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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国是劄子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一
臣窃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古之圣王以百姓心为心,故朝廷之所谓是非者,乃天下之公是非也。至于国是之说,其文不载于二《典》,其事不出于三代,乃孙叔敖之所以告楚庄王者也。此虽霸者之事,而后之君子亦有取焉,为其能以一是而折众非也。若夫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此孙叔敖之所不取,而楚庄王之所不用也。彼一国之事犹去其取舍之私,然后为是,况天下之事而可以私意为是乎?臣复睹初八日章惇麻制曰「参陪国是之论」,此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之词也。京与章惇初无异意,自蔡卞为执政,而京有觖望,于是与惇睽矣。自林希为执政,而京始大怒,于是与惇绝矣。睽绝之后,京岂以惇之所行尚是乎?今于麻制之文,特申国是之说,京之设辞岂特为惇而已哉?夫国是一定,不可改也;既改其事,又谓之是,传之天下,人必惑矣。昔者瑶华之事,京为废诏,今则废者复矣,京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究治之事,京亲为奏劄,请灭刘挚等家族,今则挚等皆复其官矣,京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言官常安民、董敦逸、陈次升、孙谔、邹浩皆京之所恶而陷害之者也,今则敦逸而次皆召还矣,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神考有为之初,冠绝前古,高厚如天地,光明如日月,京与弟卞谄赞王氏,过于先烈,知有安石,不知有神考,纂修《日录》,如嗣考事。今陛下亲批言章付于三省,虽未行遣,而卞之用意陛下已灼知其非矣。京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假托制书之言,含藏自便之计,以己好恶达于天下,巍巍乎蔡氏之门,国是之所从出也,敢有以为非者,则祸必及矣,此京所以申明国是之本意也。今朝廷大政无不委曲迁就,以为一京之地,而京又因朝廷制命,托辞寓意,以罔惑上下。臣在言职,安敢心知其事而口不言乎?伏望陛下以臣此言察京之行事,并示威断,以警天下。
又论蔡京劄子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
臣闻尽言招祸,古人所戒,言路之臣,岂能免此!臣伏见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当绍圣之初,与其弟卞俱在朝廷,导赞章惇,共作威福。卞则阴为谋画,惇则果断力行,且谋且行者京也。哲宗笃于继述,专于委任,事无大小,信惇不疑。卞于此时假继述之说以主私史,惇于此时因委任之笃自明己功。京则盛推安石之圣过于神考,以合其弟;又推定策之功,毁蔑宣仁,以合章惇。惇之矜伐,京为有助;卞之乖悖,京实赞之。当此之时,言官常安民屡攻其罪,京与惇、卞共怒安民,协力排陷,斥为奸党。而孙谔、董敦逸、陈次升亦因论京,相继黜逐。哲宗晚得邹浩,不由进拟,寘之言路。浩能忘身徇节,上副圣知。京又因其得罪,从而挤毁。是以七年之间,五害言者,掩朝廷之耳目,成私门之利势。言路既绝,人皆钳默,凡所施行,得以自恣,遂使当时之所行,皆为今日之所改。臣请略指四事,皆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也。蔡卞之薄神考,陛下既明其罪矣,兄弟同朝,埙篪相应,事无异议,罪岂殊科?一黜一留,人所未谕。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一也。邢恕之累宣仁,陛下既明其罪矣;宣训之语,究治之事,陛下既察其诬造,于是司马光、刘挚、梁焘等皆蒙叙复。京尝奏疏,请诛灭挚等家族。审如京言,则所以累宣仁者岂特邢恕一人而已哉?在恕则逐之,在京则留之,其可以塞邢恕不平之口,而慰宣仁在天之灵乎?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二也。章惇自明定策之功,追贬王圭;京亦谓元丰末,命京带开封府刽子携剑入内,欲斩王圭。京之门人皆谓京于此时禁制宣仁,京亦有社稷之功。今陛下雪圭之罪,还其旧官,则是以惇之贬圭为非也。在惇则非之,在京则留之,如是,则惇有词矣,圭有憾矣。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三也。章惇之初,笃信京、卞,倾心竭意随此二人,假继述之说以行其私,三人议论,如出一口。自绍圣二年十月卞为执政,于是京有觖望,而与惇暌矣。四年闰二月,林希为执政,于是京始大怨,而与惇绝矣。自今观之,京之所以与惇暌绝者,为国事乎?为己事乎?然京之所以语人者曰:「我助惇而惇不听也,我故绝之;我教卞而卞不从也,我故怒之。我与弟卞不相往来久矣,我缘国事,今与爱弟不相往来,而况于惇乎」?臣窃料京之所以欺陛下者,亦必以此言也。何以验之?卞之赴江宁也,京往饯之。期亲远行,法当赐告,而京之所以告閤门者,初以妹行为请,法不许也,遂请朝假,终不敢以弟卞为言。虽在朝假,而日至国门之外。京之动静如此,即不知陛下皆得其实乎?此明主之所宜察也。且兄弟同朝,共议国事,自无不相往还之理。假使不相往还,岂人伦之美事乎?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四也。陛下即位之初,以用贤去邪为先,而京之蒙蔽欺罔,曾无忌惮。陛下必欲留京于朝者,其故何哉?臣知陛下圣意本无适莫,而京之所以据位希进,牢不可拔者,盖以韩忠彦、曾布不能为国远虑,轻率自用,激成其势故也。京、卞同恶,天下所知,若用天下之言以合公议,则显正二人之罪,何难之有?忠彦等不务出此,而果于自用,于是托于谋帅,而出之太原。虽加以两学士之职,而实以诡计除之。想当进拟之时,必有不情之奏,用奇设策,不由诚心。二圣安得而无疑,公议亦以为未允。及京之留,布复争辨,再三之渎,无以取信,相激之势,因此而成。唐明皇欲用牛仙客为尚书,张九龄以为不可。明皇曰:「但加实封可乎」?九龄又以为不可。明皇变色曰:「事皆由卿耶」?李林甫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于尚书?九龄书生,不达大体」。由是明皇悦林甫之言,卒相仙客,而九龄由是浸疏,终见黜罢。今忠彦及布无九龄之望,而京之气燄过于仙客,因势观望,而为林甫之言者不知几何人也。陛下进贤退邪,法则尧舜,明皇之事,固不足道,然而天下皆疑陛下有大用京之意者,以京之复留故也。京之所以复留者,以忠彦等去之不以其道故也。去之不以其道,则留之者生于相激。万一京果大用,则天下治乱,自此分矣。崔群谓唐之治乱,在李林甫、张九龄进退之时。今京轻欺先帝,与卞无异,而又归过于先烈,卖祸于惇、卞,曲为自安之计,而陛下果留之也。今既可复留,后亦可以大用,天下治乱之势系于一京,崔群之言可不念耶!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祸乱之机,不可以不早辨也。陛下嗣位之初,首开言路,可谓知所先务矣。臣愚首预兹选,明知京在朝廷必为大患,而不能以时建言,万一有意外不虞之变,陛下翻然悔悟,诛责当时言事之臣,则臣虽碎首陷胸,何补于事?此臣所以愤闷而不敢默也。臣尝为卞所荐,与京无纤介之隙,所以言者,为国事耳。非特为国,亦为蔡氏也。自古不忠之臣以私害公,初因自利,终必累国。国有迍邅,私家将安归乎?卞之尊绍王氏,知有安石,岂知有神考;知有金陵,岂知有京师。绝灭史学,一似王衍;重南轻北,分裂有萌。臣之痛心默忧,非一日也。真宗景德中,北虏至澶渊,王钦若请驾幸金陵,当时若用此请,则天下分为南北久矣。赖真宗用寇准之言,所以四方混同,得至今日。天锡陛下,聪明仁勇,融会南北,去卞不疑;然而京尚未去,人实忧之。兄弟一心,皆为国害,一去一留,失政刑矣。唐会昌中,工部尚书薛元赏与其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元龟皆宰相李德裕之党。及德裕既败,贬元龟为崖州司户,元赏为忠州剌史。乃者苏轼及辙,亦兄弟也。古今故事,非不明白,何独一京,获以计免?枉朝廷之法令以徇一京,不知祖宗基业何负于蔡氏乎!且自京、卞用事以来,牢笼荐引,天下之士,处要路、得美官者不下数百人。其间才智艺能之士、可用之人诚不为少。彼皆明知京、卞负国,欲洗心自新,舍去私门,顾朝廷未有以招之耳。臣谓京在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指为蔡氏之党;若京去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为朝廷之用。所以消合朋党,广收人才,正在陛下果于去京而已。此非臣之臆说,乃神考已用之术也。熙宁之末,王安石、吕惠卿纷争以后,天下之士分为两党。神考患之,于是自安石既退、惠卿既出之后,不复用此两人,而两门之士则皆兼取而并用之也。当时天下之士,初有王党、吕党,而朋党之祸终不及于朝廷者,用此术耳。今陛下留京于朝廷,而欲收私门之士,是犹不去李昪、钱镠,而欲收江浙之士也,不亦难乎?然则消党之术,唯在去京而已。今京关通交结,其势益牢,广布腹心,共谋私计。羽翼成就,可以高飞,愚弄朝廷,有同儿戏。陛下若不早寤,渐成孤立,后虽悔之,亦无及矣。自古为人臣者,官无高下,干犯人主,未必得祸,一触权臣,则破碎必矣。或以为离间君臣,或以为买直归怨,或托以他事阴中伤之,或于已黜之后责其怨望。此古之人所不免也,臣岂敢自爱其身乎?若使臣自爱其身,则陛下不得闻京之罪矣。国家内外无事一百四十一年矣,太平之久,古所无有,甚可畏也。譬如年老之人,康宁无疾,日服温暖,犹恐气衰,至于保养阴邪,必成心腹之患。京在朝廷,何以异此?伏望陛下慎保祖宗之业,独持威福之柄,断自宸衷,果于去恶,天下幸甚(《皇朝文鉴》卷六二。又见罗从彦《豫章文集》卷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原注,《宋朝事实》卷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五。)。
赠别蓬莱簿林希孟子醇 宋 · 晁说之
押词韵第四部
吾友陈无己,文会班生庐。
是时与林侯,有若同队鱼。
相见元无约,相别讵有谟。
那知数岁后,聚首如当初。
眷言二三子,今来安稳无。
意气充眉宇,比昔姣且都。
乃见松与柏,不似柳与蒲。
怜我守枯禅,谈笑使甘腴。
何如(四库本作期)又为别,泪下青霜俱。
男儿志四海,不辱黄金躯。
试看习主簿,穷悴能著书。
论林希第一章 北宋 · 蔡蹈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七
臣尝读书,在昔文王聪明齐圣,大小之臣咸怀忠良,其侍御仆从罔非正人。然则古之明王,于侍御仆从不敢用不忠不良邪僻之人,况左右大臣参订国论、典司机密者乎!臣伏见林希天资倾险,诡躁褊急,竞利争进,无大臣体。顷在先帝擢置文馆,养之有渐,非不见用;及选使高丽,辄敢托故不行,先帝命黜监杭州楼店务。后虽稍迁,才得为郎而已。然希事王圭最为亲密,圭前后荐论,凡累数十。先帝知其奸邪,终不信用。先帝弃天下未久,党附韩缜,浸有超擢。缜出,复事吕大防、苏辙、及交通梁焘。焘亦倾心结纳,尝引希及弟旦以自代。数年之閒,虽尝以言者斥外,而汲汲干进,常不自安。其知润州日,因藉河渠事献书大防,寻除天章阁待制。由此巧计得行,遂跻显要,以至今日。若非希能以邪心异意求合大防、辙等,何以致此?臣又按,希性多猜忌,善人吉士非出其门,则谗毁万方,卒以中伤。若其昆弟子侄,皆缘要职,坐布京师,其迹甚明。臣又尝闻希知杭州日,承苏轼之后,轼所为政,一无善状。希尊奉赞咏,见于文墨,题其所筑西湖堤曰苏公堤,刊石于亭,揭示州人,无不知者。盖天下之人皆曰,陛下诚能继先帝之志者也。希终先帝世,不见异擢,故尝自为其弟旦墓铭,谓旦坐论李定事,经十五年閒无敢道吾家姓名者,观其言觖望可知。今陛下进之右府,实主机密。边陲多事,议论不一,必得端亮一节、计安宗社之人审处成计,庶几有助。若希者辞难择事,昔犹不为先帝用,今肯任陛下事乎?此陛下继志之善有所未尽。臣待罪言责,不敢循默,欲望圣慈罢希机政,特赐显黜,慰塞群言,天下幸甚。
论林希第二章 北宋 · 蔡蹈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七
臣今月二十五日具奏林希倾邪,诡躁褊急,竞利争进,无大臣体等事,乞特赐黜罢,至今未蒙施行。臣窃见希自小官以至显要,无非阿附权贵,以为梯媒。既以恩出其门,遂亡朝廷公论。王圭之恶,属者士大夫口语籍籍,皆谓削夺后时,独希游谈要路,欲以盖藏。背公营私,阴灭大义。为臣如此,顾虽下僚小吏,不可一朝居也,况左右大臣乎!且希以圭能累数十荐,力为拔引,至吏部尚书、翰林学士,天地之造,父母之德,岂复有大于此者乎?由此见希亡爱君报国之心明矣。希之奸邪,其状不一,独盖藏王圭,尤害朝廷大义。其它交通梁焘,举希自代,及吕大防、苏辙引为天章阁待制,其为奸党,亦甚著明。盖朝廷二三年间,诛斥元祐群奸,自谓几尽,乃不知希实馀党,而反在天子左右。此天下士大夫议论所以喧腾而未息也。臣愚欲望陛下断自圣意,检会前疏,早赐施行。
论林希第三章 北宋 · 蔡蹈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七
臣窃以祖宗以来,执政大臣致台谏官上章论列者,即日私家待罪,俯伏忧惧。如此者,所以严朝廷风宪之体,存人臣进退之义也。臣近者再具奏论林希奸邪等事,虽未蒙施行,而希身为大臣,亦合恐惧忧畏,家居俟命,而乃安然造朝,气焰自若,倨傲无耻,士论不平。若非挟党怙奸,孰敢轻视陛下风宪之司若此其甚?欺天慢上,近代罕闻。臣昨又闻希之纤巧,以寻常客语,缔造事端,上惑宸聪,阴中言路。原其措意,自以邪恶播闻,虑有弹击,计穷势迫,知不可奈何,而先为衅隙,障塞人言,庶几偷安,以固宠禄。希之险薄,于此洞见表里,而尚欲巧为盖覆,无耻可知。恭惟陛下至诚求治,进贤退奸,虽远在千里之外,朝闻而夕行,惟恐后时。至于希为倾邪,近在陛下左右,而臣数露章疏,今已踰旬,未闻睿旨施行,中外疑惑。臣愚伏望发自圣断,详希罪状,速赐罢黜,然后逐臣,以戒击奸后时,广置言职,少慰天下公论。
论林希第四章 北宋 · 蔡蹈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七
伏睹敕命罢林希同知枢密院事、依前官知亳州,有以见陛下赏善罚恶,大公至信,虽左右之臣,不敢以私,此陛下继天绍祖之盛德也。然臣愚窃以林希奸邪,陛下所素闻,先帝所深知。臣等区区效死言路,不顾人微,屡上章疏,皆有据案,付外施行。今者窃读告词,止以「私积怨憎,密较口语,回互轻重,志在中伤」为罪,而它无一言及希奸邪。士大夫议论喧然,殊未厌慰,今不昭示众听,使天下知希不专以口语被黜,则希之它日复进,有以藉口者矣。如此,而欲戒官邪,不可得也。臣愚欲望睿慈省察,断自圣意,少加诛责,天下幸甚。
乞除林希一外任差遣奏 宋 · 王觌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七
窃闻起居郎林希召试中书舍人。希虽薄有文艺,素号憸巧。当王圭用事之际,希谄奉之,无所不至,与其不肖子弟日相亲昵。及韩缜作相,希复为其鹰犬。今中书侍郎张璪倾邪著闻,士人之稍自重者莫不耻游其门。而希与之深相交结,不畏讥议,何可使代言禁掖,入侍近班?兼闻希已有章乞免召试,伏望圣慈指挥,除希一外任差遣。所重朝廷名器不滥,邪正有别。
〔贴黄〕林希亲弟旦见为殿中侍御史,与臣同在言路。臣不敢以旦之故隐其兄之恶,以负陛下言责,惟圣慈详酌。
乞罢张璪执政重权奏 宋 · 王觌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七
张璪久知公议不容,自春夏以来,宣言于搢绅欲求退。至秋初,即云俟过明堂大礼。今已过大礼,不闻其请,复入中书视事,扬扬自若,贪恋荣利,曾无愧耻。若更以林希为舍人,二奸相济,为害益深。伏望圣慈出希外任,以剪巨蠹之爪牙,罢璪重权,以绝朋党之根本。此天下之幸也。
乞重行黜责林希奏 宋 · 陈祐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二、《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一六、《续资治通鉴》卷八六
林希为中书舍人,草吕大防等责词,以司马光变法之初,指名老奸,略无忌惮。苏辙试贤良,而希言辙对策之时已有异志。至于文及甫造为刘挚甘心快意之事,亦希有以启之。陛下灼知奸党,明正典刑,而罪大责轻,人望不厌。况秘殿清职,近臣之优选;维扬会府,非待有罪之地。伏望圣明察希用心最为犯义,重行黜责,投之閒散,以申公宪。
劾林希疏 宋 · 陈祐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二、《宋史》卷三四六《陈祐传》
林希绍圣初掌书命,草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等制,皆务求合章惇之意。陛下顷用臣言褫其职,自大名移扬州,而希谢表具言皆出于先朝。大抵奸人诋毁善类,事成则摅己所愤,事败则归过于君。至如过失未形而训辞先具,安得为责人之实?历辨诋诬而上侵圣烈,安得为臣子之谊?不一二年,致位枢近,而希尚敢忿躁不平,谢章慢上不敬。此而可忍,孰可不忍!
弹劾林希奏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六
希纤巧倾险,天下共知。顷事先帝,遣使高丽,临事辞难,尝坐谴责。其后止缘王圭主张,再历文馆。先帝前后累有德音,谓为奸邪,播在群听,在先朝止于礼部郎官而已。宣仁圣烈皇后垂帘,王圭既死,韩缜首在相位,希与弟旦遂附韩缜,擢荐希为左司郎中、起居舍人,旦为工部考工郎官。已而梁焘恣横,兄弟阴相附会,期年之间,焘凡再荐旦、希以自代,皆有显据,可以考质。及至李清臣当国,初除宝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章惇既至,未行,复留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坐阶柄任。考希本末,凡所党附皆阴邪之臣,其迹甚明,惟稍见抑于先帝之时,与元祐二三年间,其馀无所不利,则其巧可见。加之引用亲党,内外姻戚,遍列朝路,鲜有遗者。其意乃欲遂擅朝廷,以为私计。中外有识,无不知其为真小人。而善谀用事大臣,事之如奴,所欲靡不如意,其势炎炎,不可容长。臣恐终不利于国家,伏望圣慈出独断,即赐黜罢。
林希与执政等相结诬臣奏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六
臣除早来已曾面奏,臣乃陛下所擢,以为御史中丞,寄之耳目;而林希乃宰相章惇所荐,阶缘以至,引执政倚为腹心。希与苏駉系正亲家,駉之兄诒乃希之亲婿,駉又因希荐于章惇,用为国子监丞。希方引駉闲时与臣两人相对,旁无證佐,又无文字照据,口语欲以诬臣有意移易大臣。移易大臣,乃出陛下独断,虽宰臣所不敢与必,待询访而后敢言,岂臣力能及?有理甚明。然恐希与駉相结,欲以此诬臣,既已付之吏议,而章惇身为上相,与林希为党群,臣畏之如虎。窃恐所差官观望,或凭无證不实之辞,抑臣依从,其为利害不细。今臣为陛下耳目,希为章惇腹心,天下无不知者。臣不为希所诬,臣留而希去,则权归人主;希能诬臣,希留而臣去,则权归宰相。安危祸福之机,在此一举,欲望陛下深察近臣中非章惇等党者,令考实其事。臣与駉言各无證佐文据,所可凭者有理与无理尔。臣将来若蒙取问,逐次应报讫,须具实封奏知,欲望圣慈详酌。若臣言无理,不逃圣鉴,臣即甘俟诛贬;若臣言有理,惟望睿慈主张,则臣庶免为文吏之所锻鍊,用事大臣之所倾挤。此事乃直上系国体,非止臣蕞尔一身而已,伏望明主留神幸察。
乞行弹击林希章疏奏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六
臣已弹击林希,窃恐大臣阴为朋党,欲望圣聪以希有诬臣之言,欲不行臣所奏章疏。缘臣欲击林希,非止今日;其所论希罪恶,并曾先事奏闻,非谓林希见诬,方行弹治。兼臣十九日已前,并不知希尝有诬罔也。原希敢结亲党,以无證缪悠之常谈,厚诬天子耳目之官,欲以塞臣之言,使不得发,此希之奸谋本情也。大臣党希者,从而欲实其事,则其助之之意已可见矣。今欲遂如其请,收臣章疏不行,即是林希之奸谋果伸,大臣党助之意果行,而天子之耳目废,朝廷之纪纲坏矣。况臣论希罪恶,与今来希所诬臣之语,并不相干。窃计其馀台谏官亦有章疏击希,其言自合先次施行,然后别治口语,两不相妨。伏望陛下特奋威断,早赐指挥。
〔贴黄〕臣恐大臣或以台谏为有党,欲废其言,如此,是大臣为党也。令两下皆可相指以为党,即乞圣意察其孰是孰非,孰邪孰正,孰公孰私。其理是,其迹正,而其心归于向公者,即不党;其理非,其迹邪,而其心归于营私者,乃为党。以此观之,不知台谏为党邪?大臣为党邪?必不逃圣鉴矣。
乞令根治所疾速结绝并早赐施行弹劾林希章疏奏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七
臣昨蒙恩除御史中丞,臣自知此官若不上负陛下寄委,则必下犯专权结党大臣之怒,所以臣尝面辞,至于再三(时未有除命,前因对,先蒙宣谕除目,所以面辞。)。仰蒙圣训宣谕(时蒙宣谕以「朕必主张」也。),不敢固辞,遂勉就职,孤立一意,惟知事君而已。故不量其孱弱,欲为圣朝一清奸党。而弹林希章疏才上,已为希妄造平日对客常谈,欲以因说命数亿度之言,诬为差除事实之语,是非之理,灿然可见,中外传播,共知希之矫诬。而宰臣章惇阴主林希,助其声势。臣非有罪隔朝参之人,但以既蒙根治所牒讯,不可身为御史中丞,安坐台中,腼颜应答,恐亏国体,故权引疾居家。而希乃妄造事端之人,又已有台谏官章疏弹击,而外挟章惇等奥助,上欲欺罔圣明,下以镇厌人情,公然造朝,殊无忌惮,朝列骇笑。而臣日因根治所牒讯,沮辱不少。苏駉与臣供析大意略同,已节次具解析,一一奏知。而数月已前对客閒谈,窃不经意,有大旨已同,其馀皆是小节。两下供析,并是逐旋省记,初无文簿笔记,何由字字合同?若必求字字符同,则不免傅会,却非实情。欲望圣慈念臣效忠有素,今来所治语言,又已见得别无情意,乃为林希不忠诬欺之人所见困辱,而又俗吏之所顿挫,诚宜在所矜怜。兼臣职为御史中丞,又出于陛下之所亲擢,今为林希合宰相、大臣为党,共见挤陷,则惟特望圣慈主张而已。欲望特降睿旨付根治所,若大意已同,止于小节不圆,即令疾速结绝。所有臣弹林希罪恶,与今来所治事全不相干,亦望早赐施行。如臣言无理,亦乞便行罢黜。
〔贴黄〕林希日日造朝,盖要与其朋党相见,合为奸谋,上惑圣听,下胁人情。若更稽留,必有奇巧,非臣一身绵力所当。今来治希事,只乞以希第一次文字为据,后来若别入文字,即出于章惇等众人为谋翻覆之辞,不足为凭。希实倾险小人,前后党附不忠之迹,当已不逃圣鉴,知臣言为不诬矣。
〔又贴黄〕臣今为御史中丞,欲为朝廷破私党。而宰相、大臣合为私党,欲倾天子执法近臣,其事乃上系国家安危,非独臣之私计也。伏望圣慈,详赐披览。
论林希章惇归罪苏駉奏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七
原希妄造事端,本要先陷天子耳目近臣,虚妄既露,则必将归罪苏駉。如此,即希谋效,臣受其祸;希谋不效,则苏駉当其罪。希果如此侮慢朝廷,即良由朋党众盛所致。臣闻苏駉初追赴都堂取状,当是之时,駉亦未知事因如何,别无向背,仍闻章惇尝厉声色面谕以圣旨,则駉所供状安得不实?若駉后来到根治所供析,前后不同,则罪乃在駉;即与都堂所供状无异,则希虚妄之罪,复何所逃?昨苏駉所供若与希同,而臣却称駉诬臣,臣未必无理也。然不知用事大臣肯听臣言罪駉否?《书》曰: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今两人既同,而其理又在不疑,则希尚何辞?伏望圣慈特垂照察。
〔贴黄〕今若朝廷听希罪苏駉,则他日章惇、林希意欲陷害者,即便诬告引一好进小人为證,符同则为福,不同则为祸,劫以利害,谁敢不从?如此,则但其所恶者皆可逐去,臣恐惇威遂成,无所为而不可,非圣朝之福,亦恐为惇之祸也。此事尤当深留圣念。
〔贴黄〕臣前已陈章惇力与圣主争权,希去则权归陛下,希留则权归宰相,此非臣激发之辞,事理灼然如此。乞检臣近疏,更赐披览。
申实录院状(建中靖国元年八月)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一八
恕为御史中丞,为章惇所挤,与同知枢密院事林希皆以本官罢职,恕遂出知汝州。数月,移知南京。时哲宗亦徐知希与恕俱罢,希有罪名,而恕无明白罪名,惇恐恕复用,即检寻出恕元祐初因罢中书舍人、责知陶州日,曾于帘箔有疏自辩。然□中固未尝听,责命遂下。其后再责永州监当,首尾九年,皆在谪籍,并因国事,即不缘私,而惇悉置不论。到元符元年冬,乃取下三年前章疏,抉摘疑似,上欺哲宗圣听,降恕三官,责知南安军。章疏中止于自序扬历本末,未尝干及朝政,乃具述神宗皇帝追惟遇臣畴昔之言,察臣本末,记其姓名,乃复召还馆阁。又云至于神宗皇帝末年,能察知臣以为忠信,遂除尚书省官。则于责词中并削去不言,特著其熙宁初忤旨罢馆职之言,以巧相诋诬。恕时以帘箔未相知,恐以为前此尝违道干进,故云及臣除尚书职方员外时,司马光亦除资政殿学士,其月日可考也。惇即见诋云「自谓与司马光同被收擢」。又恕时有故与韩维相连,所以云韩维素有名德,及与司马光、吕公著为一等,即见诋云「指权臣为名德」。此皆见于训词之言,足为显据。而去年六月间,惇尚当国,责恕均州分司,反以司马光、吕公著追贬海外之日,由恕所挤。公著之贬海外,责词具在,罪名可见,与司马光所坐口语,并无分毫干涉。惇之贬光,已是厚诬,至同贬公著海外,当时之人尤知其无名。然则公著与恕累不相干,事理灼然。至贬光海外,则缘光在元丰八年春与范祖禹曾说今上皇帝已嗣位,然娄后事犹可虑。祖禹先到京师,恕因与祖禹閒言哲宗方十岁,比至还政,须更十年,中间事亦有可虑。祖禹即道光之言。时司马光尚未起,不能深知宣仁之用心,故有此言,然其于哲宗之意则忠也。祖禹与光深相知,所以与恕说者,正以光为善意,非恶也。恕曾说与蔡确、章惇,亦以光言为忧国爱君之意尔。当是时,朝廷方向用光,欲以为相。又帘箔在上,光言于帘中,乃有形迹,恕特密与确等说,则岂以光意为不善,有陷光之意哉?及至绍圣间,章惇疑恕,恐其不为己用,每以光、公著为言,欲见把持,至云恕是吕公著上客,又云恕昔时常托司马光在手掌里。凡绍圣间侍从臣僚,无不闻知。则惇方贬光、公著之日,岂容恕知其谋也?因叶祖洽论王圭事,林希本出圭门下,又是亲戚,惇既与希为党,以希之故,阴欲庇圭,而祖洽论圭事乃引光、公著与圭为比,谓光、公著已贬节度副使,则圭岂可置而不行?时王圭之贬,因祖洽屡有章疏。至光、公著则已贬节度副使,其后并无人言,又别无事因,特因祖洽之言所激,遂同日与圭皆贬。则惇岂尝见问,恕亦何尝闻知?但既贬光、公著后,恕徐闻惇于哲宗前以光言娄后事犹可虑,乃以为幸其如此。兼观光责词,谓其「实藏祸心」,则其旨可知也。至吕公著责词,则与责节副词大节皆相表里,其后别无罪名。然不知惇当日因何与光并责也。但既贬光,知其别无事因,即于贬光之日,旋画旨下编类所,应事干臣僚并仰本所直行取会,仍备坐,若有隐匿增减漏泄,并科除名之罪。贬光后五十二日,编类所方行牒来,止于取会司马光语言而已,与吕公著了无相干也。恕即回牒,具坐元丰八年夏范祖禹与恕说,曾与司马光同在洛河官船中,说及先皇帝已嗣位,然娄后事犹可虑。恕寻曾说与左仆射章惇,及故左仆射蔡确,委是诣实。回牒今在编类所案卷中,可以检照。恕止云光言犹可虑,则是忧虑恐有此事,如何惇以「可虑」之言,乃反指为「祸心」也?兼当年二月初责光为节度副使时,责词中已有「潜怀脾睨之邪计,欲快倾摇之二心」此两句,固已指光「犹可虑」之言,以为「邪计」、「二心」,但其言不甚别白尔。至贬光海外之日,则云:「乃与凶党,实藏祸心。至引宣训衰乱不道之谋,借喻宝慈圣烈非意之事。兴言及此,积虑谓何」。止是更注解「邪计」、「二心」之词而已。即知惇再贬光、公著,有激而然也。其下「积虑」二字,乃惇狡狯,欲该载光言「虑」字在其间尔。然光所谓「犹可虑」者,直是忧恐之言,固无幸愿之意,与惇所谓「虑」者,文义语脉,理自不同。惇虽彊欲牵合,不免益见其撰造也。若惇以光言为明有恶意,则当日责辞,何不实载光「可虑」之言以为有幸灾之意?如此即是著光本语,惇知果尔,则不足以诳惑,天下人必有词。故匿光本语,饰以己意。然则诬陷光者,特出于惇,事理甚明。恕牒又云寻说与惇及蔡确,则显见非绍圣后语惇也。其言出于范祖禹,祖禹与光至相厚固,非谈光之恶;恕传祖禹之言,固非陷光之意。今圣明方辨光、公著之冤,而惇实陷光,不自执咎,乃反嫁祸于恕,与前责恕南安辞云「自谓与司马光同被收擢」、「指权臣为名德」者,前后盖不类也。况惇将责光之日,恕若与惇符同,则惇必先令恕供析,然后行遣。岂有先贬光海外,后行取会之理?盖惇知恕与己不同,若先来取会,即恐恕或有隐匿,或为光解释,即却难以撰造。所以惇先用己意,织成光罪。既贬光后,更画圣意,以除名之罪见胁,方来取会。而恕所答牒辞如前,则不肯傅会章惇,符同责词,灼然可见。兼责光海外后半年,恕方除御史中丞,时林希与惇相为表里,谓恕为公著党人,欲以此相胁持。恕恐此言必达哲宗之听,遂曾因事奏陈云:「惇尝以臣为素与司马光、吕公著厚,欲以此制臣」。先时,惇尝云:「贤常托司马光在手掌里」。臣答惇云:「光素有贤名,方元丰以前,天下之人孰不称其贤者,固不能逆知光后日为相,改更太过也。至于神宗皇帝末年,亦尝特进光资政殿学士,然则神宗岂不贤光哉」?惇他日又面折臣云:「贤是吕公著上客」。臣答以:「臣为吕公著上客,固不可欺相公。但当元祐间,恕与吕公著进退祸福自不同。方吕在元祐间进时,恕却退;方吕为帘省所知得福之日,恕掇帘箔之怒,乃得祸。这个却不同」。则云:「若不凭他,即却须厮随著过岭去也」。恕既具为哲宗道此二事,且云恐惇今日以此持臣,欲其顺己,臣自顾昔者实曾称道光、公著,然臣本公言,非有私也。臣欲为惇所持,则御史台可废矣。哲宗面谕云:「卿既与他进退不同,不妨莫信」。所谓「莫信」者,令莫信惇也。使恕果先傅会惇,證明光罪,贬光海外,则惇、希宁复以此更见胁持,但乞照验恕责南宫告辞,犹云「自谓与司马光同被收擢」、「指权臣为名德」,则知方恕为御史中丞日,惇以恕与光等素厚,见诋可知矣。程颐贬涪州,亦是林希与章惇以为恕素师事颐,故遂于哲宗前陷成颐罪。未从贬颐,乃于执政大臣聚会处见诋云:「师既如此,为弟子者当如何」?恕寻闻其说,亦曾对哲宗皇帝开陈云:「程颐之贬,臣不知以何罪?臣于颐昔者实以师友之间处之,但自元丰三年颐曾到京师,与之相见后,至今二十年,不曾相会。元祐间,与颐又不同进退」。然则惇虽罪颐,焉能中臣?但惇缘希故挟情用刑,则天下安得心服?理当奏知。哲宗云:「会得希之见诋先朝大臣,皆闻其言」。则恕对哲宗面辨其事,可知希为惇谋,犹欲以程颐见中,则其于司马光、吕公著,又可知也。今来实录,当具载光、公著之贬,则罪光本末,宜得其实。乞赐照会。
丰清敏公遗事 宋 · 李朴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丰清敏公遗事
公讳稷,字相之,明州鄞县人。登嘉祐四年进士第。公始弱冠,以进士求乡荐,主司以《丈夫不屈威武》为赋题,试出,同舍生各诵所程文,自矜扬以为得意。公在下座,独默然。人或易之,强公举似,公徐诵之,众闻小赋,已愧折。至「使秦完璧,高风独揖于相如;阨虏持旄,壮节自全于苏武」,满座大惊。众乃谢曰:「君魁荐必矣」。彻棘果首冠。始仕,主蒙城簿书。时宋莒公镇亳,闻公名,屡以问郡寮,众勉公献书求知,公终不从。莒公益器重公,亟召置之郡学,俾讲授诸生,欲荐之朝,乞召为直讲官。会莒公薨,遂寝。为襄州谷城令。县居汉上,号剧邑,富赀豪族聚居,前令鲜能以苞苴自洁,公独以善政公平称。曾子固、韩持国相继守襄,皆深奇公,与为笔研友,不以诸吏待之。时兵部侍郎叶康直宰光化,亦有能名,襄阳人歌之曰:「叶光化,丰谷城,清如水,直如衡」。持国尝曰:「丰、叶二令,他日必皆清近」。丁太夫人忧,居丧自毁,几不能胜杖而后起,疏食彻味。逮禫除,始复常,安厚卿安抚河北、京东,辟为属官。同列往往务矜肆,过饬舆马,凌忽州县。公独不为表襮,每单骑挟以一卒,所至躬见父老,延问疾苦,接官吏尽礼,人皆叹服。厚卿于是益叹重之,使高丽,因以为书状官。涉海大风折樯,舟几覆,众惶遽莫知所为,惟公神色怡然,厚卿握公手曰:「有诸内者必形诸外,于君见之矣,君未易量也」。在选调几二纪,不求荐章,人鲜知者。自高丽还,厚卿与副使陈子雍睦言诸朝,乃改著作佐郎。改秩,选知封邱。县为畿邑,若素权要请托,公亦不峻拒,第直其情,取平于法,终不以人为重轻,人亦不敢干以私,民吏畏爱之。会御史中丞李资深定荐公可为台官,召对敷奏称旨,神宗嘉之。且问公曰:「卿尝往高丽,海中风波,何以不畏」?公对曰:「巨浸连天,风涛乃其常,然商舶往来尚络绎,况仗朝廷威灵,岂复有畏」?上又问:「闻卿知佛教,其理如何」?对曰:「佛者觉也,觉则无所不了。如陛下天纵生知,故能灼见天下之务,其理正如此」。上笑曰:「卿言是」。乃曰:「大臣荐卿清修俭直,宜为御史,卿退,即有除命」。翌日拜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王安礼自润州召知制诰,公言安礼守润,所为不法,及饮宴刁约家,因诱其二婢,辱之淫邪,不可侍从。章累上,不报。已而安礼遂迁翰林学士,公复言:「安礼罪当谴逐,陛下置而不问。今又躐等超擢,实内结近习,不知悛畏。臣言如不用,愿黜臣以励风宪」。章复上,上命宰相王文恭公宣谕公曰:「安礼事诚闻有之,然朕以其兄安石有功朝廷,今闲居江宁,昨遣其弟安上为江东监司,使照恤之,乃与孙圭争论,停废在家。今若行遣安礼,恐无人照管安石,朕当戒约之,如不悛改,当如卿所奏」。祀神州地祇,公为监祭,言献官贺某昏耄跛倚,非尽敬意。且某除守华州,观其老甚,必不能当承宣之寄,愿令归老。某以宫祠罢。王文恭公子仲煜以奸污为有司所劾,公言:「王圭备位元宰,不能肃正闺门,使其子所为若是,何以纠正百官?宜从罢免」。章惇参知政事,御史朱服言其与周之道请托事,诏公劾实。公分别是非,论列曲直,不为子厚地,惇坐出知陈州。知秀州吴安世以贿滥得罪,公言:「本路监司叶羲叟、孙昌龄、胡宗师、朱明之等尝论荐安世再任,盖安世宰相吴充之侄,羲叟等意怀阿附,以污为清,以偏为平,何啻指盗蹠为伯夷,乞并按其罪」。公为御史三年,弹劾不避权要。神宗尝谓谏官舒亶曰:「丰稷论事最诚实」。公益感励,执政忌之。会高选馆职,遂徙公著作佐郎。在馆逾年,迁吏部员外郎。时王安礼方为右丞,公尝搏击之,引嫌自列,诏不许,章三上乃罢新命,提点利州路刑狱。公在利路,会军贼王冲劫略商、虢、金、洋间,有旨陕西与利路、京西提刑督捕盗官擒捉,久未获,诏促限愈急。公躬率巡尉扼截险要,至踰时不归廨舍。冲与其党欲度汉中,而公以兵阻隘,卒不得西,遂为险军所擒。哲宗即位,徙成都府路提点刑狱。西蜀繁富,风俗华侈,摸石、药市等会,士女骈集,竞为奢僭,帅守、监司往往勉徇其俗,谓不如是,必召乱。公至,适冲元为帅,章质夫、孙亚夫皆为漕,俱以简俭称。一时会遇,镫火萧然,蜀人叹服,其俗顿革,争写为图画,以为宴集奢侈之戒。按刑两路,于刑谳尤尽心,所平反几百馀人,察视属吏,清浊必辨。召为工部员外郎,未踰月,用中丞胡简修公宗愈、侍御史王明叟觌荐,复为殿中侍御史。苏子由当制,有曰:「有德者必有言尔」。顷为御史,直谅不私,人以为公论。公疏言:「陛下明足以烛万事之统,而不可用其明;智足以应变曲当,而不可用其智。顺考古道,二帝所以圣;仪式刑文王之典,成王所以贤。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此古今之大患,帝王之深戒也。愿陛下以《洪范》为元龟,祖训为宝鉴。一动于深宫之中,思所以为则于四海之内;一言于细旃之上,思所以为法于千载之下。则教化自行,习俗自美。中国既安,四夷诚服矣」。夏国主秉常死,诏遣起居郎刘仲冯奉世为册使,立其子乾顺。会宣仁垂帘,坤成节上寿,而乾顺违故事,不遣使者。仲冯遂出境。公劾仲冯,且言:「昔元昊嗣立,杨告为旌节使。元昊初设席,自尊大,告迁坐,就宾位以抗之,终不少屈。后郭劝为起复使,所遗百万悉拒不受。逮庆历中,内款自新。及谅祚立,朝廷遣册命,而夏人方围庆阳。知延州程琳止诏使于鄜州,曰:『夷狄贪,此可缓庆阳之难矣』。乃具礼币赐予之数移报之,果喜而迎册使,且解围而去。今诞圣之节,万方来贺,乾顺辄失臣礼,奉世徒利其赂遗,不顾国家大体,擅入其国,宜按其罪」。章数上,未报。会公迁右司谏,表辞,因言「两对清光之下,具弹册使之非」云云,而仲冯遂以赎。论荆王、扬王当元祐初,尊宠莫与比隆,尝令成都府路走马承受造锦地衣。公以白中宪,请率台谏言之,中宪狐疑未决。公即独奏劾,以谓二圣节俭朴素,欲以化天下,而近属奢侈僭靡至如此,官吏辄奉承,宜纠正其罪以示人。奏对敷陈不已,在廷皆悚息。及出殿门,监察御史赵屼时与公同进对,退谓公曰:「闻君言,使某汗流浃背」。给事中赵君锡曰:「谏官如是,天下何患不太平」!不数日,改国子司业。迁司业,一日荐京西三学官:颍州教授陈师道、颍昌教授邹浩、蔡州教授晁说之,无不称伏。吕申公时为相,公往谢申公,申公素寡言语,谓公曰:「惟寡欲可与言道」。居典胄三岁不迁。会右史阙,执政进拟,皆未允,诏以公为起居舍人,中外大惬。哲宗御迩英,讲罢,以御书遍赐讲读官,因赐左右史,特书杜甫《登善福寺阁》诗以赐公。中书舍人郑雍使契丹,命公摄其职。数月,丝纶所播,天下传诵,以为得西汉体。御史中丞赵君锡等疏言:「近日制词,惟丰稷有古体」。公为右史踰半岁,将以次迁西掖,会王安礼守成都,以奢纵被谪,执政有不悦和甫者,以公为御史时尝亟弹之,乃候公入直降制。公务大体,薄其罪。当路不喜,谗谓公昔尝言安礼,今反顾望,罢为太常少卿。公力辞,乞补外,章六上,顿起谓公曰:「盍受命?士将以好名议公」。公曰:「士顾所行当否,不当避名」。会赵君锡等疏闻,当路亦悔之。公为少常两月,执政悔用公不尽其材,乃迁公为国子祭酒。时士久以浮靡虚诞相高,自公为司业,诱诲斥黜必当其实,所奖与者若马涓、张庭坚之徒,已服众望。顷之二人联中甲科,士益以公为知人。洎长学省,庠序之士踰三千,莫不望风慕向。国子监西门稍僻,间有潜出者,皆由于此。前是长贰杜关以防,犹不能止。及公命辟门,撤去诇伺,而士莫敢出。吕丞相大防闻之,叹曰:「士可以德服,不可以法制,如丰相之可谓以德服人也」。元祐六年冬,享庙礼毕,诏用近臣言,回驾视学,奠谒先圣,因命公讲《尚书·无逸》。讲毕致谢,上宣答:「卿问学该博,多所发挥」。面赐三品服。翌日,诏兼侍讲,儒者荣之。权刑部侍郎。公素以儒学闻,法吏颇易之。及掌邦禁,执丹笔,细大必尽其情,而靡不当于律,以舞文自任者大畏之。方春苦寒雪,公疏言:「厥罚异常。自二圣临御,朝廷清明,未尝私一喜怒以进退大臣,未尝偏一爱憎以荣辱多士。无烦徭暴政,淫刑滥罚,虽尧舜用心无以尚兹,何嘉祥未臻而沴气斯见邪?岂应天之实未充,事天之礼未备,畏天之诚未至欤?岂宫掖之臣有关预政事,如天圣中任罗崇勋、江德明等访外事,以致中外有危疑之心乎?岂同治平初有任守忠诡谋离间两宫,而史昭锡、王士安之徒肆奸恶以骇众听乎?天道聪明,苟无其事,变不虚生。若不畏惧,有以消复,而轻怠简诬,则凶变必至。愿陛下开广圣德,祗畏天心,延问名臣,思求其故,总正万事,保合太和。任贤责成而不受浸润之谮,惠民以实而不尚姑息之政,言如春阳之温而不暴,动如祥风之扇而不急。六宫和于内,百官和于朝,万民和于下,则天地之和应,而灾沴消矣」。馆伴契丹,遂为正旦国信使。虏中接伴,刘霄六符之孙。盖在其国以名臣称,见公深加叹服。时宣仁称制,两宫偕遣使,同行者四人。尝馆舍坐久,焚香,霄起曰:「此香特为公设也」。虏中故事,使者有射弓之宴。公素未尝持弧矢,及当宴,引弓一发中的,虏人相顾叹服。副使郝某退谓公曰:「某世辕门,非不习此,今日见公中的,实非素揣」。公谢曰:「此朝廷威灵使然也」。哲宗亲政,诏外任内侍乐士宣等入内寄资供职,公言:「陛下初听万机,宜登进忠良,以辅圣德。今未闻有所拔擢,而首召士宣等,伤美德于天下,臣窃惜之。望留神大禹戒舜之言,若稽仁祖听治之意,令士宣等各归本任。仲虺称汤曰:『改过不吝』,故能圣钦日跻,为百世之盛王。惟陛下裁择」。在刑部几再岁。故事:权侍郎二周岁,迁待制。公累章乞补外官,上不从,至十馀上。执政谓公:「胡不少留以应格选」?公但逊谢,而乞外愈力。遂以集贤知颍州。自颍而知江宁府,过阙入觐,擢龙图待制、知广州。陛辞,上宣谕云:「已除卿吏部侍郎,出自朕意,不许辞免」。诏以待制守侍郎,公辞曰:「朝廷昨除臣广东,加以兹职。今既改新命,义不当兼」。诏不许,章三上,从之。优诏褒答,其辞甚宠。执政方力排垂帘事,缙绅贬斥者数十人,公亦在睚眦间。而公中立不倚,每正色论议不少徇从,当路亦不悦。公复丐外,上深惜其去,而公恳求不可夺,乃以待制留守西都。西洛居守皆贵近,大抵务简略民事,公独尽心焉。太师文潞公尝曰:「吾阅洛守多矣,未有如公能留心小民利病者也」。且曰:「公所为甚似赵阅道与李及」。自洛徙郓,未至,复守洛。已而改帅真定。时执政起边衅,上方议进取,公谢章有曰:「偃兵护塞,敢忘师帅之能;生事邀功,终非朝廷之利」。执政见之,大不说。会都钤辖张某素以苛暴虐士卒,众积憾,谋因大阅教阵射杀之。前一日,公廉知其状,秘不发,即为檄,俾张出按属州营垒,且督其即去。张莫知其故,颇讶公,不得已遂行。士卒谋不果发,张乃诉公于朝,谓公无罪捃拾,有诏验实。公始具其事以闻,诏徙张京东,公犹移帅许昌,不踰月改南都。南都地当舟车之冲,例饬厨传以说往来,虽居守皆贵近,然稍忽是辄飞谤。公至,自故事当迎饯外一切置之,人亦莫能怨也。上数欲召公还,而大臣素不喜,更徙西京。未几,复守南都,以眩疾丐知湖州,诏从之。几岁,改知杭州。在杭凡三年。杭为东南会府,民物繁富甲天下,风俗以侈靡自尚。公素以简俭恬静称,始至,吏辈以为公必革奢费,过为削弱以取禀。公徐度其宜,裁以中制。民讼至庭,辨析毫釐,听断明审,吏不能欺,钱塘人至今诵说其政。宦游江闽者多自杭乘舟还朝,常不下数百员。类先权要请托者得之,以故寒士卑官淹久,终不能得。公命以投牒日为先后,不问高下遣之,士大夫悦服。公厌治剧,数丐宫祠,不许;又求守温、明,优诏不从。徽宗即位,首召公为左谏议大夫。先是,李清臣除门下侍郎,荐公自代,未几,遂召。或谓公尝贰天官,久历藩镇,今召以谏坡,似下迁。韩丞相曰:「昔神宗召赵抃自成都府还,将大用之。故事当更省府,乃但以阁学士知谏院,谕大臣曰:『用赵抃为谏官,赖其言尔。苟欲用之,何伤』?已而果参大政。今上召相之以谏坡,正用此故事,即欲大用故也」。未至阙,改御史中丞。入对,言邢恕贬辞不应如此,司马光、吕公著皆贤臣、直臣,不当以为有罪。上云:「变改神宗法度如何」?公曰:「当改」。上怒目而送之,召为哲宗山陵仪仗使。灵驾至郑,道途泥淖,行颇不便。山陵使章惇欲斩力士,收郑官吏下狱,公止之不可。遂劾奏章惇素擅朝权,天下愤怒,今又迁怒戮人,怙势作威云云。还朝,累章疏其奸,章乃得罪。蔡京及其弟卞在朝廷久,植党自固,及上即位,台谏交疏其奸,未报。蔡与公素无旧怨,公入朝,上未临御间,蔡越次揖公曰:「天子自外服召公还中司,今日首对,必有高论」。公答曰:「方睹圣君,不敢以细事闻,行自知之」。晚乃弹蔡公,章出,蔡深憾之。既而陈瓘、江公望、何昌言等皆力言,未动。公语殿院陈师锡等曰:「明日蔡公不出,吾属何面目以对台吏」?乃自草章,率寮属对扬,具疏其奸邪。状曰:「京、卞兄弟同恶,迷国误朝,为患甚大。卞虽去位,京偃然在职,卑污失己,无所不至。外结后族,内事阉人,以固其宠。若果大用,天下治乱自此分矣,祖宗基业自此堕矣。忠臣寒心、良士痛骨。臣非自爱而忧,盖为陛下忧,为天下贤人君子忧」。章四上,上宣谕曰:「朕固欲行,卿当更奏东朝」。公退,奏书钦圣,具疏其奸。不数日,京遂贬出。公数言宣仁圣烈皇后佐佑哲宗,垂帘听政,多退绌小人,洎复进用,遂造为诬谤,今宜辨明。初上章,蔡京尚未罢,尝讽公曰:「张寂明正坐言宣仁事,即日罢」。意欲以此动公。公徐曰:「宣仁有大功于天下,久为奸邪所诬。稷备位风宪,岂可缄默而不为辨明?此大事也,虽远斥所不恨」。又疏曰:「哲宗皇帝亲政,召章惇为宰相,不能以道事君,用群小合奸谋害元祐忠贤司马光、吕公著等,以变乱神考法度,谓之不忠;不能绍述,谓之不孝。以此激怒先朝,此乃王曾对仁祖所谓憸人惑上之言也。惇以光等变乱法度不足为深罪,又编类臣寮章疏,择其切直不讳之言,与夫陈乱世以讽今者谓之讪上,谓之指斥。又以言语不足为大恶,乃持文及甫、邢恕之私言,辄诬光等谋废立为不轨。按惇当国七年,窃持威柄,祸福天下,勇于害贤,敢于杀人,临大变、计大事,包藏阴谋,发为异议,陛下尚优容之乎?祖宗怒之久矣,今付陛下震之;上帝怒之久矣,今命陛下诛之。陛下何惮而不果耶」?又言:「责授武昌军节度副使章惇,昔在相位,变乱名实,颠倒是非,拔擢群小,布列中外。大明继照,群阴廓开,俊杰汇征,奸回窜伏。安惇、蹇序辰放归田里,吕嘉问、路昌衡分司外地,范镗、张商英、吴居厚落职降知小州,惟林希、徐铎、叶祖洽未见施行。希助惇为恶,布在王言,掩宣仁听政之明,蔽永泰知人之鉴。铎编类章疏,随惇好恶为之重轻,存没名臣,横遭贬窜。祖洽观望惇意,欲擅元丰之末命,轻奏王圭图危正统,议罪丽罚,宜不在安惇、蹇序辰之下」。又言:「史官修《神宗实录》仅二十年,辄以王安石家《日录》乱之,置而不问。修《哲宗实录》,事未类,笔未下,议者谓徒为谤书于后世,而相与依违不决,如此则何以取信于天下!愿选择史官申饬成书」。公自建中靖国初入朝,论列献替不一,又数言近习之非,权贵已不喜。会除钱遹为殿中侍御史,公言:「遹回邪不可任风宪,乞用陈师锡。如必用遹,臣请先罢」。诏出遹湖北提举,除陈师锡殿中侍御史。谏官陈瓘以言事贬,公使子弟出城慰劳之,且厚赆其行。黄策上封章论瑶华事,不报,公复缴入,乞施行,由是朝廷有意罢公矣。一日闻锁学士院,公谓台属曰:「此必相曾子宣,盍其论之」?具章未上,先罢公为工部尚书,乃宣麻相曾布。既降告,上命加兼侍读,公力辞不受,乞明、越一郡。章五上,三降诏,上亲谕之,乃受命。其谢章云:「壮哉汲黯,坐寝淮南之谋;美矣魏公,没为唐室之鉴。内侍已成于怨府,岂不思危;佞人方剡于言章,俄闻报罢」。上曰:「佞人为谁」?对曰:「臣谓佞人为曾布,陛下斥之外郡,则天下事定矣」。礼制局大裘成,议以金匣贮之,公力谏不已。一日上问陆佃:「大裘匣用金才四百两,此祀天之服,恐不当较」。佃曰:「郊服大裘以尚质也,非惜金,但不当用尔」。上曰:「既如是,不作匣可也。丰稷煎煼不可过矣」。既退,诸公皆叹息公之守官、上之从谏。佃谓李邦直曰:「使此等人在经筵,人主岂复有过邪」?吕原明建中靖国间为秘书少监,时曾布不乐其在朝,讽侍御史陈次升言之,以为资浅望轻,左迁为光禄少卿。时公初除礼部尚书,大不平之,即荐以自代,荐辞云:「具官吕希哲心与道潜,湛然渊静,所居则躁人化,闻风则薄夫惇」。建中靖国元年,方议哲宗配享功臣,公为礼部尚书,欲以申公、司马文正配享,草奏未就,吕原明闻之,使莱公见公云:「二公先朝被罪,官爵尚未复尽,今遽请配享,恐致议论」。公正色云:「五王之配享中宗,何尝不得罪?但有功于宗社则宜享矣」。于是立入奏,竟为曾布所沮,不行,不旋踵,公遂罢迁礼部尚书。宦官宋用臣卒,赐谥甚美,公不书其敕,奏疏驳论用臣奸邪,交结中外,不当赐此谥。公虽罢言职,以在经筵,每遇讲读,当进书,辄言天下事,至君子小人之际,必反覆切究,为上言之。公言:「人主自用则近习悦,人主自圣则谀臣进。祖宗艰难之大业,天下生灵之休戚系焉,圣虑可斯须忘直言正谏乎」?又言:「元丰中王师覆于永洛,神宗泣谕宰臣,悔不用吕公著言,今后轻议用兵,与卿等刻骨为戒。今河湟羌种未宁,臣愿下沛然之诏,许其自新,不置汉官,不留戍兵,令自择其酋长,朝廷从而命之,则所损者远略之虚名,所存者初政之仁德,可以光昭先帝戒用兵之圣训」。后遂以董毡为河西节度使。又言:「唐太宗时魏徵引齐威公以无忘在莒之论,从而警戒之。盖富贵之移人也,多忘其初。臣愿陛下无忘龙德宫时,则圣德日跻,享天遐福」。又言:「陛下以建中靖国纪年,圣人之心显于名实之中,则号令信于天下。臣愿陛下尊贤纳谏,舍己从人,夫是之谓建中;近习不敢争为奇技淫巧侵玷恭俭之化,近戚不敢干预政事招权市恩,夫是之谓靖国。体元谨始之道,无以尚兹」。织锦缘宫帘为地衣,公言:「臣闻仁宗衾褥用黄絁,服御用缣缯,尝曰:『朕宫中自奉止于如此』。祖宗家法粲如日星,自古帝王践阼之初,未有不以节用爱民为宗庙社稷之永图,奈何奢侈之端生于微而不自知?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则政事荒纪纲乱,天下之势利去矣」。诏罢之。又言:「陛下即位未久,施德日浅,建宫以宁神,营寺以崇孝,复置御前生活所以供内庭之用。外议不晓圣意,窃谓陛下好修造,尚侈轻费用,不惜民力。臣愿陛下约己以养天福,爱民以永天寿」。又言:「难盈者人之方寸之地耳。贵不期骄而骄自至,富不期侈而侈自生。陛下初履帝位,罢逻卒,减苑作,禁镂金,休工役,德意布于四海,和气生于天地,年谷顺成,几遍天下。臣愿陛下厉精为政,崇俭爱民,不移践阼之初心,则宗庙社稷万世无疆之福」。又言:「姚崇劝天子不求边功,宋璟不肯赏边臣,而天宝之乱卒蹈其害。臣恭惟先帝在御十有九年,制生财之法,以同民利,以实国用。绍圣、元符中,匪人用事,兴起边患,仓府耗荡,百姓饿损。斥堠虽远,飞刍挽粟以赡;戍兵坐困,中国势不久支。仰赖圣心节用于内,息劳于外,必先仁覆天下,使人心和乐,天地休应,年谷屡丰,方能釐补疮疣,庶几平治。中夏既乂,远人自服,安用进兵耀武以经远略?神考以用兵为刻骨深戒,愿陛下敬而守之,任崇、璟之贤而不求边功,去惇、卞之邪而不穷民力,太平之基业,实在于此」。洛水溢,坏堤舍,去应天禅院六圣神御殿百馀步。公言:「万一三川暴溢,宁无昏垫之虞乎?有司曾上朝廷赐度牒以修,而移为他用。愿以禁钱作一大坊,以卫祖宗万世之灵」。从之。公又言:「尧舜之世,众贤和于朝,万物和于野,无他道焉,内君子外小人故也。为人上者体尧蹈舜,必先以是潜于心,而戒多欲,委任正人,不以浮言摇动,则谗毁之路塞,而朋比之风暗然自消。王道平,朝廷尊,草茅贱臣皆得竭忠以闻,况贤在位、能在职乎」?又言:「大臣与国同体,任之不疑,则心德惟一,天下可合谋而治,谗间无自而至矣。比有议者谓台谏官为天子耳目,选自朝廷,则为大臣耳目矣。故谏官不归于国论,御史不归于宪府,祖宗法制格而不行,先入之言,岂无唐陈师合之意乎」?又言:「治世多君子,未尝无小人;乱世多小人,未尝无君子。人主建大中之道以靖人心,明乎安危之几、取舍之道而已。若使君子小人杂处于朝,必消泰而为否」。西京会圣宫奉安哲宗神御,诏公与入内都知冯经相视。时经方用事,及偕被命,人意公必相欢结。自往及还朝几两月,除议职事外,未尝有一语。经数因事称誉,公辄正色不答,经叹谓人曰:「丰公真清直近臣也」。公自洛使还,上眷注意厚,执政虚位,缙绅谓公当迁;而公数论事,与权近忤,大臣无为公地者,小人相与谗之,遂力请外补。韩丞相忠彦顾同列曰:「昔孔温业不乐在朝,宰相相谓可以少警:『孔吏部不乐居朝矣』!今相之亦苦求去,吾辈宁不愧前人乎」?公以议论不合,坚欲出,竟以枢密直学士知苏州。自后论公,引去益多。朝士朱肱以书抵权臣,谓如公辈「非若凫雁去来,不足为江湖多少,其出入系人望,岂可使皆补外乎」?谒告焚黄,至乡里屏简骑从。入见守令必坐客次,守令惊愕出迎,公曰:「桑梓礼然也」。见乡人,虽田夫农父,接之笑语饮食,无少间。改守越。适岁蝗,谷价腾踊,民病食,公发廪振之。寮属苦祷待报,公曰:「俟得请,民固饥死矣。某身任之,诸君无累焉」。分命属官为十数所,减市价五之二,使民各从其居便近,随老少日各执历就籴。一二日,公辄亲往按视,劳问主者,众是以皆为尽力,民赖以济。徐果上书自劾,诏原之。崇宁初,蔡京复得政,既憾公斥己,而其党相与出力,诋公无所不至。言公元符末召为左谏议大夫,《辞免劄子》引《孝经》「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夫人主宅崇高富贵之极,心易放逸,必先选正人置诸左右,虽有无道之心,终不为桀、纣恶德,自取败亡」,此其意在讥切先帝。坐降职知明州。故责辞曰:「尔顷繇元祐致位近班,泰陵察其用心,屏居外服。朕在位之始,选推不次,中司八座,靡不践更。而进对之间,首倡异论,以善政良法为可改废,以附会奸党为时忠贤。变乱是非,深骇听闻」。时有大星殒于庭,俄有是命。越民攀望公舟,老幼满道,号呼曰:「奈何夺吾父乎」!又言公「尝言『谏议大夫以谏争规讽为职,不为容悦逢君之恶,不怀观望阴害忠良,不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不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信如稷言,则先朝以谏争规讽为职者,尝为容悦逢君之恶矣,尝怀观望阴害忠良矣,尝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矣,尝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矣。如此等语言,岂宜上达朝廷、流传四方?至章奏宰相章惇『变乱名实,颠倒是非,拔擢群小,布列中外。阴邪惨酷,更相唱和,毒流四方,感动天变』,此尤诋诬之甚者也。臣尝以《诗》、《书》所载考之,小人在位,毒逋四海,日月薄蚀,天地灾变,乃商、周季世之事,岂有席祖宗积累之休,膺美成在久之运,而遽有是耶」?禠职知常州,故责词曰「朕初纂服,首为言官,累有封章语涉讥诋」云。又言公「元符之末召为言官,讥谤先帝,公论为之不平」。未至常州,贬海州团练副使、睦州安置,道州别驾、台州安置。又言公「在元祐时用事,绍圣中行遣最轻。在元符初首为言官,倡导奸谋,殊无忌惮,封章皆有意讥谤先帝,臣子不忍道其言辞」。遂除名徙建州。公被谪,携孙侄一二人与居佛寺,怡然自得,日与衲子辈游,宾客一时杜绝。部使者、郡守往往皆门生故吏,踵门请谒,终谢不见。燕坐阅《华严合论》,钞其要为百卷。每遇天宁节,自谓虽散官流徙,昔尝居禁从,必出金就僧寺营佛事一月,躬诣焚香。逮罢散,率孙辈已仕者皆就拜,具疏以伸天保之报。居三岁,以九鼎成大赦,量移婺州。明年,彗星见,手诏除元祐党人石刻,稍复官爵,得自便,乃奉祠归乡里。初祠命至婺,公受已将出谢,婺人骈拥瞻望,几不可行。逮归过越,越之父老相与候于境上,焚香迎拜,不可胜数,观者叹异。然谓公昔帅越有遗爱,故若是。及至四明,州去城尚十馀里,士民出迓夹道,相属不绝,以至夺挽舟卒繂争自引之,相庆曰:「公将复用,吾徒有所赖矣」。郡守彭侔,蔡京门人也,因谒公,谓公曰:「公能得此于乡人,前所未闻也」。公平生所荐士多一时名臣,每当论荐,或缘权贵请属率不应,必推择乃剡奏,往往有未相识者。人怪问之,公曰:「知贤则荐,宁用识面耶」?公在京师,乡人故旧姻戚来者皆馆焉,退朝还第,必与之款接,果肴数器,酒止三行,日以为常。或贵重客至,未尝有所增益,虽晚进后生,亦无所忽略。公性寡言语,虽见宰执权要无辞费。延见宾客,寒温外或默然无一语,始未知者以为简贵自重,不知公接贵贱如一也。公持定有力,陈渊兄弟尝见之,下阶未毕,进揖不答,直至下毕,转身正立于寻常揖客处,方答几叟云。公为监司郡守,所至以简俭称。政得民心,如古循吏。自为县令,襄阳民歌谣之,张芸叟书其词于《叶康直碑》。由汝阴移守金陵,士民遮留,几不得发,贰车臧寓为序其事,刻识湖上,不过清心寡欲,无所用其私而已。尝自谓:「稷效官以来,惟知民不可罪,吏不足责,系乎上之人在此不在彼」。公在封邱时,府界教阅保甲、内侍都知王中正领提举,怙宠骄甚。所至县须索苛极,县吏望风,舍馆供帐,特务华洁。公待之无过礼。主吏请假帐帟什器于民间以迎候,公曰:「法所禁也,不可」。中正虽憾公,而无以加诬。会公召拜御史,因疏言:「中正所至骚然,初不留心职事,复纵其下指使、巡教辈乞贷,愿治其罪」。中正遂罢。公为祭酒时,高丽遣使者朝贡,请买国子监书籍数十种,馆伴陈轩牒公请贸与之。公以谓所欲市者如《册府元龟》、《历代史敕式》之属,不可以与外夷,具其事以白礼曹。时苏轼为大宗伯,亦以为然,论其事于朝,当时虽不从,议者韪之。钦圣宪肃皇后谥册,诏公书之,公辞素不善书。诏不从。公见执政,言且将复力辞,韩丞相忠彦曰:「上亦知公虽不善书,特以大典册,须清德雅望卿大夫书之,无以易公故尔」。章再上,卒不许。高丽使者入贡,公押宴,使者见公,拱手曰:「公昔尝至吾国中,闻公以重望历显要,国人每称道公才德,今日获觇风采,真名下无虚士也」。舒亶,同里人也,神宗擢为御史中丞,眷任颇厚,弹劾无所避,士大夫多仇怨之。会以误受学士院,公用为仇家所发,坐赃论,遂废于家二十馀年,不复叙,无为言者。公留守洛,举以自代。时执政有与舒不惬者,谓公曰:「天下士大夫固多,公何为举斯人?彼以自盗废,而公为近臣,乃荐之,人将疑公」。公卒不从。洎进枢直,复荐焉,舒用是获起守郡。邹浩元祐末除太学博士,言者或谓浩游执政门,交结其子弟,诏出为襄州教授。公言:「浩文学行义,端方鲠谅,臣尝荐其改官,详其为人。宜留太学贤士之关,以师表多士」。浩卒为名臣。程颐元祐中尝召侍经筵,绍圣间以为朋附司马光等,坐徙湖南。公时守洛,遇之境内,吏卒防锢甚严,颐有门下生追饯欲一见者,皆不可得。公既见,延请慰问宽勉之,斥遣吏卒,且复馈赆,使门人皆得送行。郭茂钧时为京西转运使,语公曰:「程得罪颇重,人无敢见者,公为侍从乃若此,得无忧钩党乎」?公曰:「程以学术被特起,非忝冒也。今正以趋向异途致是,岂有他罪乎?官吏过为非礼以苛待之,恐益暴朝廷之过,稷是以然,岂暇以钩党为忧」?公守杭日,以湖、秀积水害种,民多艰食,移檄其郡,俾出廪以振。又上言:「愿减本路今岁上供钱斛之半,候来年收熟,分两岁起发」。户部难之,以为乏经费。公复言:「方今民病粒食不给,州县以上供促督租税,急于星火,民益无聊赖,且将转徙,则其为他日经费之虑者尤甚。愿少纾之,以救沟壑之急」。诏特蠲四之一。始,章子厚当轴,得君自专,士夫多附之。以公名高,屡欲邀致,而公不屈,欲诬以罪而不可得。谓公喜恬静,乃数易郡以困之。知广州,过阙,上面留贰吏铨。公表谢:「升迁恩命,出于圣意,虑烦宸听,不敢固辞」。章益不悦,因公赋《荷花诗》,有「人心正畏暑,水面独摇风」之句,大恶之,故绍圣间哲宗圣眷甚隆,而卒不用。公平生喜诱掖后进,若子孙辈躬自为之讲校,虽王事倥偬不倦也。为国子长贰,所与进者,若马涓、张庭坚、崔仲致、范致明、洪拟等数十人;所荐达者,如陈师锡、朱彦、郑居中、邹浩、蔡肇辈,皆卓荦名世云。公未尝问家人生事,自陟台省历侍从几三十年,雄藩大镇,更践将遍,而平居自奉衣食如寒士,俸赐所得,悉以赒亲故族人,无留贮者。自洛徙郓,未出境,复还守洛。及自南都徙洛,不踰月复还守南都。凡迎饯例所当得,皆却不纳,一切还之。或以为恐近沽激,公曰:「吾以为理不当得,岂敢沽名乎」?在诸镇,公使馈给,必命先自下僚次第上之已遍,乃自取,以为常。故虽贵显久,而家甚贫。薨之日,有田七十馀亩,屋一区数间而已。囊箧萧然,子孙恶衣菲食,不能自给,观者太息。每当奏荐,常先弟侄。逮薨,二孙乃未官。公自钱塘诏入为御史中丞,首弹蔡京兄弟,皆得罪去。徽宗眷遇公极隆,言多从之。既而有旨,除右丞。公对曰:「陆佃神宗侍从,愿先用」。后又除公,复曰:「温益陛下藩邸师傅,愿先用」。上皆从之。乃自陈:「臣自高丽还省先茔,今岁久矣。愿得外郡,展省松楸」。上不从,许给告。或谓近侍鲜给告例,公亦坚辞,谓祖宗故事,无带内职任私事者,恐议者谓臣变国家法,乃得苏州,留候郊祀毕行,俄间召蔡京还内直。公朝辞,上劳之曰:「行召卿矣」。公曰:「昔唐明皇任姚元崇、张九龄、李林甫、杨国忠,皆从其言如转圜,故有开元承平、天宝播迁,臣愿陛下深戒之」。蔡京既复用,乃极力诋公,追官至亲改其制曰:「丰稷外示重恬,内实险阻」。仍进拟安置新州。上曰:「稷尝为经筵官,且老矣」。遂免南行。蔡京虽力诋公,然以天下士论所归,欲盖其恶。一日公乡人蒋安义入都谒蔡,蔡曰:「识相之否」?蒋噩然,佯曰:「虽乡人,不识也」。蔡徐曰:「相之清德雅望,特议论不合尔」。公为章疏,必于密室躬自剡写,子弟多不得见,退多焚稿。登对还家,默坐终日,人不敢问。建中初召入,接门人故吏未尝语及时政。及降充宝文阁待制,其责辞云:「登对之初,首倡异论,以良法美意为可变更,以朋邪奸党指为善良」。人始知公尝尽言天下之事,无所隐忌也。公平生操履,自穷约至贵显,终始不渝,老矣而规矩如晚进后生,终日靖默,若不能言者。而治事繁剧,戒斥胥吏,与夫仕宦进退、得失荣辱之际,声色不动,人莫见其喜愠。居闲端坐观书,终日不语,或至踰月不饮宴,亦不作闲文字。在襄阳时,尝作《易传》以授宋次道。晚解《论语》、《礼记》数篇,一言之出,皆可贻后世。讴歌杂说,未尝过目。家治严肃,子弟不冠带不见,闺门内外仅百口,而门庭若无人声,饮食衣服,身过俭约。遇当登对,则内外必易新衣,春秋粢盛时享必丰,待宾客尽礼。平居不燃烛,中堂青镫一炬,危坐至夜分乃寝,五鼓即起,整衣以待旦。处暗室,无人侍侧,常若对大宾,略不跛倚。居官所,虽见将吏卒伍,必正衣冠,无堕踞容。与人不为崖异,进见者得尽款密,而终不敢干以私。待宾客未尝夜宴。为西都留钥时,文潞公在焉,每会亦至暮而罢。潞公召公,逮夜,亦辞以归。终身守法度,不少过焉。公与曾子固、章质夫深相契重,而不许子宣、子厚之为人,二公柄用时,公乃力言其恶,不以二人少贷也。刘仲冯,同年席友也,及奉使失职,公亦上章弹之不恕。然皆知公之公直,终不少憾。大抵公恬于仕宦,难进易退,为言官不恤身患,直道事主,憎恶近习,小人多怨之。在建中初弹内贵,至引仇士良故事。为礼部,不肯书宋用臣谥敕,及乞纳元符所得传国玺于永泰陵中。隆德宫芝草生,上驾幸观之,公表言:「陛下未事宗庙而先祥瑞,奸人自此得计矣」。凡事三朝,历谏官六任,危言谠论,不恤忌讳,故眷注甚厚,而奸人侧目,终以此得罪。公天性嗜学,逮老不衰。方在朝廷还第,与在藩屏公事馀闲,每燕坐一静室,前后书史,终日观阅。所至惟以书籍自随,衣衾之外他无一物。年方强仕,丧其夫人,遂不复娶,不畜妾媵声妓。膳食或进重品,辄命撤去。晚益喜老、释之说,习导引服气,逮薨,须鬓不白。学佛者宗师如善本辈,皆机语相契。薨前一月,预戒后事。将易箦,犹与陈莹中语如平日。公长子安常以儒行名太学,魁南省,再任太学正,年未三十而卒。公时留蜀,后事不能举,诸生赙钱二百万以赠,安常之妻于氏泣辞曰:「儿夫节清行高,不可以此污之」。竟不受。次子太常亦早世,娶虞部员外郎陈术之女。安常两子,公贵,已官其一。太常亦两子,序在次。遇郊恩,公欲先太常之子以慰其母心,陈谢曰:「长幼之序不敢侵,愿俟后郊」。乃从其志。公之清德刑于室家,妇人女子所为犹卓绝如此。公之诸孙皆能廉恪持其门户,有自来矣。
乞责降编修神宗实录官范祖禹等奏(绍圣元年闰四月) 北宋 · 刘拯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四、《宋史》卷三五六《刘拯传》
宣仁常谓宰相曰:「编修实录官毋任先朝曾责降者」。盖虑谤书一成,不可追改也。是时权臣擅政,虽差邓温伯、陆佃、林希、曾肇以应宣谕,已而遂去,以吕公著之婿、司马光之门人范祖禹、苏轼之门人张耒、秦观代之。至于吕公著常平法失天下心,若韩琦因人心如赵鞅举甲以除君侧恶人,不知陛下何以待之?先帝虑其诬忠以胁君也,令词臣明言其故,黜知颍州。闻公著提举实录日,谓无此语,令史官改之。请重审阅,其间书不以实,辄移易增减,情涉诬诋,以闻,乞重行黜责,以正国典。
先臣临羲之真迹帖跋(绍兴七年闰十月) 宋 · 米友仁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宝真斋法书赞》卷二四
羲之真迹四帖,麻纸上书,先臣芾旧所藏。其二得于职方员外郎刘泾,其二得于大相国寺僧清道,偶合缝,有唐室贞观小玺文,大观间已献御府。迄元祐之末,先臣芾权润州州学教授,时绍圣间任枢密院事林希以待制为润守,极好古博雅,出此帖示之。希曰:「昨秘阁所见贞观印文,贞字在上,观字在下,相去五六寸许」。遂熟视之,所印上下各不相对。希叹曰:「益显此书是真」。唐御府所藏,盖或有时上下印也。先臣芾所藏晋、唐真迹,无日不展于几上,手不释笔临学之,夜必收于小箧,置枕边乃眠。好之之笃,至于如此,实一世好学所共知。此帖乃先臣芾中年手临,今得秘于绍兴嗣圣天府,实万世不朽之传。翰墨之学,出类拔萃,必有神物护持,亦可谓荣遇矣。今臣忽得经目一阅,恭跋于后,臣又继膺宸翰所临以赐。伏睹笔意快逸,意在笔先,字字纵心,皆相连属,龙鸾飞翔,眩映观睹,深得羲之法度,妙处非愚臣所敢率易窥颂。得以宝之十袭,传示云来,臣之一门父子预荣,实千载未易逢之幸也。绍兴七年闰十月十二日,臣米友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