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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封事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
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
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
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
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
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
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
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
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
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
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
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
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
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
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
如臣何人?
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
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
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
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
虽卒,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
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
明年正月而后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
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
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
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
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
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
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
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
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
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
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
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
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
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
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
伊尹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
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
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
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
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
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
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
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
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
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
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
尚书六曹六曹付诸案。
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
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
三省体统,大抵若此。
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
而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
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
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
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
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
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
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
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
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
中书之务,由是稍清。
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
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
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
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
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
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
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
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
而况检正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
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
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
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
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
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
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
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
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
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
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
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
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
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
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
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
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
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
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
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
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
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
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
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
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
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
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
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
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
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
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
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
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
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
中兴省官,犹至五六。
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
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
久之,监惠民药局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
后数年卒行之。
然是时二府宰相,有执政官也。
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
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
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
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
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
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
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会之地。
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
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
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
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
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
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
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
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
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
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
韩侂胄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
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
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
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
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
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
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
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
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
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
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桧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
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
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
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
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待制,非一职也。
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
给事、中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
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
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
司马光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
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
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
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
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
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
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
乾道用张说张栻侍讲上疏,范成大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
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
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
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
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
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
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朝奏暮黜。
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
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
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
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
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
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
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
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
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
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
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
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
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
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
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
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
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
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
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
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
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
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
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
《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
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
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
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
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
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
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
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颐、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
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以词翰自娱。
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
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
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
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不难至也。
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
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
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
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
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
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有之。
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
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
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
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
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
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
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
自先帝初政,吴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
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
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
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
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兴。
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
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
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
及论事之,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
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
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
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
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
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
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
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
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
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
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
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
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
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
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
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
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
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
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
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
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立马却坐,一挥九制。
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
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
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
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
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
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
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
其馀制诰亦莫不然。
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
内制失之先也。
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
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
至于近岁,愆期已甚。
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
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
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
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
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
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
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
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
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
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
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
累朝相承,率用此道。
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
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
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
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
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
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
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
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
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
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
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
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
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
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
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
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
此何理也?
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
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
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
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
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
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
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
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
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
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
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
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
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
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
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
孝宗将召之,刘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
既而瞷知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竟坐此鑴罢。
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
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
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
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
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
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
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
彭辂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敏于转移,易为赙赠。
吊问既速,赙赠亦厚,又矫词,直谓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
之领岩卫,之为将帅,实基于此。
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
盖奴才又下于,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
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
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
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
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
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
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
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
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
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
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
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
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
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
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
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
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
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
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
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
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
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
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
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
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
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
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
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
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而实杀之。
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
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
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又杀之。
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
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
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
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
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
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
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
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
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
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
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
郑损李全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
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
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
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
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
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
呜呼,推董居谊郑损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
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
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
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
如此等类,尚多有之。
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
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
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
是时宰相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程颐
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
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
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
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
陛下再三颔之。
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
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
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
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
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
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
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
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
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
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
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
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
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
哲宗皇帝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
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
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
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
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
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
明年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中宫退居瑶华。
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
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
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
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
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
群贤何所利于此?
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
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
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
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
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
方今宫掖事秘,万里外,无由知之。
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
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
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
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
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
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
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
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
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
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
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
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
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
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
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
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
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
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
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
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
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
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南剑州洪公秘墓志铭嘉定三年正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一、《南宋文范》卷六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洪姓系出共工氏,代有显人。
五季时由歙徙饶之乐平,又七世徙番阳
给事中彦升进士起家,洪氏益大。
给事之弟彦先右通直郎、太师、国公,娶董氏,赠鲁国夫人
是生魏国忠宣公,秃节龙荒十有五载,比得生还,复与时忤,终徽猷阁直学士朝散大夫
生六子男,而文惠文安、文敏公咸以文名擅当世,今之为世家言,洪氏盛矣。
南剑史君,则忠宣之孙而文惠之仲子也,讳秘字必之
大母、母皆沈氏,皆魏国夫人
君资禀英晤,加以生长见闻,不绳而直。
方忠宣南迁,文惠继免,君力学任家,娱适亲意而忘其谪。
平生侍文惠,荐进无虚日,而中外无一人知者。
文惠尝语魏国:「是儿志趣过人,克家子也」。
忠宣遇郊霈补官,初监潭州南岳庙,继调湖南茶盐司干办公事
湖湘饥,吏不以实闻,君力白其长,振廪捐直以粜,且督郡邑覈除菑田,民汔以济。
用荐者改秩,知绍兴之山阴
邑号多讼,异时于省于部于御史者靡有虚日,吏巽懦,无能孰何。
视事微寒暑间,率夜漏未尽致两造于庭,片言折之,辄得其平以去,虽气力者持之,不为回挠。
事二连帅,或侈用,或横歛,否则恫疑虚喝以责羡于邑
君叹曰:「吾宁以罪行,剥下媚上,所不忍为也」!
秩满,会史魏公再相,范文穆公参与政事,于是淳熙五年文惠去相位盖一星终矣。
文惠新安时,得范公于郡户曹,一见器重,极力推引,俾君内交焉。
史公于文惠,则尝先后镇越者。
二公雅知君,暨得山阴治状,期以职事留之,君以母魏国疾辞焉。
江西安抚司机宜文字。
魏国疾革,君侍膳药衣不解带,至执丧几毁。
既除,终不忍去文惠左右,不得已调官,择期戍之远者。
通判光州,期至则弗果往,曰:「昆弟各有官守,吾可复行乎」!
未数月文惠薨,君实颛丧事。
比再免丧,叔父文敏入翰林学士,主眷方楙,人谓君门地人物将自是升矣,方退然就吏部铨,签书桂阳军判官事。
守知君贤,调理细大,罔不诹决,君亦乐为之尽。
通判郢州,常摄守事,郡有黥卒号余夜叉,聚亡命出入襄汉间,急之则逸他境,缓则复出。
公召游徼方略,遂擒以献,封内帖然。
自兵火后,公私垂罄,学无公食,君与郡博士图所以廪士与教者,覈隐田得上腴数百顷,悉以归诸学。
摄事未几,郡以大治。
差知武冈军,陛辞以二事为言曰:「襄鄂渚之屯旧隶岳飞号岳家军,无一不当十,其馀子弟尚劲挺可用。
顾效用之廪率倍长行有奇,为壮士者非效用则弗屑,而主将吝啬自封,率以长行之给募流庸,此缓急可恃乎」!
宗嘉奖再三,且谓:「三衙亦有此弊,莫肯为朕言者。
卿文人而熟兵家利害,留心国事乃尔。
卿来自边埸,有所见为朕罄言之」。
君遂奏:「沿边屯田自中兴以来,两朝经理规模远矣,而法久弊生。
盖火耕水耘非士所习,而督将亦非闲于农事,若岁收不足自赡,旁近民田乃至罹其扰,故不若罢之便」。
宗又曰:「观卿议论,可谓实材,姑往新任,俟边帅有阙,首当用卿矣」。
武攸为郡,民獠杂居。
君始至,戒吏毋敢擅入溪洞征科,戒民毋得贱市獠物。
郡多盗,君谕以利害,俾各归农贾。
亡何,配隶王文彬等六人夜踰城剽杜氏之产,惧且觉,则将间坊市祠神之会相挻为变。
君迹捕尽得之,以尸诸市
或劝以闻,当受显赏。
君曰:「彼犯法而戮之,守事也,奚赏之云乎」!
识者益以是服君。
郡计旧仰给永、邵,邈不相应,君条奏,乞以郡所上银纲于总领所敷于二州,而留赋以自给。
朝廷从之,迄今为便。
尤笃意学校,延登诸生讲授经义,溪洞闻风,至遣子入学。
比去,邦人思之,奉尝不辍,谓武攸为郡馀百年,守之祠于民者惟吏部侍郎郑公汝谐与公而已。
庆元四年,秋霜杀,番为甚,民大艰食,吏以令诉菑伤者毋过八月十五,却不复听。
君因入对为上言:「令固云尔,然霜菑率后此时,令弗及也」。
且援苏文忠在杭日上时宰书论风灾事,乞下敕局增修旧
又言:「民为邦本,今赃墨成风,朘民以奉权势,乞加禁戢」。
时韩氏擅政,道路以目,亡所畏忌,人以为难。
京魏公欲留之,卒为忌者所间,以亲嫌弗果。
差知南剑州,不赴,自请奉祠,以主管武夷山冲佑观里居,凡三历任,盖自是不复有当世意矣。
以宰相子材足以自致显闻于时,居家以孝友著,所居官卓荦有风绩可纪录,论事上前,疏畅磊落,人主为动,名卿才大夫鲜不知者。
顾阶京秩馀四十年,年七十有一,而仕不过二千石以殁,此岂其所冯弗厚,抑亦介特不肯与时俛仰者,固其世然耶!
君将易箦,遗令曰:「处州之族与忠宣同曾祖,奕世种德,此其后且大。
文惠之母弟某府君无子,其以处州从弟栻为之子,以遗泽官之」。
君之令人与二子弗替先志。
栻之女兄归赵成公,故成公状君之行于昔,既葬而君之仲子偲以状请铭于某。
既辞不获,则定著君行事如此,乃书其爵氏、卒葬、宅兆而系以铭。
君官自登仕郎累迁至奉直大夫,爵番阳县,邑户三百。
娶魏氏,累封令人,故左朝请大夫直敷文阁安行之女。
子男三人:某,朝散大夫、前知容州
偲,承议郎权发遣嘉定军府
儋,蚤世。
女子六人,归奉议郎衢州西安杨汝明从政郎南恩州阳江县公辅朝请郎新知连州张履信、乡贡进士程洋、迪功郎荆门军录事参军邢谔、宣教郎湖州长兴县王元春
孙四人:蔺、荀、万,皆将仕郎
芮。
君之卒以嘉定二年正月甲子,葬以三年正月己酉,兆在鄱阳县城北十里青山之麓。
铭曰:
于皇荩臣,蹈谊执方。
显允良拂,袭庆承芳。
有谞其华,猗奕以昌。
胡宁维君,厥用弗将。
匪云弗将,闇兮以章。
秦魏之从,君居允荒。
在后之人,率履弗忘。
宋故籍田令信州王公墓志铭1225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共惟乾道淳熙之盛,俊乂错出,祖宗德泽之感,前哲风流之被,固非一日,亦惟我孝宗皇帝封培而兴作之。
是时官无小,士无远,姓名登闻,朝奏暮召,从容造膝,交启互发。
人知疑必问,问必辩也,莫不积诚以备对。
夫然,故事有中失不可诬也,人有能否不可掩也。
淳熙十年分水县王公自中中书舍人王公蔺特荐,诏赴都堂审察。
未至,帝数以问近臣。
及见,曰:「望卿甚久」。
公曰:「昨诣堂,宰执已传谕圣旨,草茅贱微,何自得此」!
因反覆敷陈数百言,帝为动容。
徐出二疏,其略曰:「臣尝读唐《兵志》有言,蓄兵所以止乱也,及其弊也,反以为乱,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养乱,未尝不为寒心。
今去古既远,井地之赋不得而论矣。
所可论者,唯唐初国无供军之费而军足以待事。
故自贞观至开元,百三十年间,战胜攻取,伸缩如意。
自其法废,致天下大乱。
太祖皇帝有意于更革,而当时议者未能远谋,故为今日之计,莫若取唐之意推而行之。
唐初民田皆从官给,今两淮、荆襄西蜀,三边之地田之在官者,往往散而为民田,民田正数之外,包占尚多。
朝廷务宽边民,终不致诘。
臣请言之:曰营田,曰力田,曰屯田,曰宫庄,曰荒田,曰逃绝户田,此边田之在官者也;
曰元请佃田,曰承佃田,曰买佃田,曰自陈、续陈田,此边田之在民也。
曰义勇,曰神劲军,曰弓弩手,曰山水砦,此边军之在民者也。
州曰厢禁军,县曰弓手,镇砦曰土军,其重地皆有戍军,此边军之在官者也。
有官军、有民军、有戍军之地,又皆有城池,若可以为固矣。
然有城而不能守,不如无城。
今戍军往来,仅同逆旅,人之多寡不与城称。
号为义勇者,又为生生之具,一旦有警,则民必先逃,而军亦不能守矣。
守且不可,奚暇议攻?
臣愚谓宜尽以并边州县镇砦分缓急为上中下三等,以精卒配之,多者至三五千人,少者不下数百人。
然后以田之在民者家出一夫为卒,得免其田税六七十亩。
家无常人,人无常数,取其强力武艺堪充军者而精其选,使勇者知贵,怯者知耻。
其民之田多者,听以田募客为卒,卒五人以某生户为伍长,而免田税二百亩,十人则为什长
田愈多者军愈众,军愈众者税愈轻,而阶级又愈进,入则有主客之恩,出则有部曲之分,租课悉循其初,官无所与,而新募流民者官更量给之,如此则主户乐出其田募民而为卒矣。
于是因民田之近于州者,三十里内皆使家于州
于县者,二十里内皆使家于县
及新种之时,乃以古制即田为庐,田事毕而后反,使与所配之卒犬牙而居,不为营而为坊。
为民者因农隙以事武,为卒者皆分为三番,而季一上,以给官司之役。
盖一年之间,番上者仅四月,而馀月得自治生。
夫如是,则军民合一,通馈问,结婚姻,皆有安居乐业之念,而吾事集矣。
下至镇砦,亦莫不然。
去州县镇砦远则聚而居之,为之府如唐法,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立都尉将校之官,为堡障战守之具。
依险负阻,相度经营,务事宜。
名其军曰卫府,此民田也。
官田则官募军或民分屯之,悉从府卫之法,每屯上至千二百人,下至八百人,名其军曰屯府,此官田也。
如是,则并边之地无一夫非卒,皆思所以保家计,存骨肉,卒然有戎,莫不协心毕力,以事死敌,其与族寓之军闻风先溃者,功相万矣。
积以数年,屯卫军益强,官军缺者勿补。
军益强,费益省,恢复之后,即推其法于西北,而卫屯之军满天下矣。
然又当先选天下忠良勤干之贤,不间文武,为之守令将帅,授以方略,责以事功。
贤焉则久其任,且使其子若孙之贤者得世其爵。
尽罢诸司而专以总领者统治之,通融有无,品节劳逸,增鼓铸以给其资,置平籴以收其利。
迁移招集,适于便宜者辄行。
于是练沿江之屯以壮边军之心,练三衙之军以为顺动之备,又练内地州县军以待不时之须。
令天下皆设武学,立子弟所,招效士以收翘楚之才,文武并用,军民杂居,化民为卒,化卒为民,使其声势足以相接,密疏足以相维。
四头八尾,触处为首,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虏若猖狂来寇,则清野入守。
虏攻一处,必虞诸处之师,势不免立营置栅,分兵抄掠。
则所在府兵依其乡井设伏,出奇以破之。
若长驱深入,则我表里之军夹而蹙之。
欲全师而出,则我之诸军随而蹑之,持重徐行,见可则进。
于是六飞亲督侍卫之兵出临江上,气势既,斟酌号令,明信偿罚,务尽众善,无一发差舛,则北方豪杰舍二百年父母之国将安之乎」?
其二略曰:「臣尝观自昔兴王之世,必有道同志合之士,此不可多得,得四三人或一二人足矣。
陛下必已有所属,臣不得而知也。
臣徒怪所在州县或连数城,以守令问之,民鲜不非笑,是使元元安所倚赖?
风俗奚由美?
奸盗奚由戢?
或重用之,又将何以胜任」?
奏对之明日,特命改入官,除籍田令
数语大臣:「朕急欲用自中,可与超迁」。
未几,又语大臣:「自中必有善类,令举其所知者」。
呜呼!
君臣之间,未有相得之素,一朝陈谟,问对蜂出,无虑数千百言,猗其伟欤!
后四十有四年通判绍兴王自强以书抵余曰:「吾兄道夫有经世大虑,受孝、光两朝非常之遇,卒困于谗。
庆元五年八月癸未,赍志以没。
十有一月,葬仙坛故山。
中书舍人陈公傅良志其圹,今未有以铭之也。
子秉笔太史氏,可使堙没无传?
敢状其事,以惟子也请」。
按状,王氏系出琅琊
五季之乱,自闽徙温之莆门,高祖父母徙凤池,葬际坑。
公之曾大父正臣,不仕。
大父成子,又徙四溪。
廷佐,累赠朝请郎,母安人施氏。
生三子,公为长,气度超绝。
年十八,丞相叶公梦锡尝辟塾延之,命诸子从学。
明年入都,诸公闻风愿交。
参知政事周公葵给事中吴公芾礼部侍郎王公十朋尤见器重。
乾道三年,朝廷议遣归正人,公叹曰:「是绝中原之望也」。
诣阙上三疏固争。
其意谓朝廷内虚无贤,掇时相怒。
初议罪,时相面奏云:「靖康因士人伏阙几召乱,尝著令伏阙者斩。
自中者,陛下前欲从恕,且当远窜」。
曰:「不可」。
曰:「亦须编管」。
帝又曰:「不可」。
曰:「送远郡听读」。
曰:「送近处」。
于是遣之徽州,仍谕知临安府姚令则,差晓事使臣发送。
姚面宣上意以戒使臣
是冬,时相去位,戚方以贿败。
公以书自通于尚书周公操,未之识也。
得书大悦,率同列白其事,以郊霈得自便,听读人该赦自公始。
乾道六年春,谒范公成大西掖,始识韩公彦古,距上书时四年矣。
淳熙元年就试两浙转运司,为诗赋第一。
四年再举,登明年进士第
周益公必大详定官,谓公论宣和大观事皆人所不能言。
暨殿试,中第一,孝宗皇帝宣问,籍记其姓名,循修职郎舒州怀宁主簿
两淮旱,以赈济有方,资政赵公彦逾以漕节行郡,之以风诸郡。
燕公世良代之,以朝命下州敷买六合筑城砖,州县惧乏兴,勿敢言。
公乃言曰:「旱暵为虐,而边臣遽请城筑。
且以蕲、黄、舒、和、无为五郡言之,砖以片计二百二十二万,片一十八斤,为钱三千六百重,人四片,为钱十四千四百,丁庸船僦,此何从出也」?
燕用其说,人两贤之。
其后为令奉常,会监察御史阙,帝善其前对,欲用公。
王鲁公谓公尝言朝士皆不可用,今为御史朝士皆当束担矣。
于是忌者并力索瘢,不可得,遂诬公布衣时纳韩彦古,今荐其才堪宰相右正言蒋继周劾公。
方公上书时,韩在下僚,未之识也。
公既去国,孝宗简记不衰。
蔡邵州必胜陛辞,曰:「人才不易得,如王自中本无事,等閒教去,心颇念之」。
于是排沮者益力。
明年二月,帝谕辅臣与边郡,辞以资浅。
上曰:「且与通判」。
道授郢州通判
十四年三月,道改知光化军
初,上谕宰执以见阙边郡授武学博士邹诩,及进呈,上特笔命公。
公守边务在结人心,固保障,为民代输绍熙元年夏料役钱,减常贷直,免房廊河渡等钱,赏罚有章,人乐为用。
绍熙二年入见,光宗皇帝云:「闻卿有忠直之誉」。
又问常时作郡来,当为何官,欲留之。
公谢曰:「朝列有不相乐者」。
曰:「朕嗣位之日,寿皇言卿可用,令朕记取」。
公固辞。
翌日,帝谓宰执曰:「王自中以母老再三不肯留,近郡孰阙守」?
以常、信对,遂差知信州
为政简静知大体,六邑多逋负,公为宽补解之缗,严当上之数,皆感激思奋,课更以最。
期年,被命奏事。
丁太安人忧,庆元元年二月服阕,监察御史王恬掇拾蒋疏再论公。
四年四月差知邵州中书谢舍人源明封缴。
朝廷察其非辜,畀以祠禄
五年,诏填兴化见阙,谢犹在后省,同舍又封缴,然未几公亦病矣。
积阶至朝请郎,享年六十六。
以孝友称,自奉简,俸馀悉以给亲友之贫者。
尝以差役为风俗害,率同志为义社,第赀产以定役次,由是乡闾息争。
博通古今,文气奇杰,尝注《孙子新略》前后序并历代年纪十二卷、《王政纪原》三卷、表启奏劄歌诗五卷。
自号厚轩居士,因以目文集焉。
娶林氏,封安人
二子:长遵度,迪功郎、前安丰军霍丘县
次遵庾。
四女子。
凡皆状所述,而状作于卒葬之年,今追为之铭曰:
莫难乎时几之会,莫乐乎臣主之逢。
孰乘墉于陵之时,孰噬胏乎颐之中。
弗骏厥庸,以甸我邦。
呜呼,奈何乎公!
朝奉大夫太府卿四川总领财赋累赠通奉大夫李公墓志铭1228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八、《永乐大典》卷一○四二二、《经义考》卷一八六、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自中兴多故,师不解甲者十有四年,指权宜一切之征为经常不易之费,百年閒士大夫由之不知,视为当然。
知之矣,又从而旁缘吮剥、诡取阴夺者,此皆无以议为。
或知恤之莫知所以救者,什尝四五;
知救之而不能虑终知敝,不永厥德,什亦二三;
或毋问弗克,惟既厥心,宽一分则有一分之益,此什不一焉。
若夫受任之臣以是心求之,忧民之君以是心应之,未尝有精神会聚之素,而问辩逆复如父诏子承,友疑师诲,诚意实德,烂然简册,则信所谓千载一合,此合以天也。
淳熙三年七月辛未,廷臣上疏曰:「臣窃见四川总领财赋所岁支军粮为石百五十有馀万,营田岁租与贸易利州诸处夏秋税斛者凡十九万。
其百三十万水运七十,和籴六十,量产之薄厚而制其数焉。
名曰和籴,实科籴也。
上三等户饶于赀用,自输自请,虽少损犹可支;
下二等户势必付之揽纳之家,本钱既不可请,姑逭责可耳。
请下总领所,蠲四五等所科之数,而官自收籴,或止增水运以补元数」。
范成大李蘩疾速相度闻奏。
时范公制置四川,李公已被命总饷,尚留汉中也。
李公奏谓:「今九州和籴以二十四万敷上三等户,三十六万石敷下二等户,若官司自籴下户之所籴者而加之水运,则增费二百八十八万缗,此何从出?
俟臣到官询究,乃议施行。
愿假数月之期,永除五十年之病」。
夫未知君之信否,而慨然以是自任矣。
迨领饷事,即上疏略曰:「六十万石米若从官籴,石增一千多至四千,岁约百万缗。
总领所财赋已经宣抚使虞允文覈实,岁入有常,未易增费。
臣为陛下毕诚竭虑,但于经费之中斟酌损益,不须朝廷降度僧牒,不用宣司桩积钱,不动总所岁计,自可变科籴为官籴。
贵贱视时,不亏毫忽之价;
出纳视量,不取圭撮之赢。
使军不乏兴,民不加赋。
敢掇其大者十一条以献。
一谓自古军粮必随地产,今利、阆、兴、洋与关外四州米麦之产多寡不侔,今当随土之宜以充军食。
二请州县分掌籴本官侵欺移用者,以三尺从事
三请措置籴买官得自举辟四五员。
四请依已出命免收头子勘合钱。
五请通判知县以籴买能否议赏罚。
六许民户赍粮准纳赋役。
七请听臣不时委官往州县盘量。
八谓欲于上户劝籴,令民自量自槩,自输之仓,以防多取之弊。
九谓官籴断可久行,遇有调发,或未免暂科,事已而复,敢先事而言。
十谓仍旧以元价和买利路诸州税斛。
十一谓总领所宣抚司平牒往来,其职事则诸司不得与,愿专责任,以塞浮论」。
诏以六条问公,且令成大同共详度,至是孝庙犹未以剸属公也。
公奏:「此臣所总财计,制司不得而尽知」。
又画一以闻。
诏问未见此民间和籴有无增价,公奏:「天时有丰凶,物价有贵贱,随宜损益,难以豫计」。
诏问若增本钱,约度几何,岁于何取拨,公又奏:「不可豫计。
且如利、阆州以高价籴商米,而关外以小价科民粮,裕此商而困彼农,行之三四十年,不知通变。
臣今于关外随宜收籴,以未视事已减本钱近十万缗,而籴买通快。
利、阆州米价,臣亦随宜高下,使之适中,减省亦十馀万,而米商源源不绝。
每事如此,则岁干百馀万不为甚难」。
诏问不通水运州军,无人般贩去处,合就甚处籴买,如何般运,公奏谓:「如关外四州,每岁共籴粮十三万馀石,有水运及商贩则价直稍下,无运无贩则增陆费。
今二十三仓已籴十八万石矣,皆无般运之劳」。
诏问人户自量自槩,自输之仓,宁无欺弊,公奏:「虽未保无弊,与其官自量槩而肆其虐取也」。
诏问以米麦随宜杂支及令民户以税役准纳粮米,有无未便,公奏谓已移文范成大,见谓可行。
时范公惑于浮言,谓公奏先上则同共详度之命无可施行。
公遄露底里以告于范,久之,范亦舍然信服,连名复命,卒无以易公也。
俄又诏四川和籴且照年例施行,不得轻易更改,止将其间敝事革去,别听朝廷指挥
至是则孝庙之疑犹未释也。
公又三请,朝廷不能夺,诏淳熙四年分权免一年。
明年再请,又诏免一年。
盖廷臣始为下二等请,而公并蠲五等至六十万石,且始言费二百馀万,暨领事究实则费半之,故上下疑信,久而未决。
度支郎中周公嗣武被命与公计度蜀赋,公请并付嗣武审覈。
嗣武寻亦是公,独谓遣官劝籴及民赋准粮、通判知县以能官展减磨勘,是三者未便。
诏又下公,公曰大者已行则小者姑可置,惟籴买官请五得三,必固以请,上又从之。
盖自淳熙三年之秋九月五年三月,仅一年有半,而奏闻凡十有三,上尚书一,与同列往返七,玺封下尚书可其奏入,讫如初议,克底成绩。
呜呼,其难哉!
「习坎有孚,维心亨」。
《彖》释之曰:「维心亨,乃以刚中也」。
以孝庙之圣主于上,范公之贤议于下,犹以浮言异论始疑而终信,非公刚实在中,其能行尚而往功乎?
民既乐与官为市,牛车担负,千里不绝。
会岁大稔,父老以为三十年米价不若是之贱,梁、洋间绘象祠公,饮食必祝。
缙绅大夫士采民谣以献,无虑百篇,而资政殿学士黄公裳所赋《汉中行》、《罢籴行》二章尤为卓绝。
四年五月丙午宰执进呈范成大奏:「关外麦熟,倍于常年,盖由去岁罢籴一年,民力稍纾,得以从事耕作」。
上曰:「免和籴一年,民间便已如此,乃知民力不可以重困也」。
王淮等奏云:「去岁止免关外,今从李蘩之请,尽免蜀中和籴,为惠尤广」。
乃自仓部太府少卿
及范公召还,上首问可保其久行否,范曰:「以身任此事,臣以身保」。
上大悦,曰:「是大不可得李蘩也」。
其后如盐如酒及和买布,公方欲次第奏蠲,以尽除民害,会以疾告老而卒。
诏谓措置和籴能宽民力,特与遗表恩泽一人。
洪惟孝宗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动遵宪法,裁抑恩赏,上自中宫以及妃嫔、戚里、宗室、内侍、潜邸,虽亲昵当得之恩,皆从减损,至于遗表恩泽之法,虽寺监长则亦复削去,今于公乃无所吝若此。
某生未及月而公卒,及长,从父兄习闻公行治。
又与父兄皆获交于公之子璟、瑀,尝以公罢籴本末俾识篇端,未几又以书来曰:「先大夫之葬既五十年而未之铭,虽墓之有铭非古也,而舍是无以久其传,子为我书之」。
按状则仁言善政有不可胜纪,而大要则诚求故中,刚中故亨,乃撮其要者而志之曰:公字清叔,系出赵郡
赵郡始于秦司徒昙,昙生玑,玑生牧,牧相赵,因家焉。
牧之孙曰左车,左车之曾孙曰秉,徙颍川
秉之六世孙就徙江夏,秉之七世孙颉徙南郑
颉生合,合生固,皆汉三公,繇是李氏为蜀望。
曾大父平。
大父讲,赠承事郎
父辄以公升朝赠朝奉郎
母金氏,赠太宜人
承事生二子,朝奉为次,蚤有志节,尝游秦,客太梁,浮淮泗江浙,道荆楚,所交皆一时名流,晚益贫。
公未冠以词赋再举于乡,寻以《春秋》首选擢绍兴十八年进士第,授左迪功郎邛州安仁县主簿石泉军教授,用荐者改左宣教郎
丁母忧,服除,知眉山县签书隆州军事判官转运司檄兼权通判彭州制置司檄兼权绵州
解州事,会通判阙,又摄事。
改摄通判邛州权发遣永康军利州成都府路提点刑狱,敕差充四川类省试院考试官,权本路转运司事,权主管四川茶马,知兴元府主管利州东路安抚司公事,除仓部员外郎总领四川财赋军马钱粮,升郎中,除太府少卿,迁卿,未受命致其仕。
积官至朝奉大夫,以长子璟升朝赠朝请大夫,以仲子瑀累赠至通议大夫
始仕安仁,会朝廷行经界法,命郑克使蜀。
公受檄行视诸邑,区划平允,人已觇公器识。
石泉学校不葺,公白郡广赡养之田,请于朝增荐送之目。
眉山号不易治,曰此不可以力操也,具为科条,能使百姓知孝悌忠信,故自爱重而耻犯法。
州承虚额而取之县,县无从出,州以常赋愆期告于制置司,皆毋敢自白。
公力陈虚额之弊,帅府是之,不复诘。
又尝奏记制置使汪公应辰,其略曰:「今剑北诸州千里萧然,久而不恤,必为盗贼。
往年有纳粟度僧与夫田契等钱,诏别贮于饷所,不下数千万,今捐其什二三,凡调夫之地皆除税一年,数州之民庶其少瘳乎」!
四路故输绢于利、沔、大安诸郡,凡费六千,而关外诸军得绢仅鬻半直,公白制置使,盍令民各输正色,估钱之半疋不过五千,而给军亦如之,军民必谓两便。
时头子、勘合钱皆增旧数,公控于诸司,大略谓:「头子钱昔者贯取五钱,其后累增至四十三,近又创增十三;
勘合钱昔者一钞及石贯匹两取三十钱,近又取二十。
今以万缗为率,分为千钞,头子加百三十缗,勘合加二百缗。
四蜀之广,一岁之中钱之出入不知其几也。
以万缗计之,每一出入辄取三百三十缗,四川钱物共以五千万缗计,则是二者当得百六十五万矣。
朝廷勤恤民隐,下有司除去虚额,以三百万缗对减除放。
诏令数下,丁宁恳恻,二年于兹,有司商确,仅有成议。
夫以三百万缗分为数年对减虚额,是每年所放不满百万。
其艰涩如是,议者乃复设术阴取,元年添头子,二年添勘合,一岁之中以所减虚额之数不知几倍,而人莫之悟。
为此说者,盗臣之不如也」。
公不惟职思其忧,盖以斯民休戚自任,于此数事亦可略见。
通判彭州,才阅月,偿宿逋五万缗有奇。
彭之民既输米于州,石五千,又移输威、茂州,石不下十二三千。
乾道二年总饷者复支移四千九百馀石以饷绵州之屯,石亦十千。
公言之制置使,谓彭民安能胜此三役,繇是期会稍宽。
暨公总蜀赋,乃为奏请蠲左绵之输。
公在绵,会岁祲,请于诸司检放振恤,诸司不能夺,听免四五等户,而期会滋急。
公谓常平免役令,义仓谷专充赈给,不得他用,遇灾伤给散,行讫闻奏,公乃如令减价出粜,以价钱贷下户,仍代输秋税,庶勿误赡军,且奏且行。
又听民以茅秸易米,备粥溢楮衣,亲衣食之,所活十万人。
总领所犹取籴于绵,公力陈不可,又为画补籴之策,饷使行之,米价顿平。
议者始以好名讥之,迨明年岁在戊子,邛、蜀、彭、汉及成都间盗贼蜂起,而绵独按堵,然后知公之见远矣。
邛乱未弭,宣抚司令诘盗故,公谓始于诸县租税趣办大额,初以八十万缗为额,其后至起九十七八万,故民穷盗起,不谋同时。
议者不过发廪劝分,然义仓二万馀石,为军储之外仅六千馀,且六县之口二十万计,其何以给之?
况民产业薄,虽劝分贷种,所出无几,此必上司于籴本实额内除十四五万以免借税之害,于折估实额内除六七万以免那钱之害,则百姓乐生,虽驱之不为盗。
又论邛之患三:一曰州所欠总领所十万缗,蹙新以偿旧,其患无穷;
二曰豫借民税多至十万;
三曰今岁终尚负十馀万,则八十万之额且不能趁,此非假以数万而责其后偿不可也。
凡皆利病之至切者。
邛之浦江盐井岁欠百三十馀万,往者都转运司榷之以制低昂,课有定入,民不知也。
郡守增岁课,归井于州,以资少府私用,而民始病。
公并请于宣抚司,更法平贾,亦省刑息盗之一端也。
厥后公总蜀赋,遣官覈其事,日输不过六十檐,檐为六十斤,价十有四千,凡减盐十万八千馀斤,为缗钱七万五千。
牢盆之精与隆、简无异,总所自榷,州不与焉。
公之勇于为善类此。
永康之民出入蚕崖关者有征,公为之弛禁,凡三百万钱,而小家负课者又蠲万八千缗有奇。
两县力役之征以旁近郡为夥,公又斥郡帑之馀为代民输,凡五万缗。
威州蕃部寇边,公遣戍增饷,凡半载而民不知役。
制置晁公上其劳,诏迁左承议郎
宣抚使参政王公上其最,诏又迁左朝散郎
乾道末,岁凶民饥,公以刑狱使者常平,先事发廪,又下令蠲主客户税租各十之三,所活至百七十万人。
沈黎青羌吐蕃首领奴儿结等钞边,数百里创残,公度九折坂,户输而人抚之,贷米粟千五百石有奇,耕牛犁锄之属四千有奇。
丞相叶公某尝欲以榷酤鬻之民,公谓:「请毋以他,以成都言之。
日鬻酒二千缗,岁七千馀万,计三年抵产,必二百十万,其谁能办此?
曩岁听民请买,一道之广,仅有县镇六十馀所应令,而繇此荡产亡身者十五六,此与东南酒坊不可槩论也。
万户酒之说则习俗各异,如成都十县,岁为酒息八十三万缗,若敷在民间,其为害甚于官榷也」。
识者韪之。
公摄茶马司日,诏吴挺提举买马,且俾岁市七百疋。
公奏:「使岁七百而止,须争先收,尤有妨茶马司岁额。
况旁缘增多,不止是耶!
请为管认所买之数,发往兴州」。
奏三上,不报。
又条奏七害,大略谓:「乾道三年以前,吴璘以买马夺御前三衙岁额,故提举茶马官续觱张德远皆以罪罢,虞允文为之禁止而后军实仅足。
今而命,其弊复见。
两司竞买,马直必增,外骄羌夷,内耗国用。
又诸军青草钱乃马军资以自赡。
十年间托买马以拘收而实夺之,虽有旨给还,久未施行也。
三边各有大屯,而兴州一军独听买马,使皆援此为词,从之与,抑拒之与?
诸军必并缘私贩,宣抚司必禁止,此必开二司之隙。
护送鬻马蕃客以防抄掠,今乃抽索吏人,须知此必各有行移,互相牵制。
臣反覆思惟,无一而可」。
是时吴氏拥兵再世,公亦欲假是分挺之权,非但为马政请也。
汉中久旱,公蚤夜孜孜,凡以请祷矜恤者靡微不尽。
是时剑外九州和籴,兴元为多,又以马运所繇,刍秣不赀。
公尝匹马行阡陌间,密访民病,有媪进而言曰:「民所以饥,和籴病之也」。
泣数行下。
公益加感叹,乃奏夏料宣司粮皆籴,而秋料宣司粮、大军粮以灾伤关总领所,或放免,或停籴。
籴既不及,民大悦,公于是已有意于九州罢籴之请矣。
绵州之屯岁于彭、绵、石泉省计截籴二万馀石,而彭之劳费倍之,且绵之米价石伍千,而远输者反不下十馀千,公请差官就绵籴买,以宽民力。
范公成大尝奏兴、洋等州义士并金州保胜军、关外四州忠勇军皆与义士一体异名,盖陕西弓箭手法,非调发不得差使,今兴元府都统司欲以义士看烽,利州东路安抚司欲以义士把关,非法也,乞放陕西旧比修成专法。
诏从其请。
公奏谓:「成、西和皆要边,而文州诸羌反侧未定,今既难以乌合禁军差替乡兵,都统司又不肯差屯驻军,今守关看烽义士、忠勇军又碍近旨如此,则拘违法之微文,成撤备之大祸。
又关外忠勇军并弓箭手等给地免税之人与兴、洋义士不同,始因宣抚使张浚吴玠等措置马步军二千馀人,已经数十年,军额见存。
如一家三丁,一丁为军,二丁为农,或耕或战,各不相妨。
诸军自备甲马,各有部曲,并如正军。
自乾道以后,宣抚司始令依义士专法,然犹在砦屯驻,在州教阅,或一月一替,或半年一替,未至全年放散,今制置司仅以农隙教阅五十日。
夫五十年训练之卒而一朝纵之,经年不教,则事艺退堕,与义士无异,此臣之所甚惜也。
以臣愚见,兴、洋等州义士并金州保胜军未尝差使,自当依制置司所引专法施行,而四州忠勇军、弓箭手及兴利义士、文州忠胜军,守关、看烽,番上教阅,请仍依久例,惟申严私役之禁可耳」。
公之不为茍同又类此,而于吴氏之专横尤切切致意焉。
先是,公宰眉山日较成都转运司进士,因策问极言久假兵柄之患,忌者或持以示蓄愤久矣,至是滋忿。
暨公领饷事,缪奏,谓军食陈腐,龙、剑米粗黑,孝庙内批,凡再赐公。
公奏此土实不同也,乃各缄样进呈。
上大悦曰:「李蘩晓了如此」!
于是挺之妄穷矣。
未三十年而曦以蜀叛,士益服公之先见。
公讲学临政,皆探原寻流,取法前古。
读书有《春秋至当集》、《春秋机关》、《春秋集解》,又采摭群书,自春秋迄战国时事,以年月而纪之,曰《战国前书》,又有《通鉴汉唐详节》、《汉唐事类》、《三国捷径》、《南北精华》。
其为文则有《骚坛武备》,有《忘筌集》,有《薤露碎珠》,有《韩退之书墓式》,有《经语提要》。
其临政有《理财要术》、《荒政录》、《榜示鼓舞集》《、经总条画》、《台备录》、《西宪杂记》《、榷集》、《山南杂记》、《帅阃备录》、《总所财赋源流》、《总司杂记》、《奏免和籴录》。
自经史子集,无不覃思研精,昼抄夜诵。
自号桃溪先生曰《桃溪集》一百卷,今藏于家。
公历仕三十年,所交皆当世名人杰士,而平生受知如叶公某汪公应辰、晃公公溯、公武、王公炎、王公之望、查公籥、宋公似孙、范公仲恺,荐进人才如宋公若水杨公大全李公舜臣、杨公甲、韩公炳黄公裳、范公荪、马公觉、吕公商隐、张公子震、王公咨、费公士戣,其后各有以自见于时。
类省试主文,所得进士费公士寅安公丙、刘公甲、陈公咸、李公兴宗游公仲鸿,自馀不可悉数。
公事母太宜人以孝谨称,母得风痹之疾,扶侍者爪辄侵肤,公以身尝之而忘其苦。
至于兄弟患难相救,有无相通,无一閒言。
从兄江西刑狱使者望临一时,讲论赓酬,弟兄自为知己。
公娶史氏,封宜人,以仲子升朝赠硕人
四子:重祖、文老,皆早卒;
璟,用荐者改宣教郎,寻以通直郎致仕;
朝奉大夫、知涪州
女一人,适朝散大夫、前知成州罗仲甲。
孙男四人:宽民,承直郎佥书资州判官
泽氏,将仕郎
安民觉民
孙女七人,外孙男女五人。
年六十有一,卒于淳熙四年闰六月壬辰,葬以六年二月甲子,墓在晋原县鹄鸣乡思恩里甲山之原。
铭曰:
天生斯民,后王所司。
小大相维,是保是师。
是心之存,则善推其所为。
民我知觉,民谁溺饥,斯须弗存,秦越瘠肥。
舍是非之公,搉利害之私,匪画于浮议,则沮于不见知。
烈烈李公,惟义是比。
之死靡移,上孚君心。
内格众允,外销群疑。
呜呼,诚可以动天地,贯金石,矧一气而同体者乎!
醉落魄范石湖 宋 · 刘学箕
 押词韵第十七部
江头离席。
晚潮双橹催行色。
往来属玉双飞白。
笑我多情,犹作未归客。

红尘奔走何时息。
归心还似投林翼。
角巾醉里从欹侧。
独立东风,天际露岑碧。
范石湖东归过乡国名之芙蓉城余以季夏来游适荷花称意红之时雁湖环湖尤甚盛李子先小池界金数朵花品之最高者各纪以诗 其一 南宋 · 程公许
七言绝句 押尤韵
振袂芙蓉城里游,香风十里劝人留。
瓦盆最恨廉泉陋,归与誇张定自羞(自注:左绵城中不容凿池,廉泉堂下仅列瓦瓮数十以栽莲耳。)
范石湖东归过乡国名之芙蓉城余以季夏来游适荷花称意红之时雁湖环湖尤甚盛李子先小池界金数朵花品之最高者各纪以诗 其二 南宋 · 程公许
七言绝句 押尤韵
芙蓉城六月秋,最好雁湖湖上游。
周遭一机云锦烂,并与老仙供唱酬。
范石湖东归过乡国名之芙蓉城余以季夏来游适荷花称意红之时雁湖环湖尤甚盛李子先小池界金数朵花品之最高者各纪以诗 其三 南宋 · 程公许
七言绝句 押庚韵
环湖曲曲露香清,醉袖褰风取意行。
翻爱李园方沼碧,界金几朵艳羞赪。
范参政成大行台两司常州成都四帖赞 南宋 · 岳珂
 押词韵第四部
纵之而矩不逾,敛之而锋无馀。
实蕴而华敷,云烂而霞舒。
虽曰近世之书,亦足以为轩几之娱。
久而信,信而传,其殆留而为后世之须。
噫嚱石湖
谢宣参政启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七、《臞轩集》卷七、《臞轩先生四六》卷二、《翰苑新书》续集卷二、《启隽类函》卷二三
丞弼地严,手握量才之尺度;
孤寒路狭,身归播物之陶钧。
惟大儒为吾党所宗,故孺子以是心而至。
辄陈梗概,上渎尊明。
窃以周公下白屋之礼衰,郑国歌《缁衣》之风废,凡怀才而抱艺,皆无地以托身。
考汉史于元朔地节之间,曰儒相则孙弘、魏相而已。
仲舒不用,而用张汤之酷吏;
望之不荐,而荐龚德之乐工。
西都两百年,非无材能;
执政二三人,莫为宗主。
小不自爱,则甘心田鼢之客;
大而无耻,则俛首石显之门。
使善类至于失身,亦当国不能无责。
惟我本朝之诸老,有古王佐之盛心。
文穆取人材,多夹袋之所蓄;
元献待寒士,至樽酒以相欢。
祁公用则所举必世名流,司马出则其徒有行道志。
或荐能于选调,或引类于经筵
盖祖宗擢台辅于儒科,协心共济;
故人物皆国家之伟器,同气相求。
每三叹于前芳,幸一逢于今日。
恭惟某官学到圣处,气涵天和。
尔雅文章,瑞麟掣黄金之钥;
伦魁声望,威凤仪白玉之声。
通经博古以为高,尊主庇民而自任。
始者銮坡给札之对,后来琐闼批敕之词。
鲠论危言,凛凛主张于国是;
忠肝义胆,昭昭对越于天心。
旋陟政涂,预参宏议。
高著眼力,审时观变之虑深;
竖起脊梁,扶颠持危之责重。
翊太阳而东出,领众星而北朝
宁王宝龟,列圣在天而相佑;
我家柱石,重臣悉力以维持。
方将启沃上心,缉熙帝学,收召端人正士,恢张美化宏纲,于《小毖》求助之时,为《车攻》复古之计。
此勋既集,无官可酬。
罔俾前朝,专美鱼头之参政
将繇亚相,径跻鸱尾之三公
伏念某殖学代耕,卖文为活。
顷奉昕庭之对,空臆尽言;
不知书生之疏,转喉触讳。
甘输三筹而不悔,仅窃一命以进身。
漫游莲池,苟奉菽水。
岂无膏沐,耻为妾妇之容;
才奉旨甘,遽夺阿弥之养。
春秋之窀穸已毕,霜露之怵惕犹新。
杜曲之田无以给桑麻,河汾之庐不足庇风雨。
乃勉趍于京辇,本拟注于铨曹。
以阙少员多,需次如河清之俟;
而家贫累重,阖门有辙涸之虞。
不量力而乞浆,敢希荣于吐哺。
虽素于左右,初无介绍;
然见之方册,不昧平生。
傥以气类而相怜,庶乎枯槁之立振。
驽才无取,将何裨一代之经纶;
骏骨先收,亦足励四方之寒畯。
与前人书 南宋 · 阳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字溪集》卷三
君子以一身应天下之万务,至中而止,由敬而入。
中者天理之当然,敬则持守此心,流行乎一中焉耳。
中仁义礼智,发为孝悌忠信,百行万善,莫不皆有当然之则,所谓在中也。
贤智过之,愚不肖不及焉,中祇在也。
其运用酬酢,动容周旋,尝难于得其中者,不知持敬而已。
敬也者,庄肃谨恪,耳目手足,心思念虑,无一轻苟焉,斯有以见夫所谓中。
日由之、行之、至之、终之,其始若拘牵钝滞,矫激迂疏,及其涉历之久,应接之多,持守之固,自然物来能名,事至能应,毫釐丝忽,动与中会,而不容为言,亦可谓小成也已矣。
夫道不离乎事,事不离乎中,中不离乎心,停停当当,浑然自然,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古今无二道,圣贤无二学,愚不能过为之说也。
醉独醒,浊独清,大黑暗中一点明,敬以此为希尹喜
智慧笼中灯,福德海上鸥,方便空中雨,谨借此以为希尹勉。
希尹,乡之善士也,登戊午科,同避地于白水,相与讲求圣贤之道,朝夕不置,力行而笃信。
今将趋阙调官,岁月久则讲明疏,求言已助。
予斯之未信,何敢以告人,辄书己见为谢。
涔蹄野马,无益高深,姑致所爱敬焉。
代贺乔宾王入幕劄子 南宋 · 阳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二、《字溪集》卷五
恭审某官心画孤高,材具卓越。
物来能名,恢恢有馀;
至能应,多多益办。
阃垣图任旧人共政,置公崇幕,盖将相与上下议论,举彫瘁困竭之蜀而春生之。
平准权衡,时措得宜,阖辟弛张,机会切中。
自今操赢贡以佐中兴,士安不专美于昔矣。
假守三峡中,如坐深井底,闻鸿最晚,贺燕尤稽。
海月孤高,烂照此心,想不容形遁也。
昌溪乃高人旧游,涧黍岩禾,梦想可数。
下流回易之禁既严,齐民之歌已赋。
某固分甘菽水,与晚猿夜鹤歌舞飞仙之遗风,而薰煎坐困,根本当念。
夜登筹边,东望旧隐,亦有以慨明月绿萝之清閒而怜之乎?
僭渎惶恐。
海棠七首 其二 1260年 南宋 · 刘克庄
五言绝句 押支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范公西曲,陆老剑南诗。
子美渠曾道,渊材(原作明,据卢本改)辈岂知(自注:范石湖词云:止为海棠,也合来西蜀。)
求宸翰奏劄辛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七八
臣伏惟陛下上智生知,多能天纵,万机之暇,无所嗜好,八法之妙,极其精微,凡侍旃厦讲诵之臣,率拜云汉昭回之赐。
臣才学虽不及以望诸臣,然君父之待臣子一也。
臣窃见孝宗皇帝常赐范成大石湖」二字,赐洪迈「野处」二字,或以地名,或以圃名。
臣所居田舍地名后村,欲乞圣慈赐臣「后村」二大字;
去家三里有小精舍,山多古木,取庄周语曰樗庵,乞赐臣「樗庵」二大字。
臣以庸品蒙陛下亲擢,两侍迩英,兹以衰病乞骸,若得宸翰奎文以华其归,臣当誇示州闾族党,传之后世子孙,以至山间林下一草一木,皆有光华,臣死且不圬。
中兴绝句续选序1256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南渡诗尤盛于东都。
炎、绍初王履道陈去非汪彦章吕居仁韩子苍徐师川曾吉甫刘彦冲朱新仲希真,乾淳间则范至能陆放翁杨廷秀萧东夫张安国,一二十公皆大家数,内放翁自有万诗。
稍后如项平父李秀章诸贤,以至江西一派、永嘉四灵。
佔毕于灯窗,鸣号于江湖,约而在下,以诗名世者不可殚纪,如之何限以二百篇也!
《续选》如东都之数,惟五言仅六十而六言加十焉。
野处编六言,终唐三百年止得三十馀篇,余于本朝得七十篇,倍于唐矣。
既而又以《中兴七言拾遗》百篇附卷末。
宝祐丙辰日南至后村翁序。
孝宗宸翰十五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八
臣恭惟孝宗皇帝神圣英睿卓冠百王。
于时朝廷清明,海宇乂安,犹用建武故事,时出细札以赐郡国,昭回之光下烛人间,所至吏民皆耸动惊喜,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
参知政事龚公茂良守洪都日,尽以所被宸翰摹刻于石。
臣初筮,白事府下,常摩挲瞻玩不忍去。
晚见奎画真迹四:一,闵雨降香;
二,种麦
三、四,砂毛钱。
深居九重而精神心术之运如此!
圣训尝云:「朕胸中每日走天下一遭」。
大哉言乎!
万世诵此言,传此心,则天下常乾道矣(赐隆兴府守臣龚茂良手诏四)
臣闻之故老,孝宗留意人材,当时小大之臣多出亲擢,罕由庙堂进拟者。
臣于故相叶公颙家,见臣大父臣夙除著作佐郎,又于故参知政事龚庄敏公茂良家见盖钧改舍人官二诏,皆宸翰,馆职京秩不轻畀如此,况等而上乎!
近岁惟侍从给舍、台谏、讲读官乃细札除授,庶僚皆由启拟矣。
龚公以首参行相事,故其家藏当时除目甚多:一,史浩少保内祠侍读
二,李彦颖王淮执政
三,蜀帅范成大敷学
四,林光朝中舍
五,赵粹中周必大侍郎
六,盖钧改官(除目)
臣按朱文公熹绍兴末至隆、乾初聘召不起,除官不至,天下高之。
龚公当国,启拟旌以职名,宸翰与公商榷,若以为恐长虚名之士者。
阜陵于朱公岂靳一直秘阁哉,有所誉必有所试,古之道也。
其后起朱公,历麾节南康郡最、浙东荒政闻于天下,上不复有此言矣。
晚岁擢公经筵,则以待伊川之礼待公矣。
若夫不练时务,不考事功,特缘虚誉躐处高位,汉之荀爽、晋之王衍殷浩之流是也,所就何事哉?
乌虖!
阜陵之诏可谓得用人之法矣朱文公熹秘阁
光尧时旧将帅加恩,察官以称职转两秩,契勘南上、下库一年收支,令薛元鼎秀州检点财赋,皆当时大政事,窃意龚公回奏必有条画,可与宸翰互相发明,而公太祝之厅虽存,善和之书渐散,不可得而访寻焉。
此数诏皆在外孙方君采家。
按:时政四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又见《后村题跋》卷五。
焕学黄公神道碑1253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豫章之黄皆出金华隐君子讳遇和者,居丰城县之沇江,始为儒家,马公存志其墓。
是生表,表生得礼,擢元祐第,终柳州推官,赠朝议大夫
彦辅,擢政和第,为了翁所敬,终吉水,妇翁李公朴志其墓。
是生去华,赠太中大夫,配淑人周氏。
生公讳畴若字伯庸
甫晬而孤,外祖母杜夫人奇之,曰儿必贵,诲以学。
淳熙戊戌第,历祁阳主簿柳州教授灵川、知庐陵县
堂审,监进奏院太府寺簿将作丞、兼皇弟吴兴郡王府教授太府丞秘书丞、兼礼部郎官、兼资善堂说书著作郎监察御史
嘉定初元,擢殿中侍御史,兼侍讲权户部侍郎华文阁待制、知成都府、成都路安抚使
以父讳辞,改宝谟阁
三年至蜀,进龙图阁待制华文阁直学士再任。
复以讳辞,改宝谟阁
七年,召对延和殿,权兵部尚书太子右庶子,兼同修国史,落权升左庶子太子詹事
十年春知贡举,试礼部尚书
请外,以焕章阁学士福州
辞,提举南京鸿庆宫
台疏,落职罢祠,俄提举凤翔府上清宫
足疾告老,复职致仕。
十五年正月癸亥薨于寝,年六十九。
通议大夫,爵豫章郡食邑一千五百户。
遗表闻,赠宣奉大夫
淑人范氏,处士子明之女。
子男五人:长策,故某官;
次简,某官;
次籍,某官;
次节,朝奉大夫、新知贺州
次某,某官。
女五人,某官杨必复、欧阳棠,某官刘成李、冯禧,某官相烓,其婿也。
孙男若干人,曾孙男若干人,女若干人。
薨之明年腊月壬申,葬于故里之桐谷。
既葬三十年,节奉公奏议、遗文及李侍郎刘所述行状,请于前史官刘某曰:「先公远矣,节诸昆长以毁卒,仲以病废,叔远宦,宰上之木已拱,道旁之碣未立,节为此惧」。
其词甚哀。
予先君子与公同以江右邑最登朝,于公言论风旨耳目睹记,虽老犹历历未忘。
初,京丞相当轴,尤援乡曲,宁仕岭海,不一傍修门
祁阳马提刑大同争疑狱,马公为诎。
吉守六月督畸○欠,公以县用钱三千缗代输,禁吏预借。
饰学增畬,日召诸生讲论,众建生祠,公止之,去日送者倾郡。
其在王邸、资善也,据经析理,矩范凝重,吴兴、景献见必加敬。
茂陵由此眷公,将擢台察
侂胄诇知,因会馆阁,广坐语公:「不知公乃山谷后」。
以所藏《宜州家乘》真迹为遗。
公既居言责,首乞天子择宰相宰相监司,毋令天下以贿议朝廷。
再疏言:「善为相者,必日以危亡灾异奏于上」。
:「鼠食牛角,角尽而牛不知,口甘故也」。
韩、陈始怒,奏格不行。
俄而二奸败,党人皆去,上批公奏:「朕知卿忠,更化之初,正资谠论」。
于是邓友龙陈景俊除名远徙,内侍李益不许入国门,丘公崇起为江淮制置大使,行公疏也。
虏请和,欲函致侂胄首,公以副端预集议,函首失国体。
退率同列乞令虏先归关隘,我后与岁币,卒如公言
又言增币约和,国胡以支,欲专创一局,共议撙节以纾国,遂置安边所,命公同户部侍郎沈诜条具合节省拘催者。
公奏内诸司宜委一大珰,外廷委公府掾六曹委长贰,各限半月条奏。
又乞桩官房廊、激赏库、侂胄万亩庄岁入。
进讲面奏,乞力行此事,勿为近习所摇。
既而它议多格,独得诸权奸簿录赀及白地钱等五项,为缗九百一十三万,又没官产,岁可得七十一万五千。
曰:「是亦可为矣」!
其后所积益多,迄今赖之。
都城贵籴,淮浙流民纷集,诏发十万石粜济。
京尹籍流移仅五千口,期三月麦熟后止。
公奏此实驱之去尔,乞令愿归者勿问,其未能归者展期,诏至六月结局。
旱、蝗、星变,公言:「天子视朝而宰相不奏事,国忌行香而宰执无一人,则其赞理万几者可知已」。
风毁前湖门、暗门,公言:「楚为祸首楚门坏,吴将乏食鱼门倾。
二门乃车驾行幸之路,宜戒佚游」。
版曹,言严秤提而楮愈轻,宜宽新书,行之以渐。
蜀自制阃移治兴元,事权偏重,茂陵辍公以往。
入辞,玉音云:「兵革后当一意拊摩」。
又有旨,凡四蜀军民利病、吏治臧否,并许咨访密奏。
两宫锡赉甚厚。
至则首蠲诸邑积欠九万馀缗,罢遣非敕命而辟摄者。
旧俗颇崇侈饰游,公革以俭。
先是天圣间,就邛、蜀、彭、汉、永康成都六郡产布处,每下户俵钱三百输布一疋,熙宁敷及上五等。
建炎军兴,始取布估疋二贯五百有奇,关外诸军籴本仰焉。
公奏:「往赵汝愚念民力困,减为一贯五百,岁减五万六百缗,本府代输五年。
今蜀民重困,臣涖镇岁馀,库钱比旧稍增,遂于汝愚已减外疋再减二百,止理一贯三百。
已桩钱二十五万三千缗代输,亦五年止」。
并宽他赋尤重者。
谕降沈黎蛮,击走董蛮,制臬两司谋大举荡蛮,公不答。
大使师出东路,臬亦调兵,两路震动,公移书两军还师守险。
诏公兼制叙州兵甲,蛮降,进一秩。
成都城久圮,储钱四十万缗备版筑。
出蜀,送车系路,人以方范石湖
入对,言谋蜀帅当择有文武威风、知大体者,荐蜀士范子长许沆魏了翁,乞城兴元成都
岁旱求直言,公乞还坐亏楮价者没入之赀。
年甫六十三,援范公景仁故事乞归。
得请,朝士祖帐都门外,皆荣其行。
治第豫章城中,自号竹坡
公文律高,丞相周公称其正大恢闳,详雅温醇。
诚斋杨公见公诗,以为得山谷单传。
然公贯穿百家,融液众体,不但以元和脚、江西派为重。
宏词,得真、留二公。
有《竹坡集》四十卷、奏议三十卷、讲学十卷、进故事十二卷。
公承当家文献,故风韵胜;
接诸老绪论,故心事平。
隆、乾以来,众芳翕集,台阁多贤。
庆元锢党攻伪,邪说横流,言事者非搏噬馀干相君所厚,则粉黛考亭先生门人,公密扶善类,素尊理学,奏篇无一语差。
辛巳而后,四朝生聚,东南极盛,至开挑虏,祸形始露。
用事者方且厚敛民足用,多造楮纾急,一则曰蠲弛,二则曰节缩。
向使以其置安边所者推而广之内廷,减市估者放而行之诸道,仁言儒效,岂浅鲜哉!
余读公书有云:「以无德之人而运才智之锋,几何而不斲天下之朴」?
又云:「言利之臣必不得其死,好利之君必不得其用」。
为之掩卷而作曰:「此有德者之言,反本之论也」!
公入仅帅成都一路,兵事皆属大阃,其后关外军溃,言者论公遗蜀患。
于是公出蜀八年矣,亦怡然不辨。
始公欲以奏稿属真公为序,不果。
予受学真公者,追志公墓,系以铭曰:
远矣黄氏,望于豫章
太史公,誇琼轶香。
双井一支,分秀沇江。
是为竹坡,雄翰墨场。
鼓朱弦瑟,织云锦裳。
曳履禁中,执简帝傍。
縻公弗留,引身高翔。
出授斋钺,井络之方。
流涕笺天,蜀民残创。
一时权宜,百年弓张。
臣请弛之,以帑金偿。
视两忠定,先后相望。
我不识公,获交诸郎。
早诵奏篇,晚窥家藏。
齿宿意新,辞婉味长。
公不可作,骑驎翳皇。
庐陵二老,过江欧阳。
手持衡尺,亲加裁量。
延之宗派,列之循良。
一语品题,千载耿光。
余不信,质之周、杨。
重建瞻仪堂记嘉定六年闰九月 宋 · 陈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吴都文粹》续集卷八、洪武《苏州府志》卷四七、正德《姑苏志》卷三○、道光《苏州府志》卷一九
莆阳陈侯之治吴也,振受廛属县,一再诣黄堂上谒,侯与之为礼。
且辱临其客舍,从容坐语而命之曰:「郡稍辟瞻仪堂,既成,而未有以识,吾将以简授子,何如」?
振竦然曰:「合郡名胜士如林,不可。
盖走非其人也,敢辞」。
侯不可。
振又曰:「走不佞,未尝学为古文,金石非古文惧不能以传信,敢固辞」。
侯不可。
于是蹴踖承命,退求诸掌故,订其事,加祓饰,秉翰而书之。
初,瞻仪之建,实绍兴岁辛巳鄱阳洪公即郡治西北结屋三间,萃前后郡太守像图之宫堵,揭而名焉。
参政文穆范公秩时财八品,家食于吴,洪公特命重为之记。
后五十有二年,侯自浙西部刺史擢领府事,暇日登堂,指计洪公以上百有二人,距侯又三分其一,盖以八之数。
览观左右,念接武殊未艾也,而位置鳞次,馀地可续录。
明年,度材庀工,翼以两庑,中缔新堂附益之,列肖貌,来者有容。
其外剡木为棂,以谨呵护;
髹棐几,以严香火奉祠
二月甲戌经始,九月戊申讫工,盖凡瞻仪颠末之绪暨图像之改作如此。
窃尝妄论,昔之君子建牙授任,用千里之国,盛心美意,有所设张,不皆保其往也。
岁迁年运,将遂湮微。
当是时,一君子者振而起之,譬诸物剥遇阳之复,而后造化生生而不穷。
顾以智自矜者耻袭人后,大抵有不屑为。
至材力弗赡,急符蜂午,漏刻思救过,则人虽勉之为,亦奚暇以为哉。
今侯殿大邦,以勤济敏,日无留事,材与力固踰人远甚,而能不矜其智,广视斯堂,嗣鄱阳之功俾勿坠,精识弘度,岂直寻常土木甃庭涂、勤朴斲、鲜漫漶而已也。
太平兴国初吴越钱忠懿王奉其版籍,上诸职方氏
今牧守题名,昉自至道陈公,公字善则,三子,两登辅佐,其后更入政。
而后文正范公又入政,康靖越公继之。
至建中靖国,而御史丰公实来。
文正自邠徙吴,吴盖公乡郡,公道德勋烈,载在国史,为钜宋一代宗臣。
康靖服事三朝,乐易宽博,先正以谓合于《易》之大人,《诗》《书》之老成而心休休焉者。
御史抗论,连斥巨奸,辨元祐垂帘诬谤,风烈侃侃,迄今凛有生气。
虽剖符怀绶、为时名卿者未易殚举,然缅昔人而仪其大节,宜无尚于三公者。
侯,文懿少师公之子,笃学有文,拜大理丞,寓直中秘
由是而跻升显美,见之行事,决不泯没。
若夫投笔而叹名节,阿附而比四凶,谈礼义而摈忠贤,性非不善也,而去之为不善,非利欲有以汩其中乎?
侯一寓目焉,丹青绘事,莫能掩也。
故因侯命,掇拾前记之遗,以复于侯,而谂其书之可否,曰:「可哉」!
遂刊诸石。
嘉定六年癸酉闰月承议郎陈振记并书。
诸贤与艾轩书跋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三、《鬳斋续集》卷一三
头一帖,忠定书也。
忠定先生书如家人语,余得见多矣。
次两帖乃留丞相章贡所作,时先生犹在朝也。
最后范石湖数书,如作英英堂,托先生求张、余、曾三公画像,皆所谓桂林伯者。
如厌诸妓所歌俚语,则因诞节裒旧作,委吏教之曰「尽洗蛮烟瘴雨」,亦与先生言之。
求古端旧石,意故家有得于未闭岩之前者。
风流好尚,岂俗吏所为哉!
使人读之,如见二仙相与倡和湘南楼时,奇矣。
谒考塘外祖坟文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三、《鬳斋续集》卷二○
幼来外家,及拜王母
母怜其孤,是爱是拊。
长既飘零,游学天北。
夫人之丧,远望而哭。
岁在壬辰,始谒坟下。
追惟旧恩,有泪如泻。
后十五年,叨此假守
酹奠与偕,吾母吾舅。
人世空花,翕然聚散。
回首于今,可奈哀叹。
挈挈壶觞,仆仆来止。
发已如霜,嗣至能几。
宰木其崇,孙曾是荷。
尚期千载,积善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