕浙,因寓嘉禾
及使虏,公年才十三,已能颛任门户事。
胡骑犯吴,间关奉秦国、魏国挟五弟三妹归鄱阳
指众食贫,忠宣奉入在秀,复迎挈以往。
凡九年而魏国弃诸孤,忠宣又久留朔方,公茹悲含辛,破涕自力,以奉秦国之欢。
躬帅二弟刻意问学,为文自出机杼,皆中程度,一时名人多折辈行与之交。
外氏居无锡,公奉魏国之丧往依以葬。
河南复为王土,尝拟宰臣贺表,有「宣王复文武之土,光启中兴
齐人归郓欢之田,不失旧物」之句。
仲舅博士沈公松年一见奇之,勉以为宏博之习。
初用出使恩得修职郎,监南岳庙,调严州录事参军、浙西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既以词科赐第,宰臣进读制词,太上皇曰:「父在远,其子能自立为可嘉,宜与升擢差遣」。
于是为敕令所删定官,改左宣教郎,入秘书省正字
才数月,忠宣南归,以直忤秦桧,即去国。
公以奉亲自列,通判台州
将终更,忠宣英州之谪。
台守与公不相能。
公尝行县至黄岩,令以系囚十数辈匿堂庑间,诡以狱空告。
公坐令听事,闻大呼声,即诘视,诸囚皆叫号称冤,因备其事申诸司
归白守,守以为不关白长官,撰弹文迎秦意。
秦讽言官上之,坐免官。
往来于英,以奉忠宣温凊。
里门聚食数百指,皆仰给于公,公处之怡然。
凡九年而忠宣薨,服除,起知荆门军
以惠爱为政,首奏便民四事,大抵以均敷茶额钱,所出甚于常赋,商执害民之柄而托吏为奸;
民力重困,官田以附种为名而不稼纳租;
曲引失立法之意而重叠出镪;
大礼代它州之贡而多方取办,乞罢行之。
荆门自兵火后,学校废弛,遇大比则附试江陵,解额五才得一,慨然以作成为己任,力请于朝。
由是军得自解发,额亦稍增其旧。
改知徽州
先是,朝廷立赏鬻官田,当路急于受赏,督迫甚峻,属邑一切望风。
公下车,民竞赴愬。
公曰赏可慕,民独不可爱耶?
乃戒属邑有虐吾民者必劾。
已而使者罢去,民率得宽。
郡多讼分产不平者,公究其端,以官印关书吏倍有邀索,民宁匿关而惮费,以故成讼。
公下令,许民持关立庭下,不以蚤莫,即时呼吏印给之,无毫发费,旧讼顿息。
其简易近民率如此。
提举浙西常平茶盐事,诣阙且对,适文安平江府,引嫌当避,乃移节江东
尝奏论役事,其略曰:「元祐旨挥,合役坐闲人户不及三番处令雇募。
苏轼谓圣恩欲使百姓空闲六年。
是以绍兴二十六年之旨,歇役六年者与白脚同。
行之数年,下户得以宽佚。
间者宣州守臣有请,欲不候六年再差上户。
有司误以歇役六年之文冲改,下户畏避,多致流徙。
盖上户税钱有与下户相去十百倍者,必俟差遍下户,则富家经隔数十年方再执役。
臣守徽州,以婺源一县言之,有差及一贯税钱者,民间哀诉,诚为可念。
乞仍行二十六年旨挥,庶使细民鼓舞德泽。
又如一都之内,上等五户税钱各五十千,中等五户税钱各三十千,各曾应役。
若以歇役六年再差,恐中等五户侥倖终免。
乞自第一户差至第十户,然后再差,所贵役法均平,上下称便」。
人以为切中役法之弊。
江东实乡部,公又尝兼提点刑狱事,风采凛然,不可干以私。
逆亮败盟,有旨令沿江监司条具恢复事,公上奏谓:「逆亮既殒,大定僭号,未必诸国服从。
若能仰顺天时,遣使归疆,则王师不血刃而得土宇,实天下之幸。
万一虏众尚强,自淮以北别无争立之人,则宜多遣有胆力人密传诏檄,使中原义士各取州县,因以畀之。
王师但留屯淮泗,募兵积粟,以为声援,不必轻涉其地以务力争。
蜀汉山东之兵数道俱集,见可而进,迟以岁月,必有机会可乘,恢复故道,何翅破竹?
庶几兵力不顿,可以万全」。
车驾亲征,至建康,因上殿陈言:「江乡之民以旱荒而迁徙淮甸,比遭虏骑之扰,复还故乡,则所弃之产已为官司估卖,形势之□□者十不偿一,佃者量纳租课,无补于官而有害于民。
乞断自绍兴二十八年以后,凡州县所卖逃产,许元业人子孙以估价就赎,专委提举常平官觉察」。
太上褒予甚饰。
待制右史,受命迎使客,入对,太上顾其副张抡曰:「洪某三子,其材皆可用」。
公激烈初心,念先志之未酬,每思尽瘁,曰边防,曰民兵,曰防江,曰积粟,曰赈济流民,皆次第为朝廷言之。
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淮东军马钱粮
海州解围,又有符离甲申之役,沿淮列戍,襁负而归者踵相蹑,供亿之费数倍于曩时。
公以书生从容心计,略不见其趣迫之色。
有旨犒解围军兵,而镇江府前军之右军太平州之武锋军以在围中独不预。
公从权比附,且倍其赏,军士莫不欢呼。
又以便宜招安海道尝为过者。
又谓沿边已招纳降胡,若使之饥寒失所,则必怨望。
萧鹧巴一家馀二十口,券钱最多,日不过千六百金,尚不给用,则其馀可知。
乞将已有官人与给料历,进勇副尉与依武勇给券,四口或五口以上,亦与添给口食。
其临事机识大体类是。
总所建治京口,名虽淮东而所总多江东浙西财赋。
尝奏乞以浙西、江东财赋入御,勿复增荐举添官属,庶名正事顺,可以办集。
又尝请于朝,皆为户部所沮。
公登政府始请行之,淮东至今蒙赖。
就除司农少卿
隆兴二年二月召还,改太常少卿权直学士院,旋又兼权礼部侍郎
上初讲郊丘之仪,公建议合进胙德寿宫,及改定乐章并郊回用雅乐与减乐工之冗员,皆当于礼而适于时。
文安公西府,公亦上章求去。
上谕令安职,复遣中使赐以珍茗。
越三日,与右正言尹穑同赐对选德殿,上顾谓曰:「洪某为人温粹,文词有用,论事皆可行」。
褒奖至于再三。
出,惊叹曰:「圣眷乃如此」!
言者既攻文安,雅不欲公留,及是始无相撼意。
阅月除中书舍人
汤丞相思退罢免,公当制,侍御史晁公武啧有语,公露章求去,且乞身于上前甚力。
上曰:「前日公武思退有罪而卿称之为大臣,制词中无谴责语,乃其死党。
朕曰朕令作平词,非其罪。
公武执弹章在手,乞留榻后,已却之,仍徙置户部矣」。
时虏再犯淮甸,羽书狎至,书诏填委。
上焦劳,至夜分不寐,或夕召,或细书咨访,公独当内外制,视草之馀,应诏密启,默当上心。
始,淮上斥堠不明,将帅无申发文字。
公奏乞预堤防海道,又乞降亲征诏以激厉士卒。
虏既寻盟,首为贺生辰使。
上谓副介龙大渊曰:「前日洪某侍玉辂,见其容貌甚悴,岂有声色之奉耶?
方欲大用之,可谕意令自爱」。
公附奏曰:「家素无侍妾,近以法服执绥,车辂撼顿,失其常度,只尺天威,有战慄之色,报国之躯,敢不自爱」!
既越境,虏遣同签书宣徽院事高嗣先接伴。
嗣先之父司空尝有德于忠宣者,故见公加敬,且询先世甚详。
公因逊谢,相予驩甚,颇得虏要领以归。
乾道元年五月,除翰林学士,仍兼中书舍人
辅臣奏例无翰苑下兼西掖者。
上曰:「洪某在后省甚振职,且要其整顿纲纪」。
秦埙提举太平兴国宫,公奏:「秦桧欺天盗权,戕害忠直,当锢其子孙。
若一人奉祠,则其党与皆有弹冠之望,所谓一叶不去将寻斧柯者矣」。
上即从之。
故事,给舍缴駮施行者皆封付三省,是奏乃以付公。
明日召对,上曰:「所谓秦埙甚当,异日有缴奏,只须批敕以来,不须联章。
虽朕意所向而不可行者,但论之」。
如缴论巫伋之不当被召,余尧弼之不当复职,莫汲之不当除编修计议官,议者皆以为当。
未尝一为亲故干求除授,有改秩而避免作县尉别得差遣者,虽门下士亦不置,以故人服其公。
盈旬乞免兼职,上曰:「执政有缺,朕今用卿」。
既因缴马监良辅转官事,上数称善。
至乞令大臣计论赏典处,上云:「卿今日作执政,可以讨论」。
六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密院事。
上语参政钱公端礼虞公允文曰:「三省事与洪某商量」。
早朝遂不先退,东西府同班奏事自此始。
德寿宫谢,太上皇曰:「上用卿为执政,朕亦谓从官中无逾卿者。
卿父精忠,今人臣所无,朕尝谓苏武不能及。
顷归自虏中,欲除执政,为秦桧所忌,挤排使去。
上天有报,卿兄弟相继辅政」。
公每遇奏西府事,必极意展布,至三省则终不敢出位尽言。
一日偶及皇甫倜军告乏,户部祇将桩积钱应副,上云:「无分三省事,卿有所见第言之」。
八月,除左中大夫参知政事
十二月,拜左通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密使
明年三月久雨,上迎天竺佛请霁,减膳却荤。
公以燮理亡状,独三上章乞罢免,且面奏求去。
上曰:「间自是多雨,卿奉法守公,近年宰执所不及,第安职」。
台谏因论列,上随事谕之。
谏议大夫林安宅至居家待罪,遂以观文殿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
明日,上谓参政叶公颙曰:「宰臣奉法守公,纯诚不欺,近年无如洪某者。
台谏搜索细故,不存公道,安得如此人而用之」?
公自西府至相府才旬月,而进呈之际多所开陈,大抵以诚实不欺为主。
见有负于国害于民者,必正色拒之,宁己任怨而必欲使君立于无过之地。
用人第取实才,不采虚誉,可予不以疏而弃,不可予不以亲而私,有受荐而终身不知所自者。
上尝曰:「今日可谓存公道,卿等所拟无不当,可见留意选择」。
公奏:「蒋芾尝语臣复省无题目,臣云前此见行事有特字者,皆是非法,今不敢下一特字,自然无可论缴」。
上曰:「蒋芾亦有此言」。
因奏:「臣到政府数月,见陛下行事未有不循典宪者,今蒋芾尚欲降特旨,时常思祖宗故事,更愿陛下思其所言,益崇圣德」。
上曰:「朕与卿等共守之」。
上欲幸白石教场阅三卫军马,公奏云:「阅武固有名,第闻三衙潜储鹰犬,外人以为出猎,又闻准备獐鹿,传之远方,恐损圣德」。
上曰:「朕意不如此」。
于是戒诸将不得以鹰犬自随。
用兵后调度不给,献议者欲复免行钱,上曰:「曹泳所行惟免行一事,至今人以为是,今日岂可不及曹泳」?
继是有乞借房缗、收职田、立宫观岳庙额、添交予、增乳香之直、令诸郡献羡馀者,上以为伤国大体,公亦力赞以为不可行。
上欲亲见问郡守以观能否,公奏乞降旨,去阙期半年,令奏事之任。
自是一经睿鉴,能否判然,诸郡多得良二千石
时有辅郡守献言,欲如汉太守许上计,上问可行与否,公曰:「汉法,令长吏守丞岁终上计,大略似今攒帐耳,郡守不可以自来,惟严助以汉廷切责,乞奏三年计不可行」。
人以为善对。
然公始为执政,即奏减机速房吏人,它日又奏乞降旨不得存留三省并密院额外吏人。
将上,承旨谢褒者至漏舍,坚请存留王兴祖等四人,之子梓实在四人中。
公奏朝廷久不治,吏互相循袭,无所忌惮,乞与放罢编管,上然之。
户部吏有稽慢,公亦惩治不贳。
侍郎林安宅上章待罪,上曰:「断一二吏,何至如此」!
虽圣明可恃而群小固已愠矣。
安宅乞降度牒千道,限广东一季尽鬻。
公奏诸路分料甚扰,乞减半付漕司,俾从民便,无得分下诸郡。
上深以为然。
马司治马甲,买牛皮五千五百,而御前又买五万,内侍复传旨下工部买十三万。
公奏浙西去年水潦,漕司期限逼,民多杀牛纳皮。
上曰:「如此却是公然使人杀牛,军器所妄计耳,秪买一万」。
奏曰:「陛下务农重谷,恤民如此,天下幸甚」。
中旨朱彦宗守婺,公奏彦宗虽故翊善子,而娶长公主女,家居婺,此命若出,恐骇物听,寻改知泰州
殿中侍御史张之纲论不差陈宋霖华初成事,以初成姓名藏之章疏中,公奏白其事。
上取履历视之,明日曰:「华初成数放罢,又尝勒停,年已及,岂可复使为郡。
卿敢理会台谏事,可见无私,朕终为之喜」。
监察御史刘贡初除,公尝于上前誉之。
有术士薛言中出入门,因为人求官于密使汪公澈,事泄,送临安府
会奏事,上称能治钱塘寄囚事,云适已除殿中侍御史
公因斥其过,且言除书未启,当封还。
上曰:「卿等如此无隐,向来宰执所无」。
遂罢去。
皇甫坦以方技进,尝与右史陈良祐同坐客舍,谒者导陈先。
怒不同升,盛詈谒者,奋而来前,遽出怀中一饼以献。
公掷之地曰:「君诚有道,何不为吕洞宾韬光尘外,而仆仆朝市!
正须仙食,非所愿」。
麾使出。
翌日奏曰:「通国以神仙待皇甫坦,不识陛下以为何如人」?
上已先知昨日事,笑曰:「颇能布气治病尔。
昨日中宫赐之酒,陛辞已大醉,语言不伦,故如此」。
凡公之所行,人多为之岌岌,而公奋己直前,无所回避。
林安宅既登谏坡,或劝公为去就以避之,公曰:「主上圣德远过汉唐之君,士患不逄时,今身登宰辅,恨无以报国。
茍一日留,有竭吾愚尔。
吾于安宅异同,国事也,患失非所计」。
讫堕其口去国。
不数月,除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
在越一岁有半,为治得大体而无废事,不求治赋而用自足,吏畏民爱,至于今思之。
请祠以归,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待制西掖,上曰:「观文在朝肯宣力,林安宅怀奸不能容,今已三请祠矣。
姑从之,有大藩阙即复用矣」。
公既归,素不为求田计问舍之外,得负郭地百亩,剪除荆棘,列岫如骛,双溪上下,引以为兰亭曲水之饮。
洲渚窈深,花木映带,位置台榭,随力兴作,野服瘦筇,终日婆娑其间,人视之不知其为丞相也。
目其地曰盘洲,一卉一椽皆有题咏,杂亲朋酬倡为一帙,曰《盘洲编》。
平生淡泊,老犹嗜书不倦。
晚岁为文益古,轶出西京之上。
尤好汉隶,略去笔墨畦径,而落纸典刑,深得东京用笔意。
治越之暇,训释考證,博极古书,为《隶释》一书廿七卷。
嗣有附益,为《隶续》廿一卷。
其后时有删润,合《释》《续》为一而是正之,以属越帅刊行。
书史失去,不复存副本,公每以为恨。
有文集一百卷,藏于家。
淳熙十一年二月二日薨于正寝。
公自撰遗表,至是上之。
天子震悼,赠特进,官其后如格。
爵至鄱阳郡开国公食邑五千二百户、实封二千六百户。
娶沈氏,封莱国夫人左中大夫复之孙,即太学博士松年之女,魏国夫人之侄。
先五年薨。
公为墓铭,效汉人立双阙,因自作小传,俾后人刻其上。
男九人:槻,朝奉郎通判兴州
柲,承议郎通判光州
槢,蚤亡;
樇,文林郎池州建德县丞;
灌,宣教郎、知隆兴府武宁县
桴,故承事郎
楹,承奉郎、监汉阳军酒税;
槺,亦亡;
㮋,承奉郎、监台州商税务。
女三人,长欲嫁而卒,次归及之,次嫁承议郎、知袁州宜春薛绍
孙二十人:倬,承务郎、监筠州新昌县酒税;
俨、伋皆承务郎,伋监舒州山口镇
偲、傃、辅、侨、佺、俣、侃、傒、傅、佃、僩、仔、俅、俭、俦、伉,一未名。
孙女十人:长迪功郎隆兴府武宁县主簿杨汝明,次将仕郎权当国,次承务郎、监镇江府江口镇张履信,馀皆在室。
将以明年三月甲申葬于郡四十里徐村之原,合莱国墓。
兴州君录公事状,俾及之诠次,以备太史氏之采择。
公为总赋,属文安择婿,及之为隆兴元年进士,实文安领贡举,公以文安之言信之不疑,一见即相器重。
出疆辟使为属,既而以疾辞。
虞雍公政府,复两学官阙,欲以及之,及之辞。
公曰:「兹我意也,可以见予之所存矣」。
顾录录州县且二纪,有负期待。
前年解秩分宜,纡道往省,公喜见颜际。
从容馀月,垂别恋恋,阅月未再而公之讣闻矣。
呜呼,今尚忍言之!
及之自登公门,颇闻忠宣公之往行为详,而公之忠鲠诚实实似之。
与人交无长语,而情好周尽,收拾孤幼,周恤贱贫,为己责而不为己恩。
荐举必首寒素,不为势利所夺,涉于欺诞者,虽己举而犹劾之。
郊当奏长孙,念渭阳之恩未报,密以表弟沈自强之名闻。
命下,子弟族党方知之。
终其身饷客不随俗之好恶为侈,具书札往复不贷一幅溢语。
闲居十六年,未尝通朝士书,虽宰执除拜贺缄亦不讲。
晚遇英主,骤登宰辅,曾几何时而秘殿珍祠,优游绿野,天日临照,始终不渝,非公之忠实不欺,畴克尔耶!
诸子禀公之训,悉从常调试邑,颛厚能自持,诸孙诜诜多秀发,或者用不尽之器业其在于斯乎!
待制方膺上异眷,颛付史事,及之辞不获命,乃摭其凡而次叙之。
若其详则有公之奏藁语录在。
初名造字温伯,一字景温云。
谨状。
淳熙十二年十一月日,婿奉议郎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许及之状。
佥书枢密院事郑性之赠三代制 其五 故父汝永赠太子少师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九○
敕:为人君止于仁而仁莫宏于锡类,为人子止于孝而孝莫盛于扬名。
朕博求开物成务之材,唯济修政攘夷之治。
隆枢廷之眷倚,侈祢庙之褒崇。
具官某故父具官某,蹈道有常,秉德无竞。
周旋乡党,宽洪长者之风;
盘礴丘园,正洁幽人之操。
念义方之为训,岂科举之徒文?
凡一时师友之功,必千古圣贤之蕴。
董公孙之对,固有源流;
益稷皋陶之谟,正资羽翼。
佩一经而追往,抚三釜以兴悲。
欲慰孝思,可稽禭典?
超进宫师之亚,增光家学之传。
式劝教忠,毋忘垂裕。
可。
讲筵进读大学章句手记(十四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六、《西山文集》卷一八
十月十四日,进读《大学章句》经文至「明明德,新民」,奏云:「圣人之道,不过成己、成物而已。
明明德,成己之事也;
新民,成物之事也。
成己者体也,成物者用也。
只此两言,体用备矣」。
至「在止于至善」,奏云:「君止于仁,臣止于敬,子止于孝,父止于慈。
且如陛下居人君之位,则所止在于仁。
须是行爱人利物之政,使鳏寡孤独各得其养,昆虫草木咸遂其生,如此方为至。
若只姑息小惠,非仁之至也。
又如陛下为先皇之子,不但生而谨奉养,没而严祭祀,便谓之孝,须是坐则见先帝于墙,食则见先帝于羹,一念不敢少忘,又必能继先帝之志,述先帝之事,以安社稷,保宗庙,然后为孝之至。
不然,则虽孝非至也。
又如臣之事陛下当止于敬,若但以擎踞曲拳为敬,此敬之末也。
必如孟子所谓责难于君,陈善闭邪,非仁义不敢陈于王前,然后为敬之至。
不然,则虽敬而非至也。
其他如父之慈、与国人交之信,皆要到十分尽处,方谓之至善」。
又读至「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处,奏云:「下文只言天下平,此却曰明明德于天下者,盖天下之人皆已得其本心,皆已复其本性,《书》所谓『黎民于变时雍』,《诗》所谓『人有士君子之行』,如此方是明明德于天下。
汉文帝唐太宗之时,天下可谓治矣,然先儒谓止是富庶而已,若教则未之及也。
故圣人于此不但曰天下平,必曰明明德于天下,见得须是天下之人皆明其明德,方可谓之天下平,不然则只是小康而已,未可谓之平也」。
又读至章句「明德者,人之所得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奏云:「此是兼心与性说。
人之一心兼统性情,性体也,情用也,具众理者体也,应万事者用也馀本公说。)
」读至章末,奏云:「此章自心而身,自身而家,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本末次第,粲然甚明。
然不是《大学》创说,自尧以来,已如此说」。
因举「《尧典》『明德睦族』一段,臣于《衍义》已备言之矣。
但尧是生知之圣,不须下格物致知工夫,若汤、武则学而知之。
汤之学于伊尹武王之问洪范、问丹书,即格物致知之事。
汤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以义制事,以礼制心,铭盘以自警,武王于户牖楹席觞豆弓矛亦各有铭,此皆诚意正心之事也」。
又再拈起「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二句,奏云:「虽是知至而后意诚,然亦非是待知至了方去诚其意。
且如陛下日对儒臣,讲明经史,此格物致知之事也;
日对辅臣,议论朝廷政事、人材贤否,此亦格物致知之事也;
退御宫庭,省阅天下章奏,讲求四方利病,此亦格物致知之事也。
临朝必敬,退居深宫亦必敬,对群臣必敬,对嫔御近习亦必敬,声色玩好,无所或溺,喜怒哀乐,不敢妄,此即诚意正心之事也。
一日之间,二者未尝不可交用其功,不但一日,只此俄顷间便都做得。
但《大学》必以知为首者,须是见得天下之理了然明白,此为善,此为恶,此为正,此为邪,则私意邪念自不敢,所以格物致知最为切要也。
愿陛下自今于讲论经史之际,圣意有所未谕,不妨反复诘问,须见得道理分晓然后已;
于讲论政事之际,亦与大臣反复论难,直见得可否分明然后已;
省阅章奏,亦反复考究,见得利害明白然后已。
如此方是格物,方能致知。
若只汎然说过,汎然看过,不曾著意考索,岂得便谓格物,如此安能致知」?
仰瞻圣颜,大觉和悦。
既毕,忽蒙圣训:「卿所进《大学衍义》一书,便合就今日进读」。
某谓前所进已纳禁中,今须再令讲筵所写别本,然后可读,即以未办为对。
上曰:「已在此矣」。
即见内侍捧前所进第一、第二帙在前,某即前奏曰:「臣所纂辑之书,出于愚陋之见,奚足上裨圣学?
兼初志止欲备燕閒之览,今乃仰蒙睿旨令臣进读,此千载一时之荣遇」。
再拜祗谢毕,展卷进读。
读毕,奏曰:「臣之此序成于绍定二年,所谓俟时而献者,盖待陛下亲政而后献者。
若权臣尚在,陛下未亲大政,虽欲进献,必无由彻乙夜之览。
乃今何幸,得备进读」!
命坐赐茶毕,上曰:「外路会价尚未能登,皆是监司郡守不留意」。
某对曰:「会价所以不登,固缘监司郡守不留意,然其间亦有留意者。
大率常物之情,少则贵,多则贱,自故相在时印造多了,今又边事方动,未能减印造之数,所出太多,故贱。
嘉定年间,换易新会,臣亲见本末。
其初缘都司非人,用以二旧换一新之说,人情疑惑不行。
庙堂忿之,遂用严刑峻法,犯者百姓至于徒流、估籍,官员至于追勒、贬斥,终无效验。
数年之后,朝廷厌于称提,始行其所无事,却一岁增于一岁,至庚寅辛卯年间,外方或六百文足,少亦不下五百五六十文足,以此见严刑峻法初无所益。
臣方欲具劄子乞朝廷专委版曹一二员讨论利害而推行之,大抵必须少减印造。
臣亦有小策,欲献庙堂,不敢以渎圣听。
是或有以严刑峻法为言者,切不可施行,幸陛下垂念」。
上欣然听纳。
是日进读《大学章句》毕,系初进读,合再拜叙谢,上曰:「自此望卿启迪,毋或有隐」。
赐茶毕,上曰:「虏使来议和,闻外间议论颇纷纷」。
奏曰:「臣却不闻外间议论,但自古兵交,使在其间。
纵使虏人已犯边,若有使来,犹当礼接,况未尝犯我乎?
或谓欲却而绝之,或谓宜拘留勿遣,此皆不可行,但当以礼遣之。
万一露欲和之意,切不可轻信。
盖金人昨以和误我,后来虏人又祖其故智以误金人,今日虽不可沮其善意,亦不可堕其奸谋。
边面之备,一事不可阙略,一日不可稽缓,惟陛下深留圣念」。
上又谓:「彼欲来朝见,如何」?
某问:「彼有国书否」?
上曰:「无之」。
某曰:「如无国书,何名引见?
要之只合就镇江发遣。
必不得已,都堂接见可也」。
祝删定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三、《西山文集》卷四三
乾道某年某月,以真州教授祝櫰为敕令删定官
初,金人既渝盟,孝宗皇帝锐意北讨,故相张忠献公出护诸将,战小不利,在廷臣群起讧之,上意亦疑。
侍御史王公十朋力争不能得,改吏部侍郎,不拜,出守饶州,明年又移守夔州
士论喧然,谓王公当世正人,朝廷宜以自近,奈何摈之远方!
祝公时为天府掾,则具以所闻告于殿中侍御史章服右司谏陈叔达,且曰:「二公居天子耳目地,嘿嘿无一语,如天下清议何」?
章怒,谓公阴党张、王,奏乞重加贬绌,有旨勒停。
然公与二公初未尝一觌面也,既废五年,泊然亡仕进意。
陈申公相,始复公故秩,分教仪真。
居亡何,虞雍公相,又擢寘敕局。
人谓公久扼甫伸,当深惩前事,务晦嘿为自全计。
枢密副都承旨张说签书本院事,朝论蜂起,皆归责于虞公
公又具以所闻告,且深陈前代戚里用事之祸,虞公怃然有悔色。
语浸传,大忿恨,丞相亦疑公卖己取直名,对客及之。
公不自安,求补外,弗许,再乞祠,又不许,乞致仕,又不许,遂请急省亲疾于三衢
因机撼公,坐禠两官勒停。
居数年,果败,夺节度使,窜流以死。
上益知公,命主管建昌军仙都观。
明年,赵卫公相,首白公事上前,又命起家为二千石
呜嘑!
若公者,其可谓信道笃而用志勇者与!
方平居抗论,孰不慕正直而耻佞谀,一旦身履得丧之冲,逡巡顾望,失其素守者有矣。
或虽黾勉一鸣,坐斥以去,迨其复用,则低回泯嘿,自同寒蝉者有矣。
公以区区一府僚,引大义以责宰相,忤宠臣,视追禠削夺之祸如亡有,非其取舍定于中而宠辱遗乎外,其能蹈道弗悔如是耶!
虽然,使公遇非其可,则忠而获枉名,直而取讦祸,其能自明者鲜矣,况求其能自伸者乎!
而前后两贬官,不旋踵辄复收用,迅霆激电,曾未终晷,庆云瑞日,已即盎然,此孝宗皇帝之心所以与天地同其大也。
故因论次公事,窃有感于乾道淳熙之盛云。
公字汝昭。
九江太守封国信安,由兖徙食,遂为西安人
七世祖乌,家于郡南二十里沙步村。
曾祖某,以文名成均,不幸早世。
祖某,少孤自立,急谊乐施,为乡里所称,以孝义勤俭戒诸子,曰守此四行可以立身矣。
父某,性友悌,笃于义方,赠通议大夫,公其长子也。
幼警悟不群,少长,肆力于学,登绍兴甲戌进士第,调新,藉藉有能声。
捕盗如律,当更选,辞不就,再调临安府录事参军
刘舍儿者,聚群恶少日酣饮,为狂不逊语,逻者以闻,下府属吏,法当悉坐诛。
公谓以醉饱语言杀人非盛世事,请坐其首,馀以诖误决遣。
府尹惧不敢从,公径以白御史晁公武
晁是之,亟以公语告上,诏止僇其首一人,馀皆从公请。
既坐前事斥,人有勉之进者,公曰:「仕止久速,命也,吾复奚求」?
即城南广利修篁老木间,诛茅结屋,日翻书其中。
晦庵南轩东莱先生倡道东南,公书问还往亡虚月,所讲切皆学问大原与经世切务。
既起为敕局官,旋特命改秩,人谓公且用矣,寻复坐张说斥。
故事,删定官起废为贰不为守,公之复起也,上特命知信阳军
信阳并边孤垒,地犬牙入虏境,中兴后捐租絜予,民赖以苏息。
至是版曹欲起输,公不俟对,先驰书庙堂,争其不可。
及造阙,屡诣东阁门,辄引却。
改添差湖北安抚参议官
秩满,丐閒,上独识其姓名,曰:「是久弃者,朕念之,宜与近次郡」。
遂知吉州
谏官陈贾以旧事诋公,改荆门军,辞,主管仙都观
汀州,汀俗素剽悍,有官黄三者屡杀人,不就执,至是赘聚几千人。
公曰:玩寇弗诛,何以为郡!
然官军素脆耎不足赖,则易使豪民,谕图之。
有杨彬者愿自效,因授以计画,俄生获官黄三。
公闻于朝,请诛之以警后,而命杨彬以官。
帅怒不先白己,诬公不受令,且害彬功。
朝廷知汀事本末,察帅诬,竟官彬承节郎,公赖以免。
盗既平,悉蠲下三等逋赋,出所积代其输。
潼川府路提点刑狱公事
入对,言以正心术为修身之本,别贤佞为立国之本,逐贪赃为爱民之本,上嘉纳。
至鄂,以疾请祠,改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祐观。
明年,起公提举江东常平
未拜疾浸棘,命诸子前,训以居官当先廉退,处家务崇俭约。
绍熙辛亥三月朔,终于家,年五十有九,积官朝散郎
公为人坚正有大节,遇事敢言,与人交落落不茍合,以故知公者少,媢疾者多,赖遭值圣明,屡跲辄奋。
晚年付以蜀节,盖将骎骎乡用,而疾乘之,命也夫!
公之学以《中庸》、《大学》为宗,以濂洛诸先生之言为法,居官玉雪自持终其身。
寄家浮屠氏,囊楮萧然,惟图书充牣而已。
娶赵氏,赠安人
继毛氏,封安人
三子某,今为某官,庆泽、庆流。
四女,某官折思齐、某官魏泌、又某人,其婿也。
孙某某。
某年某月,葬公于耿山之原。
某自儿时熟公名,宝庆初元,孝颖来主浦城簿,始得公弟吏部郎所为行述读之。
吏部讳禹圭,亦端直士,其言可信不诬。
孝颖属予志其墓,辞弗获,乃为之铭曰:
嶷嶷祝公,允毅且仁。
直道而行,孰识其真!
独知公者,以为当今之古人。
有崇兹山,是维其墓。
清风如存,过者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