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其一 宋 · 王以宁
浩歌排两脚,蒙里横天涯宋胡宏五峰集》卷三《彪君墓志铭》引)
实弟以诗来督作会文又因太原侄寄声欲作不速此文人狂客所为非素所望也今以五绝奉寄虽小阻高兴若能从而绎之则有味也 其五 宋 · 胡宏
五言绝句 押词韵第四部
我祖生文定,杰然继真儒。
门风早衰飒,吾弟意何如(以上《五峰集》卷一)
小圃将成 宋 · 胡宏
 押职韵
我爱青山好,衡山镇南极。
连峰叠翠西池西,五峰新亭面相直。
乔岳峥嵘天地中,飘零身寄衡山侧。
衡山之峰七十二,奔走芙蓉尽供职。
紫盖峰头走日东,不朝芙蓉理莫测。
芙蓉峰栖白鹤,今人不见双飞翼。
应是赤霄随凤游,远向青田谋雁食。
逍遥九皋鸣闻天,奇踪只许群仙识。
平生苦无适俗韵,置身大禹巡方域。
云舒烟卷试怀抱,月下风前得消息。
四时有酒兼有花,百年无丧亦无得。
尽教人作画图传,杖藜见我看山色。
独坐 宋 · 胡宏
 押筱韵
卜居幽胜衡山绕,五峰西望青冥杳。
乍聚乍散看浮云,时去时来送飞鸟
卷舒自在都无情,饮啄天然类不扰。
我生何似鸟与云,掉头心向人间了。
张敬夫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五
愚无知,而贤者过听,以为似有所闻,可与论学,下问以为仁之方。
世衰道微,及此者鲜,过望,幸甚!
第某孤陋,不足以发贤者之深思也,然蒙谦下之诚,不敢虚辱,请试道愚见。
私意害仁,贤者之言是也。
令尹子文之忠,似不可谓之私意,而孔子不以仁许之;
陈文子之清,亦似不可谓之私意,而孔子亦不以仁许之。
仁之道大,须见大体,然后可以察己之偏而习于正。
乍见孺子入井之时,孟子举一隅耳。
若内交,若要誉,若恶其声,此浅陋之私,甚易见也。
若子文之忠、文子之清,而不得为仁,则难识也。
敬夫试思之。
此言或有理,幸深思之,则天地之纯全,古人之大体,庶几可见乎!
又,寻常士子讲学,举疑义,欲相滋益,其不复嗣音者多矣。
向以子文、文子不得为仁之义闻于左右,左右久而不忘,复以见教,此所以加于人一等也。
来教曰:「仁岂易言哉!
须会于言意之表,而的然有见焉可也」。
此言诚是也。
某反覆来教,以左右未能进于此者。
然则欲进于此,奈何左右试以身处子文、文子之地,按其事而绳以仲尼之道,则二子之未知者庶几可见,而仁之义可默识矣。
孤陋据所到而言,未必是也,惟留意裁察,幸甚!
又,示谕子文、文子之说,善矣。
然犹是缘文生义,非有见于言意之表者也。
子思曰:「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
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仁也者,人之所以为天也,须明得天理尽,然后克己以终之,以圣门实不与异端空言比也。
空言易晓,实际难到,所以颜回仲弓亚圣资质,必请事斯语,不敢以言下悟便为了也。
敬夫高明谦下,愚见及此,不敢不告,然亦未必便是极致也。
有以见教,却望毋惜。
又,学圣人之道,得其体必得其用。
有体而无用,与异端何辨?
井田、封建、学校、军制,皆圣人竭心思致用之大者也。
秦、汉而下兴者,虽是英雄,亦岂能胜于圣人哉?
改制立法,出其私意,一世不如一世。
至于近世,坏乱极矣。
欲复古者,最是田制难得便合法,且井之可也。
封建,择可封者封之,错杂于郡县之间,民自不骇也。
古学校之法,今扫地矣,复古法与今法相增减,亦可也。
军制,今保伍之法犹在,就其由增脩循,使之合古,行之二十年,长征兵自减而农兵日盛。
但患人不识圣人因天理、合人情、均平精确、广大悠久之政,不肯行耳。
图尽是死法,无用也。
心之精微,笔舌岂能既哉?
法具在方册,只是散乱不成条理,精考精思,便自可见。
又,时蒙不弃,访以大道,殊激颓衷。
夫理不穷,则物情不尽;
物情不尽,则释义不精;
义不精,则用不妙;
用不妙,则不能所居而安;
居不安,则不能乐天
不能乐天,则不能成其身矣。
故学必以穷极物理为先也。
然非亲之,则不能知味。
惟不知味也,故终有疑,必待人印證也。
左右既进乎实弟,必敬以持之,高明博厚,日进无疆,圣门有人,幸甚幸甚!
又,不意尊夫人倾背,伏惟孺慕号绝,何以堪居!
然先王制礼,归于一者也,所以消息以道,毋过摧伤,勉襄大事。
古之人进德脩业,正在难处之间,要不失至理而已。
又,叠蒙相公亲翰之赐,又蒙特遣名医为之切脉察病,而叔父处又传致钧念之厚,下情感戴,不可言陈。
窃伏自念,所以得此者,岂不以其粗能安贫守道,或不玷其先人故乎!
大君子顾盼后进,成人之美,幸甚幸甚!
愚望相公推此心,广收天下真才实能忠信之士,使无遗弃,以俟明天子赫然震怒,欲匡天下,图仕旧勋,则拔茅连茹,使各尽其器用,临时无乏使之嗟,而中原可复矣。
此固相公之素有,区区之意,自不能已耳,不敢专札尘渎,告代次致此愚诚。
又,比得款论,窃识左右胸中正矣,大矣。
大体既是,正好用功,近察诸身,远察诸物,穷竟万理,一以贯之,直造寂然不动之地,然后吉凶与民同患,为天之所为矣。
此圣门事业也。
敬夫勉之哉!
则又有进于左右者。
尧授舜,舜授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微,言微妙也。
危,言无常也。
孔圣自十五志于学,积十五年工夫,然后敢以立自许。
自是而后,每积十年工夫而一进。
未至从心所欲不踰矩,则犹有人心消磨,未莹彻也;
及至从心所欲不踰矩,方才纯是道心,与天无二。
故《中庸》称孔子之德,终以「天地之所以为大」结之,更不称仲尼也。
今之学者少有所得,则欣然以天地之美为尽在己,自以为至足矣。
就世俗而言,亦可谓之君子;
论于圣人之门,乃是自暴自弃耳。
左右方妙年,所见大体已是,知至矣当至之,知终矣当终之,则曾、颜地位何患不到?
敬夫戒之哉!
乾乾不舍,工夫深后,自然已不得也,今且当以速成为戒耳。
某病渴已十馀年,又见中外兄弟皆不寿,心常不自保。
道学不明,卒至禽兽,逼人甚矣,未有能振起者。
敬夫资禀颖异,故乐以告,不自知其愚也。
有不中理,却幸指摘,当益思其所未至。
又,辱示《希颜录》,足见稽考之勤。
辄忘固陋,肆笔写其所闻,未必皆当也。
敬夫所得,却以见告,至望。
先贤之言,去取大是难事。
如《程子语录》,去颜子,合下完具,只是小要,渐渐充扩之。
此乃常人,非颜子也。
既是小,则如何谓之完具?
若论秉彝,则人人完具也,何独颜子
颜子所以资禀过人者,正以其大,便有一个合德于天地气象也。
此段正先生所谓「一两字错,便转了,只知得他意」,此类是矣。
又如《正蒙》云:「颜氏之进,则欲一朝而至焉,可谓好学也已」。
似如此迫切,亦说颜子未著也。
文中子之言诞漫不亲切,扬子云浅陋不精通,庄子坐忘,费力心齐,支离家语,如不容,然后见君子,恐亦未免于陋也。
敬夫猛勇精进,诸人有未到处,他日当自见。
以下喻谦勤,故不敢不摘其一二也。
又,庄子之书,世人狭隘执泥者,取其大略,亦不为无益。
若笃信君子,句句而求,字字而论,则其中无真实妙义,不可依而行也。
其说夫子奔轶绝尘事,类如此矣。
关西夫子颜子之叹,于颜子分上虽未精当,然正学者之所当有事也。
与「欲一朝而至」迫切之语,盖不同矣。
龟山如字之解,左右之论是也。
某之意,《希颜录》如《易》、《论语》、《中庸》之说不可瑕疵,亦须真实见得不可瑕疵,然后可也。
其他诸说,亦须玩味,于未精当中求精当。
此事是终身事,天地日月长久,断之以勇猛精进,持之以渐渍薰陶,升高自下,陟遐自迩,故能有常而日新,日新而有常,从容规矩,可以赞化育、参天地而不过也(《五峰集》卷二。又见《古文集成》卷二一。)
不能乐天:原无,据陆抄本补。
题祖妣志铭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七
建炎己酉之秋,江、淮、河、汉之间,群盗纵横,先文正被召趋行在,仲任行事。
某当家责,以强暴逼人,沮、漳之间非遗种处也,则奉母令人及诸亲属,弃生生之资,渡岷江而南。
不几月,大盗蜂集,故庐文书数千卷悉为灰烬,而祖考祖妣志铭亦在焚中。
庚戌岁,得祖妣志铭于吴郛卫道。
卫道,先君门人也。
绍兴戊辰仲春,得祖考志铭于游掞德华
德华广平先生幼子也。
此吾祖考祖妣之德义行业,微二子者传焉,殆将泯矣。
为人子孙,乃震于一时离散死亡之虑,忘其祖考祖妣之所以明扬于千万世者,而不知负之以生死,死不瞑目矣。
今也幸而得之,谨手录而藏之,又将与知敬其祖者传而广之,庶几哉可以息黔补劓图全,而归之于父母也(《五峰集》卷三。)
文正:疑当作「文定」。
据《宋史》卷四三五《胡安国传》,安国谥文定
中兴业 其八 整师旅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七
君者,兵之司命也。
相者,兵之心也。
将帅者,兵之手足也。
君不能为兵之司命,则孟德专汉、仲达专魏之祸生矣。
相不能为兵之心,则王允见杀于傕、汜,国忠见讨于禄山之祸生矣。
将不能为兵之手足,则赵括陷其卒于长平、章邯陷其军于新安之祸生矣。
顷年,维扬渡江,危急之际,诸将握重兵者,擅行不顾,与众俱遁。
耿弇为将,不肯以贼虏遗君父,今乃弃君父而不顾,可乎?
夫东南之兵,非关中之劲也;
东南之财,非蜀中之饶也。
汉高关中萧何光武河南寇恂,咸能遣兵调食,远资征讨。
今主上以关、蜀付之大将四年矣,未尝出一人一骑以增禁旅,未尝输尺帛斗粟以益军资。
监司帅守,莫非其人,朝廷徒得空文往来而已。
夫一胫之大几如腰,一指之大几如股,是以远则四方之兵知有大将而已,不知有主上也,近则诸将之兵知有大将而已,不知有主上也,上之威令不行矣。
若是者,可谓能为兵之司命乎!
苗、刘之变,不可不虑,而思所以拔其根也。
刘豫山东桑仲擅襄汉,马友驻长沙孔彦舟淮南,其馀群盗,所在剽劫,不以十数。
相臣不能建议立谋,遣义士,发文诰,以怀来之,又不能指踪诸将,武震以慑威之。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
若是者,可谓能为兵之心乎!
一旦有如傕、汜、禄山称兵向阙,号「清君侧」,倒持太阿,授人以柄,不知以何术遏之也。
曹翰曹彬为将,南征北讨,兵不留行,扫灭群雄,旁震海外。
今之诸将,握重权,统大众,金人欲两河,则束手而与之两河,欲二圣,则束手而与之二圣。
盗贼纵横,残破州郡,苍生被屠戮者,所在以百万计。
若是者,可谓能为兵之手足乎!
将不知兵,以卒与敌,一旦勇者有赵括之虞,黠者有章邯之变,不知以将代之也。
是三祸者,在天下无事之时,苟有一焉,犹至于危乱,况今日耶?
主上诚能正心诚意,兴痛切之念于君父,致愤切之至于金人,振三纲以立兵实,复命一相以定大计、断大疑,责以收致人才,以广兵谋。
祭遵、李勉之流,申明军令,举劾高位之犯法不职,以整兵制。
科简诸小将有精整士卒如吕蒙之流者,超加奖拔,以甄壮烈。
人人别进,问其燥湿,推赤心,致其死,以振兵气。
发遣诸将,分道经略,不得上首级,必在破敌杀将,收复境土,安集百姓,以著兵志。
先平江淮,静湖湘复荆楚,通武关之路,出秦陇之田,下巴蜀之,一统西南,亘江汉而北,以壮兵势。
移檄金人,数其过失,固守要害,招抚两河之民,时出奇兵,东西掩击,使彼罢于奔命。
不出五年,可以成中兴之烈,保无疆之休,尚三祸之足虑哉!
五峰集》卷三。
释疑孟 其十四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
子思子曰:「君子知风之自」。
夫学之本一有亏而未纯,则其流必有偏而不起之处。
君子欲窒其起弊之原以开示学者,是以历举数圣之行,剖析其义而归诸中焉。
孔子,圣之时者也,兼天下之善;
伯夷圣之清者也,兼天下之清;
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兼天下之和。
使二子者所为易其行,则必跋前疐后,疑其所之而有所不通矣;
乃若孔子,则左右周旋,无施不安。
孟子所以舍伯夷柳下惠,而必愿为孔子者也。
司马子历取孔子之行,以二子之行事参配之,其无不合,固宜矣。
曾不知各以二子之行反复质诸孔子,则卫南子之见,公山弗扰之召,伯夷必有所甚耻;
膰肉之行,女乐之去,展禽必有所不忍矣。
而谓二子之行,孔子如之,是弃己之全,为人之偏也,岂不失孟氏逢源之旨哉(《五峰集》卷五。)
「议」下原有「者」字,据陆抄本删。
向侍郎行状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一
向氏出于神明之裔,子姓之支别,世为开封人
至于国朝,文简公以儒学登相位,钦圣宪肃皇后以名家有德居椒房
及中原衰乱,天下污诞,袖然成俗,芗林公有高才远识,以忠勤厉行,端洁其身,特立一时之表。
故向氏世益光大者,不独以相家后族,盖以其德厚流长,而本支有才子也。
芗林公名子諲,字伯恭文简公之五世孙、钦圣皇后之再从侄。
曾祖传范,皇任汝州管内观察使,赠太尉谥惠庄
妣万年郡主赵氏。
祖绘,皇任太子右赞善大夫,赠正奉大夫
硕人曹氏。
考宗明,皇任武德大夫江东提点刑狱,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永国太夫人李氏。
公盖生而秀异,五岁诵书,日记数百言,七岁通书数,十三能干蛊。
开府严重,公率群弟承训,专意诗书,宗族以为法。
钦圣闻而悦之。
元符庚辰,后复辟,有司以故事上属籍推恩当百数,曰:「吾不敢自同先后」。
择长而孤贫、幼而有立者,官十八人。
公以幼而有立者补假承奉郎
明年,后登遐遗恩,选雄州防禦推官
开府居忧贫甚,亟使公从官,监滨州盐酒税。
会新法行,人皆幸赏奔凑,榷货客钞既至,人皆谈食,蚕无以缫。
州民素以煮盐为生,抵罪者不可胜纪。
公言于部使者,听近郭官置牢盆,募亭户煮,于是所积如丘山,民商咸便。
南建帅府,除镇南军节度推官
听事健决,守正不挠,府中畏服。
时行养济政者,务多数以幸赏,一家有冒三四名者,蚕食太仓,不给,则反诛剥于民。
公令计属邑所入,析处之,于是自状求归者过半。
属邑水旱,将计分减放,公曰:「若是,则贫下户不得尽除,畸○合钞输纳尤艰矣」。
乃请行视,从实除放,百姓称善
秩满,用荐者改宣义郎、监仪銮司,以耻与阉寺共事,乞归铨部。
真州司录事。
守倅不咸,庶事不理,公独振纲纪,一州赖之。
知开封府咸平县
时行方田,又创水利,众争趋功病民,咸平独行之若无事。
会册皇太子,将肆赦,邑人用先倚荫无赖,养寇拒捕,杀伤巡检
辞具当上,尹盛章方以狱空冀赏,却不受,公直以闻,敕许自论决。
大怒,劾公修学买木踰期,直请御宝特勒停。
久之,复官监杭州洞霄宫
未几,除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司文字官。
淮南连年旱,漕运不通,扬州尤甚,徽庙忧之,遣中使按视,欲浚河与江淮平。
时方腊乱两浙童贯宣抚使谭稹制置使
欲运于海,辇于陆,欲开一河自盱眙出宣化。
兴化有日,言者以为不便,朝廷下发运司相度以闻。
发运司陈伯亨求肯任此事者,属官皆辞,公请行。
自宣化陆行至盱眙,而运自龟山,水程至瓜州
按图籍,察地势,言于伯亨曰:「运河高江、淮数丈,自至淮数百里,非人力可平也。
唐李吉甫废闸置堰,治陂塘,泄有馀,防不足,漕运流通。
本朝发运使曾孝蕴严三日一启之制,复作归水澳,惜水如金。
比年行直达之法,走盐之利,且应奉权幸,启闭不暇,欲归水则力不给矣。
又顷毁朝宗闸,自洪泽邵伯数百里,不为之节,故山阳上下不通。
今欲救其弊,宜于真州太子港作一坝,以复怀子河故道;
瓜州河口作一坝,以复龙舟堰;
海陵河口作一坝,以复茱萸、待贤堰。
使诸塘水不为瓜州、真、泰三河所分,于北神相近作一坝,权闭满蒲闸,复朝宗闸,则上下无壅矣」。
伯亨从之,漕运无滞。
辈求识面不能得。
徽庙闻而器其才,迁官一等。
明年召见,顾问甚厚,除淮南转运判官
公言为政以得人为急,及乞复转般籴本,上皆然之,陛辞对崇政殿
军粮不足,诸州兵多,欲为变,上甚忧之。
公奏曰:「淮南岁租百三十万,上供额乃百五十万,别贡金帛又百五十万,而茶盐之利尽在榷货,此兵食不足之本也。
伏见手诏,应奉司所费皆从中出」。
语未终,上曰:「诚不欲费漕计」。
公对曰:「郡县惟知奉行,岂知陛下有社稷之深忧乎!
王从永者,诚无分毫之费,朱勔则不然,恐处分有异」。
上愕然曰:「朕岂欺人者耶」?
公曰:「父兄子弟挟此为奸,致一大石用八百馀舟,一纲费辄千斛、数千缗,甫官军支请之期则夺之,故多有怨言。
此大弊也」。
上曰:「可说与王黼,待委卿觉察」。
公谢曰:「微臣疏远,付以此事,死无日矣」。
上曰:「朕未尝姑息此辈,凡事直以闻」。
即降御笔:「王从永失察,应奉纲悉御前给,外路不合支付。
向系收管有旨,而其专一觉察应奉骚扰违法者」。
公即诣所部,一切按治,大沮,无所施其计,岁省四十万缗。
守过恶尤甚,被罪未几,已复职,公极论其状。
招信豪民兄弟无赖,杀仇家二十口,诬以为盗,且冒赏,泗守与宪司保任欲官之,复乞穷治。
弟以书来请,公勿听。
杨守交结大阉梁师成,诏免输赋,夺泰州属邑隶焉,公劾论再三,竟得复故。
时宿、亳、通、海四郡大旱,方以应奉司钱移真、扬米,赈救民饥,而发运司上言:「江、淮米贱,乞均籴」。
仍折以香药钞,淮南分抛四十万斛。
公力论其欺君害民,取所在实直以阗。
淮甸二十郡百县吏职猥众,不可程督,公悉籍其乡里产业家口与保任者,罢额外名利为籍,额阙则补;
冒役教讼为奸者,重置于法。
吏皆胆落,于是文移不失期会。
同事请留州县财赋一分,以备移用,公善而从之,才有数万缗,则密遣其属指为差馀三十万,以献应奉司。
公曰:「今秋苗当理来岁之额,方用四十万有奇以补。
今岁不足,岂更有馀」。
乃具以实闻,王黼遂不敢受。
初,公到官,籍州县户口家业,置厅事,会抛燕山绢,公自差等,贫民得不及,灾伤之郡得免焉。
白时中婿海陵,妄作,侄婿蔡嶷有田不输税,公督责不少假。
既连忤权贵,数有挤之者。
时中相,首被罢。
东夷遂袭京师,诏公乘驿赴阙。
渊圣即位,除京畿转运判官
寇退,公即走延津阳武诸邑,又乞合邻路巩、郑、汜水、滑、浚,视凶丰,计水陆利害,遣官置籴,随宜支移。
先是,内帑出百万钱,未有所用,公亦请以籴。
沿籴于南京惠民河籴于陈、颍,广济河籴于曹、济,得谷荍数十万石。
公上言谓:「国初,南粮运于京畿下卸,初无限量、内外之间,而兵食足。
元丰中,岁用百三十万,以知纳稽滞,始以百五十万为额。
崇宁初,以六十万入中都,始以九十万为额。
至宣和末,乃得十万而已。
二十馀年中,两浙漕臣皆权幸姻旧,止以入中都六十万较殿最,为畿漕者不知究其本末,故六食常忧不足,而必请于朝廷,给于内府
自今乞两浙殿最从京畿者覆实」。
是岁十一月终,已得七十万。
及金再入围京师,诸道兵还屯城外,得免科率馈运、重困民力者,以公之职事素修也。
右司员外郎,议详户房检讨官
宰执不协,公自度不能从容其间,引嫌不就,以直秘阁,升副使
时运法大坏,朝廷令公相度。
公言:「祖宗置发运一司,经制六路,财赋盈虚,调度无不关焉。
置籴于诸路,如年额纲运不到,即以所籴代发,候到,依旧截留。
灾伤州县还以元价,复于丰熟路分收籴补填。
漕米至真场,载盐以归,充经费,故漕计不乏而民力亦宽。
自盐课归榷货漕计已不足,继行直达,废仓廪以为无用,献籴本以为羡馀,押纲使臣及兵梢无往来私贩之利,遂侵盗官物,负欠者十九。
使臣兵梢不复以官舟为家,一有损漏不脩治,遂使破坏。
而负欠者常自排岸司追逮入司农寺,由司农寺大理推治,既无以偿,率数月则以无罪出。
近年,虽欲复行转般,而无旧转般之积,故摺运盐则废,而直达之弊不除。
今转般旧法未易卒复,欲救目前之急者,发运使副、判官三员,宜以一员在真州本司,主江、湖,一员在泗州行司,主淮、浙,一员在京置司,主下卸理欠
泗州者,依例奏计。
三人周而复始移治,应折欠,排岸司径下发运司推治。
仍下吏部使臣数十员,以备管押事故纲,庶几惜身计,可保官物」。
仍请以梁师成竹木场充修船料,以窑务营充造船营,以王黼陆家店园宅充发运行司,废外排岸司充发运公事官廨。
渊圣大喜,可其奏。
一日,急召对。
上曰:「朕昔在东宫,闻卿淮南之政,今除卿开封府,以亲札付三省密院」。
公皇恐称谢,固辞。
遂改直龙图阁,兼淮南荆湖制置发运副使,治京城行司
公方具辞,而京师已戒严,议遣公使金军。
公曰:「李邺屈膝于干离勃,既失国体,今先定相见之礼,则可行」。
或谓公不能屈,恐败事,乃止。
殿帅范琼遣人清野,肆行焚掠,公命城外巡检捕得数十人,杀之以闻,得旨用便宜。
明日,欲诣都堂白事,而敌骑已至,城闭不得入矣。
继被旨促东南两道总管胡直儒张叔夜进兵。
公自至黎阳驿,勉直儒
公先之雍丘,道遇守河溃将,劝使立功赎过,扬言东道先锋已败敌于雍丘矣。
明日,直儒屯邑门外,敌骑大至,直儒战溃,为敌所获。
公将诣南道,而道不通,行及太康,遇颍昌五县弓手,公率之击敌于太康,众多不支,乃自鹿邑趋汴上,而发运司迓吏方至。
先是,都水使者聂崇决汴水,欲断贼路。
汴水既涸,纲运阻浅,半为贼掠。
公于虹县上下权筑数堰,收约水势,措画纲运。
时敌骑已至亳社,公至宿州,选宋良嗣权钤辖,帅众捍战。
于是,敌不侵掠江、淮。
凡兵溃在江、淮者,公悉收之,得数万。
遣诣南京朱胜非范讷军,令入援。
时以外路平安得措置事,募壮士奏京师,复以京师大元帅府动息,行下江南八路,以安人心。
后朝廷以蜡丸许监司郡守勤王,公率幕兵,遣其属卖轻货十万,饷元帅军,仍请元帅军曹济,约诸道同进。
既而被诏,不得轻举勤王之师,害国大计,于是众军疑惑不前。
公独遣部将汝玉鹿邑太康,遇敌力战,为粘罕所获。
虏遣使分道取李纲吴敏蔡靖宗泽徐处仁蔡京王黼王安中等家属凡百馀。
公执其使按问,然后知京城失守,二圣播迁,张邦昌僭位,放伪赦之变也。
邦昌吕勤、齐知礼以洪汴催为名,勾当密切公事,又遣快行亲从官持敕书至庐州问其家。
公谍郡守冯询提举盐香范冲拘縻之。
邦昌又手书南京尹,尹,邦昌之连也。
或劝公执尹自为,公曰:「时方艰难,尤宜谨守法度」。
乃移书胜非曰:「公所守乃巡、远忠义之地,不可污也」。
胜非不得已,系邦昌使于狱。
邦昌王时雍谋,分遣御史黎确陈戬等,以书诣公及赵野范讷翁彦国赵子崧等军,徵兵问劳,有褒用之词,仍斥名用国宝。
公缴于大元帅府,请大元帅移屯南都,而胜非言财赋不足,公即办三十万以报,破其奸谋。
于是张邦昌之使还者,具言在外人心形势,知逆图之不可遂矣。
乃召其党入议,请元祐太后听政。
公遣其属及子澹请于大元帅曰:「今天下无君,人心皇惑,大王宜处分军国事,乘勤王忿怒之兵,亲率诸将,北渡大河,击金人惰归之兵,救二圣之急。
若失机会,恐谋逆之徒,内连外结,未易诛锄也。
内侍班直溃在四远者,即招收,禁卫六尚局等人在京师者,早喻使来。
引盐钞,乞从行府彫造,委发运司置局,许南贾诸处旧钞自四月后尽填者不行。
东南纲运,汪、真、扬等州约二百馀万,转般仓数与此相等,乞先计度军屯所在分拨,恐积聚过多,去秋不远,适以资寇」。
元帅多从之。
元帅南都,得运国宝,五月一日即位,欲除公版曹
公以伪是党盛,辞以不能赴国城之难,敢冒宠乎!
二亲在东南,愿得公补外。
授公直龙图阁发运副司
既而邦昌三公参预大政,公乞致仕,或久任宫观朝议乃谓公在宿州差宋良嗣权钤辖不当,落职与郡。
未几,行宿州捍禦之赏,良嗣与焉,亦迁公一官。
公曰:「前日以为非,则今日不当以为是」。
乃立辞。
宰潜善大怒。
御史遂言公有不法事,考验无一实,犹降三官,知袭庆府
丁开府忧。
明年,夺丧,知潭州,力辞不获。
时累政姑息,军士有杀人而不问者。
宣抚司调数百人戍襄阳,众方惮行,公到官七日而作乱,夜半纵火杀掠。
公亟命传呼列炬登城,饬持更者,一若无事时贼所未至,人皆按堵。
乃下令诸营曰:「作乱者,戍兵耳。
悉力擒捕者,有厚赏」。
牙兵闻之,相率攻乱兵,斩首百馀级。
黎明皆遁,追袭,遂降之,诛其魁首,尽以所掠赏有功。
三日,复遣戍,无一敢喘者。
是冬,金兵大入,一道自邾城南度略武昌,由咸宁、蒲圻将袭豫章,州县皆望风投拜,有司拥隆祐太后去之。
敌遂入豫章,所过杀掠,不可胜计,抵长沙境上。
公分布将卒火甲,得万馀人,为守计。
或曰:「众乌合而城大,敌锋不可当,盍避诸」?
公曰:「朝廷使我守此藩也,委而去之,非义矣」。
于是敌骑傅城,檄公使降,公以檄报之。
大略言:「朝廷无负于金国,中外之限,如天地之有阴阳也,不可乱」。
敌知不可屈,大治攻具,悉众薄城。
公登门誓众,激以忠义,将士协力,昼夜捍禦,虽杀伤相当,而骁将皆死。
凡八日,而外城破,公率军民入子城,巷战两日。
敌纵火烧延府舍,公犹在谯楼督战。
敌兵已四合,兵民惧公之陷于敌也,拥公下楼死战,焚敌栅,夺门以出。
遂渡水,军于江西
长沙之人咸从公,以忠义自奋,无一降贼者。
敌以故不敢离城纵掠,留四日而遁。
公即入城,锄治彊蠹,抚安良善,上章以失守自劾。
朝中不乐公者,以抗贼为罪,坐落职放罢,而以转运使贾收权州事。
于是王以宁京西路节制入横长沙中,群盗孔彦舟以鼎澧镇抚使长沙,击逐以宁,居数月,大纵杀掠,上趋衡、永。
而群盗马友自江北入据长沙,赋税不复入王府。
上始思公,乃降诏奖谕,复还职任。
公乞持馀服,至于四五,不许,公方于所部视事。
会诏改湖南、北为东、西路,置湖东安抚司于鄂,除高卫为帅。
俄知其误,令公代之。
孔彦舟西阻岭峤,兵不得纵鼓钟而下,公喻马友共击之,彦舟大败,北走。
时本路土寇季冬至起于宜章,侵扰三路之境。
吴锡提精兵数千,亦自北来,屯于益阳,乞粮于郡守魏舜臣舜臣拒之,即以兵趋郡,走舜臣
公闻而招之,欣然归附,激以忠义,愿尽死击灭冬至,平其巢穴。
公方欲之鄂,而群盗曹成拥众十馀万,太尉张浚招之不降,自江北纵掠,入湖而屯于攸县
时马友阴有马氏之谋,乃诱广西之利,张声势欲南。
公曰:「若使群盗遂其谋,则三湘五岭皆寇,而江南之形势坏矣」。
乃屯于衡之安仁,有卒才数千。
韩京军回雁,吴锡桂阳
遣人喻以祸福,分给粮饷,羁縻之。
逡巡不敢进。
公以诸路形势利害请兵于朝,求援于邻路者相继也,皆不报。
相持百馀日,贼众忿公之扼己,鼓噪直抵屯下。
公知不可遏,乃肩舆入其军,开谕国家威灵,贼罗拜。
公与之约,毋焚掠。
等从命,拥公至道州
公时有听训厉,贼惮公之正,使己不得大纵,乃送公出营。
公上章以讨贼不效自劾,固请追服。
有旨召赴行在,力伸前请,得补服。
终丧,起知贵州
南海贼号大棹,与福建多桨船商贩者劫掠海道,所在窃发,咸不奠居,兵将疲于奔命,讨捕不能得。
公一日召胥魁诘之曰:「吾闻大棹阴与汝曹通,故兵将动息,贼皆先知。
今亟实言,不然,置尔于死地矣」。
胥魁大恐,具言城中富家某人,大棹之囊橐也。
遂命捕至,盛陈刑具,诘责之,即首服。
令悉具徒众名姓、往来宿食之所,穷诘,尽得其实。
令州县籍其产业,五家为甲,羁縻其家族,已乃释之。
令指纵多,无不获。
其多桨船,命依市泊过蕃法召保给据,然后得行。
于是贼党消散,河道清静。
州为蕃所聚,人多入其货而隐其直,讦讼,则书不可识,语不可晓,官必凭译者,而译者受交,隐其情实,蕃商终不能自白。
公命求蕃书《千文》及他书数种,先识之矣。
乃命吏以蕃书告喻,群商争来愬,尽得其情,应负之者悉徵还,咸呼舞归其国,清明之政,播于海外。
未几,言者希时宰意论公,罢之,公遂乞致仕。
继丁永国忧,服阕,善类交章论荐,诏许致仕,归江州
江东转运使,公皆固辞,被旨赴都堂禀议。
明年,至阙下,奏曰:「太宗时许转运使乘驿入奏,以绝壅塞之患。
真宗亦令更互赴阙。
蔡京擅权,凡召用人材,止令赴都堂审察,在外职事官亦止都堂禀议,于是人材贤否,政事得失,上无由知。
臣多病早衰,实不堪事,愿得一望清光,乞身归田」。
有旨不隔班引对,问劳甚渥。
公上奏曰:「陛下方图中兴之业,而规模未定,故号令不一。
汉高祖之取天下,其谋先定于汉中
先主之谋巴、蜀,其计预陈于新野
今无一定之论,是以九年而无成。
且君子小人之进退,实安危之所系。
今庙廊之上,乃有附逆之人,而欲弭边衅,宁区下,不亦难乎!
愿陛下无忽」。
天语称奖,加秘阁修撰
公固求退,不许。
时东南漕臣当饟刘光世张俊军,诛求无限量,公曰:「吝于出纳,有司职也」。
痛加裁损,遂少横敛。
芜湖废仓,寄卸诸路纲运,以省般运之劳。
又乞置造船场于建康府南康军,以绝掠夺舟船之扰。
两军军衣例以夏税绢充。
绢恶,至一疋添结钱千五百,谓之估剥钱。
公行下诸郡,令纳绢者当亲纳揽纳子钞及姓名于绢端,以绝滥恶,免估剥之费。
伪齐入寇,刘光世军于合肥
贼军渡淮,公方在上江。
光世欲走,乃声言乏粮。
时车驾在姑苏,中外震动,诏书促公济光世军。
公昼夜并行,至太平州光世辎重已蔽江而下。
公至庐州,而光世已引兵出东门矣。
公直入城,且以仓库金谷、岸次纲运上闻,按抚居民,以大义责光世
光世乃改图,进袭刘麟,破走之。
非公,则光世几败大事。
然公为漕臣,而与主帅不协,乃力求去。
诏与浙漕张汇两易。
镇江府吕城夹岗势高,久不雨则漕甚艰。
公取唐韦损刘晏考覈状,鸠工聚材,增补浚治,遂无浅阻之忧。
德胜桥置仓和籴,乃以平价,且免脚乘欠折。
每上江淮粮运至镇江,则候潮,闸占舟船,妨摺运,而纲兵侵耗。
乃乞置仓,以转般为名,卸纳诸路,朝廷从之。
公连年入觐,未尝不求归。
上嘉叹高志,亲书「芗林」二大字以赐公,除徽猷阁待制,升都转运使
公辞,上曰:「此旧物,可无辞也」。
三月,除户部侍郎
再辞,皆批答不允。
公奏曰:「安民固国,必资储蓄,江西宜于洪州置籴,于江州置转般仓,以给淮西
湖南潭州置籴,于鄂州置转般仓,以给襄汉。
湖北鼎州淮西庐州淮东真州,兴造舟船,则遣戍出兵,无往不利。
当今天下急务有三焉:一曰士风不竞,二曰兵籍不修,三曰户版不实。
显忠良,黜侥倖,才则举,循名责实,所以正浇薄也。
去老弱,升勇健,创簿正名,使诸州上帐于兵部,诸将上帐于枢府,著乡贯,书事势,季申岁考,所以除诈冒也。
凡诡名挟户,典买推收,进丁退老,分烟析生,田亩升降,货殖盈虚,必以时覈实,所以革欺蔽也。
此特大略耳,推而行之,则在乎人焉」。
公因入对,言敌情不可测,宜饬边臣,严为之备。
论奏甚详。
上顾问,辱三奏对移。
时中舍人潘良贵左史,忽出位言曰:「天时暑甚,向某不可以无益之言久动圣听」。
公退,即上章待罪,且乞致仕,曰:「身叨侍从,职在论思,入觐严宸,叠蒙清问。
但欲丹衷之罄,不知寸晷之移,遂致纠弹,是为过咎」。
上批:「向某无罪可待。」所乞致仕,降诏不允。良贵亦待罪,上曰:「榻前之语,良贵何由得闻?可谓面谩矣。」特放罪与宫祠。公求去不已,乃除徽猷阁直学士、知平江府公复力辞,不允。上赐舟,亲题曰「汎宅」。公之官两月,复乞致仕。闻王伦使回,欲行非义之礼,归意益坚,复伸前恳,仍具奏曰:「比王伦平江,闻河南故地可得,继知使人以诏谕为名,臣窃惟禦戎之道,自古人主不惮屈己与之和亲有之,未闻首足易位者也,宜谕韩世忠却之。又臣闻本朝使金国者多于城外经过,自有此例,已关国信计议所讫。」会诏许公致仕,仍特降诏奖谕,以宠异之。公归旧隐,创堂别圃,摘话语名曰「改疏」,追和陶渊明归去来词》,以见遂初知止之意。逍遥徜徉,高视宇内,遐观物表,自适其适者,凡十有三年。虽怀忿惫,不然不议,而亦不遭死徙之祸,可谓能见几而作者也。开府公葬清江之芙城,公于其侧待地曰金泽植松,营兆域,棺椁衣衾,无一不具。壬申三月十有六日,以疾卒于正寝,享年六十八。病中自占遗奏,其末曰:「勿为小康而忘大计。」讣闻,正奉大夫。诸孤奉公之丧,以七月庚申葬焉。娶宗子博士范瓛女,封硕人。子七人:洛,右奉议郎;澹,右奉议郎;浯,右宣教郎。馀早卒。女七人,长适右宣教郎刘长福,次适右从事郎吴敦谦,次适右迪功郎黄掞,馀在室。孙男四人,孙女六人。公天姿超迈,读书务观古人大节,不专守章句。志大气刚,见义必为,置死生于度外。识虑深远,洞见物情,剸剧治烦,迎刃而解。兴利除害,不计目前。为政虽严,而宅心忠恕。性至孝,承颜养志,必探其微。友爱诸弟,恩泽遍诸侄,然后及孙。和睦宗族,置敦义庄,以赡贫者。敦故旧,亲名贤,与朋友交,尽言无隐。赒人之急,不计其私,自奉甚约。素重常某,死之日,经营其大事。陈公瓘、黄公庭坚以贬死,皆往会其葬,竭力资助焉。少见刘公安世问为学之要,安世曰:「诚而已,此司马公之教也。」公敬受以归。其后复见,极论天下事,器之,深加叹赏,曰:「异时必有立于世。」方腊作乱,朝廷下发运司捕之。公时为属,献言曰:「若急请于朝,以刘公安世南都,陈公瓘镇金陵,人望归之,可不劳兵而破矣。」识者曰:「此真良策也。」司长不能用。致仕之后,积俸钱三百万,谓子弟曰:「无功而受禄,可乎?」悉捐入郡庠,为养士藏书之费。则公之仕也,不念于利禄可知矣。建炎己酉之冬,与先君遇于熊湘之西,神姿爽迈,超出群众,议论英发,忠诚动人。涖官临政,声震一方,望之隐然。先君尝言于庙堂曰:「向气质忠鲠,心向国家,尊戴君父,徇公忘私,正今日扶持三纲、可备使令之人也。」惟宏于公,既当子弟之列,而终身不获贽见,状公平日,不已僭乎!方圣学衰微,异议繁殖,或能使君子大人心之精微不明白于天下后世,是以徵诸先君之言,敢书公行事,以俟作者,而不辞也。(《五峰集》卷三。)/省:原作「有」,据文意改。/都转运使:原作「转都运使」,径乙。
谭知礼哀词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二、《五峰集》卷三
楩楠豫章,材之良者也,不可以其夭于斧斤而等之樗栎也。
五谷,种之美者也,不可以其伤于蟊贼而谓之不若荑稗也。
吾友谭知礼,是不失节于逆臣,痛愤主辱而死,追赠延康殿学士谭公世绩之族侄也。
知礼生长市廛间,本碌碌读书,从众为举子事。
一日,闻武夷胡先生来寓衡山,慨然束书,登堂拜伏,请受业焉。
退居近便地,扫除前日气习,抱《春秋》经、三《传》,阅《资治通鉴》。
未几,文定先生殁,知礼乃去。
既而委妻以事亲,遗二稚子,来居萧寺读书,不舍昼夜。
以坏器盛粗饭菜羹而食,知礼益僝然,若不胜衣。
宏尝闻之,曰:「何苦如是」?
曰:「我为必得计也」。
曰:「世俗纷华,盖有命焉,其可必乎」?
礼笑曰:「世路纷华,不足以立身事亲,我之意,惟有读圣人书,求圣人之道,庶几其可。
然而知礼愚,欲苦形清虑,磨以年岁,必欲见圣人之道,然后归耳。
不如是约,恐资斧尽,则不足以成吾志」。
宏因赞之曰:「是在我者,真可以得,子其勉之」!
知礼益自信。
时朋侪亦有为是念者,不能如知礼之坚决必求也,则有以浮言揶揄之者,知礼不为动,其志益励。
不幸其亲病,知礼归,不及见其亲之终也。
先时揶揄之者悻然以不孝为知礼罪,且播之乡曲。
呜呼!
匡章通国谓之不孝,而孟轲氏独礼貌之者,以其志之无罪也。
今观知礼之志,加于章子一等矣,遭是名也,可谓不幸。
非惟是之不幸也,未及终丧,旋又身死焉。
呜呼!
使知礼而不死,则充其志,崇大业,庸讵知其不可以为济生民之津筏乎!
庸讵知其不可以为荐之神明,德盛而充天下乎!
夫人欲以如是一身而事其亲,天大孰能加焉!
噫!
受命之穷,其重不幸也。
虽不得见其成而原其志,即其根种,乃五行之秀,天地之英也。
彼纷纷之诽谤,岂能掩铄其精神而诬蔑之哉!
后二十年,二稚子长者夭,少者颇能忆其父事,固穷,事母孝,以读书立身,来拜且泣曰:「自先人重遭不幸,其孤不肖,至今未有铭文。
知先人者,惟先生在,敢以请」。
宏曰:「是诚在我,我其可辞」?
铭曰:
周公而上,大道行;
孔圣、孟氏而下,大道不明。
仁义充塞,千五百年有二程
天下诸方见者,教育各有成。
惟我先君子,挺然后生知之以闻。
晚岁卜居衡山之下,慕而后者有如君。
不幸短命死,苗而不秀,知者悲辛!
文定书堂上梁文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二、《五峰集》卷三
我祖武夷传世,漳水成家。
自戎马之东侵,奉板舆而南迈
乃眷祝融之绝顶,实繄诸夏之具瞻。
岩谷萦回,奄有荆、衡之胜;
江、湖衿带,旁连汉、沔之雄。
既居天地之中,宜占山川之秀。
回首十年之奔走,空怀千里之乡邦。
燕申未适于庭闱,温凊不安于枕席。
纵亲心之无著,顾子职以何居。
气象巍峨,欣瞻日宫之近;
川原膏壤,爰列舜洞之旁。
背枕五峰,面开三径
就培松竹,将置琴书。
良为今日之规,永作将来之式。
生徒大会,筑削告成。
所用修梁,聊申善颂:
抛梁东,爰有仁人住岳峰。
万里春光来席上,四时和气在胸中。
抛梁西,诸峰秀色与天齐。
人间日望兴云雨,雪月吾皆自品题。
抛梁南,靖深端北俯澄潭。
池面跃鳞看似锦,竹间流水胜于蓝
抛梁北,大家尚尔淹南国。
《春秋》拨乱仲尼书,年来献扫妖氛则。
抛梁上,道与天通自奋扬。
当仁不愧孟轲身,禅心事业遥相望。
抛梁下,明窗净几宜凭藉。
道义相传本一经,儿孙会见扶宗社。
伏愿上梁以后,庭帏乐豫,寿考康宁;
中外雍和,子孙蕃衍;
流光后世,受福无疆。
徽猷阁直学右大中大夫向公墓志铭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文定集》卷二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二○
绍兴二十有三年三月辛亥徽猷阁直学士右大中大夫致仕河南向公以疾终于家。
七月庚申,葬于临江军清江建安乡金泽
既而公之子以武夷胡宏所状公之行以来请铭。
某晚进,公实屈折行辈与之交,凡公平生出处大节,类多得于见闻者。
属未及秉笔,而遭罹家难,待尽山谷,自分已矣。
既除丧,公之子复以为请,乃次序而铭之,距公之葬盖十年矣。
公讳子諲,字伯恭,世为开封人丞相文简公之五世孙钦圣宪肃皇后之再从侄也。
曾祖传范,汝州观察使,赠太尉谥惠节
妣万年郡主赵氏、东海郡徐氏。
祖绘,太子右赞善大夫,赠正奉大夫
硕人曹氏、太硕人李氏。
考宗明,武德大夫
妣永国太夫人李氏。
公生而秀异,自幼凛然如成人。
敏悟强识,迥绝流辈。
元符三年,以后复辟推恩,补假承奉郎
明年后崩,又以遗恩迁雄州防禦推官,监滨州盐酒税。
南建帅府幕属自朝廷选,除公镇南军节度推官
临事不苟,数与帅争议可否,府中畏服。
宣议郎监仪鸾司
公耻与阉寺共事,乞归,吏部真州司录事,权知开封府咸平县
豪民马氏倚荫犯法,狱具上,府尹盛章方以圄空觊赏,却不受。
公直以闻,诏许自论决。
大怒,劾公以修学市木不如其直,请御宝特勒停。
久之复官,监杭州洞霄宫,除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司主管文字。
淮南连年旱,漕不通,有欲浚河与江淮平者,内侍主其议,无敢可否。
发运司檄公行视,公以为运河江淮数丈,河至江淮凡数百里,欲通之使平,万万无此理。
前此有司率三日一启闸,复作澳以潴水,故水不乏。
比年行直达之法,重以应奉往来,启闭无朝夕,复何暇归水乎?
昔之堰闸往往不存,今第修复故迹,严其禁约,则无患矣。
所条画尽悉,使者用其言,漕复通。
朝廷嘉之,迁秩一等。
召对,除淮南转运判官
陛辞,力论财用所以不足故,且言:「伏见手诏,应奉司所费皆从中出」。
语未毕,上曰:「诚不欲费漕」。
公对曰:「郡县奉行,惟恐不及,岂知陛下圣意所在」?
因言朱勔挟应奉为奸,至一大石用八百馀舟,公为欺谩,莫敢谁何。
兵夫不可校虚实,一纲所费毋虑数千缗,甫及官军支请之期则夺之,故其下籍籍嗟怨。
上曰:「待委卿觉察」。
公曰:「微臣疏远,付以此事,则死无日矣」。
上曰:「朕未尝姑息此辈,凡事直以闻」。
即降御笔付公,云应奉纲悉从御前给,外路不合支。
继有旨委公专一觉察应奉骚扰违法者。
公既至,率以法绳之,虽素横,亦少戢。
淮上帅守往往挟权贵为重,公按治无所避。
宿、亳、通、海四州饥,方移真、扬米账之,发运司乃言江淮米贱,乞均籴,而淮南当四十万斛。
公力论其欺罔,取所在实直以闻,于是不悦者益众。
俄罢去。
金人逼京师,渊圣即位,召公将以使军前。
公曰:「李邺已屈膝于金人,乞先定相见之礼乃可往」。
或谓公不能屈,恐误事,乃已。
京畿转运判官
公上言:「国初运东南粮于京畿,初无限量。
元丰中,岁用百三十万石,以卸纳稽滞,始以百五十万为额。
崇宁初,以六十万入中都,始以九十万为额。
至宣和末,得十万而已。
盖二十馀年中,两浙漕臣皆权幸姻旧,止以入京六十万较殿最,而京畿使者不复究其本末,故兵食常不足。
乞自今两浙殿最从京畿覆实」。
是岁十一月终,已得七十万,其后京城再围,诸道兵集,率赖其用。
右司员外郎、详议户房检讨官
执政者不咸,公度不能从容其间,引嫌不就,乃以直秘阁京畿转运副使,且诏公相漕计
公言:「祖宗置发运司经制六路财赋,法令周密,其为利甚博。
今转搬废而为直达,诸路盐课之利,夺而归榷货,籴本钱罢而为羡馀,公私俱病矣。
方时艰难,旧法未易卒复,欲且权宜救急,请令发运使副判官三员,迭相往来,周而复始,其一在真州主江湖,其一在泗州主淮浙,其一在京主交纳理欠
泗州者循例奏计」。
皆从之。
一日急召对,上曰:「朕昔在东宫,闻卿淮南之政,今除卿开封尹」。
公皇恐固辞。
乃以为直龙图阁、兼淮南荆湖制置发运副使
京师已戒严,帅范夔遣人清野,时行掳掠。
公捕得数十人,戮之以闻,诏许公以便宜行事。
今上以康王大元帅府河北,公以外路动息及所措置事,募壮士达奏于京师,复以京师平安及大元帅府行移檄东南八路,以安人心。
监司郡守勤王,公纠合义士,收集溃兵,期以入援,请元帅军曹济,约诸道同进。
诏复以金人议和,勤王之师勿轻举。
众疑惑不前,公独遣部将金汝翼由鹿邑至大康力战,为敌所获。
敌欲得李刚、吴敏徐处仁宗泽蔡京王黼蔡靖王安中等家属,朝廷为之遣使四出,公知非王命,执留不遣。
二帝北狩,张邦昌僭位,邦昌遣人持书庐州,问其家安否,公檄郡拘縻其家。
又遣人以伪诏诣公止兵,公以闻大元帅府,复遣子澹请于大元帅,宜处分军国事,来勤王愤怒之兵,帅诸将北渡河,出敌不意袭之,救二帝危急。
若失机会,恐窥伺之徒,内连外结,未易定也。
元帅南都即帝位,欲留公自近,公以二亲在东南,乞补外,乃复以为发运副使
邦昌三公平章军国事,公乞致仕避之。
论者谓公在宿州,尝差宋良嗣者权钤辖不当,夺职与郡。
未几,赏宿州守禦之劳,良嗣预焉,亦迁公一官。
公辞曰:「前日以为非,则今日不当以为是」。
时宰大怒,御史遂言公有不法事,按验无一实,犹降三官,知袭庆府
丁开府忧,明年,夺丧知潭州,力辞不获命。
到官七日,会遣戍襄阳,众惮行,夜半纵火杀人。
公亟命传呼,列炬登城,饬持更者一如无事时。
于是贼所未至,按堵不动,督厉牙兵,斩首数百级。
比明,皆遁,急追袭,降之。
三日,复遣戍,无一敢喘者。
时建炎己酉也。
其冬敌骑自邓城南渡,掠武昌,入江西,州县皆望风降,还抵长沙境上。
或谓他州县皆已下,敌锋不可当,盍避诸。
公曰:「是何言之不忠也!
使向之诸郡有一二能为国家守,敌其至此耶」?
既而敌骑傅城,檄公使降。
公答书数责之,登城誓众,激以忠义,将士无不殊死战。
虽杀伤相当,而外救不至,凡八日城破,公率众入子城巷战者二日,乃焚敌栅,夺门以出,军于湘西,郡人咸从。
公以忠义自奋,无一降者。
敌退,公上章以失守自劾,诏夺职罢免。
未几,朝廷治州县之投降者,公之忠节始白,赐诏奖谕,复还职任。
公乞持馀服,至于四五,不许。
孔彦舟者纵兵大掠,西阻岭峤不能前,鼓噪而下,公遣兵击走之。
有李冬至者,起兵于宜章,会将官吴锡提精兵数千无所归,公招致之,激励讨冬至,汔平之。
曹成者,自江北纵掠入湖南,欲踰岭。
公曰若使此辈得逞,则湖岭非王土矣,当随以计破之。
乃屯于衡之安仁,有兵才数千,遣人谕,待以善意,给其粮,逡巡不果进。
公以事势危急,请兵于朝、请援于邻路者相继也,皆不报。
几百馀日,贼率众鼓噪,直抵屯下,公以单骑入其军,众皆罗拜。
公与约毋得劫掠,皆听命。
拥公至道州,贼以公不便于己,复送公出营。
公以讨贼不效自劾,既不报,且有召命。
公力辞,复乞持馀服,从之。
服除,知广州
海贼与郡吏交通,官府及兵将动息辄先知之。
公合胥首诘责之,能以实告则已,不然将不复生出狱矣。
胥大恐,言其情,于是尽得盗姓名及所囊橐往来宿食处,是后盗发辄得,岭海肃然。
未几,以御史有言罢去,公遂乞致仕。
继丁永国忧,服除,一时善类,交章论荐,诏落致仕知江州,又改江东转运使,且召对。
公奏曰:「昔汉高祖之取天下,其谋先定于汉中
蜀先主之复汉祚,其谋先定于莘野。
陛下图中兴之业而初无一定之论,是以九年而功未就」。
又曰:「君子小人之进退,否泰安危所系。
今庙廊之上乃有附逆之人,而欲弭外患,难矣」。
上嘉奖再三,进秘阁修撰
江东使者当馈饷大将刘光世张俊军,凡军中追求之非法者,公随事裁抑。
会伪齐入寇,光世军合淝,以乏粮为词,请退保。
公昼夜倍道至合淝,光世引兵欲出,公直入城,按簿书,具以见在泉谷与治路纲运上闻,以大义责光世
光世乃不复退,进击贼,破之。
然以此与光世不协,求去,诏移两浙路
初公卜居临江,名曰芗林,至是入觐,上亲书「芗林」字赐之。
徽猷阁待制,为都转运使户部侍郎
公所论事益众,一日进对,上顾问至移时,阁门以当进膳,欲奏而未敢。
有摄起居郎者,遽出位弹奏。
公退,即待罪,又乞致仕。
诏以为无罪可待,而公请不已,除徽猷阁直学士平江府
上赐舟,亲题曰「汎宅」。
王伦自敌中与其使者偕来,公上疏以为禦戎之道,自古人主不惮屈己,与之和亲则有之,未闻首足易位者,宜却而勿受。
且乞致仕甚力,许之,仍赐诏奖谕。
自是归隐凡十有五年,积俸钱三百万,悉捐入郡学,为养士藏书之费。
自卜葬地,后事皆豫备,且自草遗奏,率人所难言者。
享年六十有八,诏赠右正奉大夫
娶范氏,宗子博士𡔎之女,累封安康郡太夫人
男七人:洛,右朝奉郎
澹,左承议郎
浯,右通直郎
馀早世。
女七人,长适右承议郎刘长福,次适右从事郎吴谦,次适右宣教郎黄挟,次适承务郎陈延世,馀不育。
孙男四人,士伯、士虎,皆将仕郎,次士彪、士叔。
孙女六人,长适进士韩吁,次适右迪功郎刘荀,次适将仕郎韦相,馀幼。
公性至孝,承颜养志,必探其微。
李硕人没,乞回郊祀任子恩加赠。
友爱诸弟,先奏诸侄官,然后及孙。
置义庄,以赡宗族贫者。
笃故旧,亲名贤,与朋友交尽言无隐。
周人之急不计其私,而自奉甚约。
其见义必为,如恐不及,置祸福于度外。
识虑精远,洞见物情,盘错之会,谈笑剖析,皆出人意表。
兴利除害,不计目前,为政最严而本于仁恕,所致可纪甚多,此特著其大者。
盖自临川王氏以其一家之学同天下,立法令、设爵禄以诱之,天下之士,循诵习传,以为成说。
后之用事者持之益坚,士稍出意,欲自激昂,则摧沮摈斥,甚则有不可测之祸。
故家遗老,虽有存者,世俗往往指笑以为戒。
风声气习,薰炙渐渍,大抵以委靡随顺为俗。
故利在阉寺、在权臣、在贼盗,皆从之。
有能于此卓然特立,更阅夷险,不为利疚势回,而屹然自拔于流俗之中者,岂非难哉!
方阉寺用事,趋附者惟恐后,公以小官与之辨曲直不少屈。
未几变乱迭起,或乃甘心于污伪,他亦退缩奔窜,为全躯保妻子计。
公独奋不量力撄其锋,盖仅脱死如毛氂者数矣。
既而大臣专权,以峻刑钳天下口,非曲意阿附,鲜有免者。
公言一不合,见几而作,超然物外,自适其适,于是人始服公为不可及也。
元城刘公安世曾谓公必有立于世,文定胡公安国谓公气节忠鲠,心向国家,尊戴君父,徇公忘私,正今日扶持三纲之人也。
由今观之,二公之言益信。
铭曰:
颜、蹠之分,曰义与利。
孰驱斯人,学乃为利。
举世靡靡,偷安茍活。
不有君子,岂能自拔!
公以英姿,辅之正论。
惟义所在,他无足问。
方时多艰,驰骛其中。
如水万折,必归于东。
年五十馀,谢事而归。
惟介于石,故能见几。
知之固难,行亦匪易。
若公始终,盖可无愧。
我为此诗,以示来裔。
后有考者,尚论其世。
五峰先生知言卷末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七、《竹洲集》卷一四、《新安文献志》卷二二
五峰先生《知言》一书,传于世实甚久。
凡后学之自伊洛者,皆知敬信服行,如洙泗之有孔氏,而吾乡学者或未见焉。
某受此书于南轩先生,谨诿诸同志汪伯虞锓木以广其传。
异时吾党之士有文词者,有学问者,有才有智而可与立事者,有刚正不挠、恬退有守、温厚而寡过者,皆知以此道为终身根本之地,如萧何之守关中寇恂之守河内,则庶几乎知所税驾。
不然,吾惧其终身之无所归也。
张左司1190年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七、《诚斋集》卷一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张栻字敬夫
父浚,故右仆射魏国忠献公也。
生有异质,颖悟夙成,爱之,自幼常令在旁,教以忠孝仁义之实。
既长,又命往从南岳胡宏讲求程颢及颐之学。
告以孔门论仁之指,默然若有得者,宏称之曰:「圣门有人矣」。
益自奋厉,取友四方。
初造深远,卒归乎平易笃实。
少以荫补右承务郎,辟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除直秘阁
是时上新即位,慨然以奋伐仇虏、克复神州为己任。
起谪籍,受重寄,开府治戎,参佐皆极一时之选。
以藐然少年,内赞密谋,外参庶务,莫府诸人皆自以为不及。
间以军事入奏,始得见上,即进言曰:「陛下上念宗社之雠耻,下闵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谓此心之发即天理也。
愿益加省察,而稽古亲贤以自辅,无使其少息,则今日之功可以必成」。
上异其言,于是始定君臣之契。
已而辞位去,汤思退用事,遂罢兵与虏和。
虏乘隙纵兵入淮甸,中外大震。
然庙堂犹主和议,至敕诸将无得以兵向虏。
已没,不胜君亲之念,甫襄事,即拜疏言:「吾与虏乃不共戴天之雠,异时朝廷虽尝兴缟素之师,然旋遣玉帛之使,讲和之念未忘于胸中。
故至诚恻怛之心,无以感格乎天人之际,此所以事屡败也。
今虽重为群邪所误,以蹙国而召寇,然亦安知非天以是开圣心哉?
谓宜深察此理,使吾胸中了然,无纤芥之惑,然后明诏中外,公行赏罚,以快军民之愤,则人心悦,士气充,而虏不难却矣。
继今以往,益坚此志,誓不言和,专务自彊,虽折不挠,使此心纯一,贯彻上下,则迟以岁月,亦何功之不成哉」!
疏入不报。
服除,久之,刘珙荐于上,上亦记其前日议论,除知抚州
未上,改严州
入奏,时宰相自任以恢复之说,且谓素论当与己合,数遣人致意,不答。
见上,首言:「先王所以建事立功无不如志者,以其胸中之诚足以感格天人之心也。
今规画虽劳,而事功不立。
陛下试深察之日用之间,念虑云为之际,亦有私意之发以害吾胸中之诚者乎?
有则克而去之,使吾中扃洞然无所间杂,则见义必精,守义必固,天人之应将不待求而得矣。
且欲复中原之地,当先有以得中原之心,欲得中原之心,当先有以得吾民之心。
求所以得吾民之心者无他,不尽其力,不伤其财而已」。
至郡,问民疾苦,首以丁盐绢钱太重为请,得蠲是岁之半。
明年,召为吏部员外郎,兼权起居郎
时宰相谓虏衰可图,建遣泛使往请陵寝,士大夫有忧其无备而召敌者,皆斥去之。
于是见上,上曰:「卿知虏中事乎」?
对曰:「不知也」。
上曰:「虏中饥馑,连年盗贼四起」。
又对曰:「虏中之事,臣虽不知,然境内之事则知之详矣」。
上曰:「何事」?
遂言曰:「臣窃见比年诸道亦多水旱,民贫日甚,而国家兵弱财匮,官吏诞谩不足赖,正使彼实可图,臣惧我之未足以图彼也」。
上为默然。
因出所奏疏曰:「臣窃谓陵寝隔绝,言之至痛。
然今未能奉辞以讨之,又不能正名以绝之,乃欲卑词厚礼以求于彼,则于大义为已乖,而度之事势,我亦未有必胜之形。
夫必胜之形当在于早正素定之时,而不在于两陈决机之日。
今日但当下哀痛之诏,明复雠之义,显绝虏人,不与通使。
然后修德立政,用贤养民,选将帅,练甲兵,以内修外攘、进战退守之事通而为一,且必治其实而不为虚文,则必胜之形隐然可见矣」。
上为改容叹息,以为前未始闻此论也。
上面谕:「当以为讲官,冀时得晤语」。
庙堂用史正志发运使,名为均输,实尽夺州县财赋,远近骚然。
为上言之,上曰:「正志以为今但取之诸郡,非取之于民」。
对曰:「今日州郡财赋大抵无馀,若取之不已而经用有阙,则不过巧为之名以取之于民耳」。
上闻之矍然。
曰:「论此事者多矣,未有能及此者。
如卿之言,是朕假手于发运使以病吾民也」。
旋阅其实,果如言,即诏罢之。
侍讲,除左司员外郎
因讲《诗》至《葛覃》,进说:「治生于敬畏,乱起于骄淫。
使为国者每念稼穑之劳,而其后妃不忘织纴之事,则心之不存者寡矣。
周之先后勤俭如此,而其后世犹有休蚕织而为厉阶者,兴亡之效于此可见」。
因推广其言,上陈祖宗自家刑国之懿,下斥今日兴利扰民之害。
上叹曰:「此王安石所谓人言不足恤者,所以误国」。
知閤门事张说佥书枢密院事夜草手疏,极言其不可,且诣宰相质责之,语甚切。
宰相惭愤不堪,而上独不以为忤,亲札疏尾付宰相,使谕指。
复奏曰:「文武诚不可偏,然今欲右武以均二柄,而所用乃得如此之人,非惟不足以服文吏之心,正恐反激武臣之怒」。
于是上意感悟,命得中寝。
明年乃出袁州,而申说前命,于是中外諠哗,而后竟谪死云。
在朝未期岁而召对六七,感上非常之遇,知无不言,大抵皆修身务学,畏天恤民,抑侥倖,屏谗谀之意。
宰相益惮之,从臣有忌之者,而近倖尤不悦,遂合中外之力以排去之。
退居长沙,待次三年。
淳熙改元,上复念,诏除旧职,改知静江府经略安抚广南西路
广西去朝廷绝远,土旷民贫,常赋不支,异时诸州以漕司钱运盐鬻之,而以其息什四为州用,故州粗给,而民无加赋。
其后漕司又取其半,州既不能尽运,而漕司又以岁之常责其虚息,于是官高其估,抑卖于民,而公私两病矣。
奏以盐息什三予诸郡。
又因兼摄漕事,出其所积缗钱四十万而中分之,一为诸仓煮盐之本,一为诸州运盐之费。
请立法,自今漕司敢有多取、诸州辄行抑卖者,论以违制;
敢以资宴饮、供问遗者,论以赃。
诏从之。
所统州二十有五,荒残多盗,徼外群蛮尚雠杀,喜侵掠,间亦入塞为暴。
而州兵皆脆惰,又乏廪给,死亡不补,乡有保伍,名存实亡。
邕管斗入蛮中,最为重地,而戍兵不能千人,独恃左右江洞丁十馀万为藩蔽,而吏部以资格注提举巡检官,初不择人。
乃简阅州兵,汰冗补阙,籍诸州黥卒伉健者为效用,令亲兵、摧锋等军日习月按,悉禁他役。
视诸州有兵食不足、军实不治者,更斥漕司盐本羡钱以佐之。
申严保伍之令,而信其赏罚。
知流人沙世坚才勇,喻以讨贼自效,所捕斩前后以十百数。
又奏乞选辟邕州提举巡检官以抚洞丁。
传令溪洞酋豪,喻以弭怨睦邻,毋相杀掠,立之恩信,谨其禁防,示以形制,于是内宁外服,莫府无南乡之虑。
朝廷买马横山,岁久弊滋,边氓告病,而马不时至,至者多道死。
究其利病,得六十馀条,如邕守上边则濒江有买船之扰,纲马在道则所过有执牵之劳,其或道死则抑卖其肉,首奏革之。
其他奸弊细碎,皆究其根穴,事为之防。
诸蛮感悦,争以其善马来,岁额先办,马无滞留,亦无道死。
上闻治行,且未尝叙年劳,乃诏特转承事郎直宝文阁再任。
五年,除秘阁修撰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改知江陵府,安抚本路。
湖北尤多盗,而府县往往纵释以病良民。
入境,首劾大吏之纵贼者罢之,捕奸民之舍贼者斩之,群盗遁去。
又益为教条,喻以利害,俾知革心。
开其党与,得相捕告以除罪。
于是一路肃清。
郡濒边屯军,主将每与帅守不相下,帅守所将独神劲亲兵、亲勇民兵。
既以礼遇诸将,得其驩心,而又加恤士伍,于是将士感悦。
每按亲兵,必使与大军杂试均犒,以相激厉。
修义勇法,使从县道阶级。
农隙肄武,大阅于府,面加慰谕,勉以忠义,队长有功,奏之补官。
戎政日修,士心感奋。
有言于朝,请尽籍客户为义勇者,虑其扰,亟阅民籍,家三人者乃籍其一为义勇副军。
别置总首,人给一弩,俾家习之,三岁一遣官就按,他悉无有所与。
辰、沅诸州自政和间夺民田以募游惰,号刀弩手为奏去其病民罔上者数条,并准奸民出塞为盗法,皆抵死。
异时置而弗治,至是捕得数人,仍有胡奴在党中。
曰:「朝廷未能正名讨贼,疆埸之事,毋曲在我」。
命斩之以徇于境,而缚其亡奴归之。
北人叹其理直,且曰南朝有人。
信阳刘大辩怙势希赏,广招流民而夺见户熟田以与之,请于朝以熟为荒,乞授流民,事下本道施行如章。
大辩诈谖凶虐,所招流民不满百数,而虚奏十倍,请论其罪,不报。
章累上,大辩易他郡,宰相者沮之云。
自以不得其职,数求去不得。
寻以病请,诏以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未拜命而卒。
病且死,手疏劝上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以清四海,以固丕图。
天下诵之。
年四十有八。
上深悼之,四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相吊,而江陵静江之民皆哭之哀。
为人坦荡明白,表里洞然,诣理精,信道笃,乐于闻过,勇于徙义,奋厉明决,无毫发滞吝意。
所至郡必葺其学校,暇日召诸生,与之讲学不倦。
民以事至廷中者,必随事教以孝弟忠信。
至于昏丧之法,风俗之弊,具为条教,择耆艾为乡老,授之夏楚,使以条教训其子弟,不变然后言之有司。
广西刑狱使者陆济之子弃家为浮屠,父死不奔丧,为移诸路,俾执以付其家。
官吏有犯名教者,皆斥遣,甚者或奏劾抵罪。
尤恶世俗鬼神老佛之说,所至必屏绝之,毁淫祠前后百数。
至社稷山川古先圣贤之奉,则兢兢焉。
其水旱祷祠,无不应者。
所著《论语说》《洙泗言仁》《诸葛忠武侯传》皆成书,其他如《诗》《书》《孟子》《太极图说》《经世编年》,皆未及更定云。
之言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义者本心之所当为而为也。
有为而为,则皆人欲,非天理」。
讲学所得之要也。
子焯,承奉郎,蚤卒。
江元适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五四
尝谓天命之性流行发用,见于日用之间,无一息之不然,无一物之不体,其大端全体,即所谓仁。
而于其间事事物物莫不各有自然之分,如方维上下定位不易,毫釐之间不可差缪,即所谓义。
立人之道不过二者,而二者则初未尝相离也。
是以学者求仁精义,亦未尝不相为用。
其求仁也,克去己私以复天理,初不外乎日用之间。
其精义也,辨是非、别可否,亦不离乎一念之际。
盖无适而非天理人心体用之实,未可以差殊观也。
孟子齐王曰「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
王请度之。
呜呼,此求仁之方也,而精义之本在焉,孟子其可谓知言之要矣。
执事以反身自认、存真合体者自名其学,信有意于求仁矣。
而必以精义之云为语道之精体,而无与乎学者之用力,又以辨是非、别可否为空言,不充实用而有害乎简易之理,则恐其未得为至当之论也。
盖曰道之精体,则「义」不足以名之;
以「义」强名,则义之为名又无所当。
此盖原于不知义之所以为义,是以既失其名,因昧其实,于是乎有空言实用之说。
此正告子义外之蔽也。
既不知义,则夫所谓仁者亦岂能尽得其全体大用之实哉?
近世为精义之说,莫详于《正蒙》之书,而五峰胡先生名宏字仁仲。),亦曰「居敬所以精义也」。
此言尤精切简当,深可玩味。
执事未以为然,则试直以文义考之。
「精义入神」,正与「利用安身」为对。
其曰「精此义而入于神」,犹曰「利其用而安其身」耳。
扬子所谓「精而精之」,用字正与此同,乃学者用功之地也。
若谓「精义」二字只是道体,则其下复有「入神」二字,岂道体之上又有所谓神者,而自道以入神乎?
以此言之,断可决矣。
抑所谓反身自认、存真合体者,以孔子「克己复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验之,则亦未免失之急迫,而反与道为二。
大抵天人初无间隔,而人以私意自为障碍,故教人,使之克尽己私,即天理不期复而自复。
惟日用之间所以用力循循有序,不凌不躐,则至于日至之时,廓然贯通,天人之际不待认而合矣。
今于古人所以下学之序则以为近于傀儡而鄙厌之,遂欲由径而捷出,以为简易,反谓未尝有分明指诀,殊不知认而后合,揠苗助长,其不简易而为傀儡亦已大矣。
熹窃以为日用之间无一事一物不是天真本体,之言无一字一句不是分明指诀。
孔子曰「吾无隐乎尔」,又曰「天何言哉」,而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夫岂平日雅言常行之外,而复有所谓分明指诀者哉?
此外牴牾尚多,然其大概节目具于是矣。
执事教诲不倦,念未有承晤之期,不敢久虚大赐,是以冒昧罄竭其愚。
伏惟恕其狂妄,少览观,还以一言,示及可否,虚心以求。
如有所疑,不敢不以复也。
胡广仲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七二、九七、一六九、《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二
《太极图》旧本极荷垂示,然其意义终未能晓。
如阴静在上而阳动在下,黑中有白而白中无黑,及五行相生先后次序,皆所未明。
而来谕以为太极之妙不可移易,是必知其说矣。
更望子细指陈所以为太极之妙而不可移易处以见教,幸甚幸甚!
解释文义,使各有指归,正欲以语道耳。
不然,则解释文义将何为邪?
今来谕有云:「解释文义则当如此,而不可以语道」,不知如何立言而后可以语道也?
仁义之说,顷答晦叔兄已详。
今必以为仁不可对义而言,则《说卦》《孟子》之言皆何谓乎?
来谕又云:「仁乃圣人极妙之机」,此等语亦有病。
但看圣贤言仁处还曾有一句此等说话否?
来谕又谓动静之外别有不与动对之静,不与静对之动,此则尤所未谕。
「动静」二字相为对待,不能相无,乃天理之自然,非人力之所能为也。
若不与动对,则不名为静;
不与静对,则亦不名为动矣。
但众人之动则流于动而无静,众人之静则沦于静而无动,此周子所谓「物则不通」者也。
惟圣人无人欲之私而全乎天理,是以其动也,静之理未尝亡;
其静也,动之机未尝息。
周子所谓「神妙万物」者也。
然而必曰主静云者,盖以其相资之势言之,则动有资于静,而静无资于动。
如乾不专一则不能直遂,坤不翕聚则不能发散,龙蛇不蛰则无以奋,尺蠖不屈则无以伸,亦天理之必然也。
来谕又有动则离性之说,此尤所未谕。
盖人生而静虽天之性,感物而动,亦性之欲。
若发而中节,欲其可欲,则岂尝离夫性哉?
惟夫众人之动动而无静,则或失其性耳。
文定《春秋传》曰:「圣人之心感物而动」,《知言》亦云:「静与天同德,动与天同道」,皆未尝有圣人无动之说也。
却是后来分别「感物而通」、「感物而动」,语意迫切,生出许多枝节。
而后人守之太过,费尽气力,百种安排,几能令臧三耳矣。
然甚难而实非,恐不可不察也。
《知言》「性之所以一」,初见一本无「不」字,后见别本有之,尚疑其误。
继而遍考此书前后说颇有不一之意,如「子思子曰」一章是也。
故恐实谓性有差别,遂依别本添入「不」字。
今既遗稿无之,则当改正。
但其它说性不一处,愈使人不能无疑耳。
昨来《知言疑义》中已论之,不识高明以为然否?
上蔡虽说明道先使学者有所知识,却从敬入,然其记二先生语,却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
又自云:「诸君不须别求见处,但敬与穷理则可以入德矣」。
二先生亦言根本须先培拥,然后可立趋向。
又言庄整齐肃,久之则自然天理明。
五峰虽言知不先至则敬不得施,然又云格物之道必先居敬以持其志,此言皆何谓邪?
熹窃谓明道所谓先有知识者,只为知邪正、识趋向耳,未便遽及知至之事也。
上蔡、五峰既推之太过,而来喻又谓「知」之一字便是圣门授受之机,则是因二公之过而又过之。
试以圣贤之言考之,似皆未有此等语意,却是近世禅家说话多如此。
若必如此,则是未知已前可以怠慢放肆,无所不为,而必若曾子一唯之后,然后可以用力于敬也。
此说之行,于学者日用工夫大有所害,恐将有谈玄说妙以终其身而不及用力于敬者,非但言语之小疵也。
上蔡又论横渠以礼教人之失,故其学至于无传。
二先生所论,却不如此。
盖曰「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人先有所据守」。
但讥其说清虚一大,使人向别处走,不如且道敬耳。
此等处上蔡说皆有病,如云正容谨节外面威仪,非礼之本,尤未稳当。
子文文子,《知言疑议》亦已论之矣。
僭冒不韪,深以愧惧。
但讲学之际务求的当,不敢含糊,不得不尽言耳。
胡广仲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七
知仁之说,前日答晦叔书已具论之。
今细观来教谓释氏初无观过功夫,不可同日而语,则前书未及报也。
夫彼固无观过之功矣,然今所论亦但欲借此观过,而知观者之为仁耳。
则是虽云观过,而其指意却初不为迁善改过、求合天理设也。
然则与彼亦何异邪?
尝闻释氏之师有问其徒者曰:「汝何处人」?
对曰:「幽州」。
曰:「汝思彼否」?
曰:「常思」。
曰:「何思」?
曰:「思其山川城邑、人物车马之盛耳」。
其师曰:「汝试反思,思底还有许多事否」?
今所论因观过而识观者,其切要处正与此同。
若果如此,则圣人当时自不必专以观过为言。
盖凡触目遇事,无不可观,而已有所观,亦无不可因以识观者而知夫仁矣。
以此讥彼,是何异同浴而讥裸裎也耶?
人欲非性之语,此亦正合理会。
窃谓天理固无对,然既有人欲,即天理便不得不与人欲为消长。
善亦本无对,然既有恶,即善便不得不与恶为盛衰。
譬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本岂有对哉?
至于晋有五胡,唐有三镇,则华夷、逆顺不得不相与为对矣。
但其初则有善而无恶,有天命而无人欲耳。
龟山之意,正欲于此毫釐之间剖判分析,使人于克己复礼之功便有下手处。
孟子性善只如此说,亦甚明白悫实,不费心力。
而《易传《》大有》卦《、遗书》第二十二篇(棣问言性章。)论此又极分明,是皆天下之公理,非一家所得而私者。
愿虚心平气,勿以好高为意,毋以先入为主,而熟察其事理之实于日用之间,则其得失从违不难见矣。
盖谓天命为不囿于物可也,以为不囿于善,则不知天之所以为天矣。
谓恶不可以言性可也,以为善不足以言性,则不知善之所自来矣。
《知言》中此等议论与其他好处自相矛盾者极多,却与告子扬子、释氏、苏氏之言几无以异。
昨来所以不免致疑者,为如此。
惜乎不及供洒扫于五峰之门而面质之,故不得不与同志者讲之耳。
亦闻以此或颇得罪于人,然区区之意只欲道理分明,上不负圣贤,中不误自己,下不迷后学而已,它固有所不得而避也。
吴晦叔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一
伏承示及先知后行之说,反复详明,引据精密,警发多矣。
所未能无疑者,方欲求教,又得南轩寄来书稿读之,则凡熹之所欲言者,盖皆已先得之矣。
特其曲折之间小有未备,请得而细论之。
夫泛论知行之理,而就一事之中以观之,则知之为先,行之为后,无可疑者(如《孟子》所谓「知皆扩而充之」,程子所谓「譬如行路,须得光照」,及《易》《文言》所谓「知至至之,知终终之」之类是也。)
然合夫知之浅深、行之大小而言,则非有以先成乎其小,亦将何以驯致乎其大者哉(如子夏教人以洒扫应对进退为先,程子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及《易》《文言》所言「知至知终」,皆在「忠信修辞」之后之类是也。)
盖古人之教,自其孩幼而教之以孝悌诚敬之实;
及其少长,而博之以《诗》《书》《礼》《乐》之文,皆所以使之即夫一事一物之间,各有以知其义理之所在而致涵养践履之功也(此小学之事,知之浅而行之小者也。)
及其十五成童,学于大学,则其洒扫应对之间,礼乐射御之际,所以涵养践履之者略已小成矣。
于是不离乎此而教之以格物,以致其知焉。
致知云者,因其所已知者推而致之,以及其所未知者而极其至也。
是必至于举天地万物之理而一以贯之,然后为知之至。
而所谓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至是而无所不尽其道焉(此大学之道,知之深而行之大者也。)
今就其一事之中而论之,则先知后行,固各有其序矣。
诚欲因夫小学之成以进乎大学之始,则非涵养履践之有素,亦岂能居然以夫杂乱纷纠之心而格物以致其知哉?
且《易》之所谓忠信修辞者,圣学之实事,贯始终而言者也。
以其浅而小者言之,则自其常视毋诳、男唯女俞之时固已知而能之矣。
知至至之,则由行此而又知其所至也,此知之深者也。
知终终之,则由知至而又进以终之也,此行之大者也。
故《大学》之书虽以格物致知为用力之始,然非谓初不涵养履践而直从事于此也;
又非谓物未格、知未至则意可以不诚,心可以不正,身可以不修,家可以不齐也。
但以为必知之至,然后所以治己治人者始有以尽其道耳。
若曰必俟知至而后可行,则夫事亲从兄、承上接下,乃人生之所不能一日废者,岂可谓吾知未至而暂辍,以俟其至而后行哉(按五峰作《复斋记》,有「立志居敬,身亲格之」之说,盖深得乎此者。但《知言》所论,于知之浅深不甚区别,而一以知先行后概之,则有所未安耳。)
抑圣贤所谓知者虽有浅深,然不过如前所论二端而已。
但至于廓然贯通,则内外精粗自无二致,非如来教及前后所论观过知仁者,乃于方寸之间设为机械,欲因观彼而反识乎此也(侯子所辟总老「默而识之是识甚底」之言,正是说破此意。如南轩所谓「知底事」者,恐亦未免此病也。)
又来谕所谓端谨以致知,所谓克己私、集众理者,又似有以行为先之意;
而所谓在乎兼进者,又若致知力行初无先后之分也。
凡此皆鄙意所深疑,而南轩之论所未备者,故敢复以求教。
幸深察而详谕之。
林择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一
诚之在物谓之天,前书论之已详。
来书所说,依旧非本意。
向为此语,乃本「物与无妄」之意,言天命散在万物而各为其物之天耳。
意虽如此,然穷窘迫切,自觉殊非佳语也。
观过知仁,只依伊川说,更以和靖说足之。
圣人本意似不过如此。
《记》曰:「仁者之过易辞也」。
《语》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如此推之,亦可见矣。
张所问子文文子,只说得事,不见其心所以处此者的实如何,所以见他仁与不仁未得。
伊川云:「若无喜愠,何以知其非仁乎」?
如此理会,方见得圣门所说「仁」字直是亲切。
若如五峰之说,却说出去得更远了,与仁字亲切处转无交涉矣(《知言》中说仁字多类此。)
切脉观鸡之说固佳,然方切脉观鸡之际,便有许多曲折,则一心二用,自相妨夺,非唯仁不可见,而脉之浮沉缓急,鸡之形色意态,皆有不暇观矣。
窃意此语但因切脉而见血气之周流,因观鸡雏而见生意之呈露,故即此指以示人。
如引医家手足顽痹之语,举周子不去庭草之事,皆此意尔。
若如来谕,观鸡之说文义犹或可通,至切脉之云,则文义决不如此。
云「同一机」者,颇类无垢句法。
敬子问疾一章,但看二先生及尹和靖说,可见曾子之本意,而知上蔡之为强说矣。
盖非惟功夫浅迫,至于文义亦说不去也。
尽心之说谓「尽」字上更有工夫,恐亦未然。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三。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九八、学行典卷五五。
吕子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修省言辞,诚所以立也。
修饰言辞,伪所以增也。
发原处甚不同。
夫子所谓巧令鲜仁,推原辞意而察巧令之病所从来,止是有所为而然(如未同而言,以言餂人,胁肩谄笑,以喜随人之类,皆有所为也。)
曰鲜矣仁云者,独言巧令之人于仁或几乎息而不敢谓之全无也。
有所为之说甚善,但「不敢谓之全无」,指意毕竟如何,幸更喻及。
伊川先生解中却云「谓非仁也」,便如此直截说破,意又如何?
曾子之三省,忠信而已,则程子包「传不习乎」一语解之矣。
所谓欺于己、欺于师,想是程子之意。
祖俭窃谓「传不习乎」亦须兼就不习而传于人上说。
盖不习而传,则是中有未尽而与欺人无异也,与上文同旨。
而传习又所当省者,故专言之。
子夏后为庄周之类,皆由传之有所未习,故流传之久,不能无弊(观老于西河之上气味,谓之讲习之功全尽,未可也。)
曾子谨其所传,故至今无弊。
然「彼以其富」之言、摽使者出大门之义、「说大人则藐之」之训,其血脉贯通,皆似有少伤和粹处。
信乎,传而习之为难也(所谓传,非如释氏半夜传法之谓。盖在己有所未克,则其动止之间不能无失。苟时习之功有所未至,流传于后,岂不有害?)
所论甚善,末后注脚尤好,但恐文意未如此耳。
恐当放下许多道理,且平心看他文义向甚处去,都不要将道理向前牵拽他。
待他文义有归著去处,稳帖分明后,却有个自然底道理出来,不容毫发有所增损抑扬。
此处正好玩味也。
大抵先要虚心为要耳(如「禹无间然」一段,五峰说得甚好。然近日细看,恐圣人当日赞叹之时未有此意。他似此者甚多。)
李先生之论,盖欲拯世人计较之病,大要恐人思前算后,迁就回互,入于不诚不直而弗自觉知。
然人之资禀刚柔不齐,则药其所偏者,又恐难一概论。
止是要认得此意旨所发,而于计较思算时常常点检也。
日用功夫固当缜密,然觉得如此烦碎缴绕,又似自缚杀了。
先生之意大抵且要简节疏目,先整顿得大体是当,然后却就上面子细点检。
是亦学不躐等之意也。
《坎》、《离》,阴阳之成质,故为上篇之终。
《既济》,《坎》、《离》之合;
《未济》,《坎》、《离》之交,故为下篇之终。
五行之运,独言水火,又谓为成质,何也?
阴阳成质,水火为先,故《洪范》一曰水,二曰火。
《正蒙》中亦有一段论五行次序,说得分明,可更检看。
数学有《乾》、《坤》付正性于《离》、《坎》之说,似亦有理。
日月,阴阳之精气,向时所问殊觉草草。
所谓终古不易与光景常新者,其判别如何?
非以今日已昳之光复为来日将升之光,固可略见大化无息而不资于已散之气也。
然窃尝观之,日月亏食,随所食分数,则光没而魄存,则是魄常在而光有聚散也。
所谓魄者在天,岂有形质邪?
或乃气之所聚而所谓终古不易者邪?
日月之说,沈存中《笔谈》中说得好,日食时亦非光散,但为物掩耳。
若论其实,须以终古不易者为体,但其光气常新耳。
然亦非但一日一个,盖顷刻不停也。
二气五行,造化万物,一阖一辟,万变是生。
所谓五行之气,即雷、风、水、火之运邪?
又即二气之参差散殊者邪?
先儒谓物物皆具,则人之气禀有偏重者,谓之皆具可乎?
或谓虽物皆具,而就五行之中,有得其多者,有得其少者。
于此思之,殊茫然未晓。
五行之气,如温凉、寒暑、燥湿、刚柔之类,盈天地之间者,皆是举一物无不具此五者,但其间有多少分数耳(五音、五色、五味之类皆是也。)
鬼神之德盖甚难知,于此粗入思虑,竟于体物不遗上看得未极分明。
于此不透,故不自知而溺于释氏处多。
明道答上蔡语谓:「向你道有来,又恐贤问某讨;
向你道无来,你又恁生信得及」?
每每于此思量,乍得乍失。
近因相识有馈生鹅者,欲杀之,则甚不忍;
欲货之,则取其利而杀其身,恐有冤之之意,常感于中(此病不已,便入因果上去。)
又因夜梦,疑若有世间所谓鬼者欲出,虽未睡觉,然心知其无,以理却之,竟无有也。
虽曰以理却之,然中心不无惊悸。
若此类,则释氏之说久久,极易惑人,但先入者为主,可以主张。
然非实晓,亦安能保也。
鬼神只是气之屈伸,其德则天命之实理,所谓诚也。
天下岂有一物不以此为体而后有物者邪?
以此推之,则体物而不可遗者见矣。
著实见得此理,则圣贤所论一一分明
不然,且虚心向平易分明处别理会个题目,勿久留情于此,却生别种怪异底病痛也。
生鹅之论,只以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孟子远庖厨之义断之,便自直截。
吴才老之论亦是一意,然觉得未完。
「吾必谓之学」云者,谓夫世人不知以是为学而专以讲论为学也。
「则以学文」者,谓夫世人不知修其当位之职而徒欲学文也。
意各有当,言各有指,似难以未该遍论之。
伯恭论得此意甚好,谓才老之论不可谓不然,但其发处有病耳。
诚然诚然。
今日两端之论,恐亦正坐此也。
但若论文义,子夏所说终是倚著一边,岂亦矫枉过直而然邪?
「乾知大始」,程子云:「乾当始物,乾以易知」。
程子又云:「乾,始物之道易」,似不以此「知」字为知崇及极高明之意。
「当」字如何形容?
乾便是物之太始,故以「当」字言之最为密切。
魂,阳也,属天;
魄,阴也,属地。
魂气归于天,体魄藏于地是也。
聚而复散者为魂,聚而不散者为魄。
魄,非气也。
精气为物者,合气之聚而复散与夫聚而不散言也。
游魂者,专指聚而复散言也。
来教谓体、魄自是两物,未能深晓,更愿详赐批诲。
魂阳而魄阴,故魂之尽曰散(散而上也。),魄之尽曰降(降而下也。)
古人谓之徂落,亦是此义林少颖云然。)
今以聚而不散者为魄,恐未然。
体、魄是二物,精气为物,犹言魂魄为体尔(以此推之,更有曲折。)
「仁者,天下之正理」,此一语与仁意义如何?
此是对下文礼乐而言,非专以训仁之名义也。
大率前贤语意宽广,不若今人之急迫。
今人见得些道理,便要镌凿开却,正是心量小,不耐烦耳。
近日甚觉前日说得恶模样也。
然说得如此,人尚不会,况不说乎?
此又不可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