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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参知政事太师张忠定公焘神道碑乾道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八、《平园续稿》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乾道二年四月旦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致仕张公薨于饶州德兴县之里第,是岁十二月甲申,葬本县铸印台先茔之侧。
其子既类行实闻于朝,谓某尝以文学掾事公于升,谒铭诗揭墓道,义不得辞。
按张氏世家德兴,唐宰相文瓘之后,子孙散居县之诸乡,衣冠不绝,国朝多以进士入官。
公曾祖讳潜,通直郎致仕,赠太子少保
寿安县叶氏,赠清河郡夫人
始居吴园,长沙王芮故里也。
祖讳磐,袁州万载县主簿,赠太子少师
长兴县程氏,赠通义郡夫人
父讳根,元丰五年进士,将改京秩,以近大礼,亟欲升朝推恩祖父母,遂致其仕,归养四亲,年方三十一。
久之,近臣交荐,赐对再仕,终秘阁修撰淮南转运副使
文行俱高,世号吴园先生
公贵,赠太师
南华郡君黄氏,尚书右丞履之女,赠秦国夫人
公讳字子公,幼庄重嗜书。
右丞喜曰:「是儿骨耸神清,他日必贵」。
将命以官,会薨,诸舅承先志,奏补太庙斋郎
公犹丱角,学愈力,入成均,升上舍
政和八年廷试,问五运六气。
公对数千言,极论阴阳消长、天人精祲与夫财成辅相之道。
天子嘉之,亲擢第三,授文林郎辟雍学录
宣和元年,迁太学博士
三年,丁内外艰。
服除,再为博士,充南省检点试卷官
北虏入寇,靖康改元之正月李纲执政为亲征行营使守禦京城,辟兼机幕,迁秘书省正字
四月解严,特改宣教郎,自列妻弟,求补外。
时权要亲戚多在朝,嫉之,坐以越职言事送吏部
明年高宗登极,改元建炎,例复行营及宣抚司官属之责降者,以公通判常州,改湖州赐绯衣银鱼。
二年,诏班巡社法于东南,听民自备器械、结队伍。
公条不便者十六事,卒罢之。
三年,苗傅等谋逆临安,公适摄郡丞,募兵三千入援。
乘舆反正,论勤王功,特转一官。
四月大赦,求直言。
公上疏曰:「陛下践位于倾危中,继遭叛逆,号令不能动人心,政事不能压人望,卑词厚礼,祈还二圣,未有以动感敌情,岂胸中之诚未修乎」?
又言:「贤不肖杂进,大臣惟亲旧是用。
虏方陵犯,乃欲议和;
淮寇纵横,乃欲实
京师疏缪如此,而侍从不言,台谏不论,其职安在」?
又言:「巡幸所至,未免营缮;
会稽,似不如是」。
疏入不报,请主管台州崇道观
绍兴二年春,驾自越回临安宰相吕颐浩荐公,召对论三事。
其一曰:「天下之病极矣,医国者未见治效。
愿定国事,以某事为本,某事为末,某事可因,某事可革。
规模既立,以次行之」。
其二曰:「昔之致祸由缙绅以侥倖相师,世俗以侈靡相夸,官府贿赂公行,将帅偃蹇自肆,州县诛求无艺,百僚偷惰废弛,今皆有之」。
其三曰:「陛下欲整军,而求一枢臣不可得;
欲理财赋、登铨曹,而吏、户部长贰每难其人。
古不借贤于异代,在陛下加之意而已」。
尚书司封员外郎
再轮对,论及圣学,上有取法唐太宗之语。
公曰:「陛下诚欲取法,必用贤纳谏,今所谓房、杜、王、魏,谁乎?
太宗英武,百战百胜,乃者手诏明言捍夷狄、援中原,而实图退避之计,何也」?
又请早定国论,词甚剀切。
于是寘修政司讲求治要,命宰相提举,自公发之。
五月,诏在内职事官,在外监司守令及曾任郡守郎官以上者各述所见。
公因极言时事,乞复置御营司,分诸将为六军,令大臣大将为使副,各典一军,以收兵权;
举淮南之地分置征镇,使自战自守;
又乞躬行实德以率百官。
皆他人未尝言者。
六月,擢起居舍人,奏:「欲知敌情,莫如厚设爵赏,广募间探,事皆预备,毋蹈往昔维扬之失」。
寻诏都督府及沿江诸将如公言。
是秋,上欲用旧相朱胜非右相,先以侍读召,而给事中程瑀中书舍人胡世将执不可;
刘一正为左史,公为右史,次当书行,亦谓不可;
又命左司林待聘右司楼炤摄承,皆辞。
六人并以宫观罢。
五年宗祀赦,复直显谟阁,积阶左朝散郎
六年,再以起居郎召。
入谢,上曰:「久不见卿,殊渴嘉言」。
公力论风俗久坏,必尽扫而更张之。
言二史职废,乞用唐制,群臣奏对,史官侍傍,事必记,言必书。
一日,宰执更互留身,公曰:「公事公言。
今五六执政人各进说,殆非同寅协恭之义」。
暂权给事中,改兼外制
七年二月,真拜中书舍人,赐服金紫。
公感激上知,政事阙失尽言无隐。
金陵宫室未备,置修内司,命宦者王鉴领之。
圣祖殿基营私第,部曲多占民居,其使臣储毅托名御庄,冒占腴田,大为奸利。
会有诉者,按验得实,止镌毅官。
公曰:「此与宣和间李彦西城所公田何异?
毅不足道,实使之」。
上为逐,仍罢御庄。
言者论司农少卿樊宾屯田员外郎王弗提领营田扰民无益,以其事归帅漕,而召还朝。
公缴奏,二人皆罢。
都督府修造建康城,期会迫促,又以军储不足,夏税正绢每匹折钱八缗。
公言行宫甫毕,不宜复兴大役,民力已困,折变何以堪之?
诏罢筑城,而折帛减二千,至今以为例。
张丞相浚兄滉自蜀来,既除职与郡,又赐出身。
公与张公同年相善,劝其力辞,张公迫母命难之。
公即缴奏,竟寝。
观望者乃指公论他事异同,罢为提举台州崇道观
公不以兵部尚书吕祉刘光世统军合肥为然,至是郦琼,率全军数万人北去。
上记公言,加集英殿修撰
八年四月,召拜兵部侍郎
公奏:「臣屡言规模先定,乃可为国。
迁都,大事也,期年之间方进临安,复退还浙。
辅弼,重任也,一纪之间下命相之制者十有四,进退执政无虑二十馀人。
规模安在」?
上曰:「非不欲立规模,正宰辅数易耳」。
六月兼权吏部尚书十一月又兼史馆修撰
去冬,虏废刘豫,使来议和,丞相再相主之,朝论藉藉。
公请询可否于众,上乃令侍从台谏即日条奏。
公上疏数百言,大概谓天方佑宋,当自治以需天时,屈膝事人,非臣所知。
又率侍从极陈失计,尝面折中丞勾龙如渊曰:「达观其所举,君昔荐七人,后皆北面张邦昌
今嗫嚅附会,堕虏计中,他日必背君亲矣」。
监察御史施廷臣侍御史太府寺丞莫将赐出身,超拜起居郎,皆上书迎合者。
翻黄下吏部,公执奏曰:「故事迁除未有如此之骤」。
力诋两人,引疾卧家。
秦素厚公,命楼炤问疾,许直翰苑。
公曰:「今日进退在我,迁官则在他人,某惟有去耳」。
秦语人曰:「张子公守正,官职不能动也」。
徽猷阁待制黎确赠官,前参政李回退复职官,公谓等事伪楚而为之用,并乞追夺。
其摄铨曹,遇事不茍如此。
是冬和议成,复河南陕西境土。
九年正月,上以祖宗陵寝久沦异域,诏公同光山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士袅修奉洒扫,赐银绢有差。
二月己巳陛辞,自武昌信阳入蔡、颍,五月丙戌永安军戊子朝谒诸陵,庚寅修奉毕,辛卯由郑历汴、宋、宿、泗、淮南以归。
六月入对,公奏:「频年陵下石涧涸竭,使至而水流如故」。
上惊异。
久之,又陈使事十馀条。
如谓刘豫初废,人情汹汹,而我斥堠不明,坐失机会。
郦琼部伍皆西陲劲兵,今在河南,尚可收用。
新疆赋租已蠲,而使命络绎,推恩支费犹用兵兴时例,愿加裁损,非甚不得已勿遣使,以宽民力。
上悉嘉纳。
七月,除权吏部尚书,首论官冗,半年间授宫观岳庙九百馀员,坐糜廪禄,虚理资考。
方议革铨选之弊,会四川制置使胡世将升川陕宣抚副使成都谋帅,上语宰相:「张某高明练达,和正有守,可宽西顾,但朕惜其去耳」。
台评朝论亦谓当留,公力请行。
九月,除宝文阁学士知成都府,特制金带以赐。
初加佩鱼,宰相以官制为言而止。
公奏:「困征徭,臣当宣布德意,宽一路之民」。
上曰:「岂惟本路,凡四川宽恤,悉以付卿」。
又奏:「主和者,挞懒也。
今为其侄兀术所戕,势必渝平。
乞道京洛关陕,谒世将河池,共议边计」。
至则谓世将:「诸军今戍陕西,馈饷虽宽,如缓急何?
宜敛兵备蜀口」。
仍丐钱五百万缗为储偫,世将皆奏行之。
公以十年春至益,与世将尺牍交驰,讲画素定。
是夏,虏果叛盟窥吴璘杨政郭浩大破之,俘获万计。
其后公除西府唐文若草制云:「保蜀之功,蓍龟先见」。
盖谓此也。
十一年,诏世将纳契丹降人。
公曰:「蜀地狭,安能容?
且不鉴前朝常胜军乎」?
世将奏寝其事。
自用兵,和预买匹布折估钱二引,民已病之,至是转运司迫饷军增至三道,成都一路总七十四万一千有奇。
公言:「昨降度牒二千,称提前引,数适相当,愿以此代输」。
从之。
初公开府,适承岁旱,大发积粟以赈饥民,抚存黎、雅番部,禁戢贪吏,开修渠堰,蠲落江田税,决遣狱讼,修文翁旧学,时与诸生讲论经旨,葺诸葛武侯杜少陵草堂,新张乖崖无不举,人大悦。
屡请代,不听,十三年冬始命提举江州太平观
时旧人往往以异同得罪,公家居绝口不言世事,取吴园先生遗编数百卷手自抄定。
又追先志,斥俸馀为义庄赡宗族,自号云山老人
二十五年冬丞相薨,旧人在者皆起。
上首以公帅乡部,兼行宫留守司公事
明年二月金陵,积岁负内库钱帛钜万,公悉奏免。
池有义子与父争讼,守昏谬,系父连年不决。
公请移廷尉,黜其守。
居二年,成化洽,进端明殿学士,考课累转左中奉大夫
二十九年夏,召赴行在。
公奏:「虏主迁都,和好难保。
惟陛下儆戒无虞,自反求治」。
上喜曰:「久不闻卿议论,良沃朕心」。
是夕,公腹疾暴作,亟请休致。
上大惊,用前执政礼除公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公再移疾,给宽假还乡。
数月疾平,连有旨趣觐。
公奏:「两郡王分宜早定」。
上曰:「朕怀此久矣,人所难言,开春当议典礼」。
公顿首谢。
时风俗侈靡,财用匮乏。
公劝上止北货之贸易,省非时之赐予,罢土木,减冗吏,躬行节俭,民自富足。
上嘉奖再三。
公遂言:「甲库萃工巧以荡上心,酤良酝以夺官课,教坊员数日增,俸给赐赉耗蠹不赀」。
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
明日罢甲库诸局,以酒库归有司,减乐工数百人,正除吏部尚书侍读如故。
虏使施宜生来贺三十年正旦,命公馆伴。
宜生闽人,公以首丘桑梓语动之,宜生敬公,颇漏虏情。
公乞早为之备。
会疾复作,力求纳禄,词极哀切。
上命汤丞相思退留公。
公请不已,转左中大夫,加资政殿学士致仕,特给真俸。
公方去,即降诏立皇子云
明年冬,起公再帅江东
完颜亮已深入,人情凶惧,公不敢辞。
死,虏复求和,诏沿江帅守条具进讨恢复计。
人人驰志幽燕,公独乞持重养威,观衅而动。
已而,诸将追蹑果无功。
寻以张忠献公代公,命公奏事。
公言:「前日边遽,义当强起,今惫不能支矣」。
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受禅,御札召公,道除同知枢密院事
公恳辞,又遣子埏入辞。
上命中使赍手笔趋朝,许乘车至宫门,给扶登殿,问为治之要。
公曰:「内治乃可外攘。
今天下弊事至众,中外望治,愿如祖宗及太上绍兴二年五月手诏,命百执事赴都省给札条具」。
上大喜,御批略云:「览焘所奏,犁然有契于衷。
其令侍从台谏集都堂,赐以笔札,取当今弊事悉意以闻,退各于其听治之所,尽率其属,谕以朕意,极言毋隐」。
于是士大夫平日欲言不能自达者纤悉闻矣。
上皆亲阅,标识急务,付公看详,公请择可行行之。
覃恩转左太中大夫
隆兴元年三月,迁参知政事,公以老病不拜。
台谏交章留公,上还公奏,且命宰相谕旨云:「朕不敢烦公以政,姑为朝廷重可也」。
公辞益坚。
上亦察其实病,遂除资政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恩数视政府
公援绍兴末例谒告将理,上乃许之。
及家,固求致仕,诏从其请。
后二年而薨,享年七十五,赠宣奉大夫谥忠定,爵自德兴县封鄱阳郡开国公食邑通三千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后以子遇恩累赠太师
娶程氏,同郡徽猷阁待制邻之女,先卒,追封秦国夫人
二男:朝议大夫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公事垓,朝议大夫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埏,分符持节,皆有家法。
一女,适邹忠公浩之子处州太守栩。
孙男十九人:铸,朝散郎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
镇,通直郎荆湖北路安抚司干办公事
钜,儒林郎福州录事参军
燧,承事郎
镒,承事郎、新差监鄂州在城盐税务;
锷、鋐、锭,将仕郎
铉、镃、镛、錧、錥、錞、錤、键、镗、锜,未仕。
孙女十四人:长适周简惠公葵之孙奉议郎、沿河制置司干办公事大辩;
次适王恭简公刚中孙承奉郎元老
次适嗣秀王伯圭孙宣义郎、新添差淮西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希德;
次适陈文恭公康伯孙通直郎佥书福州军事判官厅公事景祖
馀尚幼。
曾孙一人,涛,脩职郎、隆兴府新建县主簿
玄孙一人,㮚。
公外和内刚,临事有仁者之勇。
在蜀四年,尤著惠爱,百姓皆绘像以祀,后帅李璆赞云:「公昔在蜀,千载一人。
公今去蜀,千载其身。
愿公再来,以慰斯民」。
盖实录也。
得谢复出,以至大用,奉赉往往积而不支。
平生清修简静,无所嗜好,颇喜大书,得颜鲁公笔法,望而知其为端人正士。
显仁皇后神主,公所题也。
外制二十卷、奏议三十卷、杂著二十卷,藏于家。
某窃惟公历事四朝,始末可考。
早官成均,学术行谊,人已推之。
钦庙初政,即以议论气节有声馆阁
被遇高宗,出入侍从越三十年,知无不言而上不疑,谊形于色而下不忌。
世论名臣,推以为冠。
小人虽间有不悦,终不敢妄有指议。
孝宗首从人望,召置二府,将尽行平昔之言,而公老且病矣,退休于家,以寿考终。
历观五十年间,士大夫进退成败殆非一端,盖时有险易,道有屈伸,或荣于前而辱于后,或誉于上而毁于下,求其常负重望始终全节如公者鲜矣,宜有铭诗,以信后世。
铭曰:
忠则不欺,公则不私。
明则不疑,正则不欹。
堂堂张公,具美在兹。
学识卓然,气节随之。
时有难易,心忘险夷。
遇事极言,见义勇为。
如璧如圭,表里无疵。
如龟,计策无遗。
独立近班,国之表仪。
久任两镇,民之父师。
绍兴季年,大政方咨。
公曰惫矣,祈哀以辞。
孝宗纂承,元老来思。
美疢益侵,壮猷莫施。
位岂不高,人叹辰迟。
寿岂不遐,人望期颐。
四朝遗直,千载清规。
相彼先茔,山川逶迤。
公所自上,是祔是宜。
斲石刻辞,以永厥垂。
敷文阁待制少师张公卲神道碑庆元五年夏1199年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二、《平园续稿》卷二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靖康阳九之厄,北虏以封豕长蛇荐食上国,继之刘豫枭鸣河南
高宗皇帝受命中兴,日与文武大臣经营四方,期雪雠耻,而父母之念尤切于衷,谓兵交使犹在其间,每择忠义明辨之士问安沙漠,项背相望。
十五年间,能全节而归者惟鄱阳洪忠宣公历阳张公、新安朱弁少章三人而已。
少章文士,时以右选介别使,不得专对。
惟洪、惟张,俱以儒学奋身,官视八座,日夜以忠言说虏。
虏必欲臣之,二公握节不屈,则放之苦寒不毛之地,衣食往往不给。
久之,其酋长或知慕乡,稍遣子弟从之游,赖以糊口。
如是一纪,训诱濡涵,转相告语,知用兵弗戢自焚之祸,迄成和好,还徽宗梓宫,归我太母
固知圣主之德,文武大臣之功,而潜导驯致,易暴为善,此两公阴有助焉。
归拜白发之亲,其子某亦植立光显,然后人知天报昭昭,不可掩也已。
间尝以是语人,无不谓然。
张公之子遇有旧,数以故右朝请郎闻人阜民所述行实来请铭,乃参考史氏,序而铭之。
公讳卲,字才彦和州乌江人,唐国子司业籍之后,世儒家。
曾祖延庆
祖补,尝预乡荐。
父几,乡誉尤高,赠金紫光禄大夫
妣,永宁郡夫人冯氏。
公少传父学,宣和三年上舍第,旋丁外艰
建炎元年二月,以迪功郎衢州司刑曹事,兼管检法议刑。
二年二月,诏中外士民直陈时事。
公言:「有中原之形势,有东南之形势。
今纵未能遽争中原,宜进都金陵,因淮江、蜀汉、闽广之资以图进取,不应退自削弱」。
郡守胡唐老奇之。
三年,给事中周望为江浙制置使,逐捕苗傅刘正彦过衢,问唐老僚吏孰可用,唐老荐公,以充准备差使
贼平,西府
九月,公改承奉郎,召对,会遣泛使,公毅然请行,假礼部尚书,特转五官,除直龙图阁
武臣杨宪副之。
二弟祁、邴皆补官,仍添差祁明州观察推官,奉母以居。
公即日引道,见虏监军郎君挞懒潍州
逼公拜,公不可,执寘昌邑,寻徙密州柞山寨,以兵守之。
四年,公闻挞懒过,密以书抵之曰:「兵不在强弱,在理曲直。
宣和以来,我非无兵也。
帅臣初开边隙,谋臣复起兵端,是以大国能胜之。
其后伪楚僭立,群盗蜂起,曾几何时,电扫无馀,是人心天意未厌宋德也。
今大国复裂地以封刘豫,穷兵不已,曲有在矣」。
挞懒得书执付,使用之。
公升阶揖,以旧官呼之,为陈君臣大义,辞气激烈。
怒,系之狱,杨宪遂降。
阅半年,豫知不可屈,复以公送虏,拘之燕山圜福寺,绍兴元年也。
公又为书言:「挟大国之势日夜南侵,不胜则鼠首两端,胜如养鹰,饱而飞耳,终非大国之利」。
欲以间
守者密以告,虏取其书去,益徙公东北千馀里之中京
后又北徙会宁府,去燕三千里。
先是完颜旻死,传其弟晟。
晟死,孙亶立。
三世颇厌兵,慕文教,后生从公者皆习弦诵,执经授大义,争馈钱谷布帛,公自分终焉。
虏尝肆赦,许我使者因便归其乡,人人占籍淮北,幸得稍南,惟公与洪公、朱少章实言家江南
十三年二月甲子,虏忽召三人者改馆致馈,许之南归。
公以四月辛未燕山,洪公先在,五月朱自云中至,六月庚戌同发永平馆,七月壬戌汴京都亭驿,有《輶轩倡和集》,公为之序。
八月庚子对行在,除秘阁修撰主管佑神观。
奉使时转五官,吏部误谓无出身,拟奉议郎,久方改朝奉郎
公为上言:「前后使者陈过庭司马朴滕茂实崔纵魏行可等皆徇国忘躯,宜优恤其家。
崔纵之柩,臣等挈以来,乞敕葬以奖忠义」。
上虽下其章,当路格不行。
寻讽御史论洪公,斥守饶州
自公以太夫人年七十谒告归,方出门,而谏官亦诬公在虏不礼其副,遂改台州崇道观,居从其便,非上意也。
十七年七月丁太夫人忧,蔬食庐墓,执丧尽礼。
初,公出疆遇丞相昌邑,以忠义相勉,故公在丧相与通问。
公因历叙虏有归渊圣及诸王宗室意,劝其遣使迎请,秦浸不乐。
十六年,公服阕再奉祠
十七年夏,洪公以散官安置英州
公惧窜谪,上书言:「臣使北时道遇秦桧,教臣坚持使节,臣得奉以周旋。
医官荣州团练使李子厚语臣,云中京,尝代徽宗皇帝移书黏罕,述海上盟约及用兵讲和利害,结好基此」。
曹勋缴进其书,诏付史馆
十九年四月,遂除公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磨勘朝散朝请郎,屏居萧寺,食闲禄者十年。
二十五年冬,秦薨。
上首起公知池州明年春至郡,忽忽不乐,踰时复请祠归。
道由广德军,假官舍居之。
六年丁亥,公生朝也,先一夕沐浴就寝。
诘旦,家人起为寿,安卧逝矣。
朝奉大夫致仕,遗表闻,赠中奉大夫,享年六十一。
后以子升朝,累赠少师
娶同郡李氏,封令人,前卒,累赠鲁国夫人
二十七年某月日,葬四明西山永宁郡夫人墓侧。
三子:孝贤,朝议大夫通判平江府事;
孝曾,朝议大夫直秘阁、权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
孝忠朝请郎、权知荆门军
三女:长许嫁左从政郎临安府司法参军沈洵而卒;
次适朝请郎、前知邵州唐准
次适蕲州贡士袁如,亦卒。
孙男五人:从之,从政郎池州司理参军
徽之,将仕郎
改之,登仕郎
元之,将仕郎
永之,将仕郎
孙女六人:长适进士师魏,次适进士卫葆,馀未嫁。
公平生孝友,归遇郊恩,遍奏诸弟,后多显者。
其在北方,太夫人命犹子孝祥后公。
公归,有子,而钟爱孝祥异甚,已而魁多士,掌书命,为时名臣。
诸子亦以才闻,张氏之兴庶其在此。
公天资劲伟,遇事慷慨,酒酣耳热,悲歌愤激,常以功名自许。
车驾留江上,强虏逆臣连兵入寇,公冒险出使,人皆危之。
及被囚拘,略无悔惧,赋诗作文,考评史传,著述动盈编帙。
归献所闻,纳忠于朝,将有施为,以偿素志。
既不遂,叹曰:「身在异域,视死如归,为国事也。
今士大夫有连言告坐之风,一或抵罪,家破名灭,竟亦何裨」?
悉取旧稿焚之。
惟昼夜潜心经典,学道日以有得,无田无庐,未尝过而问焉。
高宗更化,方且进用,而公无意斯世矣,惜哉!
遗文十卷,盖公身后所裒者。
铭曰:
中兴之功,有隐有显。
戎狄外膺,忧虞内殄。
赫赫将相,公槐鼎铉。
单车熟乘,密指临遣。
艰难险阻,维系辗转。
如沦蛟渊,如探虎圈。
公曰不然,蹈义者鲜。
忠信笃敬,蛮貊可免。
诚心洞开,古谊丕阐。
以渐以渍,以聚以辨。
野性或驯,善意相勉。
迄溃于成,绩效奚浅?
万里归来,宜舒而卷。
谁其冒嫉,天则福善。
慈亲迎门,温凊重展。
若弟与子,流庆方衍。
超然死生,彰厥履践。
昭以诗铭,诏于悠缅。
资政殿学士参知政事太师李文敏公邴神道碑嘉泰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六、《平园续稿》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济水贯兖与徐,居古九州之二,其在四渎,得天地质信宽徐之气,其泽曰大野,是为十薮之首。
钟英炳灵,今于故参知政事文敏李公见之。
始以渊源之学、华重之文藻饰王度,中以刚大之气扶颠持危,晚以超卓之见居安资深,允所谓间生之贤者也。
公讳字汉老,系出唐郇王袆。
其十一世孙涛仕五代为相,入本朝历兵部尚书,生水部郎中承休,公高祖也。
水部广文馆进士、赠兵部尚书讳仲宝,加赠太子太保者,公曾祖也。
宫保次子讳景山,官至驾部郎中,赠太子少傅,两娶蔺氏,赠咸宁郡夫人,公祖父母也。
朝请大夫讳瑑,赠少师,公父也。
娶仲氏,镇国夫人
孔氏,郓国夫人
高曾皆葬济阴,伯祖殿中丞景圭宫傅葬济之任城,故公为济州钜野县人
幼警敏,喜读书,弱冠能文。
伯父乐静先生昭玘尝从眉山苏文忠文定公御史中丞孙公觉、门下侍郎李公清臣讲论文章,仕至起居舍人
性静厚忠实,其文演迤贯理,稳密不露斲削,公独得其传。
崇宁五年进士第,授将仕郎德州平原上官待以异礼。
秩满,升从政郎濮州鄄城丞。
外艰服除,执政知其名,用为编修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
宣和初,以儒林郎特除秘书省校书郎,改宣教郎
二年十月,擢尚书礼部员外郎
时中外奏祥瑞无虚日,公草贺表笔不停缓,精确典丽。
三年夏,进起居舍人
是冬,以通直郎中书舍人,赐服金紫。
五年七月,迁给事中
阅月,权直学士院
陈桥显烈宫成,特命公撰文刻石。
明年八月,入翰林学士徽宗曰:「内外制得卿称职矣」。
高丽入贡,选充馆伴。
会召宰辅、亲王、贵戚宴睿谟殿,赏橙侍从预者才四五人,而公在焉。
诏赋纪事诗,公乘馆客夜草百韵以进。
上大喜,遣中使持示丽人。
丽人表谢,乞传本以归,凡私觌悉加等。
蔡京再领三省,言路观望,摘公作大宴乐语盛称镇圭为罪,黜提举南京鸿庆宫
七年冬,除徽猷阁待制、知越州,为政清简,抑强扶弱。
钦宗覃恩,转承议郎
诏诸路兵备胡,公择掾属通明者付以调发,城中至不闻兵出。
议者犹论公因时宰骤进,而不知主眷素厚也,坐落职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高宗初元,复右文殿修撰
踰年,召为兵部侍郎,再直学士院
三年二月壬子,车驾南渡,壬戌杭州
三月癸未苗傅刘正彦反,露刃宫门。
上登楼抚谕,公亟趋前叱责等,凶焰稍息,又谕殿帅王元击贼,元唯唯。
公扣宰相朱胜非问计策,等皆在,公反覆镌诘,人为公危,公无惧色。
退劝胜非密引外援制贼,又谓所听者正彦正彦则倚王世修为谋主,宜阳许世修侍从以间之,蔑不济矣。
太后垂帘旬馀,胜非遂奏变故以来从官能助朝廷者惟李邴郑瑴,协心于内,诵言于外。
乃除公翰林学士御史中丞
吕颐浩张浚刘光世张俊等义师起,公与权直院张守分撰请复辟表及批答。
丙午胜非白太后除公与并为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
四月戊申朔,上御朝,明日迁公尚书左丞,自朝散郎例转中大夫
公恳辞,上赐亲札,略曰:「卿毅然正词,气折凶丑,万众动色,具臣腼颜」。
公谢表亦云:「谋寝淮南,虽惭素望;
笏击朱泚,实厉壮心。
诘责凶渠,激扬禁卫。
迨成复辟,实与秘谟。
盖出孤忠,岂徼后福」?
时称为实录
乙卯大赦,其文云:「断鳌立极,开辟功成
取日授龙,神明御正」。
亦公所草,四方诵之。
驾幸江宁
六月,依祖宗旧制合三省官,改参知政事
寻以防秋,分六宫百司奉太后洪州,命公为资政殿学士、权知行台三省枢密院事。
公与丞相吕忠穆公议论不协,台谏有向背意,公闻之,固辞。
八月,仍本职提举洞霄宫
上念公不已,未阅月起知平江府
视事三日,复从请祠。
兄邺帅越失守,连坐落职。
明年端明绍兴元年大礼还旧职。
十六年五月甲午,以疾薨于泉州居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二。
遗表闻,赠正奉大夫
八月庚申,葬南安县石鼓山之原。
陇西县开国男食邑四百户
东平郡夫人任氏,朝请郎之立女,前七月卒。
五子:缜,警悟绝人,不乐仕进,号万如居士,有梅诗百篇,终朝请大夫侍讲朱熹碣其墓;
维,宣教郎、赠朝奉大夫
纪,疾废;
纶,朝奉大夫
紃,承议郎、赠朝请大夫
五女:长适朝奉大夫直秘阁傅自得
次适左迪功郎赵如川,再适朝请郎晁子阖;
次适通直郎梁頀;
次适从政郎寿朋
次适迪功郎马谅,再适迪功郎傅伸。
孙男十四人:诜,承议郎
谠,承奉郎
谔,从事郎;
谏,承务郎
谊,朝散郎
谦,承务郎
讷,从事郎;
訦,今为朝奉大夫荆湖北路转运判官
说,通仕郎
䜣,从事郎;
𧪚,将仕郎
咏、䚮、谞。
孙女十一人。
公天资高明,积学深至,早历清要,号称文士,猝遇国难,大节凛然,为庙廊之器。
尝奉诏编类《平江王及奏请本末》,付礼部镂板,公既列上,即匮藏元牍。
后自泉南缴纳省中,子孙始知一时定计具草手疏皆出公朱丞相之手,他执政著名押字而已。
罢政十七年,避时相不复出。
读书作文,虽病不废。
延纳后进,教诱无倦,称人之善,覆护所短。
若亲旧行己未至,则质问再三,使归之正。
奉养简薄,赈恤宗族,治家严而恕。
每爱徐孺子申屠子陶渊明之为人,晚弃世故,深造以道,夫子所谓朝闻夕死者,公盖得之。
所著《草堂前后集》一百卷行于世。
其葬也,宝文阁待制赵思诚为之志。
诸子遇恩,累赠公太师,配封鲁国夫人
淳熙初,公薨三十馀年矣,近臣及公叱苗、刘事,孝宗嘉叹,特令定谥。
其后有司以「勤学好问曰文,应事有功曰敏」易公名。
今公诸孙惟季子之子訦在,典州持节,学世其家,以公神道未碑,远使来请。
某久备史官,得公出处,故详书而系以铭曰:
齐鲁之间,儒学之渊。
道闭贤隐,祥麟出焉。
由汉迄唐,士多名世。
公生盛朝,亦拔乎萃。
其来仪仪,资适逢时。
以文华国,天子所知。
变起弗图,公奋烈烈。
面折群凶,我勇彼慑。
筹幄既咨,义旗既麾。
中外协力,乾清坤夷。
倬彼宸章,灿若星日。
告于万邦,丕显公绩
上方用公,公曰归欤。
成功者天,宠则难居。
燕处超然,道则深造。
穷理尽性,庶其允蹈
生有自来,死也名垂。
刻诗道周,言何敢欺!
駮配飨不当疏1188年春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诚斋集》卷六二、《南宋文范》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三月二十日朝奉大夫、守秘书少监太子侍读杨万里谨斋沐裁书,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闻之王通曰:「议其尽天下之心乎」。
盖尧之衢室,舜之总章,周有卿士庶民之谋,汉有博士廷臣之议,此皆王通之所谓议也。
既曰议矣,则君之所可,臣必有所否,卿士之所从,庶民必有所违。
君人者酌其议而择之,择其善而从之,然后下无不尽之心,上无不善之举。
今者议臣建配飨功臣之议则不然,曰欺、曰专、曰私而已。
先之以本朝之故事,惟翰苑得以发其议,抑不思列圣之庙有九,而庙之有配飨者八,发配飨之议者非一,而出于翰苑者止于三。
且如罢王安石之配飨神庙,则司勋员外郎赵鼎之言也,请以韩忠彦配飨徽庙,则刑部尚书胡交修中书舍人楼炤等之议也,岂尽出于翰苑哉!
今举其三以自例,不顾其馀之不然,非欺乎?
申之以圣谕之所及,惟一己得以定其议,非专乎?
终之以止令侍从数人之附其议,使廷臣皆不得以预其议,非私乎?
是说一行,自今以往,一议之出必欲有可而无否,必欲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也,何以尽天下之心乎?
有可而无否,其弊必至于以水济水之喻,以一人之口而杜千万人之口,其弊必至于指鹿为马之奸,臣之所忧不特一配飨之议而已。
恭惟陛下秉大公,廓至明,如天之清,如水之止,无偏如周武,毋我如仲尼,必不徇议臣一己之私说,而尽违天下之公议也。
臣惟恃此,敢陈其愚,惟陛下垂听焉。
臣伏见故太师忠献魏国公张浚,身兼文武之全才,心传圣贤之绝学。
遭遇先皇圣神武文孝皇帝,擢任不次,出将入相,而捐躯许国,忠孝之节动天地而贯日月。
武夫悍卒,孺子妇人,裔夷绝域,闻其名者皆翕然归仰,中兴以来一人而已。
臣尝论其槩,以为耆德卓行、忠谏嘉谋、动为人师、言为世则者固不可胜举也,而其尤大焯著,有社稷之功者五:建炎之间,逆臣苗傅刘正彦之变,先皇忍耻,伪赦之出,四方惊惑,然莫有敢诵言讨之者。
平江之师,内则倡率韩世忠张俊以为之用,外则结约吕颐浩刘光世以为之助,不崇朝而建复辟之勋。
首复辟者谁欤?
也。
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一也。
绍兴之间初拜右相,未皇他议,首上封章,请建储嗣。
入谢之日,继以面陈,而先皇嘉纳。
虽先皇选建之公,宗社灵长之福,上天眷顾之命,历数有归在于陛下,然发此议者,绍兴五年八月十五日也。
发大议者谁欤?
也。
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二也。
先是,大将范琼来赴行在,挟其兵众,居然悖傲,不复有人臣之礼,肆然邀求,且乞贷苗、刘之党。
都堂,数其罪状,缚置廷尉,论抵之死而优抚其军,从容指麾,释兵听命,分隶他将,无敢哗者,然后国法以正,纪纲以张。
强臣悍将,始知有朝廷之尊。
立国之基,实肇于此。
立国基者谁欤?
也。
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三也。
浚之守蜀,备禦既固,虏至辄败。
大酋粘罕病笃,召诸将谓曰:「吾自入中国,未有敢婴吾锋者,独张枢密与我敌。
我在犹不敢取蜀,尔曹宜息此意,姑务自保而已」。
兀术出而怒曰:「是谓我不能耶」!
粘罕既死,兀术来寇,吴玠吴璘大破之,俘获万计。
兀术仅以身免,髡𩮜须髯而遁。
自虏入中原,其败衄未尝有此也。
我是以有和尚原之捷,虏自是不敢窥蜀矣。
浚之出蜀而归也,复荐吴玠等九人将帅之才,后皆获其用,至今朝廷无西顾之忧。
全蜀安而后中国安,安蜀者谁欤?
也。
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四也。
浚之福州也,刘麟乘此引兀术之兵,数路入寇。
先皇即日召亦即日就道。
既至江上,兀术闻之曰:「闻张枢密贬岭外,何得已在此」?
未几宵遁。
先皇之幸建康也,刘猊挟虏众来寇,时相臣赵鼎枢密折彦质皆欲退淮上之师,为保江之计。
力争,以为收兵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
先皇决策从,我是以有藕塘之捷,自此两淮始可立矣。
两淮定而后中国定,定淮者谁欤?
也。
此其有社稷之大功者五也。
浚之用心,以致君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雠之义为己责,以文武境土未复之业为己忧。
其论谏本仁义似陆贽,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准,其志在灭贼、死而后已似诸葛亮
孟子曰:「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
有焉。
今先皇行且祔庙,方议配飨之臣,非有社稷之大功者,其谁实宜之?
臣谓有社稷之大功、宜配飨于新庙者,莫如也。
且陛下赐谥「忠献」,制辞有曰:「虑国忘家曰忠,献可赞否曰献」。
又曰:「若赵普平定四方,若韩琦弼亮四世,虽成功之不一,要易地以皆然」。
训辞具存,昭若日星。
则配飨太祖之庙,亦配飨英宗之廷。
陛下以此比,则今日配飨新庙者,舍而谁哉!
而议臣怀私,故欲黜而不录,以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公议甚愤而不平也。
且议臣以复辟之功为重乎,倡之,吕颐浩和之,张俊韩世忠禀而行之。
今录其同功者三人,而黜其元功者一人,可乎?
且议臣以建储之功为重乎,赵鼎言之,亦言之,今录其一,黜其一,可乎?
至于固长淮以保江,守全蜀以保吴楚,则一人而已矣,此又非诸将所敢望者。
臣故曰「配飨新庙者舍而谁哉」。
或谓尝为隆兴之相矣,非没于绍兴之年也。
臣以为不然。
赵普尝相太宗矣,而配飨太祖之庙;
韩琦曾公亮尝相神宗矣,而配飨英宗之廷。
然则浚之宜配新庙,又何疑焉!
昔唐以苗晋卿肃宗而遗裴冕,苏氏駮之,当时竟行其说,裴冕得以复收。
臣虽学术浅陋,窃有志焉。
议元和配飨之臣,则令尚书省御史台四品以上、两省五品以上同议焉,议会昌配食之礼,则出于宗正少卿李从易所奏焉,岂翰苑之臣所得而专哉!
盖专则有弊,众则无私故也。
臣愿陛下遵中兴之典,酌李唐之制,断自圣衷,照破私议,以臣所駮之章询之大臣,下之礼官博士,令与台谏两省侍从及在廷之臣杂议其事,如苏轼论配飨必都省集议者,而陛下择其中。
录元勋于既黜,释公议于既郁,可以伸屈抑,可以决壅蔽,可以尽天下之心,可以为忠义之劝。
一举而众美具,诚非小补。
冒渎天听,无任惶惧屏营之至,不备。
万里昧死百拜。
〔贴黄〕奏为议臣挟私论新庙配飨功臣,独黜张浚,不合公议。
乞如苏轼论配飨事,谓祖宗所不敢专,必命都省集议。
如有可采,乞赐睿览,付外施行,伏候敕旨。
张魏公1190年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六、《诚斋集》卷一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张浚字德远,汉之绵竹人
宰相九龄弟九皋之后。
祖纮,尝举茂材异等。
父咸,举进士,复擢贤良方正异等。
四岁而孤,母计守志鞠养。
虽幼,行直视端,俨如成人,识者知为远器。
甫冠,入太学,中政和八年进士第,调山南府士曹参军恭州司录
靖康改元,召除太常寺主簿
张邦昌僣窃,太学中。
高宗皇帝即位南京,星驰赴焉。
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擢殿中侍御史,迁侍御史
尝奏事,高宗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诋毁朕躬,亦不加罪」。
请宣布中外,以劝言者。
时乘舆在维扬久之,中外窃议,以为上将安居焉者。
言中原天下之根本,愿下明诏,令葺东京、关、陕、襄、邓,以待巡幸,大咈宰相意。
请补外,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
未行,擢礼部侍郎
高宗召谕曰:「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卿为朕留」。
顿首泣谢。
御营使司参赞军事
念虏骑必至,而庙堂不为备,力言之于宰相黄潜善汪伯彦,皆笑不答。
三年春,虏果犯维扬。
乘舆渡江,行幸钱塘,留朱胜非吴门禦虏,以同节制平江府秀州江阴军军马。
已而胜非召赴行在,独留。
时溃兵数万,所至焚剽,散金帛招集。
事甫定,会三月五日苗傅刘正彦作乱,胁立皇子,隆祐皇太后垂帘同听政,高宗退处睿圣宫,改元明受
赦至平江守臣汤东野秘不宣。
等以檄来,恸哭,召东野提点刑狱赵哲谋起兵讨贼。
等以张俊秦凤路总管,将万人自中途还。
高宗厚,而纯实,可谋大事,握手泣语之故,亦哭。
曰:「即起兵问罪」。
喜再拜,因遍犒其师。
吕颐浩建康刘光世镇江以书约其兵来会。
正彦等胁朝廷召行在所张俊军骤还,宜少留尉抚之。
因命分精甲二千扼吴江,即上疏请复辟,仍以奏草报诸路,又令蜀人冯轓持书往谕。
等俄除礼部尚书,命将所部人马诣行在所复言不可离平江状。
韩世忠舟师抵常熟张俊喜曰:「世忠来,事济矣」。
亟以白
以书招之。
世忠至,相对恸哭。
世忠曰:「愿与张俊身任之」。
因大犒世忠将士。
呼诸将校至前,抗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逆孰顺」?
众皆曰:「贼逆我顺」。
又曰:「若此事违天悖人,可取头归苗傅等。
不然,一有退缩,悉以军法从事」。
众莫不感愤。
世忠奏以兵归阙,而密戒其急至秀,据粮道以伺军至。
又恐贼急邀乘舆入海,遣官属募海舟,皆集。
等遣大兵驻临平为蜡帛书,募人持付临安守臣康允之等,俾勿惊乘舆。
韩世忠嘉禾,称病不进,日造攻具。
正彦等大惧,亟除世忠节度使,谪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世忠皆拒不受。
二十四日吕颐浩刘光世踵至。
二十七日,乃传檄中外,率诸将相继以行。
等闻师且至,忧恐不知所出。
冯轓意说宰相朱胜非,率百官请复辟。
四月二日嘉禾,奉复辟手诏。
三日,进次临平正彦逆党屯距不得前。
世忠等搏战,大破之。
正彦脱身遁。
是夕知枢密院事
翌旦,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
高宗再三问劳,曰:「曩在睿圣,两宫隔绝。
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忽传太母之命,言不得已贬卿郴州,朕不觉羹覆于手,今其迹尚存。
念卿被责,此事谁任」?
,引入后殿,过宫庭曰:「皇太后知卿忠义,欲识卿面,适垂帘见卿过庭矣」。
解所服玉带以赐。
正彦既败,走闽中世忠以精兵蹑之,并获于建安
槛以献,与其党皆伏诛。
乘舆方经理东南,顾关陕之重未有所付,亦以中兴之功当自关陕始,慨然请行。
诏以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命以便宜黜陟将行,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拥众自豫章来朝,疏其通虏从伪之罪,吕颐浩请留,委以诛而后行。
在道屡上言于高宗,愿体乾之刚以大有为,谨左右之微而杜其隙,听言之道在亲君子而远小人,责大臣以身任国事。
高宗手书嘉纳焉。
先是,高宗大计,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幕府于秦川,别属一大臣与韩世忠淮东,令吕颐浩扈跸来武昌,从以张俊刘光世,与秦川相首尾。
议既定,行。
未及武昌颐浩变初议。
以十月抵兴元,时虏已陷鄜延骁将娄宿孛堇引大兵渡渭犯永兴,诸师莫肯相援。
至甫旬日,即行关陕,问风俗,斥奸赃,搜豪杰,诸帅听命。
谍告虏将寇东南,即命诸将整军向虏,使娄宿不得下。
已而虏果入寇渡江。
四年二月治兵入卫,未至襄汉,遇德音知虏北归,乃复还,请幸关陕,为定都大计。
是月虏益兵,欲必取环庆率诸将极力捍禦,虏势屡挫。
时闻兀术犹在淮西惧其复扰东南,谋为牵制之举。
浚之始行,高宗三年而后用师。
至是,诏以时进讨,遂合五路之师以复永兴
虏大恐,急调大酋兀术等由京西来援。
九月,大战于富平泾原刘锜身率将士薄虏阵,杀获颇众。
环庆赵哲擅离所部,将校望见尘起,惊遁,诸军亦退。
以退保兴州,命吴玠泾原兵于凤翔和尚原,守大散关以断贼路,命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命孙渥、贾世方等守阶、成、凤以固蜀口,虏轻兵至,辄败。
上疏待罪,高宗手书尉勉焉。
绍兴元年五月,虏酋乌鲁却统大兵来攻和尚原吴玠乘险击之,连战三日,虏大败走。
八月,兀术复合兵来寇。
九月亲攻和尚原吴玠及其弟璘邀击,复大破之。
兀术仅以身免,祝鬓须而遁。
制加通奉大夫,寻拜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赐手书,遣中使宣旨。
遣兄滉及属官奏事行在所高宗喜,恩意有加。
在关陕三年,以新集之军当方张之虏,蚤夜训辑。
刘子羽为上宾,子羽忠义有才略。
赵开都转运使,开善理财,治茶盐酒法。
方用兵,调度百出而民不加赋。
吴玠大将凤翔每战辄胜。
先是,将军曲端逐其帅王庶而夺之印,又不受节制。
富平之役,其腹心张忠彦等降虏,与知之。
狱论死,西北遗民闻威德,归附日众。
于是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
承制黜陟悉本至公,虽乡党亲旧无一毫假借。
于是士大夫有求于幕府而不得者,谤赵哲曲端为无辜,而任刘子羽吴玠赵开为非是,朝廷疑之。
三年春,遣王似副
会虏大酋撒离喝刘豫叛党聚大兵自金、商入寇,破金州,夺饶风岭
先是,刘子羽兴元帅。
至是,子羽吴玠同守三泉守禦甚固。
虏至金牛,知三泉有备,又闻子羽遣锐师袭己,惧而引退。
王师掩击其后,斩馘及堕溪谷死以数千计。
闻王似来,求解兵柄。
吕颐浩朱胜非不悦,日毁之,诏行在所
力丐外祠高宗弗许。
四年二月至,御史中丞辛炳率同列劾诬以危语。
六月,以本官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居福州
知虏既无西顾忧,必并力窥东南,而朝廷已议讲解,乃极言其状。
是岁九月,刘豫之子麟果引虏大兵繇数路入寇。
高宗前言之验,策免宰相朱胜非,而参知政事赵鼎请幸平江及召,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侍读召。
既入见,复除知枢密院事
高宗亲书降诏,辨前诬,仍榜朝堂
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视师。
时兀术拥兵十万于维扬,遂疾驱临江,召大将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与议,且劳其军,留镇江节度之。
兀术闻至,一夕遁。
高宗中使行在所
五年二月,除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而赵鼎左仆射
同志辅治,务在塞倖门,抑近习,以正原本。
王朴《平边策》以献。
高宗临安留相府未阅月,复出江上劳军。
镇江,召韩世忠,谕以上旨,使举军前屯楚州,以撼山东世忠即日渡江。
巨寇杨么据洞庭,朝廷屡命将攻之不克,自请以盛夏乘其怠讨之。
行至醴陵,释邑囚数百人,乃杨么遣为谍者,给以文书,俾分示诸砦,谕以早降,皆驩呼而往。
五月至潭,遣岳飞分兵屯澧、益阳,贼魁相继请降,众二十馀万,一以诚信抚之。
六月,湖寇尽平。
遂奏遣岳飞之军屯荆、襄以图中原,自鄂、岳转淮东
会诸将大议防秋之宜,高宗中使赐手书促归,制除金紫光禄大夫
力辞不拜,请以其恩封其母。
十月至行在所高宗劳问曰:「卿暑行甚劳,然湖湘群盗既就招抚,以成朕不杀之仁,卿之功也」。
亲书《周易》《否》《泰》卦以赐。
言:「自古小人之陷君子,必以朋党为言。
夫君子引其类而进,志在于天下国家而已。
其道同,故其趋向亦同,何朋党之有焉?
小人则不然,更相推引,本图利禄而已。
或故为小异以弥缝其事,或表里相符以信实其言。
人主于此何所决择哉?
其用心而已。
臣尝考《泰》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而象以为志在天下国家,非为身故也。
《否》之初六『拔茅茹以其汇正』,而象以为志在君,则君子连类而退,盖将以力行善道,而未始忘忧国爱君之心焉。
观二爻之义而考其心,则朋党之论可以不攻而自破矣。
臣又观否泰之理起于人君一心之微,而利害及于天下。
方其一念之正,画而为阳,泰自是而起矣;
一念之不正,画而为阴,否自是而起矣。
陛下能日新其德,正心于上,臣知其可以致泰矣。
异时天道悔祸,幸而康宁,愿陛下常思其否焉」。
又言:「今日之事,虽有可为之几,而其理未有先胜之道。
盖不在于交锋接战之际,而在于得天下之心,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心念之间,一毫有差,四海共知。
今使天下之人皆曰吾君孝悌之心,寝食不忘父兄,则当思共为陛下雪雠耻矣。
皆曰吾君之朝,君子在位,小人屏去,侍御仆从罔匪正人,则有才智者悉思尽其力矣。
皆曰吾君弃珠玉,绝玩好,赏不予幸,惟以予功,则上下知劝矣。
以至吾君言动举措俱合礼法,至诚不倦,上格于天,则望教化之可行矣。
如是则将帅之心日以壮,士卒之心日以奋,天下百姓之心日以归。
夷狄闻陛下之盛德,知中国之理直,则气折志丧。
陛下何为而不成乎?
不然,疑似之心毫发著见,隙见于此则心生于彼,天下之人口不敢言而心敢怒,异日事乖势去,祸乱立作,足以致祸致难,起戎起兵。
前日明受之变,大逆之徒陈兵阙下,旁引他辞,其监不远也。
为人上者,其可不兢畏戒惧耶」?
又言:「听杂则易惑,多畏则易移。
以易惑之心行易移之事,终归于无成而已。
是以自昔人君修己正心,惟使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持刚健之志,洪果毅之姿,为所当为,曾不他恤。
陛下聪明睿智,灼知古今,茍大义所在,断以力行,夫何往而不济乎?
臣愿万几之暇,保养天和,澄净心气,庶几利害纷来,不至疑惑,以福天下」。
召对便殿,问所宜为,浚既面奏,复条列以进,号《中兴备览》,凡四十一篇。
高宗嘉叹,置之坐隅。
浚以虏势未衰,而叛臣刘豫复据中原,请亲行边塞,部分诸将。
六年正月至江上,榜僣逆之罪,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命刘光世合肥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以佐,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
高宗遣使赐浚御书《裴度传》,浚请乘舆以秋冬幸建康
浚复渡江,遍抚淮上诸戍。
七月,诏促浚入觐,八月至行在所
张俊军已进屯盱眙岳飞遣兵入伪地至蔡州,浚复力趣建康之行。
乘舆九月朔进发,浚先往江上,刘豫及其侄猊挟虏来寇,浚以书戒光世令进击,又令杨沂中往屯濠梁
刘麟淮南,涉寿春,逼合肥张俊请益兵,刘光世欲引兵退保。
赵鼎佥书枢密院事折彦质移书抵浚,欲召岳飞兵速东下,又乞高宗亲书付浚,欲光世沂中等退师为保江之计。
浚奏:「等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
淮南之屯正所以屏蔽大江,向若叛贼得据淮西江南其可保乎?
岳飞一动,则襄汉有警,复何所制」?
高宗手书听浚。
杨沂中以十月抵濠州,浚闻刘光世庐州而南,疾驰至采石,令光世之众:「渡江者斩」!
光世闻浚来,大恐,即复驻军,与沂中接连。
刘猊分兵之半来攻,沂中大破猊于藕塘,猊仅以身免,拔栅而遁。
高宗内侍赐浚端砚笔墨刀剑犀甲,且召浚还。
平江班见,高宗曰:「却贼之功,尽出卿力」。
等已议回跸临安,浚奏:「天下之事,不倡则不起。
三岁之间,陛下一再进抚,士气百倍。
今六飞一还,人心解体」。
高宗幡然从浚计。
十二月赵鼎出知绍兴府,浚独相。
以亲民之官,治道所急,而比岁内重外轻,遂条具郡守监司省郎馆阁出入迭补之法,又以灾异奏复贤良方正科,皆从之。
七年正月,以去冬却敌之功制除特进,浚恳辞。
先是,禄令成书,加金紫光禄大夫,浚辞不获,即求流貤兄滉。
至是,高宗谓浚曰:「卿每有迁除,辞之甚力,恐于君臣之义未安」。
浚乃奉诏。
问安使何藓归报徽宗皇帝宁德皇后上仙,高宗号恸擗踊,哀不自胜。
浚奏:「天子之孝与士庶不同,必思所以承宗庙、奉社稷者。
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涕而起,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乞降诏谕中外」。
高宗命浚草以进,其辞哀切。
又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
乘舆发平江,至建康,几事丛委,浚独身任之,人情赖浚以安。
每见必深言雠耻之大,反复再三,高宗未尝不改容流涕。
高宗方厉精克己,戒饬宫庭,内侍无敢越度,事无巨细必以咨浚,赐诸将诏旨往往命浚草之。
四方灾异,浚必以闻,祥瑞皆抑不奏。
刘光世淮西,军无纪律,浚奏其状,高宗光世而以其兵属督府,浚命参谋军事兵部尚书吕祉庐州节制,浚又自往劳之。
人情初无他,而密院以握兵为督府之嫌,奏乞置武帅,乃以王德为都统制,即军中取郦琼副之。
浚归,奏其不然,亦与德有宿怨,自列于御史台
乃更命张俊宣抚使杨沂中刘锜制置判官以抚之。
未至,等举军叛,执杀吕祉以归刘豫
浚引咎求去位,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先是,浚遣人持手榜入伪地间,会等叛去,浚复遣间持蜡书遗之,大抵谓已相结约,故遣等降。
虏疑,遂废之。
台谏交章诋浚,旋落职,以朝奉大夫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永州
于是赵鼎复相,乘舆自建康临安
九年二月,以赦复宣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除资政殿大学士,起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大使
秦桧得政,始决和戎之议。
虏遣使来,以诏谕为名,浚前后五上疏争之。
十年正月高宗中使抚问。
时虏败盟,复取河南,浚奏愿因权以制变。
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楫利害甚悉。
高宗浚之忠,遣中使奖谕。
浚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在郡细务必亲,讼清事简,山海之寇招捕无馀。
间引秀士,与之讲学,人化之。
十一年十一月,除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十二年,太母銮辂来归,制封浚和国公
十六年,彗出西方,浚上疏力论时事。
浚又以天申节手书《尚书·无逸篇》以进为贺。
秦桧大怒,令台谏交章论浚,以特进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居连州
二十年九月,徙永州
浚去国至是几二十年,退然自脩,若无能者。
而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武夫健将言浚者,必咨嗟太息,至小儿妇女亦知天下有张都督也。
每使至虏,虏主必问安在。
先是,虏载书有「毋易大臣」之语,盖惮复用也。
于是台臣王珉徐哲每弹事必及,至谓为国贼,欲必杀之。
又令张柄知潭州汪召锡湖南提举,以图
又令张常先江西转运判官,治张宗元狱,株连及
又捕赵鼎子汾下大理狱,令自诬与李光胡寅等谋大逆,一时贤士所恶者凡五十三人皆与焉。
死,高宗始亲庶务,复观文殿大学士,判洪州
时丧母,将归葬。
念天下事二十年为和议所移,边备荡弛,且闻完颜亮篡立,势已骄悍。
忧之,自以大臣义同休戚,不敢以居丧归蜀。
会星变,诏求直言,虑虏数年间其势决生隙用兵,而吾方信虏,荡然莫备,乃复言:「愿法汤、文事事狄之心,用勾践事吴之谋,以和为权;
石晋之事契丹,以和致败」。
大臣沈该万俟卨汤思退见之大怒,以为虏初未有衅,而所奏乃若祸在年岁者,或笑以为狂。
台谏汤鹏举凌哲归蜀,恐摇动远方,诏复居永州
服除落职,以本官奉祠
庚辰秋冬,朝廷闻虏有异志,中外表疏请还相位者不绝。
三十一年,命自便。
归至潭,奉钦宗讳号,恸不食。
又闻虏有嫚书,不胜痛愤,上疏请早定守战之策。
未几而兵大入,中外震动。
十月,复观文殿大学士潭州
时虏骑充斥两淮王权兵溃,刘锜兵退归镇江,遂命建康,兼行宫留守
被命即首途,至岳阳,遇大雪,亟买小舟冒风涛而下。
时道涂之言传闻日异,中外危惧,长江无一舟敢行北岸者,不少顾。
池阳,闻死,然馀众犹二万屯和州李显忠兵在沙上。
渡江犒之,一军见,驩呼增气,虏惴恐,即遁去。
建康,请乘舆亟临幸。
闻已进发,乃督官属储偫以须,不半月而办,军民恃以安。
三十二年正月高宗建康迎见道左,卫士,以手加额。
乘舆入行宫,首见
言:「国如身也,元气充则外邪远。
朝廷元气也,用人才,修政事,治甲兵,惜财用,皆壮元气之道」。
高宗嘉纳之。
乘舆还临安,将行,劳曰:「卿在此,朕无北顾之忧矣」。
四月,命经理两淮,继兼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
时虏兵十万围海州镇江都统张子盖往救,大破虏众。
以军籍凋寡,请招集忠义来归之人,及募淮楚壮勇之士,以充弩手,未几成军。
又谓虏长于骑,我长于步,卫步莫如弩,卫弩莫如车,乃令陈敏专制弩治车。
且请东屯盱眙、楚、泗以扼清河,西屯濠、寿以扼涡、颍,外可以塞虏寇之粮道,内可以接大兵之气势。
益募福建之海舟,由东海以窥东莱,由清河以窥淮阳
张子盖自镇江来谒,与图取山东之计,奏乞益以精甲,俾屯淮上。
上即位,首言建康行宫当罢工役华采之事,诏从之。
上自藩邸熟德望,临朝之初,顾问大臣,咨嗟叹息。
行在所,赐手书。
未至国门,遄𧼈三四,既见,上改容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唯公」。
赐坐,降问再三,言:「人主以务学为先,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
一心合天,何事不济?
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
人主之心一为嗜欲私溺所乱,则失其公理矣。
必兢业自持,使清明在躬,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
上竦然曰:「当不忘公言」。
又言:「今日当如创业之初,每事以艺祖为法,自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
见上天锡英武,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志以图事。
制除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节制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进封魏国公
陈俊卿判官,复往江上。
翰林学士史浩议欲城瓜洲、采石,下议,谓不守两淮而守江干,是示虏以削弱之形,怠军民战守之气。
一有缓急,谁肯守淮者?
不若先城泗州
既为参知政事所规画,必沮挠,如不赏海州之功,沮死骁将张子盖,散遣东海舟师,皆浩之为也。
先是,洪迈张抡使虏回,见具言虏不礼我使状,且令称陪臣,请不当复遣使,而议遣使报虏以登宝位,请毋庸遣,竟遣之。
虏责旧礼,不纳而还。
十一月,上召俊卿子栻赴行在所
请临幸建康,以动中原之心;
用师淮堧,进舟山东,以遥为吴璘德顺之援。
上见俊卿等,问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魏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契丹酋窝斡起兵攻虏,为虏所灭。
骁将萧鹧巴、耶律适里自海道来降。
请厚抚之,诏拟官以闻。
虏以十万众屯河南,声言窥两淮
以大兵屯盱眙、泗、濠、庐,虏不敢动,第文移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
言虏诈,不当为动,卒以无事。
隆兴元年正月,制除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
时虏将万户蒲察徒穆及伪知泗州周仁虹县都统萧琦屯灵壁谓至秋必为边患,当及时扫荡。
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具以闻,上手书报可。
三月,召行在所
中道上疏,谓庙胜之道,在人君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
今德政未洽,宿敝未革,揆之庙胜,深可疑者。
愿发乾刚,奋独断,尽循太祖太宗之法。
上谓当先图两城,边患既纾,弊以次革。
乃命李显忠濠州灵壁邵宏渊泗州虹县自往临之。
以军事利钝难必,乞上以诸葛亮建兴六年所上奏置之座右,又以上旨出旗榜军前,慰安百姓。
李显忠灵壁,败萧琦;
邵宏渊虹县,降徒穆、周仁,乘胜进克宿州,中原震动,归附日至。
上手书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数十年来无此克捷」。
恐盛夏人疲,急召显忠等还师,而上亦戒诸将以持重,皆未达。
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率兵至,显忠与战,连日未决。
谍报虏益兵将至,显忠等信之,夜引归,虏亦解去。
盱眙,去宿不四百里,传言虏且至,亟北渡淮,入泗州城抚归士,已乃还维扬,上疏待罪。
上手书抚劳。
复奏曰:「今日之事,明罚为本,罚之所行,当自臣始」。
上手书报从其请,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
宿师之还,士大夫主和议者非议百出。
上又赐手书曰:「今日边事倚卿为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怀犹豫。
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独任之,今日亦须朕与卿终之」。
荐遣内侍
留真扬,大饬两淮守备。
是时师退未几,人不自保,徙家惟扬,众情始定。
于是又第诸将,乞以次行罚。
魏胜海州陈敏泗州戚方濠州郭振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兵形势,修涤关山以扼虏冲,聚水军淮阳马军寿春,由是两淮守备寖固。
上复召栻奏事,言:「自古有为之君,必有腹心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不使浮言异议得以动摇。
今边隅觕定,军旅觕整,而臣以孤踪,跋前疐后,动辄掣肘。
陛下将安用之」?
因乞骸骨。
上览奏,谓栻曰:「虽乞去之章日至,朕决不许。
朕待魏公有加,不为浮议所惑」。
上对近臣未尝名,独曰「魏公」。
每遣使来,必令视饮食多寡,肥瘠何如。
八月,有旨复都督
元帅仆散忠义贻书三省密院,欲索四郡及岁币,且云今兹治兵决在农隙。
言虏彊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
时朝廷欲谢遣来归之人,其已至者,悉加禁切。
言:「陛下务恢复,乃于降者而首疑之」。
汤思退右相,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持书报虏。
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
已而仲贤果以许四郡辱命。
朝廷复建遣王之望为通问使,龙大渊副之,争不能得。
未几,召赴行在奏事。
镇江,以论议不合,乞罢机政。
上赐手书,报以面议。
既入见,上谕以欲专委任之意,复力陈和议之失,上为止誓书,留使人,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先往谕虏以四郡不可割之意。
于是之望、大渊待命境上,而上与密谋,若虏帅必欲得四郡,当追还使人,罢和议。
十二月,制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使都督如故,思退左仆射,上书《圣主得贤臣颂》以赐。
虏械胡昉等,上闻之,谕曰:「和议之不成,天也。
自此事当归一矣」。
二年三月,始议以四月进幸建康
又言当诏之望等还,上从之。
建康之议,思退初不与闻,大骇。
力争,乃与其党密谋为陷计。
俄诏行视江淮
受任督府,且将三年,讲论军务,不遑寝食。
所招来山东淮北忠义之士,以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馀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壮士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
要害之地,城堡皆筑,其可因水为险者,皆积水为堰,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
两年冬,虏屯重兵十万于河南,为虚声胁和,有刻日决战之语。
将士望虏至成大功,而虏亦知吾有备,卒不敢动。
及是,又以宰相来抚,诸军将士踊跃思奋,虏闻来,亦檄宿州之兵归南京,沿边清野以俟。
淮北来归者日不绝,山东豪杰悉愿受节度
又以萧琦契丹望族,沈勇有谋,欲令琦尽统契丹降众,且以檄喻契丹,虏益惧。
思退乃令王之望盛毁守备,以为不可恃。
又令尹穑论罢督府宣力属官冯方,又论费国用不赀,又论奏留张深守泗、不受赵廓之代为拒命,又论乞罢都督
亦请解督府,诏从其请。
言者诋愈力,左司谏陈良翰侍御史周操不当去国。
上谓良翰曰:「当今人才孰踰魏公?
卿宜遍谕侍从、台谏,使知朕意」。
平江,上章乞致仕者八。
上察其诚,欲全其去。
四月,制除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判福州,朝廷遂决弃地求和之议矣。
恳辞恩命,改除醴泉观使
行次馀干,以家事付两子,曰:「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尽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归葬先人墓左,葬我衡山足矣」。
八月二十二日寝疾,后七日,呼子栻等于前,问国家得无弃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仕而薨。
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两日。
太保
后五年,上追思忠烈,加赠太师赐谥忠献
自幼即有济时志,不观无益之书,不为无益之文,孜孜求士尚友,以讲明当世之故。
京城中,亲见二帝北狩,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虏俱存。
艰难危疑,人所畏避,则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动其心。
南渡以来,士大夫唱为和戎之说,独以虏未灭为念。
晚志益确,虽不克就,然表著天心,扶持人纪,使天下知有君臣父子之道。
论事上前,必以人君当正心务学,修德畏天,至诚无倦为先。
绍兴间,力挽耆儒寘之讲筵,至隆兴罢政,犹惓惓劝上讲学。
绍兴之日食,隆兴之飞蝗,率上疏请修德以弭变。
又以储副为天下本,自在川陕即上疏乞选养宗室之贤。
及为相,复陈宗大计。
及资善堂建,皇子出就傅,又荐朱震范冲训导之选。
每以东南形势莫重建康,人主居之,北望中原,常怀愤惕;
若居临安,内则易以安肆,外则难以号召中原。
故自绍兴隆兴,屡以迁幸为言。
禀性至公,尝劾李纲以私意杀从臣宋齐愈,罢其政。
及大赦,贬海外,独不原,为请,得内徙。
韩世忠军士剽掠,尝奏夺其观察使,及视师淮上,独称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
兄滉以才学为高宗所知,赐进士第后省缴駮,言不可以臣故违后省公议。
其辅政以人才为急,与赵鼎当国,多所引擢,从臣、朝列皆一时之望,人号为小元祐
至隆兴初,首荐论事切直、挫折不挠者数十人。
及再相,又荐虞允文汪应辰王十朋刘珙等,皆一时名士,其后多至执政侍从
尤善于抚御将帅,而知其才。
始在关陕,吴璘由行间识擢,卒有大功于蜀。
刘锜晚出,一见奇之,即付以事任,归荐于朝,卒成颍昌之奇功。
高宗叹息,谓知人
其他若杨政田晟王宗尹王彦俊,皆为名将。
大抵浚之用心,以致君之道为己任,以春秋复雠之义为己责,以未复祖宗之境土为己忧。
议者谓其论谏本仁义似陆贽,其荐进人才似邓禹,其奋不顾身、敢任大事似寇准,其志在灭贼、死而后已似诸葛亮云。
事母至孝,及出身为国,离母七年,为宣抚日始迎养于阆中
暨在相位,始遣人迎于蜀。
彗星之见,将论时事,恐为母忧。
其母见瘠,问故,具以告。
母诵其父对策之语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忍不言以负陛下」。
意乃决。
母丧,踰六十,哀毁不自胜。
于兄滉友弟尤至,教养其子如己子,置义庄以赡其族及母族,婚丧皆取给焉。
生无玩好,视天下之物泊然,无足以动其心。
起居皆有常度,在馀干未疾之前,温恭朝夕,无一毫倦怠意。
浚之学一本天理,尤深于《易》《春秋》《论语》《孟子》。
奏议务坦明,不为虚辞。
口占成文,不易一字。
有《绍兴奏议》《隆兴奏议》各十卷,《论语解》四卷,《易解》并《杂说》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卷,《书》《诗》《礼》解又三卷,文集十卷,藏于家。
长子栻,自有传;
次子杓,以才谞称,今为权兵部尚书知临安府
苗傅武当军节度使诏建炎三年三月十二日 南宋 · 赵敷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八、建炎复辟记
功多厚赏,既卫社稷以勤王家;
辅周者强,宜登坛而建上将
朕钦承慈训,躬受宝图。
投艰于身,凛若渊冰之未济;
注意于将,庶几柱石之扶危。
爰辑群功,亶飏大号。
具官苗傅姿材英特,器宇雄深。
洞将略之五权,心达玉璜之秘;
习兵家之三阵,世推虎落之勋。
总制于天营,克训齐于貔虎。
军师整肃,号令静严。
岂惟高护佑之功,固以茂绥怀之略。
属边隅之未静,慨国步之多艰。
奋不顾身,义形于色。
愤嫉奸慝,大刑既正于国章;
扶奖阽危,嘉绩遂书于庙社。
顾酬庸之未称,岂诏爵之敢忘?
推毂受命,任总十连之长;
分茅焘社,荣开四履之封。
并实户田,厚加辕赋。
于戏!
有严翼以共武服,予亦并赏于勋多;
无宠利以居成功,尔则永膺于茀禄。
往祗明训,益戒壮猷。
可特受武当军节度使,依前御营使司都统制,进封武功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韩忠武世忠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一、《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七、《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五○、《江苏金石记》卷一二、《韩忠武王墓志》卷三
上缵祚之十五年,威行德孚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畏服,罔不愿为臣妾。
上益励精行健,冀大有为,闻鼓鼙而思勋臣于昕夕不忘,乃二月甲午,制曰:「韩世忠感会风云,功冠诸将,可特赐谥忠武」。
太师、韩蕲王之薨之葬,至是已二十有六年,而褒崇益光,遂与汉丞相亮唐汾阳王子仪同谥。
宸奎内出,不由有司,中外伟之。
时王子彦古方居蕲国夫人忧,闻诏感泣继血,即拜疏谢,又拜疏请曰:「草土臣彦古谨昧死言:臣之先臣世忠,发身戎行,逮事徽宗钦宗,皆著显效。
暨委质太上皇帝,自大元帅霸府洪济于中兴,始终实备大任。
仰凭宗社威灵与太上皇帝庙谟神算,摧勍敌如拉朽,芟剧盗如刈菅,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丰功盛烈,光照古今。
不幸早弃明时,亦既积年,陛下悯念勋劳,固尝爵以真王,锡之美谥,独墓道之石无名与文,惟陛下哀矜,究此光宠,岂独诸孤显耀,抑先臣有知,犹当效结草之忠」。
天子曰:「呜呼!
惟乃父世忠建炎中兴,实资佐命,式定王国,时惟元勋,予其可忘」!
乃亲御翰墨,大书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翌日,朝诸将于凌虚阁,特诏彦古戎服入见,面赐御书,俾冠于碑首。
顾谓诸将曰:「世忠有大功于帝室,今彦古亦克有志世其家,予惟宠嘉之,是用锡此丰碑。
诸卿勉哉」!
诸将感激奋跃,益知国家之不负臣下也,忠孝之不可以不尽也,功名之不可以不力也。
皆趋下再拜,彦古亦再拜泣而出。
既又诏礼部尚书臣雄曰:「汝其铭世忠之碑」。
臣雄以谓圣主褒崇元臣,兹事体大,顾末学弗称。
且祖讳与王名谥适同
寻上书恳辞,上遽批出,略曰:「君前臣名,临文不讳。
不许辞免」。
臣雄于是惶恐奉诏,谨拜手稽首,上故太师、蕲忠武王遗事曰:王讳世忠字良臣姓韩氏
韩氏本古列国后,为秦所并,子孙自韩原渡河散居延安,以国为姓。
故王世为延安人
曾祖讳则,居乡以义侠闻。
家故饶财,赈贫药病,多所全活。
既没,有异人指其所葬地曰:「代代当生公侯」。
后以王贵,赠太师楚国公
曾祖妣郝氏,吴国夫人
祖讳广,考讳庆,皆赠太师,秦、陈二国公
祖妣高氏、妣贺氏,冀、楚二国夫人
楚国五大夫子,王其季也。
始震之夕,有光芒出屋间,乡邻以为火,各具绠缶驰救,至则闻王生,皆异焉。
就襁褓辄流瞬,瞬则目光如电,楚国荐惊,而心奇之。
少长,风骨伟岸,尚气节,能骑生马驹。
诸豪里中恶少年皆俛首不敢出气,则争为之服役。
或负责不偿者,王辄为偿,负者后闻,亟持所偿愧谢,里俗为之一变。
有冤抑,不以谒郡县,而谒诸王,咸得其平。
由是名闻关陕。
尝过米脂寨姻家会饮,日已夕而关闭,王怒,以臂拉门,关键应手而断,旦视之,其木盖两拱馀,关吏骇服。
年未冠,以敢勇应募乡州
挽强弓一百斤。
尝乘悍马,手舞铁槊,奔驰二郎山峭壁间,观者胆裂,同列无一人敢继者。
军府校艺,独用铁胎弓,所向虽金石皆洞贯。
其骑射绝人类此。
时崇宁四年也。
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报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
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
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
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
银州之役,将从党万以行,父母素钟爱,不许,王固请于陈公曰:「大丈夫当建功业,取公侯,岂宜龊龊自守」!
陈公奇其志,乃听去。
军甫至而城闭,王直排扉入,斩主将,掷首陴外,三军乘之,大克。
继而夏人以重兵来寇,次蒿平岭,王与党万悉精锐鏖战,贼解去。
而突骑忽出间道捣我营,将士惊愕,王独部敢死士殊死斗,贼少却。
王为殿,见一骑士甚武,挥枪而前。
王问俘者为谁,曰十军监军驸马郎君兀𠼪也。
王跃马从之,斩其首,贼遂大溃。
由是西边益服王威名。
经略司图上其事,且乞优赏。
童贯专制边事,疑敢勇皆势家子,有所增饰,止许补一资。
众哗不平,而王恬不芥蒂,当时识者知王器量宏远矣。
刘延庆筑天降山寨,敌遽有之,延庆令王守北门,王夜缒城而上,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
继逢敌于佛口寨,斩首数级,始补守阙进义副尉
至臧底河,又斩三级,转进武副尉
会妖人方腊桐庐自号「圣公」,杀掠吏民,自浙河东西至于江南,毒流盖千馀里。
南方素无兵备,诏调西师讨之。
王部敢勇五十人随王禀以往,遇别将王渊于杭之北关堰桥,会大潦。
道不通,贼掩至,惶怖不知所出。
王造,说曰:「今贼据险争利,我不以智胜,而以力拒,可乎」?
怒曰:「何人敢尔」!
王益辩论不少屈。
曰:「汝虽能言,愿闻必胜之说」。
王为调一二,且请以所部邀击,命取军令状以去。
明日会战,贼势张甚,王选敢勇二十馀人伏偃桥傍,须臾伏发,贼众大乱,王追至舟前,斩首数级,师遂大克。
乃叹服曰:「真万人敌」!
尽以所随白金器赏焉。
定交自此始,至今杭人呼堰桥为「得胜桥」云。
时天下忘战日久,盗起仓卒,天子宵旰南顾,诏能得渠魁者授两镇节钺
王单骑穷追至睦之清溪洞,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从入。
王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其洞口,即挺身仗戈而前。
榛棘嵚崎,越险数里,捣其巢穴,缚伪八大王,格杀数人,遂就擒,并俘以出。
辛兴宗后至,领兵截洞口,掠王俘以为己功,故王不受上赏。
别帅杨惟忠还阙,少伸其事,但超转承节郎
朝廷议复燕山,调诸军以行,至则皆溃。
王往见刘延庆,抵滹沱河,独与苏格等五骑俱,逢虏骑二千馀,从者失色。
王遣五骑列于高冈,戒勿动。
燕山溃卒来会,然皆重伤者,王即命舣舟河岸,约曰:「虏奔即鼓噪助声势」。
王乃独跃马薄贼,回折自如。
虏疑之,分为二队,据坡以视。
王出其不意,突刺二执旗者,因纵击,格等五骑应于后舟中,溃卒亦鼓噪如约。
虏疑我伏发,遂大溃,追斩甚众。
是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王从王渊讨捕,所在摧锋,于大名境中,杀水贼几尽。
又破汤村强盗。
累奇功转秉义郎
偏将梁方平经略东事,贼杨天王、透手滑聚众数千,寇尉氏,一战擒其渠帅,馀党悉平。
临沂贼武胡众数万,与战于韩王店,又平之。
沂州贼徐进众五万,而官军不满五千,王止以衙兵五十馀薄贼,诛馘悉尽。
青社张先水、鼓山贼刘大郎、望仙山贼高托山、集路山贼贾进、贼徐大郎,众皆不下万人,大者或跨州兼邑,王每身诸将,次第擒灭。
又杀获东海张夔等,由济南振旅而归。
于是山东诸盗悉平,转武节郎
钦宗即位之初,王方梁方平防河浚州
金人大军已压浚境,方平漫不顾,以为他盗。
王说曰:「今之来者,金虏耳!
愿公速整行阵,为护河计,河一失守,宗社阽危,公可忽乎」!
王忠愤由中,词气激烈。
方平怒,俾王以三十骑当敌,名曰硬探,实欲致王死地。
王遇敌辄战,以实归报。
方平犹以为红巾贼,不设备。
及虏进迫屯子桥,则方平脱身遁矣。
王师既失主帅,数万之众皆溃,虏骑大至,王陷数十重围中,意气弥壮,挺枪奋跃而前,所向披靡。
虏叹异,小却,即溃围出,殿诸军,焚桥而归。
京师钦宗王勇冠军,召对便殿,且询方平失律之状,王条奏甚悉。
武节大夫
俄召诸路勤王兵入卫,王隶京城四壁为统领
属虏人许割三镇而还,王渊河北总管,辟王为先锋统制
有胜捷军统制张师正者,战败,转徙大名留守宣抚使李纲斩之以徇。
师正所部本童贯牙兵,初创胜捷军,极诸军之选,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才得五千馀人,后隶师正
师正死,此军怀反侧,遂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影附胁从者四五万,号二十万,所过亡复噍类,山东复扰。
王以戍将寓大名,雅为所器重,遂檄王以所部五百人讨之。
至淄河,以军分为四队,布铁蒺藜,窒归路,令曰:「前则有功,退则死。
有怯走者,许后队杀以为功」。
于是士皆效死,莫敢回顾。
至夜半,纵兵袭贼砦。
贼既惊扰,旦而接战,大破之,斩其魁李复,馀悉奔溃。
王穷追不已,贼伏溃卒数千出我不意,王不及介胄,上马趋之,矢石雨下,臂指吻鼻中四镰。
王怒,折箭披弓,拔刀径前,杀为首者六人,贼众又奔。
追至宿迁,其众尚万馀,谓已远,王不能及,方拥所掠子女、椎牛纵酒。
王单骑疾驰,夜造其营,呼曰:「大军来矣,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等,以共功名」。
贼自淄河破胆,皆跽请命曰:「愿吾父贷死」。
因进牛炙斗酒,王下马,饮啖辄尽,众莫敢动,悉束手降。
黎明,见王所部止此,始悔之,而业以解甲,莫不相顾失色。
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将所降朝京师,钦宗再锡对,慰奖甚渥,赐衣甲枪牌,除正任单州团练使,就命将所部屯滹沱河。
真定失守,王知滹沱形势已蹙,去之赵,赵守盖王渊云,渊得王恃以自固。
虏再入寇赵,知王在焉,攻益急,殚援绝,孤城更数日殆破。
王一夕潜将三百人捣其营,虏大惊乱,翌日遁去。
后有自虏来者,始知大酋二都统是日被枪以毙,众遂不能支。
嘉州防禦使
将所部还大名总管赵野辟为前军统制
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时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济阳,王领所部劝进,复自济阳南京
虏纵兵逼城,人心凶惧,王据西王台力战,虏稍却。
翌日再至,而酋帅白马三郎以众数万薄城。
王时所将近千人,与贼遇,即单骑突之,斩酋帅以还,部兵乘胜鏖斗,虏众遂溃,南京围解。
郡守帅父老迎谒,居民炷香夹道,多感涕者,于是还诣济阳劝进,遂扈跸如南京
太上即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
王请移跸长安,下兵收两河,朝议不从。
始建御营,以王为左军统制
诏平济州山口贼解大刀、李昱等,所向剿除。
定国军承宣使,依前带御器械
制曰:「解赵城之围,威镇河朔
却胡马之牧,效著睢阳」。
皆纪实也。
车驾幸维扬,王以所部扈从。
甫至,贼有张遇者,号一窝蜂,既破仪真,自金山以众来降,抵城而不解甲,扈从者危惧。
王单骑造其垒,晓以逆顺祸福,叱使速降,众遂解甲听命。
李民拥众十万,亦既来降,比至维扬,复狼顾整励器械,诏王渊处置,渊以属王。
王往谕旨,诛梗议者刘彦,驱李民以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渊戮之。
以民隶王军,分其众属大将张俊等,事遂定。
授王京西等路捉杀内外贼盗。
时虏再犯河雒,王率敢死士战于孝义桥,所杀已数千人,而别将以后军先退,虏众乘我,王身被镞如棘,卒力战以免。
后至汴,诘先退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威令大振,自是军不复败矣。
召还行在,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将军,承节、带御营统制如故。
未几,诏王领所部如山东
王闻车驾幸钱塘,遂由海道趋行在,时建炎三年也。
未至,有裨校段恩者,亡至都下,诡言王兵溃陷虏,物情震骇。
殿前统制苗傅刘正彦素畜异心,王陷没,无复忌惮,遂勒兵反。
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内侍数十人,奉太上居别宫,凶焰炽甚,神武中军统制官湛又阴与同恶。
王在海上闻变,望阙恸哭,举酒酹神曰:「誓与此贼不共戴天」!
舟中士卒亦皆恸哭思奋。
礼部侍郎张浚平江,方议讨乱,与诸将环坐,计未有所出,王且至,更相庆曰:「韩公之来,此事必办」。
王至见,相与号泣曰:「何犹豫为」!
即日与定复辟之议,乃先诸将启行。
时道路哗言正彦谋挟乘舆以出,中外汹惧。
王曰:「贼素知畏我,我至,彼敢尔耶」!
寻命偏将张世庆搜绝诸路邮置,使伪命不行。
嘉禾,造攻具甚急。
正彦制止王,且除节钺,王不受命。
江淮两浙制置使吕颐浩亦来,王迎谒于郊。
颐浩问曰:「贼计无它虞乎」?
王曰:「彼怙势凭众,胁助铁券,自谓不死,安有他虞」!
又问:「可必胜乎」?
王曰:「以顺讨逆,何为不胜」!
颐浩曰:「知彼知己,可以战矣」!
杨国夫人及二子质军,防守甚严,王略无顾念。
会隆祐太后宣见杨国杨国,绐曰:「太尉作如许事,公来矣,于太尉何如」?
乃屈膝拜曰:「愿奉兄嫂礼,谨其鞍马,烦夫人好为言」。
是日入见,隆祐宣问周悉,执杨国手垂泣曰:「国家艰危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清岩陛」。
杨国奉诏,驰出都城,遇弟翊于途,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捽耳。
杨国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王于嘉禾
王见之惊曰:「汝辈在耶」!
俄而明受诏至,王曰:「吾知有建炎官家,安知明受耶」!
斩其使,焚其诏,进兵益急。
等大惧,遣将领张永载谢罪,且出御札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
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终始可嘉。
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王知胁求诏旨,非太上本意,谕载曰:「天子即复位,事乃可缓。
不然,吾今以死决之」。
贼得语,知不可解,即日复太上明辟。
王晨夜兼行。
承宣使张俊遣兵三千助王,王顾所部或非素所拊循,乃悉收家属诣军。
及合战临平,舣家属舟岸下,由是师徒登岸击贼,无一不用命者。
贼将苗翊、马柔吉以重兵负山阻河为阵,且于中流植木为鹿角,以梗行舟。
岸间涂淖不可驰,王乃下马挥戈,令军中曰:「今日当以死报国,若面不带数箭者皆斩」。
士殊死斗。
转至剪刀山下,贼以乘神臂弓数千持满而待。
王瞋目大呼,挺刃径前,贼辟易,矢不及发。
连战皆大克,直造北关门。
正彦自授江东制置使副,提禁旅数万以遁。
朝廷虑其遂逸去,诏能生擒正彦者,有官人转承宣使,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其馀获逆党,赏各有差。
王入朝行宫,拜且泣曰:「逆贼不道,主辱臣死,臣愿受命,缚此二逆」。
因奏曰:「逆贼拥精兵数万,去瓯闽甚迩,万一寖成巢穴,愈难扑灭,臣请速除之。
未审圣意欲生致之耶?
抑函首以献也」?
太上曰:「能杀之足矣」。
王曰:「臣誓生致之,显戮都市,为宗社刷耻。
不然,则臣为欺天」。
殿前虎贲宋金刚、张小眼者,号膂力,王乞以从,欲俾获俘来上。
时所部才数千人,请止以所部行。
太上壮之,酌巨觥以饯,因握手语王曰:「统制吴湛佐二叛为逆,卿知之乎」?
王曰:「此易与耳」!
时湛已不自安,严兵为卫。
王诣湛与语,手折其中指,遂擒以出。
门下兵卫惊扰,王按剑叱之,无敢动。
又亲擒湛党王世修,同日伏诛。
王遂行,诏除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江浙制置使
王兼程追袭。
贼方围三衢,闻王师来,即解去,将趋上饶
王恐其或滋蔓闽、广也,径自浦城捷出迎之。
至渔梁驿,与贼遇,夜半勒兵,距浦城十里。
贼跨溪据险设伏,正彦屯溪北,屯溪南,相约为应。
俄而接战,部将李忠信、赵竭节恃勇陷阵,马彦溥驰救,死之。
王挺枪径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
乃溃,擒正彦弟翊,遣所乞二虎贲护俘献行宫,斩于建康市。
师还至蒋山,太上遣中贵人赐金合茶药,并御书「忠勇」二字表王旗帜。
诏曰:「馀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
朕之复辟,惟卿之功」。
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
杨国硕人超封国夫人,制曰:「智略之优,无愧前史。
给内中俸,以示报焉」。
功臣妻给俸自杨国始。
改除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依前检校少保御前诸军都统制
兀术入寇,车驾复幸临安,命杜充尚书右仆射建康,王守镇江,兼制海道
王方治舟秀之青龙,无何,建康叛降于兀术,兀术遂自建康宣城,直至广德,径趋临安,车驾又幸四明
王闻之,亟以舟师赴难。
未发,兀术王在京口,遽勒三十万骑北还,王即奏愿留江上剿除,使绝南牧之患。
遂提兵截大江以邀之,先降其将铁爪鹰李选。
太上赐札曰:「比在会稽吕颐浩献议,欲会兵京口,邀截归路。
遽览来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
惟卿忠愤之诚,谋虑之审,千里之外,不谋而同。
载观规图,深所嘉叹。
今以获贼资财物帛尽与将士,并降空名诰劄二百道,用资激赏」。
兀术遣使通问,王亦遣使臣石皋报之,约日会战,战数十百合,虏终不得渡。
复使致词,愿还所掠假道,不听;
请益以名马,又不听。
虏乃益兵仪真,势接建康,兀术军于南,挞辣军于北。
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
兀术窘甚,求打话,王酬答如响,时于佩金凤瓶传酒纵饮示之。
虏见王整暇,色益沮,乃祈假道甚哀,王曰:「是不难,但迎还两宫,复旧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
兀术语塞。
又数日,求登岸会话,王以二人从见之。
复伸前恳,而言不顺,王怒且骂,引弓将射之,亟驰去。
虏自知力惫粮竭,久或生变,而王舟师中流鼓枻,飘忽若神。
凡古渡津口,又皆以八面控扼,生路垂绝。
乃一夕潜凿小河三十里,自建康城外属之江,以通漕渠
刑白马,剔妇人心,兀术自割其额祭天。
幸风涛少休,窃载而逃。
王谍知其谋,悉舟师督战,会风弱帆缓,虏得以轻舸渡去。
人称为番人河,其后秦桧主和,更名新开河云。
先是,王治兵镇江,尝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观我虚实」。
乃遣偏将苏德以二百人伏庙中,又遣二百人伏岸下,约曰:「闻鼓声,岸兵先出,庙兵继出。
数日虏至,果有五骑趋入庙,庙中之伏喜,先鼓而出,五骑振策以驰,仅得其二。
有一人红袍白马,既坠,复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即兀术也。
是举也,兀术仅以身免,俘获杀伤者不可胜计,所遗辎重山积,所掠男女获免者不知数,又获龙虎大王舟千馀艘。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比统帅舟师,邀击虏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
相拒大江,殆弥两月,杀伤莫计,俘获良多。
所有已立功人,早以功状来上,当优与推恩」。
又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感激思奋,慷慨自期。
独提全军,往邀归路。
将士用命,水陆齐攻。
捷音遽闻,杀获甚众。
言念忠劳,不忘嘉叹」。
未几,除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
时剧盗数起,闽中荆湖震扰,朝廷为出禁旅,遣辛企宗讨之,师老不能平。
福帅程迈监司侯悫等力请改命将帅,章四十三上,太上乃除王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副参孟庾以行。
贼范汝为据建安,众踰十万,至僭造黄红伞等。
王曰:「建居闽岭上流,使贼沿流而下,则七郡皆血肉矣。
于是选轻锐航海,径趣福唐,拥众而上。
福帅迎谒,且言贼方锐,宜少休以俟元夕
王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
因酌酒以别。
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我师。
王策马先浮以济,师遂济,士气益倍。
建宁百里许,贼尽塞途路,埋巨木为鹿角,散布竹签、铁蒺藜,掘陷马坑,凡可以旅拒王师者,无不用其至。
王即命诸军偃旗仆鼓,舍正路,俾各择便利,沿山堑溪,披践榛棘,遂达郡之凤凰山,绕出贼背,下瞰城邑,如在井底。
火楼、巨石、天梯、云梯,百道齐攻,汝为震怖,以谓从天而下。
五日城陷,汝为窜身自焚回源洞中。
又有陆必强、叶铁骨、陆必先、张弓手、熊致远等,皆号贼骁将,分兵四劫。
而叶谅者别以一军再寇邵武,王悉擒斩之。
凡杀贼众三万馀人,生擒魁首张熊等五百馀人,士人之附贼如施逵、谢向、陆棠等,皆械送行在所
乃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隅,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者使民得甘心,胁从者贷遣。
建安之民自以为蒙更生,家立生祠,共刻其事于石,至今奉香火惟谨。
太上赐札曰:「省奏,范汝为已就灭亡,遂释朕南顾之忧。
其馀畸○贼党并叶谅等,想已招捉,惟务随宜处置,勿留后患」。
又札曰:「卿比执讯获丑,安靖一方,非特秋毫无犯,给耕夫之牛,使不失时。
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朕始闻此,喜而不寐,是惟威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
卿之劳苦,实永朕怀」。
王遂条奏江西、湖南群寇,要须以时平定,乘胜扑灭,势若破竹。
诏从之。
王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已而道括苍上饶,径至豫章,江滨连营数十里。
贼不虞王之猝至,以为神,大惊,于是曹成、马友、李宏等次第来降。
王悉分配诸军,即日移师长沙
山东贼白毡笠、刘忠有众数万,尝与兀术转战颉颃,而南据祁阳之白绵山,自黔其额,号「花面兽」。
山险重复,营栅相望,凡一年莫敢撄其锋者。
王始至,即欲急击之,曰:「少延岁月,湖南生灵无种矣」。
庾不可,曰:「功幸已成而师劳,若更趋白绵,有如不捷,前功尽废」。
王曰:「兵家利害,世忠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
请期半月,当驰捷以献」。
庾不能夺。
王即将所部与贼对垒,乃奕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日,众莫窥其际。
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直穿贼营。
夜者呵问,王曰「我也」,盖王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
遂周览营而出,喜曰:「此天赐也」。
即下令明日破贼。
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
先遣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白绵山上,戒曰:「贼必空垒来战,若疾驰入夺中军望楼,驻麾张盖」。
既而贼以三万人拒战,兵交自寅至巳,贼精兵迭出,胜负未分。
俄而所遣锐卒二千植旗盖于贼之望楼,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愕,进退无所据,遂溃乱。
王乃传麾令上下夹击,将士争奋,大破之,追斩忠于小舟,传首阙下。
下令敢掠子女者斩。
湖南遂平
战克之日,与庾所期如合符契。
诏除太尉,馀如故。
又赐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繄我忧冲。
比岁李宏坏植,刘忠败绩,益张吾武,震挠凶徒,朕甚嘉之。
且以防秋戒期,狄怨是念,卿其振旅来归,竭尽智力,以图大功,而后喜可知也」。
王授钺以出,扫清三方。
太上伟其功,诏枢密院以功状颁示内外,诸将各务奋励,共举中兴,以光史册。
师还建康,乃置背嵬亲随军,皆勇鸷绝伦者。
开府仪同三司,节制依旧,充淮南东路宣抚使泗州置司
明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镇江
是岁,兀术与酋帅挞孛耶合三路兵入寇,骑兵自泗取淮阳步兵自楚取高邮,尘覆飞鸟。
太上赐札曰:「览卿承楚之奏,良用骇叹。
今虏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
想卿谋画已定,可保无虞。
更宜率励将士,戮力剿除。
此亦卿前日之所论奏也。
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
卿忠愤忧图,朕所素知,协济艰难,正在今日。
切更多算,以决万全」。
又札曰:「朕以逆臣刘豫外挟强虏,驱率吾民,遣兵东向,观其措意,必欲图危社稷,人神所共嫉,覆载所不容。
卿为国大臣,乃心王室,忠愤之气,想实同之。
今贼犯真滁,已逼江上,而建康诸渡,旧为贼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
卿宜戮力一心,以赴国家之急。
先饬守备,徐图进取,无失事机,以堕贼计。
朕虽不德,无以君国子民,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义之烈。
兴言及此,当体至怀」。
王受诏感泣,曰:「至尊忧勤如此,臣子何以生为」!
遂自镇江济师,以前军统制解元守高邮,候虏步兵,而王亲提骑队往大仪,以当淮泗之寇。
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大会将佐曰:「金人马步分道并进,车驾方在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君奋忠义以报国,此其时矣。
吾平昔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无生还之望」。
遂大飨战士,战士皆感奋,气自百倍。
会朝廷遣魏良臣使虏,至淮阳,王置酒送别,杯一再行,流星庚牌沓至。
良臣问故,王曰:「有诏移屯守江」。
乃撤炊爨班师。
良臣切自喜,疾驰去。
王度良臣已出境,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
于是六军大集、北行至大仪,勒精兵为五阵,设伏二十馀处,戒闻严鼓之节,则次第起击。
良臣至虏,虏果问我师动息,悉如所见以对。
兀术号知兵,闻大军仓卒南还,喜甚,与群酋厉兵秣马,直趋江口,至大仪五里所。
王纵虏骑过吾军之东直北,旗小麾,鼓一鸣,伏者四发。
吾军旗与虏杂出,虏军乱,我师伍伍迭进。
步队各持长斧斫马足,虏全装陷涂淖,弓刀无所施。
王东西麾劲骑四面蹂之,虏大半乞降,馀皆奔溃。
追杀数十里,兀术乘千里马以遁。
积尸如丘垤,擒其骁将挞孛耶、女真千户长五百馀人,获战马五百馀匹,器械辎重与平山堂齐,军势大振。
兀术还泗上,召良臣,诘责其卖己,将斩之,良臣好词以免。
解元至高邮,亦遇贼虏,设水军夹河而阵,我师皆愿效死。
虏整队迭出,一日之间,合战十三,士力稍罢,相拒未决。
王遣成闵将劲骑往援之。
与元军合,复大战,败生女真及千户长等,虏败去。
俄而王至,穷追于淮。
虏复大战,败溃奔走,相蹈藉没溺死者不可胜计。
捷书沓至,群臣入贺,太上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
赐札曰:「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还,甚慰朕望。
兀术举国来寇,凭陵边圉,非卿智勇冠世,忠义徇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胜众,俊伟如此?
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震恻,痛切在躬。
得卿来报,顿释朕怀」。
初虏既倾国内侮,朝廷过计,有劝太上他幸者,于是降旨,议散百司,物论哗然。
宰相赵鼎与王议合,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至是虏既溃败,王自淮上振旅凯旋,江左遂安,故论者以此举为中兴第一。
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宣抚使镇江置司
王在镇江,一日方会诸将置酒,虏帅挞辣耻前败覆,以书币来约战,王即席遣伶人张轸王愈之持茗为报。
报书略曰:「元帅军事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旨挥也」。
挞辣谋屈,卒不来,未几全军遁去。
然诸将徘徊顾望,无敢渡江者。
王独请移军穷边,经理中原,太上赐札曰:「昨因虏近,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
卿独慨然请以身任其责,朕用嘉之」。
又曰:「今闻全师渡江,威声遐畅。
卿妻子同行否?
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来也」。
改除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依前少保,充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楚州置司,兼节制镇江
楚累经残掠,邑屋皆丘墟榛棘,王至,则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厉。
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
刘豫间遣兵入寇,每为王所败却,生擒伪知镇淮军王拱及食粮军数百献于朝。
是年虏又犯涟水王迎击,杀其将孙统领,追至金城
时豫之锐卒尽屯宿迁圣女墩,王以轻兵破之,转战至徐之驾口。
军既单弱,而虏援兵讹里耶索、贾舍人踵至,遂以背嵬轻骑五百冲之,为虏所围。
王突围拔众以出,复乘锐掩击,过落马湖五十馀里,杀伤不可计。
淮阳,旦暮且下,会诏班师,王亟还。
道遇伪齐帅刘猊率金国三路都统太一孛堇、凿山水晶相公青州五路都统东平府总管,及兀术举兵自河间与诸道会。
王结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造其军,大呼曰:「锦袍毡笠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
众咎王,王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
及虏骑至,王先以数骑挑之,杀其引战者二人,诸将乘之,大破虏众,暴尸三十里。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诚存报国,义独奋身,长驱济淮,力战破贼,俘获群丑,抚辑遗黎。
眷言忠劳,实所嘉叹。
然王师之出,本以吊民,上将之威,尤宜持重,军旅之外,毋爽节宣。
深体至怀,副朕倚注」。
特授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赐扬武翊运功臣,依前少保,充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
王以承楚单弱,正当寇冲,寇至无以守,乃增大其城,身自督役,役不劳而城固,民恃以无恐,家立生祠以报。
先是移屯淮阳,与敌接境,王乃多遣间结山东豪俊,俾缓急为应,山东人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
金人废刘豫,中原军溃盗起,王以为机不可失,奏乞全师北讨,招纳叛亡,为恢复计。
恳请诚切。
太上赐札曰:「览卿来奏,备见忠义许国之意,深用叹嘉。
今疆埸之事,以安静为先,变故在彼,不必干预,当敦信约。
卿其明远斥堠,谨固封疆,以备不虞,称朕意焉」。
既而秦桧议和,诸帅已屯建康武昌,诏王徙屯京口
王上奏,极论虏情叵侧,其将以计缓我师,乞独留此军,蔽遮江淮,太上赐札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
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顾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
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剉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勇。
既至,彼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
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
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其所奏,益见忠诚,虽古名将,亦何以过!
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平也。
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
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当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令三省施行」。
初,国朝军政日修,虏师屡衄,于是阴谋沮挠吾事。
秦桧还自沙漠,力劝太上屈己和戎,销兵罢将。
朝廷遣使交割河南境土,虏亦遣使来议,而使名不逊
主议甚力,自大臣宿将,万口和附,王独慷慨涕泣,章上以十数,为太上开陈和议不可之状,大略以谓:「虏情诡诈,且陕西诸路出兵产马用武之地,岂肯真实交割」!
又曰:「但恐以还地为名,先要山东河北等路军民及北人之归明者,出此声势,摇动人情。
我若太加卑屈,深虑人心离散,士卒凋沮」。
又曰:「今当主辱臣死之际,臣愿效死节,激昂士卒,率先迎敌,期于必战,以决成败。
若其不克,陛下委曲听从,事亦未晚」。
又曰:「如王伦、蓝公佐交割河南地界,别无附合诳赚朝廷,虽以王爵处之,未为过当。
欲乞令供具委无反复文状于朝,以为后證。
如臣言虚妄,日后事成虚文,亦乞重寘典宪」。
其言深切恳到,出于忠诚,且请单骑赴阙面奏。
太上率优诏褒答,其略曰:「卿忠勇冠世,独当一面。
国威既震,和议渐谐,南北兵民,可冀休息。
究其所自,卿力居多。
卿其保护来使,无致疏虞。
所乞入朝奏事,俟有机会,当即召卿
众方怀疑,疆埸事大,正倚卿为重,未可暂离军中也」。
其后虏果负约如王所言。
甚恐,即上疏曰:「臣闻德无常师,主善为师;
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伊尹相汤咸有一德之言也。
臣昨见金国挞辣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
既而兀术戕其叔挞辣,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劝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
又曰:「如臣言不可行,即乞行罢免,以明孔圣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之义」。
其词反覆无据,由是天下服王精识,而尤益深云。
兀术既再陷三京,又犯涟水,太上赐札曰:「金人复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
凡对境事宜,可以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从便宜措置。
事体稍重,即具奏来」。
王遂率背嵬军由泇口破走兀术,伪守赵荣以宿州降,李世辅亳州降。
诏除少师,馀官悉如故。
明年,虏都统太师者以大军入寇,水陆并进,未及渡淮,王督士马拒战于淮阳,又走之,因取刘泠庄,设伏掩击,遂至沂水,虏溺水不知其数。
又遣偏将王胜攻下海州,取怀仁诸县,破千秋胡陵大寨,擒虏帅郭太师、伪守王忠,尽得其军粮、牛马、器甲,即日献俘阙下,诏除太保,依前功臣三镇节钺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营田大使封英国公
是年虏犯淮西殿帅杨存中宣抚使张浚之师,与战于钟离,弗克,诏王赴援。
虏别军数万屯定远,王遣成闵以轻骑击破之,转战数日,兀术中克敌弓以走,其众大溃,遂夺钟离
捷闻,太上赐札曰:「闻卿亲率将士,与贼接战,追逼直至城下,贼马一发奔溃过淮,卿已复据州。
卿忠义之气,身先士卒,亲遇大敌,嘉叹何已!
况卿前后所料贼情,一一必中,今日善后之策,更为深加思虑,措置以闻也」。
王因上章,极言爵赏之滥,乞自今非破虏、复境土,不畀崇资,以塞倖门。
时和议复成,秦桧权力益盛,异己者祸如发矢,王复危言苦谏,以谓:「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腥膻,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
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
太上复赐札嘉奖,又乞与北使面议,优诏不许。
寻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由是深怨于王。
已而尽撤边备,召诸大将还阙,王及张俊岳飞枢密使副。
王上表乞解枢务,避窜丐闲,时论高之,时绍兴十一年也。
又上表乞骸骨,不许,除太傅,依前三镇节钺,充醴泉观使进封福国公,赐第都城奉朝请
其秋显仁皇后騩驾来归,王朝谒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
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
明年进封潭国公,十三年,进封咸安郡王,十七年,以郊恩改镇南武安宁国之节。
太上数召王同家人燕于苑中,眷礼深笃,数赐名马、宝剑其他赐予,劳问相踵,然王老矣。
二十一年秋,王病不能朝,乃上表谢事,策拜太师,问疾之使肩摩毂击于道。
于是悉召故人列校,勉以忠义大节,焚逋券百万,亲视含禭,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公王,可以无憾矣」。
是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三。
疾方革,累诏宣医诊视,讣闻,太上衋然为辍视朝。
通义郡,赙以内帑、金帛各三千疋两,锡尚方名汞、龙脑香以歛,禭服用一品,所以慰恤其家甚至,遣敕使徐伸护葬事。
是年十月庚子大葬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之原。
有诏命中贵策祭于家,又诏奉常贰卿軷祭于都门外。
子孙次第进秩。
娶白氏,秦国夫人
梁氏,杨国夫人
氏,秦国夫人
周氏,蕲国夫人
子男四人:长曰彦直,尝任户部尚书,今为太中大夫延水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次曰彦朴,奉识郎、直显谟阁,蚤世;
次曰彦质,朝奉大夫直徽猷阁、知黄州
次曰彦古,起复朝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知平江府兼节制水军,今家居终蕲国之制。
女八人:长适故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次适宣教郎冯用休,次适宣教郎、知宣州宁国王万脩,次适从政郎刘莒,次适宣教郎宗正寺主簿胡南逢,次适承议郎、充集英殿修撰主管佑神观张子仁,二人为黄冠。
孙男十七人:曰梴,奉议郎太社令
曰杕,奉议郎直秘阁
曰格,宣教郎
曰枢,承务郎
通仕郎
曰相,承事郎
椿承务郎
曰楷,承奉郎
曰林,将仕郎
曰森,曰休,曰楫,曰杰,曰本,曰梓,曰樟。
孙女八人:一适将仕郎王大昌,馀未行。
今天子乾道纪元之四年,有诏特追封蕲王,又八年,乃赐谥。
始王鼎贵,尝戒戏下及其家人曰:「忠者,臣子不可一日忘,不惟所当常行,抑亦所当常言。
吾虽名世忠,汝曹无得以忠字为讳,若讳而不言,是忘忠也。
吾生不取、死不飨也」。
至是得谥忠武
彦古禀述先教,不敢辞,君子以为通于孝云。
呜呼!
王起西陲布衣,杖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争光,何其盛耶!
平寇将军,为都统制,为宣抚使,为常置使,为营田大使,为诏讨使,为枢密使,所践无非达官要职,而能益彰;
平全闽,夷江西,剪湖湘,歼苗、刘,摧兀术,鏖大仪,拓东海,捍杨楚,震淮阳,所当无非勍寇剧贼,而功益俊伟不可及。
及和议初定,虏使稍不恭顺,王则忿其无礼于吾君,诵言诛之,且下令所部州无得少屈,虏使为之沮戢。
性不喜便佞,事关庙社,必伛偻玉陛上,流涕极言之,虽不加文饰,而诚意真切,理致详尽。
人主知其出于忠实,不以为忤也。
秦桧用事,遣中原人亲属还虏中,有恋国恩不忍去,必械絷以送,至谋遣赵荣。
王力争曰:「荣不忘本朝以归,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
弗听。
岳飞之狱,王不平,以问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王艴然变色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于时举朝惮权力,皆附离为自全计,独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复与亲。
每建大议谠言,家人危惧,或乘间劝止,王曰:「今明知其误国,乃畏祸茍同,异时瞑目,岂可于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耶」!
言虽质,留旨深,士君子至今传之。
受人恩,则生平不去心。
签枢王渊识王于微时,待遇绝等,苗、刘之乱,首遇害,王为请地厚葬,经纪其家,不遗馀
初,轻财嗜义,家无宿储,或劝以治生,曰:「国家官人,以爵使禄,足代其耕也。
若切切事锥刀,我何爱爵禄,不为大贾富商耶」?
王敬服其言。
故握兵三十年,未尝为乾没贸迁之私,上所锡赉,悉分将士,将士故乐为之用。
太上高其义,察其廉,特赐江东永丰圩田,以给其子孙,王复上书,租赋愿与编户同,为势家倡。
太上欲成其美,从之,优诏奖谕。
虽厚抚将士,千金有所不爱,至一官一级,则靳惜如肌肉。
尝谓将佐曰:「为国立功,人臣常分,吾所以使汝辈功浮于赏者,乃所以遗尔子孙也。
天日昭昭,爵禄虚受,终必为祸,他日为国爪牙,尤当戒此」。
旧制:战胜第赏,必以首级,军人贪得,至杀平人以希赏。
王始建议,不许以首级计功。
然诸帅保奏将士武功,左武各有队伍,惟王所部须实有功乃奏,终不以毫发假人。
是以淮东一军,功最多而崇资者少。
楚州,与士同力役。
黄天荡之战,杨国在行间,亲执桴鼓。
楚州,织薄为屋。
将士有临敌怯懦者,王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会,俾为妇人妆以耻之,其人往往感发自奋,后多得其死力。
其制兵器,凡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狻猊之鍪,连锁之甲,斧之有掠阵,弓之有克敌,皆王遗法。
太上以其制下兵部及颁降诸将者是也。
尝中毒矢洞骨,则以强弩拔之。
十指仅全四,不能动,身被金疮如刻画
晚以公王奉朝请,尤能以道卷舒,绝口不言功名。
盖自罢政居都城,高卧十年,杖屦幅巾,放意林泉壶觞间,若未尝有权位者。
偏裨部曲往往致身通显,节钺相望,岁时造门,类皆谢遣。
群工列辟,想闻风采而不可见,则相约于朝班,望王眉宇而慰喜焉。
至于外夷远人、幽闺妇女,皆知有所谓韩郡王者。
岁时辄相从詷王年几安否,以为天下重轻云。
而王终日澹然,独好浮图法,自号清凉居士
故虽权臣孔炽,王最为所忌嫉,而能雍容始终,盖诗所谓「明哲保身」者。
属纩之际,神爽益清,冠佩修然,合爪而逝。
有诏择日临奠,中书吏韩城以危语胁诸孤,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恳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
其始终恩遇如此。
臣雄曰:「自起、剪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雷风,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
至于达之以智谋,本之以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亡几也。
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其庶几乎!
王本山西之豪,与起、剪相望,而其智谋忠义有过前修,无不及焉。
方逆傅滔天,王闻变恸哭,士卒皆哭,莫能仰视,遂自海道径还。
吕颐浩方以贼为忧,王谓贼既取铁券,必无他虑,颐浩又虑贼难胜,王则深言逆顺之理,知其必胜,于是颐浩计乃决,傅卒成擒。
至如中兴之初,倡议西都长安,乘建瓴之势,东向以图中原,朝议不从,识者以为深恨。
及维扬危急,六飞南渡,诸帅咸欲西趋岳鄂,径往长沙,王独以谓今已失河北山东,惟有淮、浙号称富实,若又弃之,更有何地!
太上嘉纳。
江左立国之谋,于是乎定。
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论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禀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以勇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
是以太上荐赐诏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而皇上特以忠武易名,盖以王为子仪之流。
惟二圣日月之明,知臣莫若君,德音铿鍧,天下传诵。
世忠得此嘉奖,其亦可谓死而不朽也耶!
臣观宣王中兴,如《采芑》、《江汉》之诗,所述荆蛮来威,王国庶定等事,虽以褒大方叔召虎之功,然其任贤使能,致此巍巍,则宣王盛德之形容,光明伟杰,不可掩也。
臣愿颇采《周雅》声为铭诗,以彰元勋,以歌尧父舜子知人之明,以称明指,显耀韩氏,以昭示于亿万世。
其词曰:
昔在宣靖,崇极而倾。
胡酋不恭,神州尽腥。
天地重开,真人龙翔。
德业巍巍,宣汉光。
凡此中兴,谁实佐命。
繄时元勋,王国以定。
元勋谓何,维师蕲王
王奋山西,起剪之乡。
铁胎之弓,悍马长槊
方在童年,气震山岳。
逮事徽皇,至于钦宗
天下兵动,外阻内讧。
王先戎行,是磔是剪。
浙西山东,绩用丕显。
霸府肇新,来乘风云。
扫清南都,大驾时巡。
淮海之间,剧盗猬起。
解甲束戈,如父诏子。
帝幸馀杭,王征徐方
逆臣乘虚,反易天常。
贼虐枢臣,都城喋血。
凶燄孔炽,震惊宸阙。
王在海上,闻变号呼。
凡尔众士,今当糜驱。
吾与群凶,不共戴天。
山川鬼神,实临此言。
舟师鼓行,雷动电击。
挠彼凶徒,裂胆禠魄。
天位反正,乾清夷。
生擒渠魁,枭首大逵。
有狡汝为,盗据富沙。
流毒全闽,血人于牙。
大江之西,重湖之南。
蜂屯蚁结,虎猛狼贪。
三方百城,地数千里。
夺攘矫虔,声势相倚。
当宁谋帅,宜莫如王。
授以斧钺,往摏其吭。
覆其穴巢,锄其根萌。
阅岁未周,三方悉平。
奔旗奔师,捷书相望。
贷遣协从,旌别善良。
尔商尔财,我弛尔征。
尔农尔田,我资尔耕。
仁义之兵,吊伐是尚。
帝有恩言,卿古名将。
胡马饮江。
充叛以降。
金陵不支,荐窥上邦
王整虎旅,邀截归路。
虏术虽强,望风震怖。
海舰如云,江之中流。
北剉援兵,南衄归舟。
水战陆攻,推枯拉脆。
杀伤莫数,俘获万计。
酋师小黠,仅脱其身。
敌势寖销,皇威益信。
术犹不悛,才数年期。
倾国南侵,步骑分驰。
逆党成林,尘暗穹苍。
九重制诏,罪己如汤。
王曰呼嗟,君父旰食。
臣何生为,矢死报国。
部分将佐,直趋淮壖。
亲窒归途,示无生还。
妙算既定,奇策先施。
声言守江,己驻大仪。
众寡虽殊,我彼乱。
虏骑纷呶,马足俱断。
四面鏖击,若降若屠。
积骸为丘,洒血成渠。
折馘献俘,千里相踵。
骁将数百,岂计辎重。
偏裨在楚,亦以捷闻。
王来穷追,虏师大奔。
振旅凯歌,天子曰都。
世忠忠勇,虏不足诛。
江左人心,恃此宁谧。
中兴以来,武功第一。
淮阳钟离,莫非俊伟。
生平战多,竹帛莫纪。
王屯极边,志清中原。
和议既谐,弛强铄坚。
王之论和,忠愤激烈。
利害皎然,黑白区别。
圣主俞之,权臣雠之。
明哲令终,天实休之。
孰不为将,孰不建功。
动摇丘山,呼吸雷风。
惟王天资,与勇将异。
达以智谋,本以忠义。
大疑大事,决于片词。
较彼起剪,王其过之。
王起寒素,饭糗衣纻。
出际盛时,蛟龙云雨
解衣推食,言听计行。
任用不疑,天子之明。
三镇节旄,三事典策。
报功惟优,天子之德。
惟圣天子,使臣以礼。
哀荣死生,福禄终始。
重华神武,志大有为。
眷言勋劳,恨不同时。
真王启封,贵穷人爵。
忠武之谥,如如郭。
八言衮褒,更瞻云章。
谁克有勋,上不汝忘。
丰碑岩岩,亿载有耀。
凡百臣子,其思忠孝。
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二
本贯汉州绵竹县仁贤乡武都里。
祖文矩,故不仕,赠太师沂国公
妣沂国夫人杨氏。
祖弦,故任殿中丞致仕,赠太师、冀国公
妣冀国夫人赵氏、王氏。
父咸,故任宣德郎,赠太师雍国公
秦国夫人计氏。
公讳浚,字德远,本唐宰相张九龄节度使九皋之后。
九皋徙家长安,生子抗,抗生仲方仲方生孟常,孟常生克勤,克勤生𦅀,𦅀生纪,纪生璘,即公五世祖。
僖宗时国子祭酒,从幸蜀,因居成都,寿百有二十岁。
长子庭坚,以荫为符宝郎,后不仕。
符宝之子即沂公也。
沂公蚤世,夫人杨氏携三子徙绵竹依外家,遂为绵竹人
长子即冀公也。
冀公幼慷慨有大志,不肯屑屑为举子业,于书无所不通。
庆历元年,诏举茂才异等,近臣鱼公周询以公文五十篇应诏,召试秘阁报闻。
时西鄙方用兵,鱼公谓公曰:「天子以西事未宁,宵旰求贤,惟恐不及,子其可在草野乎?
仆当复率贤公卿共荐论,不敢隐也」。
遂与程公戡以公庆历禦戎策三十篇上。
公之策大抵谓唐之所患,节镇兵盛,今之所患,中原兵弱。
边鄙有警,无以禦敌,良由四方藩境无调习之甲兵,无亲信之士卒,兵以众合,将以位充,行陈部伍都无伦理,何异驱市人而战?
古者兵出不踰时,今五年矣,民困财匮,点科不息,生盗贼心,后患未可量也。
可不速有改更,图所以为靖民威敌久远之计乎?
今当以陕西四路、河北三路、河东一路割兵属将,公选其人,不拘官品,为置文臣通晓者二人为军谋,而使各得自辟其属,丁壮之目、财赋之用悉付之,勿使中官扰其事,勿使小人分其权。
而通置采访使二员,分部八路,提其纲领,紏其奸非。
如转运、提刑运判监军可悉罢去,庶几事权归一,戎虏可遏而人民可苏也」。
有旨下国子监详定以闻。
召试西掖
张公方平奏公论议优长,天子嘉之,授将作监主簿,实二年之冬,事载国史。
程公尤器重公,及帅泾原,辟公掌机宜事。
高阳,复辟焉,改秩知雷州
时黎人扰朱崖,朝命委公自四明遣兵数百,浮海道往镇海隅
公至,不鄙其民,抚绥安静,寇亦旋息。
管干都进奏院
公年踰六十,即浩然思归,致其事。
自号希白先生,筑希白堂,一时贤公卿皆为赋诗。
公亲教授雍公,雍公字君悦,中元丰二年进士第历官州县。
职事之外,覃思载籍,诸子百氏之说无不贯穿,而折衷于六经,其为文辞奇伟条畅。
元祐三年,自华州学官以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奏篇为天下第一。
比阁试,乃报罢。
太皇太后垂帘,哲宗未亲庶政,自宰相、百执事皆选用名彦,更张前日王安石政事之弊,排斥异议,沮抑边功。
公念明时难遇而内有所怀,思以补报,既不得对,无路上达。
宰相吕汲公大防方贵重用事,公作时议上之,大略谓今民和时雍,守成求助,而戒饬警惧不可以忽。
况大忧未艾,深患未弭,博祸未去:所谓大忧,戢兵之说也。
所谓深患,差役之说也。
所谓博祸,行法之说也。
戢兵之说,其忧有三:有损势耗财之忧,有沮军扰民之忧,有滋敌玩兵之忧。
差役之说其患有三:有贫富不均之患,有州县劳扰之患,有簿书侵挠之患。
而二者之本则在朝廷,惟朝廷之上去私意、公是非、明可否,一本于大中至正,法之可行,无问于新之与旧;
议之可用,无问于今之与昔,除目前之害,消冥冥之变,则所谓大忧者可转而为乐,所谓深患者可转而为安,所谓博祸者可转而为福。
今日之治,斯可维持于永世矣。
汲公不纳,而识者叹公先见之明且远云。
公归又六年,复召试,考官以公文辞杰出,寘高等。
宰相章惇览其策不以元祐为非,且及庙堂用私意等事,无所回互,甚不悦。
数日,公往谢之,嘻笑曰:「贤良一日之间万馀言,笔锋真可畏」。
因授宣德郎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
人为公不满意,而公处之恬然。
于是奏罢贤良方正科而更置宏词科
,祖宗立制举,招延天下英俊,俾陈时政阙失。
天子虚己而听,得士为多。
熙宁六年用事大臣恶人议己,始令进士御试用策而罢制科。
司马丞相辅元祐初政,以求言为先务,遂复置焉。
至是恶雍公辞直,又废之而立词科。
词科之文,如表、章、赞、颂、记、序之属,皆习为佞谀者,以佞辞易直谏,蠹坏士心,驯致祸乱,而人不知其废置之源盖在此也。
公晚得异梦,若有告者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
未几而公生,故字之曰德远云。
公生四年而雍公没,太夫人年二十有五,父母欲嫁之,誓而弗许。
勤苦鞠育公,能言即教诵雍公文,能记事即告以雍公言行,无顷刻令去左右。
故公虽幼,而视必端,行必直,坐不欹,言不诳,亲族乡党见者皆称为大器。
年十六入郡学,讲诵不间蚤夜。
同辈笑语喧哗,若弗闻者,未尝一窥市门。
教授苏元老叹曰:「张氏盛德,乃有是子。
吾观其文无虚浮语,致远未可量也」。
甫冠,与计偕入上庠
太夫人送之,拊其背而泣曰:「门户寒苦,赖尔立。
当朝夕以尔祖尔父之业为念」。
凡数十条,书之策以授公。
公去亲侧,常若在旁,无一言一动不遵太夫人之教。
京师纷华,每时节游观同舍皆出,公独在。
蓬州老儒有严赓者,时亦游太学,见公之为,咨嗟爱重。
赓尝学《易》有得,遂以《乾》《坤》之说授公。
公中政和八年进士第知枢密院邓洵仁蜀人也,与雍公有雅旧,谓公来见,当处以编修官
公竟不答,调山南府士曹参军以归,奉版舆之官。
山南大府事夥,帅重公才识,悉以委焉。
公为区处,细大各有条理。
治狱明审,务尽其情。
至狴犴木索,沐浴食饮亦必躬涖之,寒暑不废。
以故军民归心,讼于庭者,皆愿得下士曹治。
其受输尽去旧弊,使民得自执权概,人又便之。
公事罢归,即对太夫人读书,至夜分乃寐。
故同寮之贤者莫不亲之,其不肖者亦往往革面惮公,不敢为非。
蒲中孙伟奇父,名士也,时过府与帅饮,至夜分,帅命继酒于公所,公谓其使曰:「此为何时?
而欲发钥取酒酣饮乎?
郡人其谓何?
某不敢也」。
复命,帅未应,奇父整冠拱手曰:「公有贤属如此,某罪人也」。
问公姓名志之,即登车而去。
又兼权成固县事,秩满,郡人遮道送者以千计,画公像持以送公者至百馀。
转运使叹曰:「为小官得人之情如此,使得志于时,又当如何耶」?
褒城,辟熙河路察访司干办公事
到官遍行边垒,览观山川形势。
时犹有旧戍守将,公悉召,与握手饮酒,问以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尽得其实。
故公起自疏远,一旦当枢筦之任,悉通知边事本末,盖自此也。
有旨以夏人争地界事委察访司,命其属往视分画。
公以十数骑直抵界上所谓阳关者,夏人始张旗帜骑乘于谷中,意不可测。
及见公开诚,遂数语而定。
改秩至京师,调恭州司录以归。
靖康改元尚书右丞何㮚荐公,同胡寅召审察。
先是,中丞论事罢去,寓居郑州
调官归过郑,念蜀人,粗有时望,因见之,告以国事阽危,宜益自重,思经济之图,无为浅露,心重公。
执政,首荐焉。
公到阙,闻益轻儇,浸失人望,初见即以劄子规之,辞切厉。
不悦,不复使对,止除太常寺主簿
未几而虏至城下,公在京师,独与开封府判官赵鼎虞部郎中宋齐愈校书郎胡寅为至交,寝食行止未尝相舍,所讲论皆前辈问学之方与所以济时之策。
时渊圣皇帝召涪陵处士谯定京师,将处以谏职。
以言不用力辞,杜门不出。
公往候见至再三,开关延入。
公问所得于前辈者,告公但当熟读《论语》。
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
二圣出城,公以职事在南薰门,有燕人姓韩者仕虏为要官,往来南薰,稔识公面。
一日,谓公曰:「大人辈(虏人呼贵酋为大人)京城之人不肯尽出金帛,翌日当洗城」。
指城一角曰:「至时吾立大皂旗于此,尔来立旗下,庶可免」。
公笑谓之曰:「公宜为大人辈言,京师之人若尽死,金帛谁从而得乎」?
姓韩人喜,若有得色。
他日复值之,谓公曰:「比日以尔言说诸大人,已罢洗城之议矣」。
此事世莫知也。
逆臣张邦昌乘时窥僭,公逃太学中,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即位南京,星夜驰赴。
至即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员外郎
会上以初履宝位,登坛告天,公摄太常少卿导引。
上见公进止雍容静重,心重之,即欲大用。
诘朝以语宰执,时中书侍郎黄潜善尝在兴元,知公治绩,因称述焉。
上简记,他日除公殿中侍御史
先是,宰相李纲以私意论谏议大夫宋齐愈,腰斩。
公与齐愈素善,知齐愈死非其罪,谓上初立,以私意杀侍从,典刑不当,有伤新政,恐失人心。
既入台,首论纲罢之。
驾幸东南,道途仓卒,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军人劫掠作过,逼逐左正言卢臣中坠水死。
公以虽在艰难扰攘中,岂可废法如此,即奏劾世忠擅离军伍,致使师行无纪,士卒散逸为变,乞正其罚。
有旨从赎,公重论奏,及乞追捕散逸为变者。
上为夺世忠观察使,上下始肃然,知有国法。
维扬,即劝上无忘二帝北狩,常念中原,汲汲然修德去弊以振纪纲。
每奏事,上未尝不从容再三问劳,泛及为治之方,辄至日昃。
公所论专自人主之身以及近习内侍、戚里,以为正天下之本在此。
乃奏崇、观以来,滥授官资,乞尽釐正;
戚里邢焕孟忠厚不当居侍从,宜换右职;
驸马潘正夫不待扈从,先来维扬,请治其罪;
内侍李致道误国为深,不当引赦叙复;
尚书董耘独以藩邸恩夤缘通显,宜即退闲,皆蒙采纳。
时以藩邸旧宫锡号升旸,至维扬内侍占官寺为之。
公奏:「方时艰难,行幸所至,岂宜为此以重失人心?
此必从行官吏欲假威福,妄兴事端,借御前之号,为奉己之私耳。
乞行罢止」。
上从之。
侍御史,赐五品服。
公感上知眷,益思效忠。
时车驾久驻维扬,人物繁聚而朝廷无一定规摹,上下颇觖望。
公奏:「近日军民论议纷然,彼得藉口为说者,盖二帝远在沙漠,而陛下乃与六宫端居于此,何怪人之窃议。
愿明降睿旨,以车驾不为久住维扬之计晓谕军民,仍乞朝廷早措置六宫定居之地,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规恢远图,上以慰九庙之心,下以副军民之望」。
他日奏事,上谓公曰:「朕于直言容受不讳,近有河北武臣上书,不知朝廷事体,诋毁朕躬,亦不加罪」。
公请以所得圣语布告中外,激劝言者,庶几有补于国,上嘉纳焉。
又奏:「中原,天下之根本也;
朝廷,中原之根本也。
本之不摇,事乃可定。
愿降诏旨,敕东京留守司略葺大内及关、陕、襄、邓等处,常切准备车驾巡幸,及以今来行在所止不为久居之计,庶几内外和悦,各思奋励以图报国」。
宰相浸不悦。
又论御营使司属猥众,俸给独厚,资格超越而未尝举其职,乞行沙汰,使侥倖者无以得志,法行自近,军气必振。
又论无谓虏不能来,当汲汲修备治军,常若寇至,遂大咈黄潜善等意。
公以孀母在远乞外补,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
公已登舟,候朝辞,有旨除礼部侍郎,日下供职。
召对便殿,上慰劳宣谕曰:「卿在台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者。
卿为朕留,当专任用张悫及卿」。
公顿首泣谢,不敢言去。
时为中书侍郎,未几而卒。
上一日复谓公曰:「郭三益可与卿共事」。
未几而三益亦卒。
公念虏骑必至,而庙堂晏然,殊不为备,率同列力为宰相言之。
潜善汪伯彦笑且不信。
公常以疾在告,独上眷遇益深,除公御营参赞军事,拨鲁珏、杨周等所部兵,令同吕颐浩教习所谓长兵者。
公亲往点阅,籍其乡贯、年齿与所习艺能。
复被旨同颐浩江淮措置。
未几,虏骑自天长逼近郊,公从驾渡江。
平江朝议东幸,诏朱胜非吴门禦贼。
问谁当佐胜非,左右莫应。
公独慷慨愿留,遂以本职同节制平江府、常、秀州江阴军军马,车驾遂东。
时建炎三年二月八日也。
公行平江四境,规度可控扼虏所来道,决水溉田为限,立烽堠,召土豪与议。
时禁卫班直及诸军溃归无虑数万众,乏食,所至焚劫。
一夕,知府事汤东野苍黄见公曰:「城四外焚庐舍,火光并起,柰何」?
公笑曰:「此必溃军之归,正当招集」。
问府藏银绢有几,即白胜非便宜出黄榜及旗于门,以圣旨招集,支赐银绢各若干,令结甲而入,且令市人广造食物以俟。
顷之,溃兵皆以次入,既得赐,又市食,无敢哗者。
明日,令依所结甲出盘门,赴行在所,违者斩。
如是数日不绝,而公旧所教习长兵至者亦近三千人。
二十日朱胜非召赴行在,公独节制。
三月八日东野忽复遽告公,闻有赦至。
公虑时方艰难,事变莫测,命东野先遣亲信官驰至前路,发封以告。
少顷,东野驰来曰:「事变矣,乃明受赦也」。
袖以示公。
时府中军民已知有赦,公谓东野令登谯门,宣有旨犒设诸军一次,内外乃定。
九日,有自杭持苗傅刘正彦檄文来者。
公恸哭,念王室祸变如此,戴天履地,大义所存。
平江兵少力单而逆顺势殊,岂复强弱利害之足较?
便当唱率忠义,举师复辟,诛讨叛贼,以济艰难。
虽孀母在远,身无嗣继,而义有所不可已也。
亟召东野提点刑狱赵哲至喻之,且激以忠义。
二人感激愿助,因秘其事,夜召以防江为名,尽调浙西弓兵,令东野密治财计。
十日,得省劄,召公赴行在。
承宣使张俊领万人自中涂还,公遣问之,乃云等敕交割所总人马,赴秦凤路总管任。
公念上遇厚,而纯实,可谋大事,急使东野启城抚谕诸军。
立诣公所,公独留,握手语曰:「太尉知皇帝逊位之由否?
此盖正彦欲危社稷」。
语未终,泣下交颐,亦大哭曰:「有辛永宗者来自杭,备为言。
适遍喻将校辈,且当诣张侍郎求决。
侍郎忠孝,必有处置」。
公虑意未确,复再三感动之。
曰:「只在侍郎
若官家别有它虞,何所容身」?
公应曰:「某处置已定,当即日起兵问罪」。
大喜,且拜曰:「更须侍郎济以机权,莫令惊动官家」。
公给军衣粮并及其家,皆大悦。
公召辛永宗正彦所与谋为谁,曰:「归朝官王钧甫、马柔吉。
旧闻侍郎尝识甫等,请以书先离间之」。
是夜,公发书约吕颐浩刘光世兵来会。
颐浩节制建业光世领兵镇江,公虑书不达,复遣人赍蜡丸从间道往。
公已再被赴行在之命,知为傅等奸谋,而兵未集,未欲诵言,戒东野各密奏虏未退,靳赛数万众窥平江,若张某朝就道,恐夕败事。
公亦奏:「张俊骤回,平江人情震詟,臣不少留,恐生事」。
因命遣精兵二千扼吴江而奏曰:「兵在平江者多,臣故分屯,以杀其势」。
盖惧正彦觉勤王之谋,先出不意,遣兵直捣平江故也。
十一日,附递发奏:「臣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朕即位以来,强敌侵凌,远至淮甸,其意专以朕躬为言。
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
臣伏读再四,不觉涕泣。
臣窃以国家祸难至此,皆臣等不能悉心图事,补报朝廷,致使土地侵削,人民困苦,上负睿圣之恩,下失天下之望。
今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之故避位求和,臣独有一说,不敢不具陈其详。
臣窃以当今外难未宁,内寇窃起,正人主忧劳自任,马上求治之时。
太母以柔静之身,皇帝以冲幼之质端居深处,责任臣寮,万一强敌侵凌,不肯悔祸,则二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
臣愚不避万死,伏愿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特轸宸虑,祈请睿圣念祖宗付托之重,思二帝属望之勤,不惮勤劳,亲总要务,据形势之地,求自治之计,抑去徽名,用柔敌国,然后太母陛下、皇帝陛下监国于中,抚靖江左,如此则国家大计自为得之。
如以臣言为然,乞行下有司,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
贴黄:「臣契勘,伏睹睿圣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尔退避大位,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万一别生它虞。
更乞睿断,详酌施行」。
并具因依申尚书省,「伏望朝廷率文武百官力赐祈请」,及具咨目报苗傅刘正彦:「某久病无聊,日思趋赴行在,缘靳赛人马过平江平江之人各不安居,守贰日夕相守,不容出城。
朝夕事毕,即便登途。
迩者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涂炭之故避位求和,足见圣心仁爱之诚。
然当此多难,人主马上图治之时,若睿圣谦冲退避,上无以副宗庙之寄,次无以慰父兄之望,下无以厌四海之心。
某曩备员言官日,窃见睿圣皇帝聪明英断,意欲有为,止缘小大臣寮误国至此。
某叨窃侍从,盖亦误国之人,乃至过江,事出仓卒。
向使将相有人,睿圣岂肯轻发?
太母垂帘,皇帝嗣位,而睿圣乃退避别宫,若不力请,俾圣意必回,与太母分忧同患,共济艰难,中兴之业未易可图。
二公苟不身任此事,人其谓何?
当念祖宗二百年涵养之旧,今所恃以存亡,惟睿圣皇帝。
况皇帝天资仁厚,从谏如流,愿勉为之,再三恳请,睿圣宜无不允也」。
又与柔吉、钧甫书曰:「此事当责在二公」。
是日,公再被促赴行在之命。
进士冯轓(后更名康国。),与公为太学之旧,来平江相从。
公察轓慷慨气义人也,夜四鼓,呼轓具道所以,且云:「已具奏及移书,今若得一人往面悉此意,大善」。
轓激厉请行,诘朝即就道。
是日,再以书促颐浩光世报所处分次序。
十三日,以所奏检报诸路,复督颐浩光世速选精锐来会平江,而张俊再被赴秦州指挥,且命思恭总其兵。
思恭知逆顺,信用公言,奏不敢交兵。
十四日,公被命除礼部尚书,将带人马疾速赴行在。
公复奏不可离平江状。
十五日,傅、正彦遣俱重赍诏书抚谕,且来吴江张俊
公召重至平江,重初桀骜,以秘计恐之,重逃避。
既而公得请兼领兵。
有报韩世忠海船到常熟岸者,喜曰:「世忠来,事办矣」。
白公
公以书招之,世忠得书号恸。
十八日,见公于平江,相对恸哭。
世忠曰:「某愿与张俊身任之」。
偶甄援自杭来,诡称睿圣面令促诸军。
公使遍谕世忠,及至镇江光世及部曲等众,皆号恸。
十九日冯轓至自杭,傅、正彦答公书皆不情语,柔吉、钧甫亦以书来。
是日,颐浩光世报军行。
二十日,公大犒世忠将士,令世忠奏以兵归行在,而密戒世忠急至秀据粮道,候大军至。
酒五行,公亲呼诸将校至前,厉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顺孰逆」?
众皆曰:「我顺贼逆」。
公复厉声曰:「若某此事违天悖人,可取某头归苗傅等。
等以观察使及金钜万求某,得某者可即日富贵。
不然,一有退缩,按以军法」。
众感愤应诺。
世忠军自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军势甚振。
是时逆党传闻,已自震慑,有改图之意矣。
公又恐贼急邀车驾入海道,先遣官属措置召募海船,亦甚集。
二十一日,复遣冯轓以书行,且令轓居中几事相应。
会得等书云:「朝廷以右丞侍郎伊尹周公之任,非侍郎其谁当之」?
公不胜忠愤,度等已觉公义兵动,而我兵势既已立,遂因递报之,其略云:「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
是以见君辂马,必加礼而致恭,盖不如是,无以肃名分、杜僭乱也。
废立之事,非常之变,谓之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者,族矣。
凡为人臣者,握兵在手,遂可以责君之细故而议废立,自古岂有是理者哉?
今建炎皇帝春秋鼎盛,不闻失德于天下,一旦逊位,岂所宜闻?
自处已定,虽死无悔。
呜呼!
天佑我宋,所以保卫皇帝者历历可数。
出质则虏人钦畏而不敢拘,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
天之所与,谁能废之?
况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昭昭,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犹愈于终为不义不忠之人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
等得书,怒,遣赤心军及王渊旧部精锐尽驻临平,而韩世忠之军已扼秀州矣。
公作蜡丸帛书云:「不得惊动圣驾」。
募人赍付主兵官左言以下八人及知临安府康允之,皆达。
又作手榜遣人间道晓谕临安居民曰:「访闻前日睿圣皇帝逊位,军民掩泣,各不聊生,足见军民忠义之情」。
世忠既抵秀州,称病,日令将士造云梯,修弓矢器械。
正彦震骇,亟除世忠、俊节度使指挥略云:「世忠、俊深晓内禅大义,不受张某诖误」。
二人皆不受命。
正彦又令朝廷降指挥谪公,其词曰:「张某阴有邪谋,欲危社稷,责授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
仍令平江差兵级防送,经由行在赴贬所」。
二十四日颐浩以兵至,公迓且勉之,握手嚱嘘。
颐浩亦曰:「事不谐,不过赤族」。
翌日光世亦至。
二十七日,传檄内外,辞曰:「宋有天下垂二百年,太祖太宗开基创业,真宗仁宗德泽在民,列圣相传,人心未厌。
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遂致虏骑历岁侵凌。
逆臣苗傅躬犬彘不食之资,取鲸鲵必戮之罪,乃因艰难之际,敢为废立之谋;
刘正彦以孺子狂生,同恶共济,自除节钺,专擅杀生。
仰惟建炎皇帝忧勤恭俭,志在爱民,闻乱登门,再三慰喻,而等陈兵列刃,凶燄弥天,逼胁至尊,苍黄逊位,语言狂悖,所不忍闻。
大臣和解而不从,兵卫皆至于掩泣。
诏书所至,远近痛心。
骇戾人情,孰不愤怒!
等揭榜阛市,自称曰『余祖宗讳名』,曾不回避,迹其本意,实有包藏。
今者吕颐浩金陵之师,刘光世引部曲之众,张某治兵于平江韩世忠张俊、马彦溥各领精锐,辛道宗思恭总率舟师,汤东野周杞扼据冲要,赵哲调集民兵,刘诲李迨馈饷刍粮,杨可辅等参议军事,并一行将佐官属等,同时进兵,以讨元恶。
师次秀州,四方响应。
用祈请建炎皇帝亟复大位,以顺人心。
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当念祖宗涵养之恩,思君父幽废之辱,各奋忠义,共济多艰。
所有朝廷见行文字,并是等伪命,及专擅改元,即不得施行。
敢有违戾,天下共诛之」!
二十八日张俊光世相继行,闻行在已有复辟之议矣。
初,公遣冯轓授以计策,正彦平江之师将至,甚忧恐。
轓知动,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曰:「张侍郎之意,盖以国步艰难,政当马上治之。
主上盛年,乃传位襁褓之子,听断不出帘帷,天下恐有不测之变。
纵主上谦虚,固执内禅之论,此犹有一说焉。
主上受渊圣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当以渊圣为主,睿圣称皇太弟,依旧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圣当易称皇太侄。
太母垂帘听政,大元帅治兵征伐于外,此最为得策」。
胜非令轓与二人议,轓反覆告之,正彦有许意,遂与同议都堂
轓同正彦、钧甫四人并引见,太后劳问曰:「卿等皆忠义之臣」。
轓遂奏曲折。
议定,乞赐正彦铁券,诏宣百官,少顷毕集。
宣诏云:「二十五日苗傅刘正彦等四人上殿奏事,奉圣旨,睿圣皇帝宜称皇太弟,依旧康王天下兵马大元帅
皇帝宜称皇太侄」。
百官退,诣睿圣宫,上御殿引见正彦,词色粹然,问劳有加。
等出宫,以手加额曰:「不意圣天子度量如此」。
既而正彦归军,逆党张逵曰:「赵氏安,苗氏危矣」。
王世修尤大悖,三鼓胜非府变其事,复欲改正嗣皇依旧,而睿圣之名止称处分天下兵马重事胜非不能夺。
轓次日力争,胜非云:「勿与较,其实一也」。
轓遂归,而勤王之师已悉至秀州
三十日,公被命同知枢密院,亦不受。
四月二日,公次秀州,奉复辟手诏,而等大兵屯临平,公进发。
三日,次临平世忠当前,俊次之,光世又次之。
逆党立旗招喻世忠等,世忠与战,军小却。
世忠亲挥刃突前曰:「今日不为官家面上带几箭者斩之」!
众争奋,贼党苗翊等大败,正彦相继逃遁。
是夕,皇帝圣旨除公知枢密院事
翌日,公与颐浩等入内朝见,伏地待罪泣下。
再三慰劳,宣喻云:「曩在睿圣,两宫几不相通。
一日,朕方啜羹,小黄门直趋前传太母之命曰:『张浚早来不得已安置郴州』。
朕不觉覆羹于手,今其迹尚存。
自念卿既被责,此事谁任」?
公呜咽奏:「臣蒙陛下眷遇之厚,久历台省,不能补助,致虏骑凭凌,祸变窃发。
臣之罪大,敢复论功」?
上再三称叹,独留公,引入后殿,过宫庭。
上宣喻:「隆祐皇太后知卿忠义,欲一识卿面目,适垂帘见卿自庭下过矣」。
公惶恐,顿首谢。
上属意欲倚公为相,公辞晚进,不敢当。
盖公意以关陕为中兴根本,欲请行矣。
上曰:「顾无以见朕意」。
解所服玉带,命内侍覆去龙饰赐公曰:「此祖宗御府所宝也」。
公重辞元枢之命,诏书曰:「卿以小宗伯之职赞天营之事,乃能总合诸师,来赴行在之急,俾奸宄不敢辄肆。
威声既振,妖孽宵奔,致朝廷于安平无事之地,卿之功大矣。
宜勿复辞」。
正彦既败走,与死党直趋闽中
公命世忠以精兵追之,并缚于建州,槛至行在所
及其党左言、张逵王世修等,伏法建康市。
初,公起义兵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外间警备亦甚严,忽有刺客至前,腰间出文书,乃正彦遣来贼公,赏格甚盛。
公顾左右皆鼾睡,见其辞色不遽,问:「尔欲何如」?
对曰:「某河北人,粗知逆顺,岂以身为贼用者?
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害侍郎耶?
特见备禦未至,恐后有来者,故来相报耳」。
公下执其手问姓名,曰:「某粗读书,若言姓名,是徼后利。
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
遂拂衣而去,其超捷若神。
翌日嘉禾死罪囚斩以徇曰:「此苗傅等刺客也」。
后亦无它。
公私识其人状貌物色之,终不遇云。
薛庆啸聚淮甸,兵至数万,附者日众。
公以密迩行阙,一有滋蔓,为患不细,且闻等无所系属,欲归公麾下,请往示大信以招抚之。
渡江而靳赛等率兵降,遂径至高邮,入垒,从行者不及百人。
出黄榜示以朝廷恩意,感服再拜。
始,公入贼垒,外间不闻公信,浮言胥动,颐浩等遽罢公枢筦。
及闻公讫事还,上叹息,即日趣公归,且诏就职。
公辞,上抚劳再四,复亲书御制《中和堂诗》赐公,有曰:「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
其卒章曰:「高风动君子,属意臣」。
仍题其后曰:「卿看毕可密藏,恐好议者以朕属意篇什也」。
其眷待如此。
公素念国家艰危以来,措置首尾失当,若欲致中兴,必自关陕始,又恐虏或先入陕陷蜀,则东南不复能自保,遂慷慨请行。
诏以公充川陕宣抚处置使,便宜黜陟。
赐亲笔诏书曰:「朕嗣承大统,遭时多艰,夙夜以思,未知攸济。
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艰危。
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某往喻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
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勉人臣忠义之节,以身徇国,无贻名教之羞;
同德一心,共建隆兴之业,当有茂赏,以答殊勋」。
公行有日矣,会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来赴行在。
自靖康围城与女真通,及京城破,逼胁后妃及渊圣太子宗室入虏中,又乘势剽略为乱,左右张邦昌,为之从卫,罪状非一。
至是闻二凶伏诛,始自豫章拥众入朝。
既陛对,恃其众盛,悖傲无礼,多所邀求,且乞贷傅、正彦逆党左言等死。
公奏大略云:「大逆不道,罪冠三千之辟。
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窃发。
若不乘时显戮,则国法不正,且它日必有王敦苏峻之患。
臣任枢筦之寄,今者被命奉使川陕,启行有日,乃心踟蹰。
若不尽言,乞伸典宪,死且不瞑」。
上深然之,公独与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密谋,夜召子羽及选密院谨饬吏数辈,作文书劄榜皆备,锁吏于府中。
翌早,公赴都堂,召议事。
从兵溢涂巷,意象自若。
坐定,公数罪,愕眙,命缚送大理寺
子羽已张榜于省门外,亲以圣旨抚劳众曰:「圣旨罪止,馀皆御前军也,无所预」。
众顿刃应喏。
论死,兵分隶神武军。
自靖康后,纪纲不振,王室陵夷。
公首倡大义,率诸将诛傅、正彦,乘舆返正,复论正罪,而后国法立,人心服。
自武夫悍卒、小儿灶妇、深山穷谷、裔夷绝域皆闻公名,盎然归仰忠义之感,实自此也。
公辟子羽参议军事,遂西行。
独念上孤立东南,朝廷根本之计未定,蚤夜深思,苟有所见,不敢不纳忠,以身在外而不言也。
尝奏曰:「前日馀杭二凶鼓乱,彼岂真恶内侍哉,当此艰危,人情易摇,欲为不顺,借此以鼓惑众听耳。
然在我者有隙可指,其事乃作。
愿陛下谨之察之,于细微未萌之事每切致意,使奸逆无以窥吾间」。
又曰:「臣累具奏,谓前此大臣不肯身任国事,意谓事苟差失,众言交攻,取祸必大。
惟因循度日,万一得罪而去,亦不过谓庸缪,落职领祠而已。
此风误国有素,愿陛下临朝之际,不匿厥指,与大臣决议,继自今必使身任其责,脱或败事,诛罚无赦」。
又奏曰:「听言之难,自古记之。
《书》称先王之盛有曰:『侍御仆从,罔匪正人』。
夫仆从之微也,而亦必严择,盖其朝夕在君侧,浸润肤受,言为易入。
苟使小人得售,将何所不至?
夫小人进谗说以快其私,经营窥测,投隙伺间,固不正名其事、显斥其人也。
或因献谈谐之说,或假托市井之论,夤缘附会,其端甚微。
人君一或忽之,则忠贤去国,亿兆离心,其祸有不可胜言矣。
臣谓欲尽听言之道,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
不然,虽有过人之聪明,而朝夕所狎近者既皆非类,渐渍以入,其能无过听之失乎」?
又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体乾刚健而能成其志者也。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人君法天,莫大于此。
少康氏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而夏后之业复振,盖其经营越四十年,向使其间一萌退缩之意,则王业无自而兴矣。
汉高帝困于鸿门,屏于巴蜀,败于荥阳、京索间,屡挫而愈不屈,终灭项氏以启汉基。
此二君者,岂非刚健不息而卒能配天乎?
今日祸变可谓极矣,意者天将开中兴之基,在陛下体乾之刚,身任天下而已。
愿陛下以至公至诚存心,恻怛哀矜,思天下之所以困穷,生民之所以涂炭,自反自咎,身任其责,便佞之惑耳者去之,美丽之悦目者远之,以至于衣服饮食,亦惟菲薄之务,淡然漠然,视天下无足以动吾心者,而专以宗社生灵为念。
苟言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言也,苟思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思也,持之以坚,行之以久,乾乾不息,则上可以动天,下可以格人。
由近及远,由内及外,民虽至愚,岂不感化?
少康汉祖之事业又何难哉?
臣于陛下分则君臣,情则父子,故虽远去天威,而区区爱君之心不敢不思所以自效」。
上手书赐公曰:「卿自离阙,曾未几时,奇画深规、忠言谠论著之简牍,已三上矣。
虚怀领览,嘉叹不忘」。
时渡江大赦,独李纲以言者论列贬海外不放还。
公论奏逆党如吴幵莫俦顾反得生归,虽轻疏,亦尝为国任事,乃不得叙,天下谓何?
上用公奏,得内徙。
始,公尝论纲罪,至是独为伸理,其用心公明,无私好恶类如此云。
少傅刘公墓志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四、《南轩集》卷三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二三、《刘氏传忠录》正编卷二
公姓刘氏,讳子羽字彦修
世为京兆人,八世祖避五季之乱,徙家建州
曾祖太素,赠朝议大夫
民先,任承事郎赠太子太保
再世以儒学教授乡里。
考韐,任资政殿学士,赠太师谥忠显
公以门荫入仕。
宣和末忠显帅浙东,盗发睦州,陷诸郡,直抵
兵不满千,而盗且数千,公以主管机宜文字忠显,募民守,卒全其城。
入为太府簿,迁卫尉丞
忠显真定,复辟公以从。
女真入寇,围城数匝,父子相与死守,部分方略,多公之谋,虏不能拔而去,名闻河朔间。
直秘阁
忠显率兵入援京师,与虏战,力屈死城下。
方是时,为国死难者盖鲜,独忠显之节甚白。
公痛家国雠耻之大义,不与虏共戴天。
免丧,以秘阁修撰知池州,改集英殿修撰、知秦州,未行。
召赴行在所,除御营使司参赞军事
太上皇帝即位三年,苗傅刘正彦甫伏诛,有平寇将军范琼拥兵入觐。
在靖康变故中附雠逆乱,知枢密院事忠献张公与公谋诛之。
张公召都堂,公叱缚之致于理,怀敕榜出,抚其众曰:「所诛止,尔辈皆御前军也」。
众顿刃应诺,悉麾隶它军,顷刻而定。
忠献益奇公,及领川陕宣抚处置使,遂辟公参议军事。
公雅意欲图虏,念关陕要地,而张公一见相知,非偶然者,遂不辞而从。
宣抚司至关,据秦州,号令五路。
会闻虏窥江淮,议为牵制,合五路兵进至富平,与虏遇,我众不能支,虏乘胜以前,宣抚司退保蜀口,官属震恐。
有建议当保夔州者,公曰:「议者可斩也!
宣抚司岂可过兴州一步?
系关陕之望,安全蜀之心,收散亡,固壁垒,以为后图则可」。
与张公意合。
公单马直抵秦亭,分遣腹心,访诸将所在。
时虏骑四出,道阻不通,将士无所归,忽闻公在近,宣抚司留蜀口,乃各引所部来会,军复振。
公命骁将吴玠和尚原,守大散关,虏不敢犯。
绍兴元年夏,始聚兵来攻,败之;
复来,又大败之,俘获以数万计。
宣抚司徙治阆中,公留关外护军
上知其劳,除徽猷阁待制
明年秦凤经略使河池王彦以金房镇抚使金州
二镇皆饥,而兴元帅过为守备,闭关塞褒斜,二镇病之。
张公亟召议事,皆愿得公镇兴元,乃承制拜公利州路经略使知兴元府
公至之日,尽弛其禁,通商输粟,二镇乃安。
公谓虏用骑兵,利冲突,在我当先栅要地,以劲弓弩待之,蔑不济者。
且以是约二将,独颇易公之说。
是岁十二月,虏由商于犯金州正月上津出不意,逆战不能却,遂焚金州,退保石泉。
公遣将驰告曰:「事迫矣!
当亟徼于险。
诸将不能办,我当自行。
不然,是负刘待制」。
即越境驰一日夜,凡三百里,中道少止。
公移书曰:「虏旦夕至饶风岭下,不亟守此,是无蜀也。
公不前,某当往」。
即复驰至饶风,虏急攻数日,死伤如积,更募死士犯祖溪关以入,出后,汉中
公与谋守定军山惮之,遂西。
公退守三泉,从兵不及三百,与士卒同粗粝,至取草木芽蘖食之,遗书曰:「某誓死于此,与公诀矣」!
得书泣,其爱将杨政大呼军门曰:「节使不可负刘待制
不然,辈亦舍节使去」。
乃从麾下自仙人关由间道与公会于三泉
虏游骑甚迫,夜视公方酣寝,旁无警呵者,曰:「此何等时,而简易乃尔」!
公慨然曰:「吾死,命也,夫何言」!
泣下,复往守仙人关,公独留,为壁垒于潭毒山上,十六日而成,又数日而虏至。
中夜斥堠将遣人报曰:「虏至矣」!
诸将皆失色入白事。
公曰:「始与公等云何?
今寇至欲避耶」?
下令蓐食。
迟明上马,先止战地,据山角坐胡床,诸将奔至,皆泣曰:「此某等驻军处,而公先之耶?
岂可使虏矢伤公」!
即争代公处。
顷之,复有来报曰:「虏退矣」!
乃还。
方虏入梁、洋,大震,宣抚司官属争咎公,有为浮言相恐动,请徙治潼川,军士闻者皆怒。
公力为书为张公言:「某在此,虏决不能越,无为轻动摇」。
张公用公言,乃定。
虏遣十五辈赍书与旗来招公及,公斩其十四人,令一人还曰:「为我言于尔酋,来战即来,我有死,何招也」!
先是,梁、洋官私之积,公悉已徙置,虏无所得,粮日匮,前后苦攻,死伤十五六,涉春已深,疠疫且作,遂遁去,为我师掩击及堕溪谷死者不可胜计。
虏之去四月也,其馀众不能自拔者悉降,凡十数栅,虏之丧失盖莫甚于此役。
方是时,虏其大酋撒离喝、兀术辈垂涎于蜀,日夜聚谋。
所选士卒千取百、百取十。
其战被重铠,登山攻险,每一人前,辄二人拥其后,前者死,后者复被其甲以进,又死,则又代之如初。
其为必取计盖如此。
惟公与张公协心戮力,毅然以身当兵冲,将士视公,感激争奋,卒全蜀境。
公还兴元,分遣官吏,安集劳来,凡溃卒之乘时怙乱山谷间者,悉捕斩以徇。
自是兵势日振,方更恢远略,然张公已困于谗,公亦寻被罪矣。
是岁除宝文阁直学士
四年,责授散官,安置白州
始,吴玠偏将,公奇之,言于张公。
张公与语,大悦,使尽护诸将,卒得力。
至是上疏纳节赎公罪,士大夫多之义,而服公之知人
明年,还故官,奉祠
张公相矣,召公赴在所。
又还集英殿修撰、知鄂州,权都督府参议军事、宣谕陕蜀。
朝议欲合诸道兵大举,公自蜀还,历诸边,尽得虚实,谓且当益缮治,广营田以俟时。
朝廷欲遂用,公顾亲年浸高,力请归养,以徽猷阁待制泉州
泉素难治,番商杂居。
公下车肃然,无敢犯。
有事涉权倖者,立论奏釐正之。
亡何,张公去位,言事者观望论公,复责散官,安置漳州
以郊祀恩得归,会江上择守,起公为沿江安抚使、知镇江府
虏入寇,公建请清野,尽徙淮东之人于京口,填拊得宜,人情不摇。
枢密使张俊曰:「异时此虏入寇,飘忽如风雨,今更迟回,是必有它意」。
已而果欲邀和。
及遣使来,揭旗于舟,大书「江南抚谕」。
公见之,怒,夜以他旗易之。
翌日,接伴使索之甚急,公曰:「有死耳,旗不可得」!
及其归,遣还之境外。
张俊以公料敌及治状闻,有旨复待制
和议成,公谓宜及无事时讲修淮汉守备,厉器械,治舟楫,其言甚悉。
宰相秦桧忌之,讽言者论罢,复以祠禄归。
十四年十月二日遇疾,没于正寝,享年五十。
积官右朝议大夫,以子贵赠太师
娶熊氏,赠福国夫人
再娶卓氏,赠庆国夫人
子珙,克世其家,后复以忠义识略被今上眷遇,尝为同知枢密院事
识者不以刘氏三世宦达为衣冠之盛,而以忠义相传不替愈大为家国之光。
淳熙四年,珙为建康留守,病且革,自力作书与其友张某,以铭公墓为属。
某盖公所从忠献张公之嗣子也,奉书而泣,且无所从辞。
于是取公弟子翚旧所状行实,掇其大节,次第之如此。
惟公慷慨自许,每有捐身殉国之愿。
当事之难,众人惶挠失措,公色愈厉,气愈劲,遇事立断,凛不可犯。
尤长于兵,料敌决机,殆无遗算,得将士心,皆愿为尽死。
其为政发奸摘伏若神,所治不畏强禦。
而天性孝友,恂恂接人乐易,开口见肺肝。
轻财重义,缓急扣门,无爱于力,振人乏绝,倾赀倒廪无吝色。
姻亲乡党昏丧悉任其责。
辟家塾延名士以教乡之秀子弟。
吏部郎朱松疾病,以家事托,公筑室买田,居之舍旁,教其子熹与己子均,卒以道义成立。
平生再贬徙,处之怡然,不以介意。
而其许国之诚,则至于没而不懈也。
呜呼伟哉!
公以是岁某月某日葬于崇安县五夫之原,某之为铭,盖后公没三十有五年也。
公孙二人:学雅,承务郎
学裘,尚幼。
孙女二人:长适将仕郎吕钦,幼未行。
铭曰:
寒冱凛冽,乔松挺节。
人危反侧,志士秉烈。
允毅刘公,孤忠业业。
国耻家雠,刻骨泣血。
誓不同天,心焉如铁。
缚裤从戎,思奋其伐。
虏方鸱张,闯蜀门闑。
纷纷鄙夫,缩避一辙。
惟公矢谋,克赞于决。
身当兵冲,横遏力折。
众骇失色,我怒贯发。
骁将突兵,怙以奋发。
羯酋力穷,麇走竭蹶。
迄全蜀疆,如器无缺。
伊人是恃,岂险难越。
不宁蜀全,关辅可挈。
投机于征,以冀日月。
巧言害成,健手孰掣。
空令父老,谈说啧啧。
和戎议兴,公膺如噎。
守臣举职,妖旗莫揭。
归卧于家,忠愤曷泄。
呜呼中年,竟陨此杰!
岁踰再纪,精爽森列。
嗣德有光,公志益晰。
我为铭诗,追勒其碣。
王司谏墓志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八
乾道己丑岁,某被命守严陵,驱车入境,俯仰其山川,而想子陵之风,咏「仰止」之章,且意夫人才代出当不乏也。
既视事,则进长老诸生而问近世乡先生大夫之贤者,则得二人焉,曰谏议江公、司谏王公,皆以风节论议显闻于世,为乡里所重。
已而司谏公之子、今筠州史君来访予,又得从问其父事甚详,恨未能与严之人表而出之也。
越三年,予屏居潭湘之上,筠州走书以清江刘清之之状来请铭公墓。
以予曩日之所敬,固不得以荒陋辞也,乃叙而铭之。
公讳缙,字子云
王氏系出琅琊司徒导南渡,始家江左
其后有居睦州桐庐者曰朐封,仕和州刺史,生肃清主簿淘,淘生乌程丞耕,耕生明州衙推仁镐,因家于明,而处者为严州分水人
公踰冠游太学,中崇宁五年进士第,调歙州司法参军,议狱以忠厚称。
池州石埭,断讼,民服其明。
方田法行,旋以不实罢,而石埭之民请以公所均为定。
用荐者改宣教郎、知婺州浦江县
神霄宫初建,观望者兢为侈费,邑当置下院,独取之远乡,仅以充数而已。
主者加诘,公曰:「朝旨不言城内外,县境有观而舍之,吾非违御笔也」。
辟监杭州盐仓、临安县市易务,知温州永嘉县,调监池州永丰监。
丁内外艰,会邑人翁漆乘乱聚众,剽新城,令不以时应,盗益炽。
新城求捕且急,令遽调村保甲,以谋不素,大扰。
吏惧莫知所为,则以告公行义素为乡里所信,即日挺身往谕。
已而县得漆与其二子诛之,众乃定。
苗傅刘正彦南遁,有诏起复公部村民丁追之,公以终制辞焉。
大驾在永嘉,从臣有以公应诏,权吏部郎官
方移跸草创之际,公请许诣选者得以阙自言,而为定其宜,士无滞留,而官不旷废。
以论事忤宰相,出知英州
时二广多盗,郡有土豪,公縻以职秩,结以恩信,得其死力,所捕致无不克宜。
章贼尤炽,公纵谍者谕以利害,他日贼过郡境,以俚语戒其徒曰:「无犯吾佛」。
曹成蹂践湖南,为岳飞所败,走而东,破连州,众号数万,广东大震,科调纷然。
公独如平时,客问所以然,公曰:「吾州无兵无城,寇至,但当登谯门谕之以祸福,否则以死继之。
处之既定,故寝食甚安耳」。
寮属请退保,公曰:「吾守土吏也,退将焉往」?
卒以静镇,全安一境。
御史循行,上公行第一,有旨迁官。
秩满,令入对。
朱丞相胜非当国,虽故乡监官都堂,亦使趋庭自列。
公顾不肯,胜非怒,虏方在边,拟公至滁州
朝议皆言王公忤范丞相去之南荒,今方来归,又置之北鄙,何邪?
改知虔州,召为金部员外郎
旋以选知温州,加直秘阁
陛辞之日,太常谓公未得去朝廷,即拜监察御史
即谢,擢殿中侍御史时绍兴五年五月也。
公首陈正纪纲、严法守、明赏罚、立军政、广储蓄、厚风俗,冀为经久之谋,且援古事以申讽谕曰:「武平吴,天下既定,何曾语其子曰:吾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
此亦今日之忧也」。
因言汤以七十里而有九有之师,惟仁足以得天下之心,夫岂以地之广狭、势之强弱哉?
而《书》之言曰慄慄危惧,若将陨于深渊,惟汤畏天保民,此所以天下归之,虽狭而广,虽弱而强也。
于是东南大旱,而江湖为甚。
公虑所以振恤之者,如伸枉滥、宽系累、禁科敷、缓逋负、免谷税、通籴船、瘗殍者,其论奏甚备。
而尤所拳拳者,以常平法名存实废,借兑之不拨还,支移之不收纳,此所以坐视凶荒而莫之救也。
至推其本原,则愿诏大臣以燮理之事,饬清躬以脩省之意,论极剀切。
六年二月,迁右司谏
公言听忠言于艰难之时易,受直言于平定之后难,况寇雠未殄,愿毋以目前暂无事而忽刍荛之言。
又因对言:「明皇即位之初,焚锦绣珠玉于殿前,厉精政事,以致开元之治;
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以致天宝之祸。
非初之难,而终之难也。
陛下忧勤恭俭,图济中兴,往岁金翠之禁自内庭始,天下风靡,而近者库藏供玳瑁,坑冶采青绿,未必以为器玩设饰之用。
然恐下之人妄意好尚,缘类而至,愿深戒明皇之失,终始惟一,以永无疆之休」。
上为之改容嘉纳。
六月临安地震。
公言:「地震驻跸之所,岂非天心仁爱,著阴盛之戒邪?
女子、小人、夷狄、盗贼皆阴类也。
女子、小人则远之,夷狄、盗贼则备之,恐惧祗畏,以应天心,此先哲王所以中兴也」。
又言:「陛下纂承,十年于兹,频岁丰稔,仅足粮饷,一有小歉,民已流移。
盖耕者寡,食者众,军政未立,国用未节故也。
谓宜诏大臣参酌祖宗旧制与每岁出纳之数而均节之,抑侥倖以靖众志,薄税歛以宽民力,为久长之计」。
上幸姑苏,军屯淮上,逆贼骄雏,方肆陆梁,而主帅有慢令不赴机会者。
公请奋周世宗、我太祖之英断,以励其馀。
又言:「今所与共济艰难、复大业者二三大臣耳,或出而总戎,或处而秉轴,交修政事之间,进退人才之际,谋虑有不相及,则初意未必尽同。
苟无私心,惟其当而已。
蓄疑败谋,理必不可。
愿戒大臣,俾同心同德,绝猜间之萌,协济国事」。
公以大臣不和为忧,比终岁再三言之,至谓执政间有于贼马南向之时,倡为抽军退保之计,上则几误国事,下则离间宰臣,言尤至切。
又言:「军兴以来,多为一切之制。
今盗贼粗定,上下内外宜守成宪。
而旧弊之未革者,如官资之转行、过犯之改正、差遣之审量,皆用特旨废定法。
远方监司守臣措置自肆,奸赃抵罪,鞫治既白,或不行法,止从轻比。
若此类纪纲不立,法令不信,虽宵旰焦劳,未见可以为治也」。
张俊营第建康,广袤,占民居,公请密敕自还之。
内侍李琮童贯婿也,恩旨复许其仕。
公言梓宫未返,天下痛愤,忍令童贯婿再仕乎?
所言多采用。
兵部尚书吕祉护诸将于淮上,公请于都督府属官中选知兵者助之谋议,且留军中抚循训练,通将士之情。
未几郦琼叛,死之。
忠献公时为宰相,台谏议以择帅不善为责,公曰:「司言责者独不任其咎乎?
且以是进退大臣,非知大体者也」。
既而章交上,公独论:「刘光世淮西,士卒数万,惟王德一军忠勇敢战,馀皆骄惰自肆,不可用也。
一旦以德踵光世之后,郦琼等惮其威严,诉于朝,既为之改命,而召等赴行在,乃怀疑贰,相率北去,则潜为此谋有日矣。
张某引咎求罢,方防秋之际,二大将又入奏,而朝无宰相,无乃未可乎」?
章再上,不报,求补外,复以直秘阁温州
先是,日食之变,诏求直言。
台臣有语公者曰:「上任我辈言路,而外求直言,建此议者必怀奸」。
公曰:「日食求直言,故事也,岂以台谏而废」?
及是又讽公:「曩赵丞相之去,我二人不击,故不迁。
今台谏媒孽,右相势已摇,吾与君遂言之,则同升矣」。
公正色拒之。
至是反劾公观望,欲为后图,公闻之笑曰:「吾老矣,不愿目前之利,乃为后图,不亦左乎」?
坐落职奉祠
公在言路,知无不言。
每谓人才实难,多事之际,尤宜为朝廷爱惜,以故不专弹击,而惟论安危利害大计与所以启悟君心者。
上尝称公中正不阿,得谏臣体
它日,言事者有不称,上曰:「王某论事可思」。
即复直秘阁、知常州
淮上戍军经从有攘民羊及诬民为盗,缚之去。
公追得民与羊于舟中,独不得军士姓名,贻书诮主帅,卒以三辈徇河上,闻者服焉。
会有故从官归自虏中,盖尝仕伪庭,据吾京邑而为之守者,过郡,公恶之,不为礼,力求见,公面诘愧之。
宰相秦桧与之亲厚,归而泣诉,怒,十一年春,以公主管台州崇道观
州人惜公去,以为循良之政,前人莫及也。
州旧有河贯子城,达于仓后,或堙塞。
公请于朝,开深以便输,至今赖之。
退归几二十载,恬然自乐也。
积官左朝奉大夫
既告老,以郊恩赐三品服。
二十九年六月己酉,与亲戚笑语如常,时语其家人曰:「心中无一事,时至可行矣」。
夜分而逝,享年八十七。
九月甲申,葬于县分水乡茅山之原。
公天资忠厚,事亲从兄,诚意笃密,子孙侍侧,燕居笑谈,必寓以训敕。
治县八年,囚无瘐死者。
去官,人思之不忘。
雅不喜求请,及公之存,子孙悉从吏部选,无诣堂者。
其行义尤为文定胡公翰林学士朱公所知,皆尝论荐于朝。
刘清之曰:「尝得公遗书,所谓《霜台谏垣稿》者,合九卷,读之累日,深惟既往之是非易定,而当时之毁誉难公也。
前辈奏篇,至毁誉之际,虽元祐忠贤犹惜其是非之未定焉。
而公书手迹具存,系以时日,皆可依据,至所尊信必天下钜人,所排黜必其自绝于善人之类者,非唯当时,迨今实然,而后知公之所言盖有见于中,非苟然也」。
配詹氏,赠左光禄大夫良臣之女,赠硕人,后公一年卒。
子男二人:日休,右承议郎权发遣筠州军州事;
日勤,左朝散郎权发遣处州军州事。
女四人:长适右迪功郎希仲,次适左朝散大夫翟轸,次夭,次适右迪功郎詹焕。
孙男四人:瑑,右从政郎
玼、珙皆右迪功郎
珌未仕。
孙女六人,曾孙男女十一人。
铭曰:
士或远实,浮华是滋。
凡厥言行,曷据曷依。
观公平生,惟实之务。
言谏省,质直靡嫭。
有所毁誉,皆心所安。
久而益信,是则为难。
其在郡邑,悃愊平夷
惟其有常,去辄愈思。
其在闺阃,孝友融怡。
岂惟其家,乡党是仪
子陵之山,千古苍苍。
清芬不磨,惟公之藏。
直秘阁詹公墓志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九
自顷国家承平日久,士大夫豢于宠利,无捐躯殉国之志,狃于宴安,讳言兵事,一旦戎马入中原,相视愕眙,不过为畏避偷生之计,仗节死义,罕有所闻,至其谋国,则以退怯为得算,事雠为全策,风俗至此,夫岂一朝夕之故哉!
然而其间天资忠义,务为实用,不汩于习俗,有志于当世者,亦岂无其人?
顾有而绌于时论,又不克尽其用,为可叹慨,若詹公是也。
建炎初元,公通判巩州,虏骑再渡河,狙胁陕洛,长驱至秦陇,将及巩,郡守假它檄去。
公即日合兵民七千人,授甲登陴。
虏至城下大呼趣降,公命以劲弩射之,围合数重,部分既定,归与家人诀曰:「自国门直巩九郡皆不守,吾守死矣」!
竭家赀犒军,谓其父老曰:「我已与家人诀尔,当共助我」!
皆感激,争出金谷。
虏尽力攻五日,不能破,会公所乞熙河兵至,与虏战,杀其酋三人,遂遁去,城卒全。
绍兴初苗傅等甫伏诛,虏势凭陵,诸将有愤激戮力之意,有司顾以调度不给为忧。
会大飨明堂,已下诏矣,公时从招讨使,慨然奏疏,大略谓:「靖康之祸,人神共愤久矣。
今大敌在前,国势不立,与其崇孝飨之虚文,曷若厉复雠之大义。
请停大礼,悉以其费佐军,督诸将分道攻守,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继志述事,孰大于此」!
事虽不行,识者韪之。
丞相张忠献公督师,遴选时彦,首辟公掌机事。
剧贼杨么据洞庭,奉檄先走鼎州,度事宜,所条上悉中机会。
方是时,虏挟我叛臣日窥边,诸将列屯淮汉,幕府议军事曲折,有非文檄所能传者,必委公往谕意,析理会情,无不切当。
盖公旧为河州士曹,故将王渊为寨主,捶将校至死,郡守欲加罪,公曰:「小校犯阶级,是不可以常人论也」。
卒免之。
王公感激,平生事公如父兄。
张俊韩世忠部曲也,故其言尤为诸将所信,忠献以是任之。
公善将兵事,尝佐世忠济州之围。
行至熙河,闻虏骑已南,公曰:「卒遇敌,进退何据?
当驻山阳,以佚待之,一战可胜」。
世忠锐意,不能从,师至宿迁,果溃,自是愈心服。
刘光世之罢兵柄也,尚书吕祉往莅其军于合淝。
公已去幕府,贻书忠献曰:「吕尚书之贤,固为一时选,然于此军恩威曲折,卵翼成就,恐不得与前人比。
兼此军今已付王德,德虽有功,而与其下郦琼辈故等夷耳,恐有中不能平者,愿更择其偏裨素为军中所亲附者使为德副,以通下情」。
忠献然其言,未及行而郦琼以叛闻。
公明审有谋类如此。
忠献去国,和议兴,公不复用。
有荐之于时相者,时相方谋和亟,恶言兵,乃曰:「詹君而贤,何乃乐从兵间耶」?
嗟乎,是岂知公心者哉!
及虏暂归河南地,见大夫无可使,则又谓公有守巩劳,俾以使指往关中
时公年高矣,亲旧争劝无行,公曰:「朝廷名为抚旧疆,吾虽老,敢辞乎」?
曰:「然则无以家行乎」?
公曰:「人情危疑,使者不以家行,是重之也」。
即日尽室引道间关入境,延父老问疾苦,布德意。
会虏败盟,不克终事。
盖其慷慨徇义之意,至老不衰。
其为人本末大略如此。
所谓天资忠义,务为实用,不汩于习俗,而有志当世者,若公非耶?
而绌于时论,不得尽其用以死,则可不为之叹息哉!
予故特表而出之,世之君子必有能辩之者。
公讳至,字及甫严州人
曾祖瑀,赠正奉大夫
祖询,不仕。
父安,学行为乡里所尊,以累举恩,仕为浦江簿,赠宣奉大夫
母太硕人余氏。
公中崇宁元年进士乙科,授泗州推官河州推官,徙士曹参军,改秩,监在京广衍仓,通判潍州,易南京留台通判永静军巩州
召未对,除陕西转运使,以亲老辞。
御营平寇左将军随军转运判官,主管临安府洞霄宫
起为江淮招讨使司随军转运副使,知常州,改徽州,辟州督府主管机宜文字
幕府功,除直秘阁
忠献将荐于上,会太硕人有疾,力辞归。
遭内艰,服阕,提举台州崇道观,知处州
言者希时相意,论公与诸将善,坐是罢。
起为永兴路提点刑狱公事
后复丐祠,以崇道归。
绍兴十年,以微疾没于其家之正寝,享年六十有八。
初娶何氏,两娶许氏,俱封令人。
子男三人:攸之、仰之、倬之,并右从事郎
孙光祖、绍祖、似祖、与祖、昭祖
女长适迪功郎渊明,次适承节郎方守中,次适承务郎王兴义。
是岁十月甲子,葬于遂安移风乡新村之阳。
积官至左中奉大夫封建德县男
公自幼沉厚寡言,外朴中敏,孝友尚义。
居太硕人之丧,乡党以为法。
育伯兄孤孙如己子。
孀妹来归,为之区处生事,儿女婚嫁皆得所。
宗族之贫无所给者,曰:于我衣食,死于我葬。
以至外姻亦赖以济。
度量恢廓,喜怒不形,而人亦莫敢犯。
奖借后进,闻一善若出于己,有不善为之忧,委曲讽晓之,虽甚不肖,亦知愧。
训诱子弟,不欲伤恩,反复谆谆不惮。
故凡其宗族与其乡之人,生则相与爱敬,病则合力祈禳,终则至于流涕,此岂偶然哉!
公于书无所不读,读辄不忘。
务以躬行为主,考论礼乐制度,往往得经意。
尤喜推原历代治乱得失之故。
蕴蓄深厚,发为文章,雅健追古。
其得意时,操笔如风,及读之,虽宿致思者不能及。
其稿随多散失,所裒拾仅得《瀛山集》十卷。
詹氏系本南阳五代时有避乱来严之建德者,实公始祖也。
其二子复徙遂安:一居遂安之原,至公凡九世;
一居新安之原,亦同邑也。
自宣奉公纠族讲学,而詹氏始多秀士。
及公益敦笃。
惧两原子弟世远日疏,乃立二老祠,每岁季春,悉合其少长奉祀,事已,相与饮酒,序亲爱以无忘厥初,雍雍然也。
又为之立墓祭之式,使后人世守之,其尊祖纠宗之意甚备。
詹氏人才之盛,抑未艾也。
公季弟曰棫,仕为宗正寺丞,于公盖同志者。
公之葬,状公行事甚详,而铭文未有所属。
后三十有四年岁在戊戌宗丞有子曰仪之,今为广西转运判官,与帅张某联事,讲学相好也,于是始以属某,而某实公所从忠献公之嗣子也,乃不克让,为之论次如此而铭之。
铭曰:
猗若人之好修兮,怀瑾而为美也。
不随俗而风靡兮,厉秋霜以为志也。
羌视雠而弗疾兮,己独斯之耻也。
纷怀生以自营兮,予何艰之避也。
周旋于羽檄之间兮,抑将以伸其义也。
凛自信之不疑兮,曾习俗之何睨也。
勒铭以昭之,尚后人之兴起也。
宋故保信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解公神道碑铭乾道七年 南宋 · 周孚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二二、《蠹斋铅刀编》卷二八
公解氏,讳元字善长保安敷政人
始隶鄜延路广锐指挥,自清涧都虞候武经郎,累迁武翼大夫閤门宣赞舍人、江浙制置使司选锋军第六正将、武功拱卫大夫忠州团练使、神武左军选锋军统领淮东宣抚使司前军统制、翊卫中卫大夫相州观察使,真除固州观察使保顺军承宣使、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镇江府御前诸军都统制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保信军节度使
绍兴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薨于军,享年五十四。
其年十二月二十有六日葬于镇江丹阳下邳
公在鄜延以勇悍闻,韩公世忠奏隶麾下,以为选锋将。
韩公与苗傅临平,以公为先锋,破之,追至浦城,所将卒获刘正彦
敌大入浙西,从战皇天荡。
兵四合,韩公危甚,公以它舟溃围入,擒其千户一人,拔韩公以归。
韩公围建阳两月未下,公从参知政事孟公庾异道。
既至,视贼城,曰:「可破也」。
白韩公,即其夜命诸军张火炬攻其东,而潜师自西北隅入,贼惊溃。
别将攻贼吕佥于邵武,擒佥以献。
贼刘忠阻泽之白面山,张甚。
朝廷委韩公经略之。
韩公命公先走潭州,招贼马友,降之,择其卒二十人以益师。
官军既与敌遇,忠建楼山巅,置旗其上,命其党视旗所指并力以战,官军不能进。
公选善射者亲将以往注射,夺其楼,忠众始败。
韩公之为淮东宣抚使也,方移军广陵,而敌分两道进攻,一自淮阴高邮,一自天长移大仪。
韩公自将备大仪,募诸将保高邮
公请行。
韩公欲以西军从公。
公曰:「他人之军,非某素隶,且将择利而避难,无以责成」。
即日就道,召其乡民徐康,使结集沿水民为寨,决上河水以绕城。
城东西南淖不可骑。
翌日,敌自城北鱼贯进。
公以精卒当其前,而以小舟载强弩痑其旁,士分番战。
敌困不支,宵遁。
公追击至宝应,俘其众二千馀人,军资器械以万计。
上嘉叹,赏赉异等,讫今功为淮东诸将之冠。
又与敌首领贾舍人战于落马湖,破之,降其将张潭,以四百骑攻敌之刘伶庄,破其众万馀。
诸道宣抚使既罢,枢密使张公俊奉诏来劳师,奏公权都统制诸军。
敌复自清河来战。
张公檄公清野淮阴山阳,移屯高邮
公自宝应置栅至邵伯,亘二百里,与敌相拒者半载。
敌兵无所掠,卒遁去。
上由是愈知公能,卒除公都统制
上方注意于公,而公病亟。
上以手诏谕公曰:「朕已除卿为保信军节度使矣」。
盖欲公生知之也。
曾大父沂,大父荣,故不仕。
父青,赠武节大夫
母薛氏,追封太硕人
子四人。
公既葬二十有九年,其弟吉州刺史忠来言曰:「先兄宜得铭也,愿有请」。
且以其状来。
忠在淮东军以壮谨知名,韩公尝谓之不玷其兄者,其言宜不妄。
铭曰:
自岁敦洽,迨于作噩。
皇于出师,以整乱略。
公于是时,或裨或专。
铺敦淮濆,如虓虎然。
天子知之,畀以旄节。
修涂方夷,车轴中折。
皇之力臣,如公有几?
寿胡不遐,而止于此。
曹庄之原,森然。
我铭昭之,以永其传。
赵振文在城北厢两月无日不游马塍作歌美之请知振文者同赋 南宋 · 叶适
马塍东西花百里,锦云绣雾参差起。
长安大车喧广陌,问以马塍云未识。
酴醾缚篱金沙墙,薜荔楼阁山茶房。
高花何啻千金直,著价不到宜深藏。
青鞋翩翩乌鹤袖,严劳引首金蒋后。
隋园摘蕊煎冻酥,小分移床献春酒。
陈通苗傅昔弄兵,此地寂寞狐狸行。
圣人有道贲草木,我辈栽花乐太平。
知君已于苕水住,尽日橹声摇上渚。
无际沧波自分,有情碧落鸥偏聚。
追逐风光天漫许,抛掷身世人应怒。
君不见南宫载宝回,何如赵子穿花去。
杂记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六
太祖皇帝上党,获北汉宰相卫融不杀,以为太府卿
乾德三年伐蜀,诏伪蜀文武官并赐装钱赴阙,治行请白者所在以名闻。
开宝七年江南,赦管内州县伪置文武官员,见釐务者仍其旧。
大哉,帝王之度乎!
国初人物盛多,以其能天地包荒,杂用江南西蜀人材之众也。
初,绍兴十一年,金人割三京五路以和。
新界长吏有前秉义拱州者,有前武德知薄州者,有校副尉而知县令者。
汉仪初复,莫不怀惭抱恨,意沮词短,无颜以见新至官吏。
朝廷降赦知州县者,许令依旧,复拘收伪补告身敕劄,许诣有司批凿用印。
有伪齐补授者,亦皆授给官资。
人人得以隐藏恶迹,除危疑之心,而洗羞恨之咎。
其后将校以功名自见者,比比皆是。
高庙中兴有以哉!
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始终用人,盖尝三变。
其始也,收召山林遗弃之老,尽起海内流窜之人,或当兵权,或列谏省,或在方面。
其中也,不次而用。
小臣一言可采,或得超迁;
列曹一事可录,未几便用。
凡此十七八年,宰相岂必尽得人,台谏岂能尽举职,百司庶府岂能皆无过,然而孝宗每事求功,士大夫久用不效者旋即罢去。
故碌碌庸人多不得久在位,而奸邪小人不敢行其私。
淳熙十年,以孝宗有倦勤之意,每事必求审熟便安而后行。
王淮庸懦,仅仅无大过,亦不得已而用之相位。
景祐五年十一月庚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宝元
按运历图,盖十一月十八日南郊也。
是年既改宝元,作史者便以此五年为宝元元年,《长编》遂无景祐五年,即宝元元年也,今绍运亦然。
按《长编》四年丁度内翰八月知制诰谢绛契丹生辰使,《通略》是年李淑胥偃皆为内翰元年宋郊王举正郑戬皆曾为知制诰,不知此词出于谁笔,以字画考之,盖欧阳书。
景祐四年,公方为夷陵,五年为襄州乾德,当庆历三年冬,方拜右正言知制诰,其去景祐五年尚有五六年也。
治平四年京师省闱以「公生明」命赋题,司马君实司贡举。
襄邑(本开封府襄邑县,蔡京四辅拱州,后复襄邑。)许少张安世时为举子,诣帘前上请云:「公生明者,公正生明。
公而自明,非自明之明」。
主司恶其语赘,斥去之。
君实走厕回,问诸公何为而喧,同列告以其故。
君实默然,谓帘外官请适来上请先辈相见,再问之,少张答如前语。
君实云:「诸公不晓先辈意,所说极当,当依次第为文」。
君实退与诸公言。
诸公谓:「此同人上请耶!
诸人方诮其上请疏谬」。
君实微笑曰:「是公非上请也,乃来考试吾辈尔。
今日命题公生明冷淡无体贴,如用离娄之明则便是自明之明,吾辈可不领略而去」?
及得许公程文,读至依违牵制云云,抚案曰:「此非作公生明赋,乃公生明断案也」。
遂为南省第一。
少张廷试,复魁多士,官至都官郎中权中书舍人,与坡仙同时。
刘攽因谬举,王介甫欲窜岭外,许公与坡共救之,贬衡阳
少张秘监,因李士宁责官利路漕,又迁夔漕,乞地及招安南兵官杀降,坐累贬房陵倅,后归至黄州不幸,东坡解衣赙之。
靖康元年,金人长驱,将逼京师,独蔡攸得报早,先期治装,命宋㬇为东南发运
㬇,姻家也。
假其护送,遂尽室而南,虽赀用给使无不全济。
初传两宫命京亦从上皇而东,京自以午夜出城,水涩胶舟,奔卫不及,遂过拱州,实父子参商,遂不同途云。
蔡绦记,云京在拱州乞召,愿陈计议
《长编》亦参取其说,云是时敌退,京师稍安。
京求见,欲口陈灭敌之策。
上将召京,会京贬命下而止。
然独不载京之策安出,其说云何。
其后蔡氏外孙传得其说,盖京欲决阳武埽也。
阳武之畿邑。
邑有博浪沙、黄河、汴河、白沟,又有阳武埽一镇。
按《国史》,金人陷阳武蒋兴祖死之。
兴祖治其县,县有古博浪沙,土脉脆恶,积雨湓涌,埽且溃,兴祖护堤以免,即其地也。
京之说云:「诚用臣计,敌虽百万,一夫之力可却」。
盖欲决埽以浸敌也。
此虽小人诡为大言以自救,然京如老盗,宿藏狡焉,容有可施用者。
第败国亡家之人,天道不祐,纵有奇画秘策,决不能复成功尔。
然传者云埽去京城止一舍,今以《九域志》考之,县西北去京九十里,得非埽近京而邑治远欤!
姚平仲自劫寨而遁,钦宗遣使几百辈,竟不知其所在。
高宗即位,尝立赏访求。
《林泉野录》不知何人所作,谓平仲实已战死。
或存或亡,其说多端。
顷时或传有曾见平仲蜀青城山者,山阴陆放翁尝作诗以纪其事,斯亦异矣,岂好事者为之耶?
平仲之逃实在城下,而宣和邸报、密院劄子乃云:「京兆府廉访咸阳县公文,盖据鉴状,随姚防禦河北宣司使唤,今月一日到咸阳县安下。
至四更有排军张岊辈称不见了姚太尉,鉴即时报县尉及亲随人并印记封全解府。
奉圣旨姚平仲身为统制,弃印而逃,可先次除名,令陕西路帅臣提刑司收捉」。
观此,则平仲之逃乃在京兆府
咸阳永兴军属邑也。
平仲方自陕西来应援,初不曾有还永兴军事。
又按靖康元年立赏,有能捕平仲者,白身补承信郎,赏钱三千缗,此月指挥也。
而邸报云:「臣寮上言,近岁军政不修,刑赏失当,姚平仲欲以都统制处之而弃印逃亡,不畏典刑明矣。
今缘自首止降一官,臣恐四方观望,军政未易修也」。
二月五日奉御笔:「平仲除名勒停,枷项蕲州编管」。
观此则平仲尝自首,又非不出也。
然此二报不收于正史,得非实自城下而逃,但劫寨之举不欲明言,故讳其地
平仲实不曾获,又恐人无忌惮,故又设为自首行遣之报耶?
建炎四年,巨盗钟相孔彦舟杨华相继蹂践荆湖间,环数州十馀县,莽为盗区。
先是蔡守程昌禹提兵入援,行在道出湖北,会罢诸道勤王兵,抚谕冯康国因请以昌禹荆南帅。
已而有诏改昌禹镇抚鼎澧,偏将邵宏渊者隶帐下,善用长刀,有关、马之勇,尝以百馀骑搴旗履锋为士卒先。
是时贼党刘超京西陆梁转寇而来,有窥伺湖南意,遂犯澧阳,逻兵四出。
宏渊逼之于锁石冈,迎击走之。
宏渊都监孙君:「今一击而却,后必再至,再至则来者必众。
我军虽寡,然贼气夺矣」。
遂授以己所持刀,令甲驻马石冈以怖之。
即驰诣昌禹,趣济师。
无何贼大至,望见孙挺刀冈阜上立,东西指麾,以为实宏渊也,且惧有伏,果不敢犯,遂烧城北七里街,稍稍徙屯城西。
薄暮,昌禹督众趋城。
澧无守将久,百姓推慈利智从𤥺行郡事。
诘旦,昌禹偕从𤥺自小东门乘城觇贼。
贼出悍骑,舞槊诟之。
昌禹失色,左右顾无应者。
有桃源弓兵龚亨奋而出,众且属目,则已跃马赴之矣。
昌禹遣亲吏语之曰:「汝忘器械耶」?
亨振手不顾。
既出,则贼策马瞋目,扬矛而前。
亨出小蛮牌于髀间,槊正著牌而过。
亨突身挟之而还。
将士欢噪,褫衣就刑,则固一妇人,长女也。
亨自以独身挑战而得妇人,不足示武,手杀之。
愈怒,吹唇鸣鼓,尽锐攻朝天门,造钓桥高十馀丈,长二十丈。
既成,引桥趣城,择死士之善战者系于其上。
智从𤥺败,詈贼而死。
贼蚁而登,昌禹宏渊、龚亨自东角踏浅渡澧江奔武陵矣。
贼虽下城,而民失耕凿,宿谷都尽,鸡犬菜茹无一存者。
贼众饥馁,给人为粮,暴尸如京,头颅满野。
惟李沙板者,乘沙板而济,因之获生者数十辈。
贼既乏食,将趋桃源。
未至数十里间有药山寺,寺之两旁十步一松,其大十围,夹道数里。
宏渊单马间行,贼将张横适至。
两骑相蹑,环而驰。
横不能得,则投以巨斧。
宏渊格之,斧著木深不能出。
宏渊负其多力,跃而前,欲生致之。
横固壮猛,力钧敌,又不能得,则曳而俱坠。
横以身压宏渊,且搦其阴。
宏渊手攀拓桩,欲藉而起,相与力疲未决。
宏渊亲兵至,擒之。
宏渊患横凶暴,断其手而献于昌禹
横素以勇闻,昌禹命之酒,欲活而用之。
宏渊曰:「贼无用」。
遂杀之。
自是不敢复蹈武陵之境,卒全安常德一州之民,至今昌禹食焉。
高宗当郊,黄潜善为相,年代当考。
学士降御劄,循用旧式,以年谷顺成、兵革寝息为报天之祭,祀册亦用定本。
叶梦得曰:「古之祭有祈有报。
《周礼》大祝六辞祈福祥,求永贞居其一。
今强敌内侮,盗贼尚多,二圣在远,四方未宁,与祖宗之时不同,宜改报为祈,专以寅畏惕厉陈情恳祷为主。
祝辞当更赦文,历叙天下艰危,深自贬损,上帝不可诬」。
上开纳。
赦文叶梦得当制,无所讳。
黄潜善乃取其词损益之,别自为手诏,言「行礼之夕,久阴忽晴,天示休应,以告百官」,与诏俱下。
绍兴和议初,金人以河南地归于我,士袅衔命道京襄宛洛,祗谒巩原。
过南邓,大将岳飞曰:「敌无信,君道路宜缓」。
士袅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尘起,声甚嚣,导从相顾失色,南向而奔,力未尽,鼓声相闻,皆谓弗脱矣。
忽报有王师至,望之岳帜也。
驰就之,在焉。
恚曰:「固谓君毋行,今董御带牛观察已前交锋矣。
兵胜败无常。
君,王人,且近属,吾以兵自裹送君尔」。
行数里少憩,两将以捷书至,盖士袅未至前一日出师也。
十一年,臣寮上疏,论方进兵陈蔡间,尝密贻书于士袅,欲朝廷遣使应援,今必将有所营救。
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
十一月,遂罢士袅宗司提举崇福宫,申严宗室出谒宾客之禁。
十二年十二月下飞棘寺,死狱中。
子云诛于市。
或云士袅尝以百口明之无他,盖亲见其兵事之神速,不止德之深也。
赵忠简
绍兴四年,伪豫引北骑大入,淮民南渡,人情大震。
上趣召大将某人移兵过淮,某辞以疾,请他将往。
上不得已,命至中书宣宴促行。
赵忠简右揆兼枢筦,宣上意勉之,辞避如初。
沈必先病之。
公曰:「此事正坐吾辈不能耳。
平时将帅藉国家爵赏,有兵有财,故能成功。
虽书生,若以见付,安知不能?
且君数出劳勚,此行必非辞难。
今敌报亟明,当自行耳,请以兵见付」。
堂吏以纸授某官,促上交兵状。
语未讫,将某人离坐而立曰:「如此,则某自去」。
某自去,公不为之谢,但与之约师行不可过某日而已。
是岁,王师大歼群敌,乌珠败而归,遂创艾不复犯塞矣。
江左奠枕相安,忠简之力也。
宿师之出,欲乘敌无备,遂以五月进兵。
督府盱眙,淮地平旷,荫翳少,杲日烘炙,沙如釜鏊,不可驻足。
谍报淮阳无备,魏公命戚方与列将及西北番官数十辈驾舟师往取之。
戚方抵城下,立炮座,治攻具,独不令发一镞。
敌有近城求打话者,亦不之对。
麾下疑而问之,曰:「诸君无扰扰,不三日,督府当有文字抽军回。
今虽得城,无益也」。
众愕然。
翌日未暮,军士什什五五奔凑水际,皆曰:「班师矣」。
近舟者争上,柂师以斧掠其手指,可掬也。
老弱拖后弗得载者甚众,乘大舠渡去久矣,实绍兴五年也。
淮阳之役盖如此。
吴武安驻兵关隘,金人栅其上。
一日,敌出骁将,垂青丝发,握槊策马,戟手詈求独斗。
麾下两将辈出,皆歼焉。
诟益甚,曰:「此犬彘,何足以辱我」?
未以对也。
有曹武者,位甚下,未尝以勇闻,请行。
难之曰:「两将犹不能当,子毋重辱我」。
武曰:「得公所常自乘马,则蔑不济矣」。
问其故。
曰:「敌诚骁果,然吾视其马于其回挽间微疵,此成擒易耳」。
解以付之。
武骑而出,与之两道驰逐,若无意于格斗者。
忽跃身赴之,敌马力猛,骤前急回,不能如人意,迟一二步,为武所碎,持其首以归。
三军大噪,敌震骇而走。
初,韩、张入觐,左仆射承诏集都堂问克复之期。
曰:「上驱驰霜露十馀年,似厌兵矣。
兵决在何时?
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
两将对:「前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
兵出某所,某将皆坐视,不肯并力相牵恤。
或申请辄不报,尝苦不能专力。
如令文儒生不爱钱,武将一意轻生命,欲了即了尔」。
曰:「有是乎?
诸公今不过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
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微峻。
颔之。
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者累表辞谢。
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不下,诸礼例恩赐为目倍多。
别下诏,三大屯皆改御前军矣。
始诸校苦斗积战,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
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挞鞭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
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事,或许自结知天子,人人便宽喜共命。
报应已略定,三人者扰扰未暇问也,得稍从容见,始以置衔漏夺兵职为请。
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
边兵官耳。
今为枢庭,子司顾不能役属耶」!
三人者退,怅怅然,始悟失兵柄矣韩仲通尚书时从官,尝为人言。)
绍兴三十一年王权失律,刘锜自真扬迤逦退师。
朝廷知事亟,命叶审言知枢密院督视江淮荆襄军马。
审言辅逵行府统制
十一月驻军江皋,引诸将入问计,立侍。
贾和仲最先对曰:「请纵敌得渡江,我严兵以待。
俟敌登岸,纵缇骑蹙之江流中,蔑不胜矣」。
次米忠信。
忠信请募没人凿沈其舟,顾谓:「向与诸公平湖寇杨么,实用此策。
统制亦在其中,颇能记忆否?
此策已试,尝效也」。
最后李横
曰:「今不得瓜洲则江面不可守,愿得四军人直渡与敌战,据瓜洲以拒敌」。
三将对毕,审言顾问:「诸公策孰长?
统制意如何」?
言:「和仲老将,计良是。
第国家治战舰棹卒凡几年矣,今遽舍此,则是先置水军一项工夫于无用地。
且纵之渡即能支固大善,万一拒之不能止,如国何?
何不且用水军合战江中,战而不捷,半渡急击之耶?
忠信谓凿舟策曾收效于杨么,时则又不同。
么驾大舟泊洞庭湖
湖水无潮,人持枘凿匿伏舟底可以施力。
大江湍流,瓜洲暗潮急如箭激。
虽善泅者立见飘溺,尚能施刃凿耶?
前日刘太尉军十二万冲突而退,今四军仅可得万二千人尔。
刘太尉不能扼之淮浦之口,而乃欲逆战于江干,恐未可往也」。
是时,虞彬甫中书舍人参议军事,洪景卢密院检详为机宜,皆在坐。
彬甫默然未有言,景卢独激昂鼓勇,谓绝江之请为无勇,怒曰:「兵将官平时受国厚俸,今又说怯语,怕不肯去耶」?
曰:「不然。
今去不难,去而能保全人马归,方属难尔」。
景卢又怒曰:「败则截却驴头尔」。
初,瓜洲虽未有城,亦略有短垣,四围列植为鹿角,独中留出兵门。
既战,胜负未决,引军归营稍休息。
士卒方解鞍啜食,敌骑忽驰而至,驱所掠百姓,倏忽壕堑皆满,拔植三面而入。
我师于是尽为敌歼焉。
自横流军渡江,审言谓可无虑,即移幕府建业,明日至东阳,见隔岸火起,知已失瓜洲。
审言中涂舍车惊遽。
刘锐者亦督府偏将,瓜洲败书闻,审言震惧,议移督府毗陵,以议拒守。
劄子今犹藏子路分家云。
绍兴辛巳,金亮侵淮。
刘信叔以三万人屯清河口。
金人数万为连珠寨。
日暮,选壮士五百人绝淮捣栅。
敌方解衣盘薄,不虞我师之至,杀数百人而还。
军中无知者,闻击钲声,挥朱缨芾,始知得捷收兵。
是夜,复犒士,选千人,皆身首长大,翌日晚再劫之。
敌有备,我军歼焉。
得脱者三数辈,乱流而济。
叱之曰:「何不尽死力」?
犹欲用军法。
明日,命以三千骑扼淮与之交射。
敌以生牛革蒙粮舟缘北岸而过,飞矢勿能及,军士望之怅然而已。
薄暮,我师伤者半。
著褐半臂,踞胡床,抚案而视。
战酣,麾左右使就战。
然军士夺气矣,犹终夜击柝呵号,振鼓严更,若将警备者,虽帐下趋走亦不知军之移也。
达旦,万骑已去。
问之,幕府过维扬,将李横与数校殿而已。
敌疑有伏,日已晡,火起,犹未信。
真扬之民遂得预避,而我师成皂角林之捷。
绍兴十年,金人以河南之地归于我。
三月,命济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指挥使刘锜东京副留守,发临安
五月顺昌,不旬日,金国韩、翟二将军与乌珠大入侵。
命清野以待,近城民皆徙入之。
先是,属邑警报至,下令命军士及徙入百姓人持煤纳于州之佛寺庑下,密遣小校碎以臼杵,囊盛而积之。
数日,入者填满,勿能容。
有番欲出城避寇者,因命人授一囊以归,且禁勿开视,曰:「汝归视汝冢墓,于其井坎四旁沟涧遇有水则投之,敌当不敢近」。
且戒以勿泄。
时出者既众,一二百里内投者殆遍。
敌以五月出兵至顺昌,涉六月自陈蔡而来,地多瓜桃,非北人宜食。
入境捕生口散鞫之,所言人人同,汲于井间得渗沫。
敌唶曰:「吾固疑吾军多腹疾,且马亦多毙」。
寘毒于水也。
始命军士掘地而饮,遇天雨则以杯勺承以饮马。
人马燥渴,皆欲速战,故得因城守以破之。
皂角林得捷,即称病求解印符,肩舆过京口
骑将至江浒,督府惧失江面,且兵形背水为置之死地而生,迫诸将瓜洲迎敌。
诸老将皆难之,遂相率就问计。
病卧萧寺,令伺于户外以待移。
顷呼入告之曰:「今取百馀舟凿其底,覆以篷席,藉以版干维楫,外设帆樯,度不能一二里沈者,鳞次于岸步,复取坚致可战之舟舣泊于岸,夙戒军士交锋勿及则徉败而疾趋坚舟,委泊岸者勿顾。
敌气锐,必乘见舟以逐我,谓可直渡。
度敌毕登放舟离岸,即回戈以赴之,乘其没溺,可以得志」。
诸将皆谢非所及,拜受教去。
午夜,密使移舟而前,时督府金山,望瓜洲如对面。
迨晓,见南舟舣岸,欢曰:「是欲遁尔」!
亟呼舟止。
诸将位卑,无能以利害争者,皆恸哭云必败。
于是刘汜先遁。
李横不能支,失统帅印章。
敌骑蔺藉我师,皆一壅入江而死。
暮夜,有把芦苇而过者,实丧师八千人,仅以身免。
今沿淮州郡印章皆冠以绍兴镇江戎司亦然,以此。
金将败盟,朝廷移刘锜荆南帅,张真父以司业佐郡,盖不欲以民事烦之也。
悬赏招效用甚重,然无如效用逸何,遂下令逃者斩。
一日捕两卒,至未及问。
真父趋而前曰:「杀之而逃不止,孰若生之以观其后」?
奋而起,指其颈曰:「司业今何等风色?
设有缓急,此非所能保,而顾惜若曹耶」!
命牵出斩之以徇。
自是义勇成军矣。
先是公安白昼剽劫,撞钟鼓以过市,至是军声震叠,子夜开户无盗,至今义勇效用犹可用云。
刘汜者,之犹子,衣褒博近文墨。
一日责数之,令易楚制巾帻从军士。
汜好论军计,犹信之。
瓜洲之败,汜为提举军士云。
西蜀之兵分为三路:金州当其东,兴元制其西,兴州当其北,各据一面。
三路之中,兴元最为要害,盖进则当寇之凤翔,退则据蜀之咽喉,故重兵不可不置于此,事势不可不力于此,大帅不可不设于此。
以地理考之,敌人犯蜀不过三路:曰岷凤,曰兴元,曰金州而已。
然自兴元而至兴州百三十馀里,自兴元而至阶成与凤远,亦不出三四百里,是兴元而应接西路不为甚远也。
兴元而至于洋七十里,自洋而东至于金州二百五十里,是自兴元而应接东路亦不为甚远也。
是以南渡之初,国家深知其然,镇以重臣,开宣司汉中
夫使朝廷择才智之臣,据根本要害之地,平时得以考覈将帅,蓄积财用,一旦有事,得以专制二道十万之兵,东西应援,不出于三四百里之外,而敌人不得一蹑吾咽喉之地,岂非固国之善谋哉!
陈箍桶。
方腊之乱,初因盗犬系狱,其徒不堪,遂破械出之。
初犯缙云界,自黄墓岭过止六七人,至崇善寺纵火杀掠,自号圣公
阴兵执镜照人,谓凡用心不臧者皆照见之。
百姓窜走,方伏匿于山林,其徒持镜四出,谓人曰:「我已尽见」。
愚民畏惧,皆出就擒。
邑民盛九、沈五各立党伍,起而应之。
括苍素无城守,遂被剽掠。
其后就擒,童贯:「谁为谋主」?
以陈箍桶对。
捕获之,问:「君教方腊反,何耶」?
对曰:「正坐不受某教耳」。
又问:「汝所以教者云何」?
曰:「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尔」。
又问:「何以箍桶为名」?
对曰:「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
其不韪如此,诛之。
绍圣中,余见刘莘老蕲州,因问公:「自中执法执政,拒绝交游,独听一王岩叟语,悔乎」?
莘老默然久之,曰:「惟蔡持正事过当,离青州时固悔矣」。
又云:孙升为选人时,梦僧指府界提点蔡持正曰:「此本朝第四人过岭宰相也」。
自卢、寇、丁三人,蔡谪新州第四人也。
又云:刘拜右仆射之日,一小仆仆于堂下,呼曰:「相公指挥头𨃚往新州去」。
已而诘之,悟曰:「莫知其言之出也」。
开元中终南山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面。
其岁大饥,其并枯死。
后汉襄楷云:「国中柏枯者,主当之。
人家结实枯死者,家长当之」。
终南山竹花枯死者,开元四年太上皇崩。
《朝野佥载》,见《广记》一百四十卷。
唐天宝后甲子三年,自陇而西至褒梁数千里内,民相食,忽山中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舂食,与红粳不殊,自此千村万谷并皆立枯。
出《玉堂清话》。
《广记》百三十二:竹花,六十年一易根。
按《渚宫故事》,长沙阿育王像,相传至齐末常夜行,每南朝有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涕数日。
邵伯温邵康节河南人熙宁丁巳卒于洛,程明道志其墓。
伯温仲良其子也。
伯温字子文,传康节《易》学,节行尤高,以经明行修荐,授大名助教
初,温公之子公休卒,温公之后再绝,独公休之妻张夫人无恙,遂复立族子为公休后。
朝廷遂除子文教授西京,经纪温国之家属,任之意略亦可见。
其后章子厚欲用之,子文不求进也。
徽宗即位,日食求言,伯温坐上书斥几四十年。
建炎初,没于利路转运副使
绍兴七年赵忠简当国,上其所著《辨诬》,乞行追录,始赠秘撰,诏藏其书于史馆
子文本末备载于忠简一疏,其守道行己可谓始终无愧于师友矣。
然贤者遇非其时,顾亦有重不幸者。
先是堂吏魏伯刍尝知石泉军宣和中蔡京伯刍变盐法,帑藏骤增,擢伯刍外府卿,提举榷务,其后除伯刍徽制以赏其功。
故事从官除拜得自举代,伯刍状卷:「伏睹朝奉大夫、权知果州邵伯温识量渊明,学术该博,外寄远邦,吏民畏爱,傥置要途,必有异能。
臣实不如,举以自代」。
伯温早登富公、温公、小申公二韩忠宣之门,荐之者乃持国、范纯夫
伯刍小人,据非其位,乃自诡荐贤而不揆其不韪,不知谁实教之?
子文名德皭然,彼安能浼,然亦可谓贤者之不幸矣。
种师道本以文资换右列,后为名将,其抚士卒最为有纪,然不特皆以威云。
初,师道为小官,冬夜赴尝寮之集,衣笥中尝置薪炭白粲而去,家人辈笑之。
既至,会饮之家或侵夜仆隶多寒,或给散俭薄不能满适,则群聚喧嚣,冀得声达于内,宾主各不自安,早罢酒归。
主人或欲延客,客饮兴或未阑,无如人从之不肃何,以故多不得从容散去,独师道部曲所至,竟夕常无一人喧哗者。
或怪而察之,乃知师道自始入席,即以所携付之众卒。
众卒深夜得粥,既宽饥馁,已而爇薪炽炭,相与附火,不忍舍去,是以不暇为嚣,忘其为夜艾也。
然其用兵持重,出没变化,人莫能测。
师道于果肴喜啖榛实,每与诸将谈论,置于前咀嚼之。
一夕坐久,食之尽,适有军议,沉吟未得其说,则时时引手就碟撮取之,不悟其已空也。
左右谓其乐嗜未已也,取他器满饤,俟其顾盼有间,置之,易取空器而去。
师道觉之,恶其揣度窥伺,立命推问诛之。
崇德人吕援,字权仲,居南场,营治圃垒湖石山,植海桧五六十株。
大者盘枝如凤面二丈,又屈其上,小枝如倡乐杂戏,尤婆娑可爱。
朱勔起花石纲得直达,檄秀守周审言,封以黄衣帕。
援知不可得,匿其事,走汴都投京尹宣和殿学士盛章,请以园归上,方以恩换右列,后为忠翊郎
援亦稍强直,家富得官,里中稍推之。
建炎改元,杭卒陈通叛。
福建经略鲍贻逊至,方总枪杖手驻崇德
劫围城中前某路漕俞䀭仁达、秘书监李光泰发、主仁和簿吴括子,直之嘉兴,约提刑高士曈、漕尉顾彦成求和。
诛在十二月
是冬雪踰月,三人者在崇德不得其日,尤记䀭衣单,求絮衣于援,二使者亦舣援岸,强使援摄尉,摄酒税。
时兵自杭败还者日数百,援阨市南包角堰,设钓桥,谕使纳兵器,旋以小舟济渡,藏其械于县庑。
败兵道饥,委仗得食,皆无事去。
知县事邓根失赏,巡司寨卒有怨言。
援以告,出缗钱分之,卒尽醉之。
又悉其家市酒,一釜不留,指市井谓人:「此旦夕吾所有也」。
有得其要约文书者,始知将以五鼓集县治,约以声喏为节。
初谢犒赐,次取兵械(即败兵所纳者。),次杀官吏。
援诣谋,先十刻率保甲袭之。
卒尚醉,多就歼,余四十人,首领都头者甚健,彀射保甲,尽济四十人,手覆钓桥奔去,众卒趋许村都头窜落县南田父家,绐谓田父送迎,饥渴索浆饮。
田父逆知之,为具酒饭,已乃熸汤请浴,遂即浴床反接以献。
戮之市,沥其胆于酒,书「食胆将军」于旗下,令以五十万钱捕一卒。
未几,许村尉执四十人为一舰至,取赏镪实舟而返。
诛,崇德无恙。
援后辟都监
未几,徐明反,谓人曰:「我蓄反久,以吕都监故迟之」。
因囚太守赵叔瑾,荷筒其项,叛卒张设列饮州治,牵使叔瑾行酒,曰:「常日汝饮燕,立我脚,直一脔,汝必尽之,我恨今当偿」。
遂取所余肉与之。
邓根兵至城下,拥官妓乐饮西楼上,募射生手弩射,矢着胡床,与妓俱仆。
二十日王渊兵至,不施梯冲,卧桅竿于堞上,数人蚁而登。
守城者皆散去,遂诛。
方明作乱,援去州方一宿云。
字深伯昭武人,登进士第,治剧有风,力射命中。
父及弟皆能兵。
一仆矮小,尤蹻捷。
以功改秩贰郡,为秀守。
方根上功状,父子兄弟咸在,独不及援。
援子恕,字子齐,年八十矣,为予言之。
长老尚有能言其事者。
子齐又云:陈通独不杀僧,士大夫持精缣易坏衲,自髡剃以避难,至暴其额于日中。
首乱者,次王贵
诛,人有云:「脱,罪过陈通
换对着对,罪过王贵」。
剐肉尽,犹索水饮云。
范觉民襄阳人美如冠玉,有经济大略,尝诘伪楚之立,邦昌辞以渐远则归节。
时大盗纵横,桑仲李横霍明蹂践京西,朝廷力不能讨,耕凿尽废。
觉民镇抚使,于是桑仲襄阳霍明
分地既定,盗贼渐不能相统。
虽兵众而无器甲,欲叛入川,为王彦所败。
已而徵兵于,不至。
襄阳一日疾驰数百里至郢。
明知其已疲,出迎之,使人为握发,以铁锤击杀之。
李横复以兵至郢,声言为仲复雠,围之几年不下。
自水窦出走行在所
自是虽不加殄戮,而蜂屯之寇离析矣。
建炎初觉民首建择宗室子之请,实基重华揖逊之举,皆大议也。
邦昌初立,同列皆在,莫知以何服见,且称谓何。
觉民奋然以背子直入,呼邦昌子能而已。
吕成公觉民二十许岁,觉民书「顿首元直丞相」,止十数语。
今书尺俗缛自谄秦氏始也。
李伯纪觉民皆有党。
务官叶审言上书攻觉民,或云主伯纪云。
觉民生于己卯,以三十二入相,罢相居天台,得痢疾,误投热剂,薨,年三十八。
始擢第,直言有议行遣者李士美丞相救之。
士美京师人,事近习,因此稍盖前愆。
建炎三年高宗复辟,苗、刘拥众南走,犯富阳桐庐寿昌,遂至三衢,檄守臣胡唐老应办。
唐老谕众曰:「檄用明受年号,我知建炎而已。
讨叛可也,何以应办为」?
贼遂攻城,唐老退之
未几,韩世忠兵至,遂连败傅、正
唐老移守镇江
是岁秋,隆祐过江西
上幸吴越,拜杜充右仆射江淮宣抚使,尽护诸将兵十馀万以备敌。
戚方者,本教骏兵士,军兴入贼党,后杀贼首以众归,留为帐下小校
十一月,敌挟李成入寇。
败,诸将皆溃去为盗。
镇江本倚制置韩世忠为重,世忠江阴
迫城,唐老度不能当,出金帛牛酒犒其军。
纳其善意,为之罢攻。
唐老又请曰:「晋陵,吾父母邦也,愿将军舍之」。
许焉,遂去不疑。
刘晏者,初隶苗傅麾下,统赤心队,至浦城谓众曰:「我岂从逆者」!
以其所统归世忠,共破兵。
朝廷授朝散大夫,时驻兵马迹山,有兵八百人。
晋陵周杞闻方将至,邀共城守。
毗陵小郡,易之。
素号知兵,能以少击众,自西门出数十骑大歼军。
败去,以唐老为绐己也,复从故道收唐老,束缚之,剥其肤,乃害之。
迤逦遂犯宣城
李泰发不能却,诏领巨师古兵往援,且解其围。
恃勇先犯贼锋,冀生得,遂殁于阵。
唐老晋陵人世将族父也。
,辽人。
泰发上其死事,赠统制,泽及四子,庙食其所号义烈。
毗陵亦绘其像于烈帝,庑下有碑志其事。
或云明法入官云。
周杞字子山缙云人
苗、刘变作,汤东野吴门守。
张、吕檄书周杞汤东野控扼于要衢,即其人也。
时扰攘,白梃数十于庭下,百姓有犯令者辄击杀之。
人不堪其酷,然亦赖以镇压。
后缘坐下吏以预复辟,卒得释。
弟绾,南渡后初除祭酒
绾尝为监司,有风力,不识学省事体,遇监学官如州县属吏,士论讥之。
赵令畤,宗室近属,安定郡王犹子,好学有诗声,著《侯鲭录》行于世。
元祐六年签判颍上
东坡出守,爱其公姓而有文,一见待以文士,赋诗饮酒,尝令属和,别去怀思,形于篇咏,字之曰德麟
其后张文潜书《字说》,谓德麟韩子苍诸人名振一时。
东坡领郡时,表上其才,明年去颍,又力荐之,至器其人为清庙之宝。
东坡既谪,德麟亦坐废十年。
绍兴初,始以正郎宗司拟上除目,高宗宰相,谓德麟尝事谭稹,不当齿士大夫,竟易环卫
后得宣和邸报,始知德麟事为有实,得处右列已为侥倖矣。
按宣和年,以太尉遂宁军节起复宣抚河东燕山辟置议幕管句凡九人,德麟时为泗州,辟置盖其一也。
是役也,实攸、首祸,不待明智,谁不寒心!
侯益辈与之为属,固不足道。
郑望之城下之盟,犹能略与敌争而面责郭药师
望之以身从已为可惜,况德麟号识理通文,反而自污谬迷至此,得罪于九原多矣。
乃知高宗圣训盖指其实也。
李士宁,羽流也。
许少张安世省官,扣门求见,云:「闻秘书有剑,上有鳅文,得之可用煮丹,能惠我成药乎」?
少张与之。
未几,士宁者谋逆。
少张外补利漕,复徙夔,忽乞地反而召复之。
后为二兵官杀已降,乞地再寇蜀,少张坐责房陵倅。
房陵复有道人三朵花者,知人兴废,能自传神。
少张以书荐姓名于东坡先生,故东坡先生答以诗云:「学道无成鬓已华,不劳千劫谩蒸砂。
归来且看一宿觉,未暇远寻三朵花
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
画图欲识先生面,为问房陵好事家」。
李柽字汝几,牛渚人。
略有权数。
营卒郭通作乱,守将避去之。
民居扰扰。
会乡老有请愿李通判出计事,贼许之,亟遣邀汝几。
汝几不为惧,登车而往。
既至,不得已与讲均敌礼,且诘所以乱故,曰:「衣粮不给尔」。
汝几曰:「既如是,非朝廷负若辈也」。
欢曰:「然」!
即请寓公列于朝,贼赖以是安,得不生事,其后就戮渠首一二辈而已。
秦氏当柄,自江以东皆待以乡曲,独不及
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
蓄一龟,寿二百岁,暇日寘香奁,自随出守上饶失之,及还牛渚,启合俨然。
年九十,著《幼幼新书》,尤知养生之学云。
范寥,蜀公之后也。
初张怀素吴储、吴侔有异谋,知之,将告之,惧莫能得其情也,遂以仆役投募于怀素
怀素识字乎,曰自小力农,不能识也。
怀素固未之信,则命掌一书室,室中皆四方达官贵人书,尽堆积案几,封题固在,皆密为识认,以测其移易取视。
才入,则困卧榻上,鼻息沸然。
使人穴壁窥之,则固农夫也。
千之学于六一先生
千之一日造公是刘贡父,公是问:「永叔《五代史》成书耶」?
千之对:「书将脱藁矣」。
公是问:「为韩瞠眼立传乎」?
千之默然。
公是笑谓千之:「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
按《国史》韩通周朝亲将,尽节于所事,俗号韩瞠眼云。
近时陆放翁作《南唐书》,文采杰然,大得史法。
予尝扣放翁曷不传徐骑省放翁而不对。
骑省卒于国朝,放翁不为无说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后世巡狩之礼废,然事有缓急,无有人主跬步不得去王室之义。
臣于经筵尝论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矣。
王者无故而迁都固不可,若唐明皇安禄山幸蜀,代宗吐蕃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黄巢再幸蜀,后日皆保安全。
晋成帝不避苏峻故危,梁武帝不避侯景故亡,靖康谋臣以固守京师而大误(《山房集》卷八。)
年:原无,据文意补。
被召除授礼部尚书内引奏事第五劄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五
臣闻赏以劝善,罚以惩恶,此古今之通谊也。
然世固有赏行而人不知劝,罚用而人不知惩者。
后魏羽林之变,胡后不能讨,而大赦以安之。
唐泾卒之变,德宗不能讨,而播迁以避之。
人孰不咎两朝之失政?
而使高欢结客,李怀光袭迹,以基危乱,岂知国势积弱,人情久玩,而欲一旦以法绳之,急则生变,缓则启寇,盖无一而可也。
乃者禁卫之变,几为后魏、李唐之失政,幸而收之桑榆,犹可以暂弭目前之忧。
然而乘舆所在,卒遇震扰,环视四顾,远郊近甸,一无可恃,而徒恃区区赏罚,以长保其无他。
臣恐赏罚有时而穷,若不及今追惟旧制,思所以相维相制之道,固未可恃以为安也。
臣窃考三衙之制,盖自高宗皇帝首值苗傅之变,继罹张宝之乱,每病禁卫单弱,命三衙增修军政,其后又以诸将步骑分隶三衙
孝宗皇帝修明称娖,又为获圣一军,以寓阴相维制之意。
马步之数通一万四千七百有奇,俾蜀帅选西兵之骁锐者发至在所,以充其数,其虑盖甚远也。
马司暂移建康,识者已谓不然。
其殿步二司之卒时遣戍淮,以劳苦之,然不过维扬天长、六合而已。
及时而往,及时而代,不欲久虚宿卫,以事边垂。
此正周人乡遂之卒,惟以卫王室,不以远屯戍。
而诗人所谓「予王爪牙,胡转于恤」,凡以强本也。
韩侂胄开边,如用殿帅郭倪马帅李汝翼,发三衙禁旅与江淮之师,有事于宿、
十馀年骄惰之卒,乍罹暑潦,怨嗟载道,故仅至符离,退保蕲县,缚田俊迈以遗虏,而全军宵遁。
虽将庸卒懦,本无可用,然以守卫王居之人,而使之长征远戍,则自此始。
乃至近世习为故常,战者不得返,戍者不得更,凡边头杂役,虽殿步二司不得免。
甚至夺骑司之马以授北人,而驱骑卒以事之,执鞭刈草,昼夜劳苦。
三衙所以扈卫乘舆也,今或戈于境外,或执役于降虏,揆诸事体,诚为倒置。
不宁惟是,凡江上诸军,皆非阜陵分隶之旧。
骑司之军,昔戍于滁、濠、定远也,今移之浮光。
建康戎司,昔戍于安丰、庐、和也,今移之泗水
京口戎司,昔戍于真、扬、楚、泰、高邮盱眙、瓜洲、盐城诸处也,今置之新复诸郡。
池州戎司,昔戍于舒、蕲、巢县也,今置之淮东许浦诸处。
水军昔处之近辅,所以拱卫行都也,今徙之东海
自馀荆、鄂、四川军人,大抵皆非旧戍。
且将不知士,士不识将,舍所素习之山川,而投之未谙之水土,此固兵家之所忌。
况于舍王居而事疆埸,舍旧戍而事新疆,此于体统之轻重,虽三尺童子皆知其不然矣。
而士大夫恬不以为怪,闻禁卫之乱,则第能追咎拣汰之激变,复讥赏罚之不明。
闻徐、邳、宿、亳之败,则第能追咎诸帅之轻举,复讥和好之难恃。
然以臣愚见,咎者讥者皆是也,而未得弥变之说。
臣尝妄谓苗傅刘正彦之变,恃有刘光世韩世忠诸屯列于上流,故二凶虽狂愚,卒于自遁。
张实之变,恃有吕颐浩亲军及新水宗曲部密接旁近,故虽以艰难之馀,戮十七人而废其班,彼不敢哗。
今以京师之重,独有殿步二军,而近郡诸屯皆戍极边,殆非防微杜渐之意。
臣愚谓宜亟循旧制,凡沿江沿海之卒置之旧屯,而以时戍边,庶几连营列栅,声势联亘,可以拟缓急之须,可以销奸慝之萌。
不犹愈于舍近谋远,以生觊觎之心乎?
王黼童贯既得燕之空城,即移旧边之戍以守新边,一旦女真长驱,新边既弃,旧境亦失,越关渡河,如践无人之境。
往监明甚,而今之新进少年,独未知惩创乎?
此新复之郡既未可保,而江上之备已为之一空。
臣愚谓宜亟循阜陵分隶之旧,宿师于江南,而分戍于淮汉,庶几根本先固,人心不摇。
既可以厚重门之守,又可以省分豢之费,不犹愈于虚内事外,以贻一旦仓卒之忧者乎?
或曰:「如此则是弃外而事内也。
藩篱不因,如堂奥何」?
曰:不然也,臣之所言,惟欲守阜陵之成规,宿师于内郡,而移戍于边城,所以固近而怀远,先内而后外,非直弃远而遗外也。
譬如人之身,腹心溃裂,虽四体皆具,将安用之?
况祖宗守边规摹,如淮、汉、蜀口皆有民兵义旅可以倚仗,不专仰三衙江上移戍之军也。
臣先事而有言,则诚为过计。
不幸而言中,则事已无及。
陛下曲留圣虑,与二三大臣谋之,如臣言可采,即今速见施行。
取进止。
刮鼓令 明 · 张四维
 出处:六十种曲 双烈记 第二十出
苗傅呵。他为世将郎。
恃勋逞横强刘正彦呵。
为平剧盗功高赏薄。
又妒王渊登庙廊。
杀害堕冠裳。
无端废休当今主上。
储君太后朝堂
生:还有人同谋么。
世修吴湛佐强梁。
韩蕲王 清 · 沈德潜
 出处:归愚诗钞馀集卷七
砚山山下蕲王墓,秪有墓门无宰树。
穴旁祔葬六夫人,一门忠义英灵聚。
嵬峨佐命定勋碑,代远不磨鬼神护。
维王生值昏庸朝,誓雪国耻心坚牢。
剪除苗傅安帝位,帝书忠勇褒功高。
金人趋江觇形势,江畔伏兵潜布置。
鼓声乍动庙兵出,三骑窜亡禽二骑(军令:江中鼓响,岸兵先入庙,兵旋出。金人五骑来窥庙,兵闻鼓先出,止获二骑,兀术坠马,跳而免。)
兀术转战欲渡江,邀击江中掳其婿。
铁绠拽船虏势穷,使船如马南军雄。
八千卒拒十万众,金人不复窥江东
宣抚两淮兵力劲,鏖战大仪出奇阵。
中兴武功谁与匹,惟有岳侯并忠荩。
和议甘成宠贼臣,金牌速召岳家军。
功废十年地俱丧,狱成三字天为昏。
九宇英雄尽解体,一人明哲聊全身。
闭口不言当世事,西湖跨蹇同齐民。
纵酒酣嬉病而死,名山窀穸藏烟云。
即今飨祀久湮缺,榛莽半邻狐兔穴。
道旁过者竦形神,遥望穹碑重英烈。
纵令碑毁邱阜平,名姓中天光日月。
栖霞古墓向南枝,两地神明共昭揭。
君请看,秦家秽冢石城边,秽德弥天不见天。
何须兵马遗溲溺,遗臭千年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