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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右卫率府率田公墓志铭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范文正公集》卷一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九
古称阴有德于人者,必享厥祥,大厥后。
《易》不云乎:「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所谓不在其身,在其子孙者,信矣!
公讳绍方,其先雁门人
曾、高家于冀。
耶律氏炽,得石晋山后八郡,又岁侵两河间,王考讳某,被迁于卢龙,署之以官,复治产云中,而货殖焉。
考讳某,能干父之蛊,其家益显,娶王氏而生公
公少称才武,抱气重诺,有燕赵之风。
义事耶律,得亲信左右,常从而南牧。
帐下多掠获汉家士民,俾公尸之,公默计之曰:「汉人吾曹也,驱之如犬羊,非有罪辜,将孥戮于虏中」。
乃纵之,夜亡者千计。
此德于人多矣。
公亦自负,谓:「大丈夫胡能老于异域哉!
考妣既葬,吾其归欤」。
乃匿身草莽,会夜则负斗而奔。
既达朝廷,真宗悯然嘉之,补职于三班
以其勇果,屡委军甲,捕外方寇,所谓巡检者。
至则盗息,民得按堵。
祥符中,主邵之峡口寨,时龙水郡蛮寇大扰,戍兵屡履。
峡口溪洞,亦乘声啸聚。
一日迫寨,围而噪之。
公戒军士曰:「我露其勇,彼将整而难破,不如示之怯。
士敢先动者,吾以军法从事」。
众皆肃然听命。
既夜,公自率骁果,突而击之,斩十馀级。
蛮虽众,曾不能措手足,大骇而奔。
自是终公之任,不敢内寇。
州将害其功,不以上闻。
公曰:「吾自虏还汉,获从王事足矣,乌敢为功哉」!
又尝诲督诸子曰:「吾以汉有圣人之风,故脱身以归。
今教汝诗书,趋圣人之道,使汝辈有立,吾将鼓歌以终天年,岂病其不达耶」!
子况进士高第,又举贤良方正,天子亲问当世治乱祥咎,以对策第一,乃速进用,四五年间掌西掖书命,为陕西道宣抚副使
还朝,敷奏称旨,乃诏宠公以太子右卫率府率,监琼林苑金明池,以便子养,士大夫荣之。
天子以尚忧西陲,命况龙图阁直学士,出领秦凤路经略使
公在疾,经略屡求省侍,有诏敦勉,遣中人尚医诊视。
公以庆历五年乙酉孟秋壬子不起,享年七十有四。
上嗟恻之,加赗赙焉。
经略累章哀诉,得告奉公之丧。
以某年月日,葬于许州阳翟县某原,礼也。
公性刚直,未尝曲于人,然明恕少怒。
尝官于闽中,有爱马,使一卒乘习,遇危桥不下,马折足而毙。
公曰:「卒岂欲是耶」?
不复以一言诘之,人皆服其度。
公娶李氏,赠福昌郡君,前十五年而亡。
生八男:经略即长子也;
次曰渊,有词业,举进士,以兄荫补试秘书省校书郎许州郾城主簿
次曰沃、濩,幼亡;
次曰洵,颍上主簿
次曰浃,登进士第唐州团练推官
次曰洸,太庙斋郎
次曰泳,皆业进士
小字宝哥,尚幼。
三女:长适海州东海张震,次适辰州理掾高焘,次适鄂州咸宁张子方,皆以妇道称于宗族。
某尝与公会于丹阳,见公气貌话言刚而质,毅而恭,使人信而爱之。
又与经略之游旧矣,俾序而铭云:
公复其家,去狄而华。
公教其嗣,挺国之器。
厥后既隆,又寿而终。
天子赗焉,大夫吊焉,非积德而胡然!
契丹官仪1044年8月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契丹旧俗,皆书于国史《夷狄传》矣。
予自癸未乙酉三使其庭,凡接送馆伴、使副、客省宣徽,至于门阶户庭趋走卒吏,尽得款曲言语。
虏中不相猜疑,故询胡人风俗,颇得其详。
退而志之,以补史之阙焉。
胡人之官,领番中职事者,皆胡服,谓之契丹官,枢密宰臣则曰北枢密、北宰相
领燕中职事者,虽胡人亦汉服,谓之汉官,执政者则曰南宰相、南枢密
契丹枢密使平章事者,在汉宰相之上;
其不带使相及虽带使相而知枢密副使事者,即在宰相下。
其汉宰相必兼枢密使,乃得预闻机事。
蕃官有参知政事,谓之夷离毕
汉官参知政事带使相者,乃得坐穹庐中。
宣徽使惟掌宣传诏命而已,文宴侍立如閤门使之比。
胡人之掌兵者,燕中有元帅府,杂掌蕃汉兵,太弟总判之。
其外则有北王府、南王府,分掌契丹兵,在云州归化州之北。
二王皆坐在枢密下、带平章事之上,旧例皆赐御服,节度使参于旗鼙之南。
乙室王府亦掌契丹兵,然稍卑矣。
其有居雁门之北,似是契丹别族,其坐在上将军之上。
又有奚王府掌奚兵,在中京之南,与留守相见,则用客礼。
大抵胡人以元帅府守山前,故有府官。
又有统军,掌契丹渤海之兵。
马军、步军,一掌汉兵以乙室王府。
山后又有云、应、蔚、朔、奉圣等五节度营兵,逐州又置乡兵。
其西南路招讨河西边事,西北路招讨掌挞笪等边事,其东北则有挞领相公(胡人呼挞字如吞字入声。领音近廪。),掌黑水等边事,正东则有注展相公,掌女真等边事,此皆守边者也(蕃语注展即女真也。)
国中随部族大小,各有节度使,不属州县。
胡人从行之兵,取宗室中最亲信者为行宫都部署以主之,其兵皆取于南北王府十宫院人充之。
亦有大内点检、副点检之官以备宿卫
北王府兵刺左臂,南王府兵刺右臂,十宫院人呼小底,如官奴婢之属也。
󲐠警者呼拽剌(音力割反。),逐部分各有首领判官等。
渤海亦有宿卫者。
又有左右等五比室(比音牌,亦音栉比之比。)契丹谓金刚为比室,取其坚利之名也。
汉人亦有控鹤等六军。
胡人司会之官,虽于燕京三司使,唯掌燕、蓟、涿、易、檀、顺等州钱帛耳。
又于平州置钱帛司,营、滦等州属焉。
中京度支使,宜、霸等洲隶焉。
东京置户部使辽西、川、锦等州隶焉。
上京盐铁使,饶、泽等州隶焉。
山后置转运使,云、应等州属焉。
置使虽殊,其实各分方域,董其出纳也。
随驾赐与,则枢密院主之,宴劳则宣徽使主之。
胡人从行之官,大臣之外,惕隐司掌宗室,国舅司掌萧氏,常衮司掌庶姓耶律氏
其宗室为横帐,庶姓为摇辇。
其未有官者呼舍利,犹中国之呼郎君也。
不在此籍,即属十宫院及南北王府矣。
又有十宫院使,亦从行。
言十宫者,自阿保机而下,每主嗣位即立宫置使,领臣寮每岁所献生口及打虏外国所得之物,尽隶宫使
每宫皆有户口钱帛,以供虏主私费,犹中国之内藏也。
宫院名:兴圣宫、崇德宫、洪义宫、永兴宫、积庆宫、长宁宫、延长宫、敦睦宫、章悯宫、延庆宫
宫院使上将军之下,节度使之上。
宫院制置司奉圣州平州亦各有十宫院司,檀州有章悯宫,行唐县属焉。契丹录事司中国之府司。)左右司候司//(掌刑狱。)胡人于燕京元帅府统军马军、步军三司
胡人东有渤海,西有奚,南有燕,北据其窟穴。
四姓杂居,旧不通婚,谋臣韩绍芳献议,乃许婚焉。
衣服、饮食、言语各从其俗。
凡四姓相犯,皆用汉法;
本类自相犯者,用本国法,故别立契丹司,以掌其狱(《武溪集》卷一八。)
延长:《辽史》卷三五《兵卫志》中作「延昌」。
西夏臣伏诚伪书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河南先生文集》卷八
某顿首,枢密谏议:今日捧教,承已及德顺军,谕及子奭自虏来归,言其臣伏事,此虏计之得也。
抑其虚名,以示阳尊于我,犹足以骄我心而怠之备,况得重赂以实其帑,岂非得计耶?
且虏之臣伏,果能革其僭悖之心,贬其车服名号,尽如臣礼耶?
徒以所上章奏,以臣自名耶?
就使尽如臣礼,亦不可信;
况于其国,车服名号,一无有损,徒以数幅之奏,易万金之赂。
彼之丑类,虽甚昏愚,较计利害,岂能易此哉?
夫君臣名号,中国所以辨名分、别上下也。
国家统临万国,垂九十年,蛮夷戎狄,舍耶律氏,则皆爵命而羁縻之,有不臣者,中国耻焉。
西土之役,由是而兴。
夷狄则异于此,唯其利而已。
且彼于中国,非素敌也,其祖其父,皆臣也,奚耻而不为臣哉?
今虏之丑类,必皆曰:「我战数胜,又能取赂于彼,我其强也」。
虽吾士大夫之有识者,亦曰:「彼战数胜矣,而反屈于我,且得重赂以畜其众,是真能保其强者也」。
如是,则彼之臣伏,果于我为得耶?
于彼为得也?
或者必曰:「向者患其不臣,今既臣之,复以为患,则反覆无所据。
且自古夷狄之于中国,始叛换而终驯伏者多矣,奚独此之为异哉」?
某必应之曰:「不然。
中国固当鞭笞四夷,而臣属之也,但辨其来臣者诚与伪耳。
然则诚者有畏者也,伪者有谋者也。
今果有畏耶?
有谋耶?
谓之有畏,则吾战未尝有胜也,吾兵未尝有攻也,彼何从而畏哉?
谓之有谋,则国家之患,或基于此矣。
譬人疾之攻于外也,朝夕命医者视其脉之进退,一动一息,必加意焉。
又起居饮食之慎,医者必决之曰『脉止是而不能变也』;
疾者亦自审曰『疾止是而不能加也』。
于是日冀其有瘳焉。
当其疾或瘳于外,而犹根于中,未能去也,疾者喜释其苦,良医虽戒之,日益怠焉。
饮食起居,虽自曰慎之,日益肆焉。
于是疾乘隙而发,则已痼于中而至于外也,虽医之良,殆难为计矣。
自虏众犯边,师徒丧败,至于今日,知所以为败者多矣。
凡一堡一障之隙,吾皆营而固之,知所以为备者多矣。
知所以为败,可以不败;
知所以为备,可以待之,此禦戎之常也。
今既重赂以结之,为虏之备,必异于此。
边垒虽未即废,当增而浚者,必休其役;
戍卒虽未即罢,当聚而练者,必散而处。
举是而推之,则上下之情,无有不懈也。
是亦有疾者,虽瘳于外,而根于中,当其伺隙而发,则已痼于中而亟于外,虽良医难为计矣。
所谓国家之患,或基于此矣者,以是也」。
难者必曰:「景德中,北方讲和,自是三十年,天下无事,虏未可以不信待之也」。
某必应之曰:「此时事之异也。
景德中,虏入吾地深,而大众卒不与战,至今言之者犹曰:『当是时,我不许其盟,则虏众歼矣』。
是强弱之势未分,我众有馀力也。
虏既归,鉴其入地深而无所克,知中国之未易轻,于是有讲和之事,自是无少变焉。
及羌种外叛,遂有益地之请,亦信于前而不信于今,盖利之所在也。
然则信不足固其心,赂不足塞其欲,较然可见矣。
今王师数衄于外,又加以北方之隙,则强弱之势,岂得引景德中事为比耶?
且北方以地为请,既以赂解之;
西方以号为请,又以赂解之。
二虏知我终不能以地与号假之也,将合谋,必以地与号为假。
或不以地与号,而他求焉,当此时,我以兵拒之耶?
以赂继之耶?
以兵拒之,则不若今日之兵有备且练也,且重赂不资于敌,而以供士费也。
以赂继之,则中国之货有极,二虏之请无穷。
为今之谋,当以国家之患,必基于此,犹人之病,将痼于中而亟于外。
朝夕念之,唯危亡之为忧,则庶几乎少安矣」。
某识虑昏浅,不能先事以言,蒙见询采,不敢不尽。
伏惟明公位尊任重,与国同体,愿深留意。
契丹侵地界状1045年5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一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六、《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五、《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二、《三续古文奇赏》卷九、《文编》卷一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五、雍正《山西通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河北省石家庄市正定县
右,臣伏见北虏近于界首添建城寨,及拘囚定州巡兵汤则,侵过银坊、冶谷地界等事。
窃闻朝廷至今未有分明严切指挥,令边臣以理争辨。
窃料朝廷之意,必谓争之恐有引惹之虞,此乃虑之过而计之失也。
夫虏性贪狠,号为犬戎,欺弱畏彊,难示以怯。
今杜之于早而力为拒绝,犹恐不能;
若纵之不争而诱其来侵,乃是引惹。
西山道路,有三十馀处皆可行兵,其险要所扼,在于军城、银坊等路,为彼夺据而不争,则北寨、王等口,渐更来侵,岂能争矣?
是则西山险要,尽为彼夺。
一日使虏以大兵渡易水,由威虏之西平陆而来,以奇兵自飞狐西山诸口而下,则我腹背受敌之患,不知何以禦之?
此盖兵法必争之地也。
且与人为邻敌,而自弃险要,任彼夺据而不争,虽使我弱彼彊,尚须勉彊。
何况势钧力敌,又违誓约,而彼曲我直乎?
臣谓朝廷所以然者,盖由未察虏中彊弱之形,而不得其情伪之实也。
臣又见朝廷常有惧虏之色,而无忧虏之心。
夫忧之与惧,名近而意殊。
忧者,深思极虑而不敢暂忘;
惧者,临事惶惑而莫知所措。
今边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机者,惧虏之意过深也。
若能察其彊弱之形,得其情伪之实,则今日之事诚不足惧,而将来之患深有可忧。
奈何不忧其深可忧,而反惧其不足惧?
且戎虏虽以战射为国,而耶律氏自幼承其父祖与中国通和之后,未尝躬战阵,遭勍敌,谋臣旧将,又皆老死,今其臣下如贯宁者,无三两人。
宁才不及中人,已是彼之杰者,所以君臣计事,动多不臧。
当初对梁适遣使河西,使与中国通好,及议和垂就,不能小忍以邀中国厚利,乃与元昊争夹山小族,遂至交兵,而累战累败,亡人失马,国内疮痍,诛敛山前,汉人怨怒。
往时虏杀汉人者罚,汉人杀虏者死,近闻反此二法,欲悦汉人,汉人未能收其心,而虏人亦已怒矣。
又闻今春女真、渤海之类,所在离叛攻劫,近才稍定。
方且招辑败亡,修完器甲,内恐国中之复叛,外有西夏之为虞,心自怀疑,忧我乘虚而北袭。
故于界上勉彊虚张,囚我巡兵,侵我地界。
盖其实弱而示彊者,用兵之诡计。
故臣谓茍能察其彊弱,知其情伪,则无不争之理,何必惧其不足惧哉!
自国家困于西鄙用兵,常虑北戎合谋,乘隙而动。
及见二虏相失而交攻,议者皆云中国之福。
夫幸其相攻为我之福,则不幸使其解仇而复合,岂不为我祸乎?
臣谓北虏昨所以败于元昊者,亦其久不用兵,骤战而逢勍敌耳。
闻其自败衄以来,君臣恐惧,日夜谋议,通招丁口,柬募甲兵,处处开教阅之场,家家括粮马之数。
以其天姿骁劲之俗,加以日夜训练之勤,则其彊难敌矣。
今虏国虽未有人,然大抵为国者久无事则人难见,因用兵则将自出。
使其交战既频,而谋臣猛将争能并出,则是夹山一败,警其四十年因循之弊,变骄心而为愤志,化堕卒而为劲兵,因屡战而得骁将
此乃北虏之福,非中国之福也。
此臣所谓将来之患者也。
然二虏势非久相攻者也,一二年间不能相并,则必复合。
使北虏驱新励之彊兵,无西人之后害,而南向以窥河北,则又将来之患大者也。
臣虽不知朝廷顾河北为如何,但于本路之事,以今年较去年,则亦可见。
去年以前,河北官吏无大小,皆得举材而择能,急于用人如不及者,惟恐一事之失计故也。
自今已来,差除渐循旧弊,凡干敏之吏熟于北方事者,举留奏乞,百不一从。
不惟使材臣能吏不劝而殆,亦足见朝廷不忧河北之事办否也。
至如废缘边久任之制而徙刘贻孙,以王世文冀州李中吉当广信王中庸保州刘忠顺邢州,如此数人,于闲慢州军尚忧败政,况于边要之任乎?
臣愚以朝廷不以北事为忧,则又怯惧如此;
既曰惧矣,则于用人之际又若忽而不忧,此臣之所未谕也。
臣闻虏人侵我冶谷,虽立寨屋三十馀间,然尚迟延,未敢便贮兵甲,更伺我意紧慢。
若不及早燬拆而少缓纵之,使其以兵守之,则尤难争矣,此旦夕之间不可失也。
至于汤则,亦闻囚而未敢杀,此亦不可不争。
臣愿陛下但以将来之患为忧,不忘此事,用人之际,革去旧例而惟材是择,勿听小人之缪谋,勿于忠良而疑贰,使得上下毕力,庶几渐成禦备。
至于目今小事,未销过自怯惧。
夫事之利害,激切而言,则议者以为太过;
言不激切,则听者或未动心。
此自古以为难也。
况未形之事,虽曰必然,而敢冀尽信乎?
伏望陛下留意听纳,不以人废言,则庶竭愚瞽,少裨万一。
谨具状奏闻。
谨奏。
华戎鲁卫信录总序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七、《苏魏公文集》六六卷、《皇朝文鉴》卷八九、《古今事文类聚》遗集卷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一二
元丰四年八月,奉诏编类北界国信文字。
臣窃伏惟念国家奄宅四海,方制万区,九夷百蛮,罔不率俾。
瞻兹北陲,早已面内。
章圣皇帝因其丧师请和,许通信好,岁时问遗,寖以修讲,陛下钦若成宪,羁縻要荒,乃命儒臣讨论故事,将欲垂于方册,副在有司。
其所以虑远防微、纡意及此者,皆以偃兵息民故也。
顾臣愚陋,不足以奉承明诏。
黾勉期月,初见纲领。
诠次类例,皆禀圣谟。
前诏断自通好以来,以迄于今,将明作书之由,故以《叙事》冠于篇首。
厥初讲和,始于继忠书奏,辽主乞盟之请,赐以俞旨,由是行成,故次之以《书诏》。
既许其通好,乃有载书以著信,故次之以《誓书》。
昔之和戎,则有金絮䌽缯之赂,我朝岁致银绢以资其费,故次之以《岁币》。
恩意既通,又有好货以将之,故次之以《国信》。
信好不可单往,必有言词以文之,故次之以《国书》。
异国之情,非行人莫达,故次之以《奉使》。
奉使之别,则有接送馆伴,所经城邑、邮亭、次舍,山川有险易,道途有回远,若非形于缋事,则方向莫得而辨也,故作《驿程地图》。
前后遣使,名氏非一,职秩不同。
南北群臣交相礼接,年月次序散而不齐,既为信书,不可无纪。
故作《名衔年表》。
夫如是而使事尽矣。
通好肇于戎人,我从而听之。
凡问遗之事,皆列《北使》、《北信》,北书于前,朝廷所遣乃报礼也,故载之于后,所以著其所从来也。
使者之至,在道则有邮馆宣劳之仪,入朝则有见辞宴赐之式,礼意疏数,并有节文,故次之以《仪式》,又次之以《赐予》。
彼待王人亦有常矩,无敢违越。
故以《持礼》、《过界》及《北界分物》系于后。
使者宜通宾主之欢,而贽见之礼不可阙也,故次之以《交驰》。
问劳往返,诏宣书劄,体范存焉,故次之以《诏录》,又次之以《书仪》。
信币则有赍操之勤,导从则有舆隶之众,沾赍所及,无不均遍,故次之以《例物》。
使者至都,上恩顾恤,靡所不至。
或贸易货财,或须索供馈,或丐求珍异,许予多矣,故次之以《市易》,而《供须求丐》附焉。
南北将命,往还约束,细大之务,动循前比,故次之以《条例》。
凡此皆常使也,诞辰岁节,致礼而已。
至若事干大体,则有专使导之,故次之以《泛使》。
疆埸之虞,帅守当任其责,则接境司州,得以公牒往复,故次之以《文移》。
事非司州所能予夺,至待命官及疆吏对议者,代州移徙、巡铺界壕是也,故次之以《河东地界》。
疆界既辨,则边圉不可不谨,故次之以《边防》。
其别则有州郡壁垒之缮完,砦铺塘泺之限断。
载于舆地,所以示守备之严也。
凡为此书,本于通好辽人,则彼之种族自出,不可不知。
辽本契丹也,故次之以《契丹世系》。
辽与中国言语不通,饮食不同,便习弓马,射猎为生,难以常礼拘也。
朝廷所以能固结而柔服之,盖知其爱好之实也,故次之以《国俗》。
耶律氏修好中华有年数矣,爵号官称,往往仿效。
故次之以《官属》,而《宗戚》、《俸禄》,三者相须,并见于后。
朔漠之俗,恃险与马,由古然矣。
故次之以《关口》、《道路》,又次之以《蕃军马》。
辽之为国,幅员不过三千馀里,而并建都府,兼致州县。
轺车所过,宜详其处。
故次之以《州县》。
彼荒服也,并有奚渤故土,外接大荒之境。
其可见者宜兼著之,所以示天声之逮远也。
故终于《蕃夷杂录》,而《经制》、《方界》、《论议》、《奏疏》附焉。
臣窃观前世制禦朔漠之道,载籍所记,不过厚利和亲以约结之,用武克伐以驱除之。
或卑辞逊礼以诱其衷,或入朝质子以制其命。
汉、唐之事,若可信也。
然约结一解,则陵暴随之。
彼岂不得其术耶?
盖恃一时之安而不图经久之利故也。
渊谋硕画,无代无之,至于我朝,乃得上策。
年历七纪而保塞无患,岁来信币而致礼益恭。
行旅交通,边城晏闭;
黎民土著,至老死而不知兵革。
自书契以来,戢兵保定,未有如今日之全胜者也。
圣上方恢天下之度,以威怀远人,犹虑有司慢令取侮,遂案图籍,揭为令典,使之循守,无得而踰。
后虽有忿鸷悍黠之敌,欲启事端,绳以章条,彼当自屈。
若然,举辽朔之众,唯上之令,则是书之作,可谓规模宏远,而德施无穷矣。
然以今日承平之势,当彼百年既往之运,狃我函煦,侈心渐萌。
侈极而微,形兆兹见。
稿街质馆,行可致其俘入矣。
今姑撮其大概,副圣宸经远之虑,总二百卷。
卷有楦酿,则釐为上中下。
谨条事目,具于左方。
次年编类成书,先具目录进呈。
六年六月五日蒙降宸笔,赐名《华戎鲁卫信录》。
按:《文鉴》「大」下有「要」字,「概」属下句。
实备策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五、《圣宋文选全集》卷二一
《易》之象,以龙、马明《乾》《坤》之用。
夫《乾》《坤》之气,变化之大,无穷而不可测,而圣人独以二物明之者,何故?
以为天之用,不可得而极,其可见者,云雨风霆而已。
云雨风霆,非龙无以行之,则天下之物,有能尽天之用者,莫过乎龙也。
地之用亦不可得而极,其可见者,际乎海深,入乎蛮夷,而无有涯畔。
人之力不足以胜之,而驰骛战斗,涉地之远,非用马则弗能济。
则地之用,又莫若乎马。
此《易》之所以重乎龙与马,偕之于《乾》《坤》也。
国之宝畜,兽之等夷,莫重乎马。
《易》象之所贵,《周官》之所列,《小雅》《鲁颂》之所载,史氏传记、兵家之说所备,兵之胜负系焉,国之虚实彊弱系焉。
蛮夷戎狄四方之民,其俗不同,其轻死而喜为中国寇盗一也。
然而能深入而为大患者,自古常在于西北,不在于东南,其故何也?
马出于西北而不出于东南也。
冒顿单于数十万骑困高祖平城,駹骊駮白,皆从其方之色。
多马如此,故能屈中国之势。
孝武乘文、景之富,夺击匈奴匈奴少衰矣,后以马少遂无复出。
唐文皇既定天下,席其胜势,破突厥、诛高昌、平吐谷浑
继之以高宗,碎高丽、擒百济,而中国之地西至于焉耆,北踰于阴山,尽得多马之土。
故分坊布于陇右,而唐马最盛。
今之马大抵衰耗,不及于汉唐者,何也?
多马之土,不为中国而为狄也。
耶律氏之君,以马上为国,不骑则不能战,故其兵以马为命。
女真亦尝通马,间市于我矣,诏蠲大谢岛民租,令操舟以泛马。
耶律患之,置戍于海岸,而女真之贡,不能至矣。
继迁玩战日久而马大耗,德明臣顺以偷其安,怀其种落,专其畜牧者,凡三十馀年,宝元间至以谷量马,故元昊兵气飘逸而为边患矣。
杂羌,虽以马为市,然皆癯疾之馀,中国固未尝得之也。
西北之产不入于中国,中国之所恃,蕃吾马而已,而马官日以弛,马政日以坏,朝廷曾莫之计,以失兵备
猝然有不得已之战,顾欲驱步卒、驰沙漠而捍堂堂之锋乎?
伯益知鸟兽之情而畜马息,故帝舜氏之以嬴而俾世其任;
非子牧于汧、渭而有功,故周孝王邑之于秦而不夺其业。
王毛仲张万岁彊干而知马事,故唐付之以闲厩监牧之政,勋虽至开府而仍典焉。
是择其人、专其职、久其任而责其功也。
今之群牧,数十年之间,为之者凡几人?
以知马而任者谁耶?
任之而有成效者谁耶?
以无劳而得大谴者又谁耶?
间有可任者,亦未及究马之情、谙马之数而徙矣。
马官视马之耗登,蔑若秦之视楚人之亡羊而弗知恤,此国马之所以不繁也。
周之时有庾人、校人、圉师、牧人、趣马巫马,咸专其事而不复治他。
春秋之时,郑虽小国,以下大夫为师,则其馀列国莫不有马官矣。
故任久职专则政举,而畜牧遂字。
令尝求知马之人而任之,惟贵与侍从之臣人其资地迭处而兼领焉。
上之任之也为恩而已,非痛责以马事也;
下之受是任,幸增廪给、便役使而已,弗以其事自任也。
故不亲其劳、不悉其务,田业有遗利,吏卒有遗力。
国之宝畜,聚散于沮洳潟卤之泽,暴露于冰雪无水草之野,相枕藉偾路而数以大耗,可不为之惜哉!
夫畜牧止家人野夫之事尔,少多之食,出入之时,惟其便而不可以素为之节,要在适马之性,使蕃息而已矣。
不知付之于其人,治之如家人野夫之事,而严为条教,旧日积而新请继至,吏卒惶惑,不知所以为者。
马之疾不同,而不敢不殊其寒温之剂,肥瘠老壮所任之不同,而不敢不均其出入与食之少多,扃扃欲以文法治马,求国马之蕃,不可得也。
今欲养马蕃之,必择其人,必专其职,必久其任,使毕力于事而责成功。
吏之废置,卒之诛赏,寒暑耕牧,牝牡食息之节,适其便而相宜,一切无束以小法,惟视其岁增之数如何,则马政举而兵备渐实矣。
国家于闲安无事之时,其失常在于因循,不能先事而有所思,一朝急猝之变起,则烦忧而不知措,以败大事,为中国无穷之辱。
惟马又非可以亟索而得者,可不预虑之哉!
契丹耶律氏灭亡奏宣和七年四月八日 北宋 · 童贯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
昨遵奉睿训,措置北事,抚定燕山府、涿、易、檀、顺、景、蓟州河东路,先取朔宁府、武州,与大金计议交割云中府路州郡,已获定约外,契丹旧酋僭称天祚,自前年窜于夹山之外,稍稍团聚,借聚邻国,欲谋再举。
小蕃小䩴䩮之属凭藉声势,潜有结约,窥伺朔、武新边。
去岁八月陛下躬授睿等,令臣驻兵河东,以时措置修整武备,贼兵犯边,前后斩获甚众。
至今年正月契丹旧酋离夹山大金迎战,兵败,引馀众走窜,南来朔、武对境小䩴䩮处藏泊,遣人赍伪诏敕诱归附新民,又手书文字通耗,欲来归朝。
臣依奉睿旨,务敦大金信约而不受,移牒大金西南、西北两路都统所,照会旧酋藏泊去处,仍遣河东路都统制李嗣本领兵捍边,劄下沿边统制官等,不得妄有招纳,日夕整马,为必取之计。
旧酋初欲南来,先遣杂类并边劫掠,累次为朔宁、府州、火山宁化将佐杀败。
探知沿边军声甚盛,回徨涕泣,遂以二月十九日昏夜北走。
二十七日大金西南、西北两路都统所牒,称昏主已出首前来。
此盖两朝通欢所致,牒臣照会。
李嗣本统制官下军兵斩获小蕃杂类四千八百五十一级,内首领王浑庞、提点刘忠廉等二十三名,皆是小䩴䩮下总兵用事桀黠之人,并已枭首。
刘庆离等十四名皆是旧酋帐前腹心招兵聚众之人,亦皆就缚。
夺到鞍马器械牛羊等无数,焚荡巢穴积聚粮草净尽,其契丹耶律氏今已灭亡。
按:《宋会要辑稿》蕃夷二之三七。第八册第七七一○页
负薪对112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嵩山文集》卷三、《曹南文献录》卷六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负薪有廊庙之忧,固善矣,其如廊庙之耻何!
曰:廊庙顾岂无忧哉?
特与负薪异耳。
且天下之患莫大于同乐而异忧,作《负薪对》。
今上即位元年正月初,金贼以我疆埸之臣无状,斥候不明,遂豕突河北,蛇结河东,直抵京师城下。
金贼非汉老上单于之比也,其兵亦无老上单于十四万之众也,彼时烽火照甘泉宫,望长安犹踰百里而远,今何为使我直有城下之师,犯孔子《春秋》之大禁?
天其或者警惧汉文帝者犹浅与?
负薪忧其九失而有三策。
皇帝陛下初下亲征之诏,远近闻之,靡不思奋,咸曰是我太祖皇帝之旧章也,今皇上真似之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即位之四月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叛,习五代之馀衅,自恃其兵为之勇,可称其山河之壮。
太祖亲征,倍道兼行,其劳至于圣躬负石马上,使太行不得以为险。
即日城破,投火以死。
盖是举也,枢臣廷祚为太祖献策曰:「宜出师击之」。
西京向拱曰:「陛下宜速济大河,历太行,稍缓之则使贼炽矣」。
控鹤左厢都校马全义,亦于泽州城下进言曰:「缓之适足以资其奸便」。
全义中矢,拔去,被血以先士卒,不得不与火俱灭之,速也。
是岁九月扬州李重进自谓周室之勋旧,继以叛闻。
太祖亲征,复如李筠与火灰烬。
则北结刘旻重进南通李景,其祸心不浅。
而不及掩耳于迅雷,则奈何。
嗟夫,金贼之势逼于前日,而銮舆之出异于他日者,陛下无谋臣如廷祚、如,而将无如全义者乎!
如其有能成陛下之初志者,天地为之威怒,风雷为之震击,跛者起而喑者呼,宁论女子童稚奋袂之勇哉?
或曰:如陛下即位之初何!
曰:陛下即位之初,孰如太祖当宋之为宋,方四月之初哉!
或曰:论兵则我寡彼众。
曰:战之胜负不在兵之众寡,而在将之能否。
有古以来,不可胜言也,莫若以今事著明之。
太祖周时,以百骑却虏枭将高模翰之兵数万于瓦桥关之北,开宝初太祖田钦祚以兵三千于定州,背城以破虏六万。
于时军中有三千打六万之谣,至今塞上儿童犹以此语为戏不忘也。
借曰兵寡,岂无三千?
京师城而阵,当见人人如田将军也。
关北百骑,则待陛下之临戎,复如真宗皇帝改元之二年,乘六龙幸大名,北虏不及望天戈而大败遁去。
越五年,御龙辔幸澶渊,北虏才及望天戈,不及战,自败而请和。
是我不速于和,而既利则能久者也。
于时上相毕士安开其谋,次相寇准坚其行,殿前高琼效控马渡河之力,皆赖上意先定于前年之征也。
太祖再出征,真宗亦再出征,若其问罪河东,则太祖太宗皆一出征,陛下不一出征乎?
其失之一也。
图功以威克爱者,政典也。
政典者,军政之典也。
治国之常道,则威与爱均也。
方有事时,汉景不能诛晁错,则天子之威令不申,而晋室亡,六胡之乱已肇也。
唐肃宗之威令不申,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不能平幽蓟。
武宗之威令申,以石雄张仲武为将,而足以讨泽潞。
近者周世宗即位之三月,亲征刘旻契丹上党,其爱将樊爱能、何徽败绩,世宗立取而斩之,将校股慄,思用命,而刘旻太原亦为之破胆失据。
世宗之师由是出无不胜,而四方僭叛相顾失色,中国之威一日而振,实为我有宋之驱除也。
国家不幸有败国徼乱之臣,为万世之羞,非战将一日失律之比者,曰京、曰贯、曰黼、曰攸、曰(缺。)方金贼在城下时,宜枭以视之,又醢以赐之,因有诏敕曰:「此醢非他物也,为人臣而不忠者。
不度事之利害,不虑国之安危,天命予一人戮之,凡食者诫焉无怠」。
彼金贼虽非人类,而犬豕亦有掉瓦怖恐之号,顾弗之惧哉?
舍此而不为,其失之二也。
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适乃可服,古兵法之言也。
唐高宗时薛仁贵苏定方讨贺鲁而言之,遂克成功。
今国家于金贼曾不遣一介之使,问其所以来者何名也。
素臣契丹,乃一日灭契丹之国。
自建隆以来,臣事我有宋,复一日举乌合之众顿于坚城之下,果何名哉?
设如我与国也,玉帛初陈,车传未息,相与之新,当如是乎?
无乃疆埸相侵乎?
请责之疆埸之臣。
否则将帅失信乎?
请责之将帅之臣。
今日果何名也邪?
执事者既不责金贼之无名,又不名其所以为贼者,重可惜也。
何则?
自古兵之大禁,乘车深入则败,猖狂不制则亡,贪人金币则灭,有所恃而骄则众相残,淹时而兵老则下必图其主帅,金贼俱犯此五者,我取而歼焉可也,执事者似未之明也。
苟不明乎此,则败亡反在中国矣,可不念乎?
金贼之君不知何人,恐非冒顿之暴勇、颉利之狡谋可与为比也。
其谋臣郭药师者,唯能与我阉贯为谋,而贪墨无耻如中行、说辈,借以资其身取富贵耳,恐亦不可比禄东赞之辞婚,可以动唐太宗尚结赞之狂谋,几能擒浑瑊
郭药师者,使得一粗晓边情部队将说之,不过一二言而唾叱之矣,刑馀而又责之贯,实在部队将之下者也。
大抵不知其君则视其将,不知其众则视其国,不知贫富则视其器械,不知其所为则视其所好。
金贼之将如郭药师,则其君可知也。
其国之东西几何,南北又几何,朝臣高丽,暮臣契丹,介于奚霫、室韦、靼达之间,实彼群族帐之所贱者。
今亟兴师乘马而南,则其众可知也。
器械必资铜铁竹箭胶漆之上品,举非彼之所产,宜其窳不刚,惟中国之器是求,则其贫富可知也。
金贼之嗜好,大在金币子女,细及耳目玩物,则其所为可知也。
凡百亡国灭身之具,何其备邪!
侯景所与同恶,无非驽才,其党自叹曰:「乖僻至是,安得不败」?
金贼似,皆暴起而灭必速也。
苟明乎此,则何惮而不取以歼焉?
既此之不明,其失之三也。
金贼不避利,求割地以河为界,执事者不尽河以赐之,姑赐高阳府、中山府太原府暨其郡县,无虑名城将百数,自以为有谋也。
不知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孰敢以寸土不在王会图哉?
高阳、中山者,我太祖太宗周世宗躬冒矢石,艰难而得之者,乃一日谈笑而弃之邪?
太原太祖太宗相继亲征,冒矢石甚于河北,其艰难则久于河北真宗自谓先帝竭四海之力以得太原,顾弗重邪?
又忍如堕甑而弃之邪?
执事不可,重谕之曰:彼初称女真时,在我太祖朝尝盗我白沙塞三马,适尔贡马之使在阙下,太祖命执之不遣佥年,渤海之使为女真以表谢过则释之。
其在太宗时,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栅,控告乞援亦卑恭甚矣,不谓敢睥睨中国之地于今日也!
此其失之四也。
金贼其何厌,敢肆求黄金重币,不知其几何,但闻国家府库空竭,下捃于公卿大夫士家,细不遗乎闾里民庶,其上逮宫帏供奉之器,则苟有人心者,不忍言也。
吐蕃纵横凌轹时,入京城劫掠黄金,则必有之,亦不闻明言求金于王城也。
其在盐州夏州者,则尝求金矣,是吐蕃施于盐州夏州者,金贼傲侮于京城也,不已甚乎!
执事者何不谕之曰:府库者,祖宗之府库也,国家于经费之外,未尝敢以一毫赏无功也。
且国家初未尝相聚歛之臣,亦无事于府库之富也,安得有金以满溪壑之欲哉!
在我国家之初,女真岁以市马于中国而资富,其后女真服事契丹,则中国但知有契丹之马,而不知有女真之马也。
女真之名马遂亦绝种,得非天以其马畀中国而不畀契丹乎?
女真又安得而私邪?
以故不逞而南,唯以无马为恨,涂路剽掠而未知已也。
彼穷饿不得吾市之金,乃无名之求邪?
夷狄皆贪而多诈,唯女真之贪而多诈,高丽犹贱之,雍熙间尝为吾使者诉之也。
以黄金弃之溪壑,此其失之五也。
《春秋》重信,盟生于不信,《春秋》是以诛盟,中国诸侯之盟固在所诛,况以中国盟夷狄乎?
又况以王人与盟乎?
隐二年,唐之盟鲁,与戎盟也,此《春秋》始隐之一端也。
僖八年,洮之盟。
二十九年,翟泉之盟。
王人与盟也,此《春秋》责齐晋之重者也。
兵而不已至于盟,盟而不已至于质子,则又《春秋》之所不诛也。
汉唐时,但闻夷狄有质子于中国,不闻中国有质子于夷狄,礼则然也。
金贼一日于王城下盟誓而质子,苟有明《春秋》之大臣,则其责当如何,无乃失中国之所以尊者乎!
彼如有求质子而及亲王也,何不谕之曰:亲王者,上皇之子也,陛下方如尧亲九族,忍弃上皇之子于胡虏乎?
如质陛下之子,则方就外傅,未任武部之事邪。
彼虽犬羊,亦未必忘父子兄弟之亲也,闻此言,恐亦耸然自失矣。
又如求质宰相,则当谕之曰:宰相者,陛下之股肱也,何可一日不相与以成一体乎?
邦昌者,虽不知为何等人,既命之为宰相,则当待之以宰相也。
亦号有君臣,则宜知宰相之重矣,亦闻此言而得安乎?
虽然,质固何有哉?
曹公因韩浩吕布,不顾夏侯敦之被质,著令有持质者皆并击弗顾,由是劫质者遂绝,此曹公所以能振威于中国也。
中国不得其所以为尊者,其失之六也。
然金贼一日得吾瀛、定、并门重镇,未必能为其强;
其得吾金币无虑数十万,未必能为其富。
何则?
夷狄喜相吞并斗争,是其犬羊狺吠咋啮之性也。
唯其富者最先亡,古今夷狄族帐大小见于史册者百十,今其存者一二,皆以其财富而自底灭亡者也。
今此小丑,不指日而灭亡,是无天道也。
唯有一事大可惧者,又特遗之以谋臣也,遂将使此小丑得以其强者为强,富者为富,可不惧乎?
国家以契丹归朝官悉遣归于此小丑,无乃执事者未之思乎?
盖此色人满州郡,无虑万数,远者十数年,近者三四年,且尝预官联,临局务,亦有喜读书,通吏事者。
其便弓马多膂力,喜战斗,则又其性习然也。
且其中国之事体人物,靡有不知其孰强孰弱,孰能孰否,与夫道里孰远孰近,孰险孰易,皆得以为此贼之谋,其害一也。
此色人在中州,初颇喜自陈其高曾之家世,曰此大家者吾之同祖也,曰此郡县者吾坟墓犹存也。
幸今复为王民,亦颇买田种艺,与人家婚姻,其意不浅矣。
亦颇有惜中国不用贤,多遗才,为司马公而叹息者。
今一旦阻其慕王风之心,投之于犬羊猪彘之群,则以其苦心为彼蘖谋,其害二也。
且彼与金贼亦有平日怨嫌不相能者,或当南北战斗时,兵刃相残之酷者。
今又一旦快彼贼心,其害三也。
彼携老幼恸哭,驾胡车弯弓露刃而行,籍籍道路间,言曰:「投彼死尔,孰若死在此」?
以故所过之处,闭户避之,既宿而去,则居者相贺。
如其为彼用也,亦可虑哉,其害四也。
金贼陆梁于城下时,此辈亦有请质妻孥,愿与之格斗者。
庙堂之谋曾不知出此,而州县固不敢上闻矣。
此一大便而资以为彼小丑之用,其害五也。
彼归自契丹,而乃复归之于金贼,不知为何名也。
无乃示怯于金贼者过甚乎?
其害六也。
使彼顾盼之间,禠中国之衣冠,复夷狄之态度,弱者羞恧,强者怨恨,道路为之咨嗟,非王者无外之度,非天无不覆之美,其害七也。
明有此七害,而议者不过曰:庙堂有徙戎之论,为日久矣,适此时而徙之,不贻中国他日之害也。
复请之曰:如可徙也,岂无异日?
执事者幸少待之,徙之金贼,孰若待我国家庙堂之议成,复疆理幽蓟之旧土,使彼复有仕于彼乎?
诸葛亮于南蛮四郡,皆因其土人而任之矣。
借此万馀人皆无所知解,直以增彼驰突之数,固亦不可。
彼小族实难得生齿,所以汲汲是求也。
朱克融辈方饥寒于京师时,从宰相乞一饱之日而不可得,安知复有幽燕故巢,不忝其祖滔之风,终为唐室之害哉?
如不用宣和七年以前诏书,复存之于中国,其失之七也。
此贼蚁聚于城下时,大臣不知画谋,不知一日纵敌,百世为害,战士不肯尽力,留贼以累君父。
圉人养虎自贻害,不胜责也。
传曰:「无伏节死难之臣,孔子伤焉」。
可不信乎!
设不能有钟鼓举而歼之,尚可震而逼之,合而围之,使鸟不得渡,马不得嘶,此贼不忿而相搏以死,则无食而饿死矣。
奈何既不得攻,又不得围,纵其游骑散卒,或百或十,朝出而残一邑,又明日出而残一邑。
王畿根本之地,富室最多,适足以资其流血成沟也。
王畿荡灭将尽,遂及辅郡诸县镇,走官吏如鸡犬,取故相家孙女姊妹缚马上而去,执侍帐中,远近胆落,不暇寒心。
然非金贼残之也,实官军残之也。
方贼入一邑时,未闻官军一人袭而来救,咸谓彼出不意,而我适不为之备也。
以故知阉贯前日臧底河之败,士卒死者十万,不减永洛之酷,朝廷莫得而闻也。
贯蹙,熙河经略使刘法出师,为西贼掩而杀之,如携童稚,朝廷受百官班,贺西师之捷也。
近而刘延庆雄州北僵尸百馀里,而弃金帛军实于乱尸之中,不可称数。
并取雄州弓手,天下称为枭勇,而契丹素所畏者,贯悉杀之,朝廷既不正典刑于延庆,而贯寻封王矣。
法制之兵当如是乎?
其失之八也。
或曰国家征兵于方镇而未至也,前与之和矣,曰城下之盟,有以国败,不能从也,是《春秋》之也,敢不守而行之?
韩信之伐齐,先有郦食其齐和矣;
李靖之灭颉利,唐俭深入虏庭而和矣;
薛仁贵之取九姓,先受其降,而知降者伪,则不若悉坑之之威也。
是皆《春秋》之也,何独古人以制胜,今则失之,无乃天下之士恶言孔子《春秋》之弊乎?
虽然,征兵于方镇而不急奔命者,其故何也?
汉陈豨反于代,高祖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高祖乃躬选壮士于邯郸,盖之罪未白于天下也。
唐代宗吐蕃、党项京师之危,诏诸道兵,四十日无一人入关者,吐蕃、党项虽为天下所嫉,而程元振李辅国凶阉之不君,复为天下之所忌也。
天下岂不曰元振辅国者,吾家之吐蕃党项也?
塞上之吐蕃、党项,吾力可及,而吾家之吐蕃、党项,吾力之不可及也。
今阉贯之凶燄出元振辅国上,既未枭而醢之,尤为天下之所忌也,然实因兵制驱之而然者,何则?
兵在州郡,则兵驯而州郡重;
兵专命将则兵骄而州郡轻,盖将重则州郡不得不轻,将骄则兵不得不骄。
惟州郡轻则帅府轻,帅府轻则京师轻,此天下之势也。
祖宗之兵寓于州郡,命其守臣知州军,以某军重某州也,其将则州都监是也。
州郡都监平日事其守臣卑且谨,则其兵无自肆也,此祖宗之兵制也。
开宝之兵三十七万,是谓必胜之兵。
至道之兵六十六万,是谓威武之兵。
天禧之兵九十一万,是谓太平之世保大之兵。
庆历之兵一百二十五万,是谓昊贼之后应变之兵。
皆以根抵京师,而枝干四方,宜其百世莫得而加损于一日也。
乃有大臣喜变更祖宗之法度,兵制亦不得而存,合数州之兵以为一将,将重而州郡轻矣。
州虽有兵之营幕而窘于月食时衣,其号令之所加,进退之所系,则在将而不在守臣,以都监而领剩员,厢军之外,不知将司一事也。
将兵视州民如胡越,将官守臣如寇雠,又有大可惧者。
幸宗庙社稷之灵,无回戈吞噬之变,则昧者未之谕也。
司马温公熙宁中洛下,见留守宰相韩绛,以数十老弱之卒,奉旨祷雨中岳,而将兵有出城之禁,奏疏论之。
曾布太原,躬自不胜将司之无礼,而终不以将法为非也。
此者不幸有金贼之役,如徵旧制之兵,则诏至一州之日,则一州之兵奔命而东,上不必待于他州,切恐他州之我先也,州兵之急于用也。
今征新法之将兵,而将兵分隶数州,必合而起之,又各仰其州之钱粮以资之,是州兵一日之事,为将兵累日之事也。
将兵之不可急用也如此。
国家承平日久,人材不甚相远,都监之材武不知视将官果何如,唯阉孺之役,商旅之族,乃得超授将官,而都监孤寒,以考第平进者,不敢与之比也。
此州郡兵制之失,使其赴援不时之弊也。
若其京师兵制之失,使其寡弱不足以为京师之重,而威乎天下者,亦其自变更祖宗之旧制也。
祖宗知汉唐都雍与洛,以山河为险,人可兼而有也。
今都汴阳,无山河为险,而唯以人为固,乃屯重兵于京城之下,或分粮于京畿之邑,他人莫得而轻重之,唯我以之为用,是本朝以兵设险,险于雍之河山也。
奈何喜变更之大臣,销去祖宗傅城之兵营,曰坐縻太仓无用也,曰阙额之金因得以为利也,闲地可以利室庐也。
大臣而浅且陋一至于此,安知百世之安危哉?
宋守约自以并营为功,闻于一时矣,使我翊卫京城之兵营,十无一存者矣。
今之贵臣强宗,则为别馆园囿,与夫道宫释宇者,皆昔之营地也。
后生但誇今日游地之雄,孰知昔日宿兵之雄哉?
倘如祖宗之旧制,城外之兵营棋布相望,而謦欬之音日夜彻乎数百里之间,使四夷来朝贡者远而望之,于郁葱佳气之外,有森然不敢仰首之威光,则被金贼虽欲喘息于城下,而无以留旦暮也。
祖宗以兵为险,而城不必高,池不必浚也,吾之京师是谓天邑,是谓神皋,其守唯在四夷也。
由是观之,祖宗京师之兵制,优于唐之时府卫多矣。
唐之府卫远,而不若我之近也;
唐之府卫勤于命将,而我初不命将以私之也。
内外兵制系国家安危,其失之九也。
幸而有三策焉,曰:命威望之大臣以守,而高阳可保也;
命威望之近臣以守镇,而中山可保也。
在唐则魏博重于镇冀,镇冀重于幽燕,魏博、镇冀合而制幽燕者也。
祖宗于河北建四郡,而河东太原一镇,其旨微矣。
今不得已,于晋于潞,或择建一镇,或各建一镇,则太原可保也。
此重镇之策也。
河北、河东慎择守臣,文武并用,待之则厚,委之则专,于转运使提点刑狱之外,无繁破旁午之使者,以蹂践之,抟啮之,则金贼虽得吾州县,而无得乎人者,安能一日而居哉?
大要如太祖时郭进邢州李汉超于关南,何继筠于镇定,贺惟忠易州李谦溥隰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通远王升原州,不减唐李抱真于泽潞,马燧太原
虽曰崎岖于剧贼之中,而威震于华戎之上,吾民既安矣,何恤乎小丑?
夫然后于民给复者五年,末之犹三年,明诏曰:「山泽之利,与尔共之,吾不禁也。
盐食之货,尔专有之,吾不与也。
尔无种粮,则吾给之;
尔无牛耕,则吾畀之;
尔无农器,则吾铸之」。
于是乎十数年流转四方之民,不约而无远迩来归矣。
唐宣宗何德以复累世所亡河湟之地哉?
而能以恩惠顾于既归之后,犹不失《春秋》重民之道也。
此内治之策也。
远交而近攻者,范睢之谋,唐太宗为能用之也。
王者之师不必出,而以夷狄攻夷狄,则王者之师不战也。
国家之制迁贼命于藩罗支,其制元昊亦命乎唂厮罗,是世效忠顺以报朝廷者。
一旦灭之为郡县,今熙河是也,自是夷狄怨中国多矣,德之不以为恩也,疆埸之上无日无烽火之警。
今因金贼陆梁之后,丕然大变其政,得重使如唐贾林、本朝曹利用之类,以告室韦奚霫靼达诸蕃,鸣金贼之罪而四攻之,金贼何地以苟活哉?
高丽则金贼素所臣事者,我之厚高丽者如何,其为我缓急之役当如何,将见金贼虽苟活,不可得也。
《春秋》之功莫大乎存亡国,孔子犹书卫人立晋,不与齐侯之专封,而大天子之命也。
今天子为能命韩昉辈访耶律之后,礼而立之,则九夷八蛮罔不仰中国之至仁,服陛下之丕德,非特为耶律氏再生骨肉之恩也。
仁之所施者深,则诚之所归者广,于是乎耶律氏为我藩篱,蚤虱金贼而汤栉之,凡厥涿蓟诸郡,恐却之而必以归也。
汉光武不肯从藏宫、马武之谋,因匈奴衰乱而取之,乃立南单于以制北单于
唐太宗虽曰灭颉利而立突利可汗,使率其故部,示不灭人之国也。
故曰兵所以存亡继绝,救乱除害也,今何惮而不为!
此外交之策也。
唐太宗郭子仪为将,吐蕃内侵,相继五年。
德宗有李晟为将,而吐蕃内侵,相继三年。
则今日之忧,未易以一冬一春必也,庙堂之上可遽缓带乎?
借如三镇之地已无及,而三镇之馀犹可及也。
今日之师已无补,而明年之师或尚可补也。
皮肤之疾愈而却医可也,心腹之疾犹存而医未易却也。
文定张公乐全先生行状 宋 · 王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一
本贯应天府宋城县孟诸乡。
曾祖文熙皇赠太师,曾祖妣苏氏,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祖妣刘氏,沛国太夫人
尧卿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魏国公
妣嵇氏,谯国太夫人
公讳方平字安道,世家睢阳,三代以公贵封赠各极品位。
景德四年丁未生舟中。
有盗蹑船后,旬浃未得发,是夕泊舟在野,盗乘便将逞。
适太夫人欲就蓐,问乳医居隔水,因移舟从之。
有船后至,正泊其处,盗夜至,不知舟已易也,大噪攻劫。
后舟,乃武人,登岸与斗,盗奔散。
有被执者自言其情,方知误尔,由此母子无恙。
公髫龀英秀,神采莹彻,见者莫不慕悦之,皆谓仙骨道韵,非风尘中人也。
稍长,敏慧夙成,飘飘凌云之气。
太师冲默燕静,不以物累自婴,而太夫人贤明知书,躬自教诲。
年十三,太夫人抚之曰:「扬州俗浮薄,睢阳乡里有庠序,四方学者萃焉,吾弟为之领袖
汝方志学,盍往依焉?
吾惟汝一子,念徙邻之义,不远千里致汝外氏,俾之就业,汝往勉哉」!
夫人有弟颖,时名士,有学行,故割情遣之。
既至,舅氏器爱之,切磋讲习,业大进。
常宿学斋,二鼓就寝,忽有叩门甚急,公起问之,乃一生自远方至(举子许育自亳州城父至。)
因延与语,俄顷室垣颓,箦案尽碎。
公资性明悟,诸书一览辄通,罕复再阅,不能为精,若至其要节不能遗忘。
放旷不屑细故,其度廓如也。
暑月乘醉步于郊外,大雨暴至,不觉行远,向晓方醒,乃偃卧水中,奋而起归,亦无他,不自测其然也。
在乡党交游不杂,诸老先生皆自谓出其下,名闻四方。
宋宣献公绶蔡文忠公齐,继守南都,解榻待焉。
归朝,大为延誉。
明道二年制举六科,因共称荐,举茂材异等科。
金华讽见公文章,曰:「奇士哉」!
因同二公列名以闻。
召试秘阁,选预廷对,释褐以秘书省校书郎、知苏州昆山
剧邑,户三万,多田讼,至三数十年不决。
初,吴越归国,郡邑地旷人杀,占田无限,但指四至泾渎为界,岁久水旱,泾渎移易,更相侵越。
县受词,岁追扰乡邻,覆验往返,农务荒习以为常,乡人不得安业,积苦之。
公索田讼凡十馀案,召佃人问所输租税几何,大约百一二,公悉收其馀以赋贫户,自此田讼遂绝。
范文正公仲淹、蒋公堂守姑苏,邀公谈游,罕在县,县亦无事。
蒋公勉公曰:「即代归朝,何以为献?
空言无补,不若著诸时务之为益于治也」。
公因人事之间,采掇当世之得失,浃日成《刍荛论》五十篇十卷,蒋公披阅不能释手,椟而上之。
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入等,迁秘书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是岁地大震河东,灾异数见,诏求直言,公上疏阙下,指切时政之失,引义慷慨,援经术推明七事,极当世之弊,以大忤在势者。
制策登科官罢,当召试,公既孤介,未尝造要门,复此奏疏,故不召(疏在文集。)
先是,韩忠宪公参知政事南都,奏辟公通判应天府
既成命矣,及对策,指陈时事无所顾避,执政竟用此更除新定,实左迁(策在文集。)
仁宗张六科网罗天下英俊,其自布衣登茂材异等者,惟公与富丞相,讫三朝无复继者。
其再登科者,惟公一人。
新定次年戎阻命,庙堂虑害不深,玩成大梗,兴发调输,不阅岁而天下被其劳。
公上平戎十策(在文集。)
吕许公复入相,方励精,得公十策,谓知枢密院宋宣献公曰:「六科得人哉」。
盖以公初为宣献察举尔。
十策悉施用。
时敕州郡诸县增置弓手,约束甚略,郡县异见,措置乖宜。
公以谓赋役大事,理宜均当,列上节目八条,朝廷更为详议,事以周密
俄又命朝臣分使诸路,于所置弓手招募,配补诸军。
公陈六患,上命中书下公奏所遣使者,由是募人莫敢迫,民情少安(二奏在文集。)
吕丞相每阅公章奏,谓同列曰:「国器也」。
凡条白必施行焉。
用旧相李文定公辟,徙通判天雄军。
续有旨,召赴阙,既朝对,面赐五品服章。
翼日上谕执政,送学士院试,俄而记之曰:「是其再对制策者」。
执政共白其所上章疏,朝廷采纳已见之行事矣,上曰:「安用试」?
即除直集贤院,以李公旧相,特旨俾赴辟,命李迪或移徙,即令不俟代归馆供职。
公还南都,将迎亲就官。
李公徙青州,即日除太常丞知谏院,举刘夔王质自代,迁知黄州荆湖北路转运使,皆有清名。
是时寇阻命,覆军杀将相继,国家多事,公独在谏垣,外论边事,内正典刑,造膝尽规,悉心将救。
仁宗宽大容纳,当国者虽恶其切直,然亦赖以肃中外。
王师挫衄,关陕动危。
先是,张士逊作相,建言军旅之事,枢密院任其咎,故罢免知院王鬷等,而中书自如也。
公援典故请政事总于中书以通谋议,上以权宜为然,降制宰臣枢密使,自是戎事机密中书始关预(奏在文集。)
夏竦等领陕西四路招讨经略、安抚使,并护诸将,四路禀复,事失机会。
请罢总帅,使四路各自为守,可以责效。
朝议然之,故内徙而命四路帅臣,自此人知自力,备禦益修(奏在文集。)
范仲淹延州,遣人遗元昊书,喻以逆顺祸福,既遣使而录其书本以闻,贼答书辞不逊,仲淹焚之。
参知政事宋庠以为边臣擅交境外,又致慢书辱国,建议请斩仲淹
仁宗以其言险不用,然自此边臣以为戒。
庆历元年冬郊,公乃请因赦书招怀寇,因令边臣通其善意,仁宗喜曰:「此朕心也」。
中书,又详白执政:「嘉奏也,非君孰发此者」?
郊礼成,肆大眚,赦文所载皆如公请。
因是西贼通问遣使,至于纳款解兵息民,公启之也(奏疏在文集。)
贼顺命,范仲淹韩琦庞籍皆以西事平登拜二府
是岁,赦书录用诸功臣之后,加赉戍边守将功臣立私庙,赐戟凡九节,皆公建白(奏在文集。)
又上亲祠郊庙,彻,登坛陛黄道,虚小次不御,纠诸祠官不恪,飨用金石新乐,皆上特从公言(奏在文集。)
惟日孜孜以思,补益大旨,论风俗本于厚,论刑名本于恕,论赏罚本于正,论朝廷本于官人,论边防本于选将,论财计本于啬用。
今所编文集后论事十卷,其著者存之且数十百篇,有所不可传及所遗者多矣,亦足以知公之纳忠匪懈也。
公以章疏数上,思有以启迪主心俾不倦,因上言:「闻之荀卿曰:『圣王有百,吾孰法焉?
有传政而不若周之察也』。
唐室治乱,于今最近,请节略《唐书》纪传中事迹今可施行有益时政者,日录一两条上进。
善者可以为准的,恶者可以为鉴戒,兹亦贾谊晁错借秦以喻汉事之意也」。
上悦从之。
后遇事有当言,即取其类者以进,三五日不入,仁宗辄问其故。
枢密使杜祁公衍闻之,曰:「此所谓陈古以刺今,诗人讽谏之旨矣」。
后除知制诰仁宗命取所录《唐书》奏御者编次为一集,留中焉。
明年春,除修起居注,仍领谏职。
,使契丹,假起居舍人知制诰
入北境,及郊迎,北主与弟私至范阳郭门外,母阏支等亦乘驰车出郊道旁,填壅观者莫不属目焉。
燕日北主亲至坐前,命玉卮揖公曰:「闻君海量,毕之」!
语左右曰:「有臣如此佳也」。
又因公出馆,至公寝室,翻药奁取汤茗怀以去。
所赉必别题送之,礼意殊厚。
使回,进语录中有对答数节,皆逆折其事端,当时禁中大黄签标之,以示中书
自此北使以事宜至者,辄命公馆伴,庆历中馆伴数矣。
二月使还,三月召试中书,除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章,时庆历二年也。
纠察在京刑狱判吏部流内铨登闻检院昭文馆太常寺礼部事,知通进银台司门下封驳事勾当三班院知审刑院审官院史馆修撰,专修日历,修宗正寺玉牒,详定编敕,修《唐书·乐书》。
充馆伴使,考试制科武举
每兼职事以数四,辄辞避解之。
于时仁宗公厚,对必留,降必目送,凡朝廷重议官局要处,宰相不敢不以公名上
中书尝拟曾公亮史馆修撰,上不从,贾丞相公亮,得张君一荐可哉。
公为荐,仁宗即许。
西掖辞制,唐元稹独得深厚之致,唐末历五代、国朝,鲜及王言之体。
公文既尔雅,济之雄赡,号令风采,焕然一新,庶几西汉之遗韵矣,至今天下推服。
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时政有所釐革,必伺公入直,始出事目降敕词,尝谓朝士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自是两禁辞命有训诰之美,由公倡之。
仁宗临御岁久,日历因循失纪,章丞相监修国史,奏公续修之。
公始请自乾兴迄庆历,臣僚之薨卒,悉追取其阀阅功状而已,有门绪彫丧,或子孙不能纪其先世,遗落多矣,展转究访,仅可条次。
至于诸司沿革事典,悉责送官,乃仅有存者。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撰著《实录》,赖公中间采集,稍有预备。
于时操事者颇立交党,更相贵宠,互为游说,奔走胥附。
公正色于朝,独立不惧,众虽不悦,无如之何。
范文正公每以公议持之,上亦自知之深也。
吴正肃育春卿宋景文祁子京,与公最厚善,每相谓曰:「不动如山,其张安道之谓欤」!
审刑御史台,有狱辞连欧阳修
时修任河北都转运使制使就推,不承,覆推如前,具奏,法官报上不以实之坐公,以案上,仁宗盛怒,谓使者有党,故不尽情命,送中书选官复按。
公谓贾丞相曰:「相君异,众所知也。
今覆推无状,而复按虽有旨,天下必议公,公盍图之」?
贾丞相为之解说,得罢按,而复下案审刑取旨。
详议官引江湖上佐之例以白公,公不从,乃上言,审刑特旨尝在法外,而领审刑者一员,专其轻重,凡侍从官到任已重有吏议,请自中书上,取众议之允也。
竟不以上而送政府贾丞相思公言,止夺龙图阁直学士,以知制诰滁州
续有龙图阁待制王素案,公引前请又不断而以送中书,不悦,公亦自引罢。
审刑断例,命官犯赃私罪案后,收坐举主,公上言:「收坐举主而许首免者,责使常察其所举者之不法也,而致仕官既已解籍休退,谢远人事,不当与在职者之责」。
朝议谓然,由是致仕官免收坐,吏不及门矣。
夏文庄公有憾于张耆
閤门使得一守贝州,到任七日,吏卒王则卜吉生变,拘得一,王师攻围六十日,城破,下得一御史台
法官当得一谋叛,文庄欲尽叛法论,时相陈恭公执其事,以为得一庸懦,被拘不能死,已抵重辟,叛无本谋。
仁宗为免缘坐,而犹没其第。
公与张氏风马牛不相及,闻妻僦陋舍,无以处其族,因从容为言:「真皇宠臣也,此第本恩赐,今得一妻、子免缘坐,犹在,诸子众而没其赐第,法不类」。
仁宗谓然,以其第给还之,迄今张氏子孙莫知者。
仁宗因从容问公:「臣寮上言治术在刑法,今法弛故下慢,非峻法无以振颓敝,大臣亦有为言者,何如」?
公曰:「古之圣贤言治道本于德义,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国朝列圣累仁积厚,急深故之罪,宽纵出之罚,百姓怀惠,安于寿域。
法无由弛,人实弛之。
去诸姑息,惩其侥倖,颓敝自振,不在峻也」。
既而资政殿对策,条陈亦如此。
仁宗善公言,群论遂息。
受命修《庆历编敕》,公以为编敕者当依律门类,而备其起请之因、参详之意,本末悉具,乃名编敕。
治宁岁久,事目滋广,天圣之后,文簿猥烦,乃许编修官删润而加损益,或数事并一条,比附有所不尽,天下承用多失法意。
议欲省其繁细,稍复旧体,执政难之。
及书成,公校新敕,凡诸刑名使无加于旧文乃上之。
知开封府,听决明敏,虽不阅时,称为治办
翰林学士,免京尹,领群牧使
公在两禁,朝廷大事时蒙访逮(奏事在文集。),公必披诚条对,一无顾虑,故人主向纳之。
群牧司自真皇时以国马大事,常命枢密使领之,职司甚重,天圣后海内乂安,监牧多废事积弛。
公充使,乃修举课牧之政,令复沙苑、东平监,创立纲目,将以广蕃息,削除诸敝。
经营未效,迁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甫受命,即知贡举
太学举人妄变文体,以奇字僻语为高,以游辞长句为赡,四方学者承风而靡。
公主文考试,有如是者揭而斥之,因上言请行诫励,上命录公所上奏,大书榜于贡院前,由是士子知循旧格(奏在文集中。)
宰臣参知政事辨争上前且数日,举朝喧然,公请对,具白道理所处。
宰臣使人说公:「凡是非在公尔,参知政事今日免,公明日补其处」。
公骇曰:「此言何为至于我也」?
所使人公所素善,及是深责而谢绝之。
既而有自效于宰臣者,参知政事免,果得其处,宰臣恨之,欲有以危之。
前当南郊,赏给未集,仁宗深忧之,三司使连坐此罢,故复公翰林学士,除三司使
至则督责郊费,公按京师及诸路支给名物,一一区处,有备籍以上闻。
上大悦,谗言遂诎,至今计司以为常例,遇郊辄前上籍。
公初览事,吏白河朔榷盐法议已定,方施行,公命收格,翼日登对,论此盐策非是。
唐末藩镇专土,横赋积重,五代相承,中原窘狭,盐禁峻密,民苦刑报。
周世宗北伐,父老哀诉,请以盐课均之地税而弛其禁,世宗矜而从之。
今地税盐钱是也。
国初征利之臣,请复榷盐之法,河朔父老诣阙叙陈,太祖皇帝问其本末,法竟不行。
今日令下,百姓必来诉,不从实非便,从而更之,不若以特旨先罢,俾军民知惠。
仁宗深谓然,是日降手诏罢之,河北父老皆至澶州旁河桥,南向建道会谢恩,祝、延诸州以次浃而止。
仁宗以谕公盐事几误朝廷,手诏今刻石在北京
自西师屯戍,事边寖广,财用不赡,民力大屈,公大校国计,上言:「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是而为之均节,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
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
刑也者,防禁此者也。
凡所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后立者也。
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
内无以保其社稷,外无以制诸夷狄,国非其国矣。
故货食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谭虚辞之可致者也」。
因条例盈虚之由、出纳之数,请究其本原,节以制度。
章数上,可谓精悉矣,中书翻阅经时,数议而不能有所措置也。
郡国赋调必宽为之期会,故免卒暴之费;
库务给受必明为之程式,故无邀阻之患。
省诸刑本,绝诸后害,几案之前,四方蒙福,凡所建立,皆为故事,至今老吏追怀。
南京鸿庆宫奉安三圣御容,当遣柄臣,上特俾公充礼仪使
礼毕锡燕,命公主会,乡党荣之。
明年春,以目疾恳请解邦计,上面谕:「卿领大计,事无阙误,宜且小勉,不多时烦卿也」。
宰臣陈恭公敦止,又欲正三司使名,公坚辞,又特命三部副使分受辞讼,常程细务,但令诸案发遣,大事乃禀白焉。
仁宗于臣下,鲜见厚薄之意,眷眷留公,盖蔽志于进用。
公以目痛,乃曰:「不堪一日留也」。
恭公为之叹咤,曰:「禄位固有定分耶」?
遂解计司,归翰林,仍兼端明殿学士判尚书都省,领银台、封驳、审刑太常
三月上召两府两制官于崇政殿龙图天章阁所贮瑞物,观毕赐坐,陈列笔砚,上出一幅于怀,乃策问也,宣各就坐条对。
宰臣陈执中独固辞,已而二府并进,请归中书枢密院对而封进,许之。
或云枢密使夏竦执中,以其不由科第少文,故建此以困之。
执中毅重质直,心知其然,故力辞不对。
执中本以章疏自达真皇,由此自光禄寺丞右正言,若奋笔于时,二府亦自鲜能企之,及此坚辞,识者以为得体。
时公出还禁林,是夕值锁院草麻制使相章得象司空致仕。)讫,方援纸,一草数千言,五鼓封入。
仁宗披览,以其精赡异之,复广为问,益为条目。
是日复中出御札,俾尽意以对,公所陈皆祖宗典故、时事之所要切便宜利病,周详该洽。
上深简在月馀,复御迎阳门,召两制近臣赐坐,又面赐问目,略云:「国之奸蠹、朝之憸谀、大臣之不才者,直书其状,无有所隐」。
其设席引公自近,密迩御座,且面丁宁,俾尽条析,览讫当毁之,保无漏言。
专注视公挥翰,公意不欲暴人之私而迫人之于险,竟不如诏旨,泛论大体而已。
奏御,上色不怿。
初,上奇公前对,及御迎阳,专为公发问,公不才者,意且即以代之,既不承旨,命遂中格。
公闻之,曰:「吾志在纳忠,因而为攻夺之便,岂我心也哉(前对诏策二道在文集。迎阳门问对,对御无藁。)」?
然上意自此解,左右浸润,因乘间得入。
三司判官杨仪者,以请托被劾,行险者缘是以逞,连引近位及朝士十馀人。
公与颇厚,故亦被问。
狱具,法官罪止于请求,而所累者殿前指挥使许怀德御史中丞杨察知台杂张升修起居注韩综开封府判官种世材等,诖细文,独公无罪可书。
执政有欲中伤者,例从重议,公亦罢翰林,出知滁州
公久处清近,陟降论思,忽尔无名,远补淮甸,士友多相唁者,公曰:「是奚为者?
朝士代还求官,候阙辄三二年,今我何劳,怀郡章,即安逸,相贺可也」。
沛然就郡,殊无不足之色。
上意寻悔,到官三月,就除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公平日与所知谭民政之体,以谓狱、市、赋、役,民所以惨舒者。
狱斯无苛,市斯无扰,赋斯时,役斯均,民有所措手足矣。
无苛本于恕,无扰本于约,时者期会缓急之谓也,均者簿书详允之谓也。
故公长民布政,允蹈所志,凡此四事必留心焉。
用是所至清净,吏民安之,不留章章之迹,久必见思,盖体道之深耶。
先是,江宁府廨火,及此重修,始成,特旨命公撰记,因著是说于文(敕撰《江宁府重修府署记》在文集中。)
明年冬,就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徙知杭州
钱塘气俗轻侈,货利凑聚,号烦剧难治
公才渡江,望风欢迎;
既下车,讼庭肃然。
时清台上言,推星占吴越当灾,非兵即疫,故命资政殿学士杭州范公仲淹浙江东西两路兵马钤辖
及公往代,吴大疫饥,故公修救荒之政而人无失其所者。
及公罢,遂分浙江东西为两路,不复专统焉。
杭州地当冲会,宾客留泊,百姓积苦厨传之扰。
公闻其然,舟车入门,即时致馈,吏卒呼噪,供索无时,公命典庖晨一爨而已,餐醪丰洁,民以各安其业。
公谓僚属曰:「利害于人不系细大,归于简便,此政术也。
大者畏之,小者忽之,何有于民也」?
郡城沟渎自吴越纳土未尝疏浚,潴渟濊浊,人户涤灌皆用之。
公视江闸,方潮退时高下甚远,因暑雨集舟百馀艘荡诸秽水,发闸泻出之,流恶至富阳,乘潮纳新水,沟渎一清,城中相庆。
凡诸施为举从便利,钱塘人著之风谣,至今颂咏。
未几,丁太夫人忧,郡人哭送郊外,恋恋不忍还。
亲旧闻公护丧且归南都,为于嵩麓阳翟择葬地以待。
公至南都,谓乡人曰:「三代以还,诸侯各世其国,未闻宋公葬于郑、曹伯葬于许也。
若以许、郑水土深厚为善,宋、曹浅薄为恶,则许先曹灭,宋后郑亡。
两汉之间,州乡著籍,魏晋以还,封壤分裂,衣冠始有侨寓矣。
吾亲知有睢阳尔,内外姻族相望也。
吾未知阳翟所在,柰何委亲于山麓,而与妻子自安乡土哉?
此地虽浅薄,吾将累甓为坎窆而下实之以土,免崩颓漂浮、风水之患,蛇鼠狐狸无自入,不亦善乎」?
遂以此竟襄事,今宋人举用此法,遂以成俗。
诸近郡县稍稍仿此,咸得安厝之宜。
服除,还旧官。
是岁上郊阳丘,陈丞相问公得无民间利病可市上之恩德者欤?
公为王畿税赋之重及请减定刺配刑名,故赦书及之。
畿县两税特于元额例减三分,永为定式,及据《续降敕》刺配条详议减除皇祐五年赦敕事在文集。)
俄兼翰林侍读学士,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秦州蕃部有叛者断古渭路,都总管张昪举兵讨伐,副总管刘涣不禀令,互有论奏,故并内徙而以公代
公请对曰:「边有兵事,即合用典法,刘涣自有阶级,今乃更相论奏,又两罢之。
既自失帅主之体,有不禀节制之罪,较量轻重,律令具之。
臣往代,何以御偏裨」?
论列再三,竟不受命,故但徙得免。
朝议以陈、许、滑、郑、曹为辅郡,增兵防,上命于学士久次中选守臣,故公迁尚书礼部侍郎,知滑州
三月赴上,七月户部,徙益州兼益利路兵马钤辖
戒路至陕,逢本路走马承受张勉入奏广南蛮贼侬智高诱扇云南寇蜀,兵已涉邛部,坤维大扰。
比至岐下,朝廷具事宜促行,相继录下蜀中部司州郡奏报甚急,宣发秦渭兵马,转送器甲,络绎阁路。
两当驿即入川界,州郡役民夫夜筑城,诸县弓手辄增三倍团结,晨夕训阅。
比及绵、汉,城皆启闭不以时,民结坛社,相约保险,嫁娶不复待年,窖藏诸物,讹言相惊,动危纷然。
公径至府,已视事,即日下教所部,诸所增弓手、筑城役夫即散遣之,告诸州县察诸言语相恐,禁止诸嫁娶不如礼者,解诸坛社人谓之清坛,盖私与盟约。)
值上元观灯,日夕设盛会,因大启城诸门,三夜不阖,民心乃定。
徐究传言所来,乃邛部译人欲军马集境上,规商贩之利。
追其造谋者戮之,馀投之湖湘之间,乃具奏归秦渭戍兵,还器甲于岐雍,蜀土乂安如初。
蜀父老相传太皇李顺王小波甲午年作乱,故蜀人识之,以甲午年为恶,仁宗每以为忧。
癸巳岁夏程戡密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益州,面谕此意,且曰:「无事归朝,寘卿二府」。
明年七月参知政事召还,而公代之。
及公定蜀,正甲午年也。
初张勉入奏,中外皆耸。
公初授朝命,委之经略,即上言:「云南去蜀险远,久不与中国通,诸蛮云南为大,智高穷贼,岂应举国从之?
此殆虚言,然因民之扰,亦有以致动乱,惟宜静以待之」。
既入境,比下车处置已妥宁,俄而平安。
奏至,两府白镇抚得体,仁宗为之色动称叹。
龙图阁学士王贽瀛州,过阙,仁宗素厚,公在中司御史,上记之,问张某卿举将也,因及益部之事,咨嗟久之,曰:「昨深解朕忧,人之才当以所为观之尔」。
人图公像于净众寺眉州苏洵西蜀名儒,为公《祠堂记》,秘阁校理、知邛州李大临方雅士也,为公《画像赞》,所述皆足传信矣。
于时侬蛮逋诛,实逸在云南,故谍者乘而扇动,后此蛮竟为云南所戮。
先是,智高母、妻、子皆执在京师犹存,欲以招智高,公奏至始伏法。
坤维方面,险远藩镇,最为雄大,故朝廷假之权重,民有奸暴,得法外弹治,事有艰急,得便宜裁处。
或谓公前守牧必以威严操下,公曰:「等王民也,何事为虐」?
治如内地,未尝远徙一民,故蜀人至今怀感。
在蜀几二年,以三司使召还。
公既对,未尝言蜀故,意在复请一麾,不乐主计
仁宗违豫初平,重烦上听,遂就职。
向自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人用告困,公为奏免横赋四十万贯疋,又减铸兴、嘉、邛州铁钱十馀万缗,人赖其惠。
庆历中总邦计,仓庾军储足支三年,马粟备七年。
及此嘉祐初,中间十年,军储减半,马粟才备一岁,因上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冲八达之地,非如函秦天府百二之固,洛宅九州之中,表里山河,形胜足恃。
唐朱温受封于梁,因而建都。
至于石晋,割幽蓟之地以入契舟,遂与强敌共中原之地,故五代争夺,华夏靡宁,其患由乎畿甸无藩篱之固,根本无所庇也。
祖宗受命,规模毕讲,不还周汉之宇而梁氏是因,非乐是而处之,势有所不获已者。
大体利漕运而赡师旅,依重师而为国也,则是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今仰给于官廪者不惟三军,至于京城士庶以亿万计,大半仰食于军稍之馀,故国家于漕事最重最急」。
因列画漕运条件十四事奏上。
富丞相为上宣读,且开陈其说,是日留十刻,侍卫至跛倚,且曰:「此国计大本,非常事也」。
公至中书文丞相曰:「庆历中公在三司,所陈邦计二奏,中书每议财策,必按以为议本」。
于时公在杭州,已得旨召公主计,值公服忧而止。
公凡论议,固有本末,未尝徙废,十四事一如条画施行(奏京师军储事在文集。)
后五年,公过都,问三司旧吏,自行此法,仓储足支五岁馀矣。
公在三司,文移之下诸路者辄减半,廷无妄诉,狱无留系,天下无暴赋,其爱利所及溥矣。
就省,迁吏部侍郎,以目劳屡请解,辄降玺书不允。
再阅岁,始得请,迁尚书左丞,还端明龙图二职,出领南京留府,奉亲舆归里舍。
未期,迁工部尚书,领秦州,申前命也。
以亲老迎侍不便,辞章三上,三诏不听(表及诏在文集。)
太师谓公曰:「君命当尔,取必耶,顾吾任骑乘,汝盍行矣」?
公始受命到阙,属盛暑仁宗特旨令俟秋凉以便亲也。
秦壤接戎,统押洮凉邈川大首领,朝廷制诰但名唂厮啰久矣,中外莫知其所谓。
公始详究得其种族、名号、住坐、迁徙、城邑、部落,备录以闻。
二府中多历秦帅者,亦未尝闻,乃曰付之史官,西羌一传备矣(奏在文集。)
政令严简,卒乘辑和。
时夏酋谅祚骄僭,遣使至朝廷乃称宣徽使,而其界以侍御史知杂事大点集戎骑,立寨近筚篥城,城秦鄙也。
旁边番户多投匿山林,公料阅军马,声言出境以安内属之心,实未尝兴发也。
当言职者有憾于公,谓公轻举,当国者乘便欲危之,一相云:「边臣谨守备职尔,何论焉?
有备无患,军政所先,寇至而不戒,何以固吾圉?
师不出营,何轻举之有」?
上亦素察公所为,故言者不得逞。
初命公,奏有旨除宣徽使,间言旁发,故除冬官,且有后命再任除之。
及是,故不悦者将挠废前命,公闻之曰:「宰相者,时来即为,于我乎何有」?
即恳辞,请解官奉亲归里侍养,故复领南都留府。
英宗即位,加礼部尚书
自此数以归养为请,又徙陈州
过都,值仁宗神主祔庙,故止陪位,因留判尚书都省
未几,请知郓州
州北大泽自青、齐间有河入焉,公私舟楫往来相属,至寿张县河分二派。
其一近南,安流径易;
其一近北,回曲岸多石湍激,分十里许复合。
有土豪甲氏居回曲处,积奸敝渐湮塞南道,舟必由湍激腾剥,重载僦人牛以挽之,而甲民专其利。
公因岁饥,出仓粟募人疏浚,日役千工,出谷三千斛,浃旬而南道通,逮今公私获便刑部郎中李师中撰记,刻石在寿张。)
未几,加翰林侍读学士,徙知定州本路安抚使
公以亲老,复请归养,改徐州
以舟行侍亲为便,故受命。
明年春,召还翰林,充学士承旨,迁刑部尚书
顷赴东平,登对,英宗愕然曰:「吾籍卿名久矣,不知卿乃在朝,今何自为郡」?
公曰:「臣向领陈州,过都,属先帝升祔陪位,因少留,无职事故不敢见。
今奉辞,亦思效涓尘」。
出奏牍,言时政要务(在文集中。)
顾问再三,业已外除,意若有悔。
及徙徐州,屡语执政,俾召还。
凡三沮止,最后语云:「吾在藩邸时,览其所著《刍荛论》及所对贤良策,于时务该洽矣,以此典诰命,足扬朝廷光采」。
沮者察上意坚,始奉诏。
及入见,上具道此意,慰抚甚厚,且曰:「闻卿亲老,当内直时,或文字稀少,出宿可也」。
上自在藩邸,好学喜文辞,即位后两制代言多不称旨,故喜公还。
每览诏命,谓知制诰蔡抗曰:「老笔自别」。
一日登对,上问公:「吾昔观卿著述,知于治道留心,所谓治道,其有体要欤」?
公曰:「治道固有体要」。
「何谓体要」?
曰:「体要在乎易简」。
「其说云何」?
曰:「易简者天地之理,而贤人德业之所由出也」。
因为上开陈《系辞》一篇之意,上曰:「何所施行而得至于易简」?
曰:「本于诚明尔,诚则易,明则简。
诚明者君子之性也。
诚则易知而有亲,明则易从而有功,故其德业可久可大,其治天下何啻乎视诸掌矣」?
是日顾问甚久,上曰:「吾昔在藩邸,列于朝位,望两制近臣以为皆天下之选。
自即阼,方见其奏事或常常尔,不惟两制执政中亦鲜有发明者。
今闻卿所谭,方知有人矣」。
上起宗子,及纂御,深自谦抑,自宰臣以下未尝名但呼官,馆阁诸生有得对者亦止呼学士
公从容白:「君尊臣卑、国之大体;
君前臣名,朝之常仪
肃权纲,正宪都,治道之本,待下之礼太过,非所以隆堂陛、明等威」。
上自此见群臣稍正名分(有奏劄子在文集。)
公前在禁林,修玉牒属籍,及此再还内制,复司宗籍。
见近岁宗室蕃衍,其赐名者率鄙恶,盖四声诸字取用已尽,宗室在亡已千馀名,以音同相避名一字,即馀字悉废
公请以服属疏近赐名,其音同字异者不以相犯回避。
由此宗子还得雅名,英宗屡称其善,云:「张某可谓知救时敝者矣(有奏劄子在文集。)」。
上深患官冗,令两制集议,以清其尤滥。
向者两省官议事多异同,不能折中诣理。
及是公为两禁之长,事必举正于中,朝廷赖其裁定。
谏官李受请对,论冗官之敝,上曰:「此议属之张某,卿若别有意见,可以语张某,择所长而处之也」。
李端愿对,亦及此,仍令端愿学士院宣上此意。
枢密副使胡宿请外补,出知杭州,翼日中书请除人,上曰:「张某」。
宰臣复欲沮之,而难拒上意,乃曰:「向者常议枢密院本有武臣一员,久阙不补,今请用前议以复旧典」。
即历数武臣三数人,至郭逵而称其可用,除签书枢密院公事。
他日公因对,上曰:「罢胡宿本以用卿,中书每不为卿地,至如议用武臣。
中间除吕公弼枢密副使,时不举前议,则其意可知也」。
公曰:「自仁宗庆历后,擢用二府必与宰臣参之,臣知事君尔,然所守有年岁矣」。
十一月英宗违豫,十二月渐剧,二十一日召公福宁殿,上凭几授旨,册今上为皇太子
翼日宣麻,盛传制辞下四方,公至中书执政皆言皇储建立,国之庆典,得公制辞,足以增华储邸,流芳史牒矣。
皇太子上辞表,公批答至储宫太子读之称善,宫僚皆诵之,莫不叹美。
敕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方讨论大典,英宗升遐,皇太子即位。
翼日,公首见,召对于侧门,议加恩宰臣宗室,公因言:「仁宗晏驾,以在位四十二年,凶礼亡阙,仓卒绵蕝,事多过制,郡县更成劳扰。
今请详酌裁定仪典,稍从简便」。
上曰:「朕思之,但奉先之礼裁损非宜」。
公曰:「请申明遗制,遗制固云『应山陵事并从俭约』,能奉先志,可谓天子之孝矣」。
上拊髀曰:「卿言甚有以发朕心」。
即传宣中书,差官就三司置司,省诸冗费不急之物,公私称便焉。
以即位推恩,迁户部尚书
时国家荐有大故,内外赏给发及积藏。
英宗登极,颁赉尤广,公率近侍之官请从裁汰,故自宰臣以下宗室戚里,例损十之七八,省费不赀(劄子在文集。)
公在内禁,诸诏命令天下莫不传布,英宗号、谥号、祧迁之议,诸大手笔皆公撰定,凡所损益,莫不折中(谥议庙制在文集。)
故今上眷礼尤重,常问方今政务所先,公陈治道大体、(在文集。)国集大本(论国计事在文集。),是谓守位曰仁,聚人曰财。
上曰:「此可谓政务所先也」。
公所陈国计极详,因曰:「陛下何以图之」?
上曰:「责之二府尔」。
公曰:「得之矣」。
既付二府,每旬浃辄一诘其施行条理,故二府亦莫敢懈,稍稍措置,所补亦不浅矣。
四月参知政事吴奎免。
是日公适对,上语之故,且曰:「朕志先定,登卿政府」。
公再三逊避,上曰:「卿历三朝,可谓独立杰出,知卿不结交党,左右莫为之先。
今朕首举卿以自辅,尚何辞之有」?
既而,语及韩琦久在告,其意保持免必不复起。
公因言:「虽挟爱憎,然有勋王室,进退之礼宜尽恩意」。
上深然之,为亲札手诏,敦谕于位,以慰安之。
上好文章,从容问及古今制诰优劣,公曰:「王言以简重为体,西汉制诰典雅深厚,辞约而意尽,故前史以为汉之文章与三代同风,以其与训诰近也。
臣才学空疏,愧无以发明圣意,亦庶几取其尔雅而已」。
翼日降赐宸翰,称其书诏,褒嘉殊重。
时蒙访逮,或见特召。
一日,谓公曰:「卿所上封奏,其精切者朕置之卧内,时省阅之」。
九月英宗神主入庙,忽夜召公入,以宰臣韩琦罢,议除拜恩典,因命公参知政事
时公以亲疾在告固辞,上曰:「受命以慰亲之意,亦庶于有瘳也」。
彻御前双烛送公归院。
是夕别召知制诰郑獬夜就起居院草公制,面谕赞辞之意,所草除书皆上所授。
故事,自知枢密院除授,皆中书得旨,以辞头授当制舍人具草,未尝夜召也,惟亲王将相大除拜,乃面召,授命节旄,亦多用熟状。
翼日制出,公在告宣入,即时中使召赴延和殿告谢。
公立殿门外,以亲疾自陈,促入,宣上殿慰谕久之。
公请候亲疾良愈受命,不许,近珰即送赴中书
先一日,韩绛邵亢枢密副使,次日公与赵抃并命。
又次日,内殿起居,閤门仪制两府以先后入为班次,班退,宣閤门使,上亲定班著,以公为首,次之,又次之,又次之。
政府之次日,宰臣议以王安石御史中丞,公曰:「御史中丞秉国宪度,安石以经术为名,自处高,难居绳检之地」。
赵公亦以为然,竟止。
未几,太师捐馆,上闻震叹,遣内司宾临奠,近珰数抚问,赙赐尤厚。
后每语及,即嗟惜命,虚此位不除人以待公。
安石预政,与公志趣不同,又闻中司之议沮,乘公执丧之间,众口交烁。
服竟,乃除观文殿学士,知西京留府,遣使赍敕诰带马,即家以赐。
旬馀,中批令赴阙朝见。
公既入对,恳请南京留司御史台,上慰问移晷,且谕公可以宣徽使留供职,公坚辞,惟南台是请。
翼日,乃除判尚书都省,领集禧观
公复请对,免不受敕,上曰:「朕留卿,卿坚辞,卿所请,朕所难从,且若之何?
藩镇惟卿所择」。
历问公太原、雍、河阳、许、青、郓孰便,公曰:「不得已,愿为颍州」。
上曰:「颍支郡」。
公曰:「颍实佳郡,自旧相皆领之」。
曰:「孰与陈」?
公曰:「向经新行」。
,国重戚也。
上曰:「之移徙易尔」。
遂领淮阳,公因面言:「臣被恩特深,当微有以展报也」。
上曰:「甚善」。
因探怀出单奏,具言:「近闻朝廷置条例司,开端创意,且大为改作。
若一司一务有所釐革,纵有过差,后皆可复,而国之大事在兵与民,不可易议也。
师旅兴发,患必在后,民心危动,安之实难。
夫兵为凶器,战为危事,不可玩。
夫民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不可忽。
故兵犹火也,可以焚物,亦以自焚;
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以覆舟。
愿陛下谨守祖宗之法,以保泰山之安」。
时熙宁三年正月,条例之议始行,故公因对及之。
退而谓亲友曰:「吾此得见,亦不为虚至矣」。
奏辞,上问:「且少留否」?
公曰:「今出都门行矣」。
既下殿,不复至私第,乘马即戒路,闻后有赐亦不及也。
在陈一年馀,庆州有叛卒构乱,声势动关中,本路转运使沈起传檄在所兵官县尉各集兵境上防守,介胄持兵,村落皆扰,民大惶骇,州县展转腾报,急如星火。
公发檄止之,故自陈以东皆安静,且具以闻。
上以付枢密院,颁下诸路,兵方散,顾谓二府曰:「守臣不当尔耶,临事乃见人器虑矣」。
近臣登对者必语及之,特旨举堪谏官者二员,公以李大临苏轼应诏,或止公,公曰:「吾知举谏官者,不知其他也」。
监司官有苛深者,事小嫌辄别推,一州至设三数禁,官吏多被檄推事,州县患阙官。
陈州置推四,所速者犹淹半岁,追逮證验数千里外,道路舆曳,或在禁疾病寒暑,瘐死间有之。
公条例上闻,司官被问,郊霈得释,朝廷因立约束,颁行天下,诸路推狱由此不敢妄作,刑禁以清。
公在西轩,闻筑者讴声甚諠,问焉,曰:「民为张太尉立庙」。
公遣视之,男女奔走以输财力,材甓货食充积。
他日国忌,僧寺行香,堂后门阖下见画像,公问左右,曰:「唐赵太尉也」。
公曰:「巢寇乱陈,今郡城北舂磨寨遗迹在焉,其毒可知也。
赵犨守孤城,以罢兵无日不战,竟全此州,能捍大患而不庙食,张侯何者(今有庙在京师封灵应侯。)」?
命彻张侯,夷之,籍其资用送官,立赵太尉祠堂于寺中,至今官吏以时荐常事,陈人皆奉飨(石记在寺祠堂前。)
诸路司官所兴功利,长吏皆不预闻,公曰:「吾衰矣,且素不能事人,盍归欤,以全所志」!
故复请南台,不许。
又累请,遂解州绂,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先治装,受命即行,扫舍掩关,罕所通接,坐忘遗照,游方之外矣。
所居构虚堂,题曰「乐全」,盖取庄生云:「乐全之谓得志。
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
自号乐全居士,谓知友曰:「一丘一壑尽在是矣」。
中外属意,朝议谓公必寻起。
或谓公朝议如此,公将何如?
公曰:「吾进不求合,退不为高,今以病故尔,何敢慢命也」!
枢密副使蔡公挺里人也,上时问公动静。
时宰知旨,欲就除南都,公揣且别有除,谓蔡宁就陈,遂授陈州
未几夫人卒,因请易南都便葬,又徙南都
上谕宰相韩公、参政马公:「张某可令过阙」。
二公因所亲通旨,遂入觐。
閤门新制,应见而当对者并待次,次日早宣令对。
已退朝,不果对。
又次日方对,慰问留数刻,语旧甚悦,曰:「先帝常说卿不立党友,所居栅门常掩,或终日无一马出入」。
因曰:「且以宣徽使奉朝供职」。
恳辞不敢当,宣坐赐茶,前殿罕尝赐臣寮坐。
既退,上语左右:「张某气貌可四十许人尔」。
俄有旨下閤门,前两府见辞日即对,不得以班次隔,遂著令。
是夕,御笔批出,令赴南郊陪祠。
执政者以为大臣得请有陪位,今令陪祠特旨也,即当摄事,乃降敕摄侍中,又摄太尉,皆见执政所承摄之职也。
前一日宣德门肄仪,公端笏挺然,进止详整,楼前万众无不属目。
冬假未开,先投牒奉辞,上恩眷既渥,前尝面谕,令时对来,公不敢数。
上意候假开且有除拜,忽睹奏辞,见班而公名在焉,讶之,夜半降一幅,批「张某」三字,付外在韩相所。
中书早参,令改宣徽使,判应天府
及入辞,上曰:「已有命」。
恳辞不可。
居数日,閤门促受敕告谢,公请先对后谢,有旨令先谢后对,盖绝其避免也。
因陈:「宣徽使必由寄任而除,向臣以私便请南都,今授重官归乡里,是启侥倖之路」。
上曰:「此意朕未之思也。
卿自持诚得体,青州重镇也,大臣临抚为宜」。
面谕辅臣,咨嘉称有风节,改判青州京东路安抚使
延和殿告谢,宣坐进,上问:「卿知边事,祖宗时所以禦戎者策孰长」?
公对:「军旅之事,虽未之学,历代史册所著得失成败,亦可言之矣。
本朝太祖专务择人,以安边保民,不勤远略。
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用其酋豪,使之承袭以固疆圉。
而选骁将,如董遵诲环州一路,郭进西山李汉超保关南,并久于委寄,至十馀年不徙,优其给赐,宽其文法,使佚乐自恣,以收其力用。
故尽太祖之时,无鄙上之事。
太宗既平并州,因兵势遂欲收幽、蓟,不克,乃与契丹交怨,边难无岁不有。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皆大失亡,至各十馀万人。
又遣李彝兴冯晖之族内徙以取其地,因是致继迁之乱,三边大扰,朝廷旰食。
后有蜀乱,以至忧劳厌兵,然悔无及矣。
由是观之,其禦戎之策得失明矣。
真宗初,赵德明纳款,西边安静,及澶渊之行,北国讲和,军士解甲,及今七十年,生民安于富庶,可谓盛德大业者矣。
近岁以来,颇闻边臣献开拓之议,此实进取之人侥倖立功,以干赏蹈利,恐非国家之远虑。
惟陛下思太祖之善制,鉴太宗之失策,谨三朝之好,以乂宁四方,抚育黎庶」。
上曰:「庆历以来事,卿知之乎?
元昊初效顺,如何待之」?
公对:「元昊效顺,时臣为翰林学士,其誓诰封册皆臣所撰」。
因具言其本末,上曰:「尔时卿已为学士耶?
可谓旧臣矣」。
又问:「庆历初契丹泛使来,常见富弼言,于时兵在境上,志必南侵,竟以金帛饵之而退,其谋果何在」?
公对:「当时萧英、刘六符来使,乘我西师之屡挫,知朝廷用兵之困,北国贪倖,故来渝盟。
臣当时充谏官,亦曾上言,窃料敌情,饵以金帛必解,何以言之?
自和好以来,北兵自亦骄惰,其贵近安于侈逸,其下无由自振故生事,以邀功而图富贵,此人之常情也。
今北国犹有旧臣如马保忠之比,北国尊重,其为之谋必忠。
今若受金帛而解,耶律氏之利也;
必弃好交兵,群下之利也。
于时仁宗宰臣吕夷简枢密使晏殊于殿庐中置酒与议事,萧英自言『两朝和好乃是好事,岂愿更见兵革耶』,又自言北国事,颇漏其情,六符变色目之。
及归,英竟以此获罪。
由此观之,乘利而动,得所欲而解其谋,止于是矣」。
因言:「今闻泛使复至,愿陛下为社稷生民计,所议更且深加含忍。
河朔荐饥,民多流散,财用不给,粮馈空虚,以至将帅之臣克堪整众者实少。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时泛使萧禧颇黠猾,恐对上礼有慢者,或不能容,故公深以为言。
上曰:「兵凶器,战危事。
朕念庆历中敌再和之后,中国遂以自安,不以凌侮为辱,亦不复忍戒备以善于后,故朕今者除戎器、训军旅,非有意于兴举,至于不得已以为应兵尔」。
公对:「此魏相所谓『兵应者王,兵贪者亡』。
然应兵者,谓兵祸之已成也。
及其未成,消平其患,乃善之善者也」。
公向在内禁,英宗大渐,召公福宁殿,凭几曰:「来日降制,册顼为皇太子」。
语少力,公请纸笔,书仅成。
公亦不敢藏之私家,至是袖之面纳,上曰:「何者」?
公曰:「先帝御札」。
欲阅之,公曰:「请内中披展」。
上泫然以付侍珰,他日谕曰:「卿所纳先帝亲札,乃凭几末命,此真可谓之顾命矣」。
公不敢当,专乞赴青州
对下,上遣近珰就班次宣,谓卿可候过正旦朝辞。
次日,中批俾就都亭驿押赐辽使御筵。
都亭押宴常以两府官,未尝有外官主之,上曰:「卿旧望,馆宴可与戎使开怀谭话,不与新进者同矣」。
元日馆宴,戎使甚恭,曰:「敢问押宴宣徽贵寿」。
公言年六十八,四人皆赞言公颜全不动。
庆历初尝使北,是四人中必有曾见公者。
既而切切耳语久之,盖以公使北时北主有异礼,北国纪之,迨今三十馀年,不意今犹在朝也。
晚暮上马,北人皆拥堂阶聚观,望公出门方散。
甫过元日,请辞赴任,面奉旨令过上元,上亲谕閤门使:「张某且赴常朝」。
上元又请,上曰:「青州无事,且知州滕甫见在任,卿可留过同天节」。
公对:「同天节犹远,臣久留京阙,乞且赴任」。
上曰:「卿老于朝廷典故,朕且欲时相见」。
眷谕再三,是夕中批,令归本院供职。
公以为宣徽使京师,惟国之重戚,文臣未之有,具此沥恳,竟不许,面谕曰:「宣徽院无事,留卿有以访问,非但供职而已」。
属春宴,北使萧禧在路,公请待禧到同此宴。
上语及禧来为河东疆事,谕示甚悉,公奏:「仁宗嘉祐二年,北使萧扈已曾来辩。
朝廷讨寻本末,令馆伴王洙等具言,扈辞屈,遂录节目付扈」。
公犹收奏章,遂以上之。
禧当辞偃蹇,吏晨夕促之,不入。
公于殿屏与枢密副使吴充并立,谓北使留馆,礼遣之不行,俾主者日致馈而勿间,命边吏以故移告北可矣。
以此入启,上然之。
居数日,禧果自请辞,上曰:「朕谓卿自详事体」。
兼一职,乃除中太一宫使,面谕:「宫新成,国家所严奉,故创置使名」。
公对:「臣此入觐,已顾遇之深,南都之命,且引年矣。
念他日莫复望清光,本志一谢恩眷即行,非为官职来也。
愿不以进退累圣怀,臣自安分」。
因辞宫使,降诏不允,上数言:「卿可谓顾命之旧臣矣,常求补外,得无在朝有所好恶者欤」?
公曰:「君前何敢隐?
臣实未尝与人交恶也」。
閤门仪制宣徽使奏事,辰牌上即赴后殿
公每对,遇报辰时,上必有旨,次日前殿对,未尝隔过后殿也,盖其礼遇不以常制待之。
亲知或勉公曰:「公得君,中外莫不知,盍体上意,数辞非宜」。
公曰:「所谓得君者,谓行其志也。
余于国既无补,又怀恩而求容,以伤君之明,是重得罪也。
引身而退,有以远耻辱,是亦一介之守也」。
生日,中使赐饩醪,见任二府有此赐,宣徽使不及此异数也。
奉朝夙退,门无杂宾,久之,复丐徐、兖一郡,遂不入。
上遣近侍就宣见,问卿志常自疏外,何也?
公对曰:「大夫七十而致仕,礼也。
臣年已迫,幸得请,冀便于告老」。
上曰:「卿殊未衰,何谓年之迫也」?
公曰:「譬之土木偶,外若可观,中实乾朽」。
上曰:「礼有不得谢,进退不在朕」。
公曰:「不得谢,君所以加优老成者,然亦不属以烦重之事矣」。
上曰:「年至而任烦重者,固有之矣」。
公曰:「天禀特异,不谓无之。
大率古者四十而仕,七十而老,中间三十年是为一世,天之纪也。
物壮则老,人之精力年至自应衰,黾勉从事顾禄位者为之。
臣虽知恋于圣朝,岂敢忽于名教」?
次日中书才奏事,上曰:「张某朕再三留,而请不已,须从之」。
因议恩典,或有异言,乃易宣徽南院使,加检校太傅
有谓公上殊慊然,有不足之色,遂判应天府,受命登对,上曰:「卿请已确,此命朕深不得已」。
玉色不怡久之。
辞日特赐方团带,宰臣解政除使相有此赐,馀无前比,优恩及于私室。
辞后数日,有长星见于轸,犯左右辖,掩其中星(名长沙星。),上避正寝降礼,下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时事得失,疏留中。
南都,适高丽使人过府,先有制夷使,所过长吏迓迎,公上言:「宣徽使班秩同两府,夷使陪臣也,礼太过」。
特旨罢迓送,止令通判承事使人来谒见,即与复礼
使相公诸人之在扬州,令扬州依此。
夷使入谒,退而谓中使宗道通判韩晋卿李钧曰:「某在本国闻公名久矣,不意今日于此得参接也」。
广西守官侵扰诸蛮,交趾乘衅构乱,破邕州廉州,大杀掠,南裔骚动。
朝廷命师出军,称十万,二广、湖南至江西调夫输送,发陕塞劲骑往讨。
公上疏论其事,凡十条,大意以为古之征蛮未尝举大众,以其岩壑深阻,水土风气恶。
今为大举锐士,难以久于瘴乡,突骑不能驰于鸟径,蛮走险,兵不得用。
谓宜选吏绥集亡散保境,徐以谋取之为善。
疏上,师已出,竟以疠疫,兵夫不可留而还。
司农总制财利之条令,典其职者间或非其材,举天下之祠庙,令比诸坊场、河渡,岁入赀而专其祈祝之事。
公时守南都,上言:「阏伯封于商,主大辰之祀。
微子始封于宋,宋者国家王业所兴,而又以火德王奉祀尤严。
至于张巡许远南霁云,前代忠烈之臣,庙食于此。
俾无赖之民得干黩之,殆非朝廷之议」。
上览奏,御笔批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使执政推究其施行之因,实未尝经朝廷之议。
有旨前主判司农尝遇此事而不发举者,以轻重加罚,申命天下,一切罢之。
公身在外,睹诸利害辄言,请禁钱无出边关,复铜禁。
高丽使人到阙,初无防遏,恣所适,公请绝其私游,凡有便宜必以闻。
再阅岁,年七十请老,章累上,每赐诏不允。
王丞相以上意谕公所亲,以为虽百请必不从,公致意相君,姑就散地可哉。
相君为言,乃除东太一宫使
府罢就第,遂屏人事,惟赵公叔平老在乡闾往来,未尝他适也。
仅二年,复请致仕。
又三请,诏止之。
最后上以章付执政,令召知制诰李清臣中书,宣谕以公恳谢之意,且令诰辞著公先预升储事,故命书具及之。
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太子少师致仕,遣使臣赍诰敕至第赐之。
苏轼下吏,思有以宽朝宪,上言:「昔晋囚叔向,于时祁奚老矣,乘驲以见晋君,闻说而释之,不见叔向而归,示公言也。
以刺讥为罪,加谴而免囚,有以慰士大夫之望」。
公坐,亦罚金。
自是屏居一斋,方且齐生死,不但遗荣辱也,回首风尘,庄子所谓「若蚊虻之过乎前」矣。
襟量坦夷,无城府、不逆诈、不匿怨,性不喜为声名,故未尝有所矜治标饰,其于毁誉蔑如也。
性不好交党,故未尝攀援结纳,其于人事泊如也。
性不乐权利,故未尝希时取容,虽事君常礼不懈而已,其于进退恬如也。
所读书专于六经,读史但观《太史公记》、班固《汉书》,以为犹足以传信也。
暇时颇乐老彭导养之术,阅佛典《楞伽》、《净名》,而得其理,每曰:「儒之诚明,道之正一,释之定慧,其致一也。
君子之道求诸己以正性命而已矣」。
公既兼内外之学,由是天下以通人推之,故颇僻诡邪不接于心术,爱恶哀惧无自入矣。
历官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著作佐郎太常丞右正言谏议大夫给事中、礼吏户部侍郎尚书左丞、工礼刑户部尚书宣徽北院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以太子少师致仕。
历职直集贤院知制诰史馆修撰翰林学士龙图阁翰林侍读端明观文殿学士,在朝知谏院登闻检院纠察在京刑狱太常寺兼礼仪事、吏部流内铨审刑审官三班院、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尚书都省昭文馆秘阁秘书省宗正寺修玉牒官提举集禧观群牧使知开封府御史中丞权三司使、正三司使参知政事宣徽使中太一宫使
间授命修日历、《唐书·乐书》、契丹国信使馆伴押宴、知贡举南京奉安三圣礼仪使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外任知苏州昆山县,通判睦州,知滁州江宁府杭州滑州益州应天府秦州郓州徐州陈州,秦再除而一赴,陈五除而再就,应天四除而三至,西京、镇定、太原永兴、青、徐皆受命而不行。
大约所历藩镇,至则清净,去必见思,抑可知其中外扬历之风迹矣。
文四十卷,号曰《乐全》;
内外辞制杂著二十卷,号曰《玉堂集》。
元祐六年岁在辛未十二月二日,精神不动,寂然顺化,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二日,特赠司空,官其属五人。
其配永嘉郡夫人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
有学识,妇道顺而正,母德慈以均。
晚年明性理,其殁也有异,别志载之。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
邦直邦杰,并太常寺太祝
皆有文学行义,并先公以殁。
曰恕,克自修立,保家之子也。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枢密副使挺之子;
次适右朝奉郎王巩端明殿学士工部尚书素之子;
嫁而复归。
元祐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孟诸乡之南原,从先茔也。
右谨具阀阅功状,上太常考功,请议谥及上史馆以备编录。
年月日王巩状。
按:《乐全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九。
贻时相书 北宋 · 任谅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七、《宋史》卷三五六《任谅传》、《宋代蜀文辑存》卷三二
师直为壮,曲为老。
师出无名,事故不成。
今日之兵,其名安出哉?
然既聚四方之兵矣,独宜大军压境,按甲不动,下存亡继绝之诏,耶律一宗,何不支分而派别之?
使之散为君长,视其强者而立之,分为五六,在我有存亡继绝之美名,在彼有瓜分辐裂之弱势。
若舍此不为,弃可存之北虏,邻崛起之金国,难易百倍,恐河朔易动难安之民情,陕右前出后空之边患,不可不虑也。
按:此书《宋史》所载,文字多异,附录于次:「今契丹之势,其亡昭然,取之当以渐,师出不可无名。宜别立耶律氏之宗,使散为君长,则我有存亡继绝之义,彼有瓜分辐裂之弱,与邻崛起之金国,势相万也。」
郡僚出塘泺唱和诗次其韵 北宋 · 赵鼎臣
 押职韵
水穷瘴海南,陆尽狼胥北。
祖宗受之天,以为冠带国。
维时耶律氏,好乱乐祸贼。
夜动鼠穴中,阴计屡以默。
廷臣请加兵,薄伐陈往则。
仁如天,一言群议塞。
幽燕亦吾民,此意多不识。
至信及豚鱼,深恩被动植。
古来战场地,父老今力穑。
耘夏水泱泱,穫秋禾翼翼。
当年守边将,至今犹血食。
乌虖战危事,胜败有失得。
祖宗讳言兵,阴功千万亿。
不见陂塘上,沟塍如组织。
传闻天骄儿,颇亦知帝力
祖孙相付授,日夜自约勒。
慎勿负中原,天地父母德。
代条具北边事宜状徽宗时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
臣窃以耶律氏自五季以来,盗据全燕,抗衡中国。
遭值国家以仁德抚四夷,屈以休兵,与之讲好。
凭藉祖宗百年蓄养之恩,因得私其土宇,有其人民。
盖自古昔以来,其盛未有如此者也。
自禧僭立之后,肆为荒淫,无复法度。
再至燕京,穷极暴虐,燕人痛毒,贯入骨髓。
而又出入轻佻,斥去防卫,嫚我使人,笞辱傧者。
人怨神怒,罪已贯盈。
譬如猛虎,不自养威,而终日跳踉搏噬,其势穷力困,当自毙踣,此殆天亡之之时也。
今奚又首乱,破其三州,兵势甚盛。
据谍报所传,殊未衰息,密迩汉境,休戚系焉。
而守边之吏,未有深谋远虑,条画上闻,致烦圣训委曲访逮,网罗设张,究极终始。
此臣所以被诏震恐,窃自讼其不敏而无所辞诛也。
臣材质驽下,思虑短浅,何足以赞庙谋之末议。
顾以方承人乏,冒领帅事,不敢不自竭其愚,以塞圣问。
臣闻古之善用兵者,在于观衅而动。
所谓衅者,固有小大强弱之形,迟速远近之迹,善观其几而应以谋,则动无不剋矣。
今奚人叛辽,众已盈万,止杀契丹,不戮汉人,其意盖欲阴结其党,以为己助。
虽曰草窃,固亦未易可量。
然既破三州,未能长驱有所深入,尚且屯聚于采凉山中,不闻谍者言其有窥觎燕蓟之意,则虚实强弱,亦未可以隃度也。
臣窃料之,彼与敌战而胜也,则其志将愈大;
志将愈大,必不肯侵犯吾圉,以结中国之怨明矣。
使彼战而不胜耶,一旦豕突敢犯吾境,则是乃吾之贼也,边吏当亟捕之,夫复何疑。
其或战既不胜,而提其孤军扣关请命,则是特敌之一叛将耳,以中国之大而纳其亡人,吾何赖焉,又况隳盟约以启寇雠,决非朝廷之所乐为也。
臣愚以谓穷来归我,宜不可受,深闭固拒,理不获已,既足以昭睦邻之德,又足以示中国之义,禧虽庸材,将感激没齿不敢忘陛下之赐矣。
至其或者辽不胜奚,败北扰乱,而思汉之民悉举燕地来归有司,方是之时,胜负之数既可见,强弱之势又可知,应接断于一朝,窃谓未可逆决其去取也。
何则?
汉宣匈奴乖乱,五单于争立,然后拥护呼韩,卒臣其国。
光武匈奴自分为南北单于,然后建立日逐,终飨其利。
唐失河湟旧封,至宣宗时吐蕃主弱,大臣相攻,兵拿不解,然后唐不血刃而复三州七关,已而沙州张义潮瓜沙十一州归于有司。
盖存亡之数,成败之形,天时人事,率相符合
故臣愿徐观其衅,最策之上也。
恭以本朝和戎之久,讲信之严,自三代以来未见其比。
今禧虽荒纵不悛,其于奉事中国,亦未敢大失礼也。
然其国内不靖如此,或是灭亡之萌兆,皇天所以右助我宋,而付属陛下以燕之遗黎,盖必有日。
虽不可以后时而缩然,尤不可以先时而起也。
自古王师之出,要必有名,故臣深愿陛下静而俟之,不胜幸甚!
臣伏诵圣训,所以咨谋臣者,可谓至矣,而必继之以有备无患。
仰见陛下凡所以周旋戒敕臣者,要使之先备而预谋耳。
臣闻宣王伐猃狁,复疆土,必使之修车马,备器械。
汉高祖欲伐魏,闻其三将皆不及吾所遣也,然后进兵。
自古待敌,未有不先于自治者矣。
今防边之备,可谓致严矣。
然臣窃尝以谓一堡寨官之能否,乃一路之休戚;
一队部将之勇怯,乃一军之胜败,故臣守边日久,每以选人材为最急。
自边事平息以来,本路奏举大小使臣,率多以不应格报罢。
今虽未有他警,然求于仓猝,顾安足以及事哉!
臣愚乞圣慈特降睿旨,应河东河北帅司所奉大小使臣员阙,权许不以有无违碍,特行差注一次。
庶几官无钜细,皆得其人,敌至则战,未至则守,陛下虽高枕可以无北顾之念矣。
至于军中储蓄,尤为急务,而边臣廪粟,每以匮乏为忧。
伏乞严饬计司,多方积贮,或果有急阙,仍许帅司申请措置支降施行。
边境之上既得可用之人,又有可食之,奉陛下之威灵,禀庙堂之成算,区区鼠盗,不足置齿牙间也。
臣不胜昧死谨上。
上边事善后十策 其二 论彼此形势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
臣契勘金人本契丹附庸之国,契丹主天祚侵陵其民,诛求无厌,以致愤怨,举兵交战,遂灭耶律氏
政和年间内侍童贯奉使大辽,得赵良嗣芦沟河,听其狂计,遣使由海道至女真国通好(原注:女真于宣和四年方建国号大金。)
女真既灭耶律氏,兵益众,势益张,知中国太平日久,都无战备,必可图也,遂陷中原,势愈肆横。
二十年间主张国事者,国相尼玛哈也。
为之谋臣者,刘彦宗、固新贝勒萧三太师高庆裔、王芮、张愿恭之徒是也。
为之将帅者,斡喇布、扎木、伊都、洛索贝勒、达赉三子、四太子、达赉郎君之徒是也。
谋无不成,战无不克。
横行天下,又近十年(原注:天会三年,金人方盛大。),彼之势可谓强矣。
尼玛哈之性好杀而喜战,用兵不已,昧于不戢自焚之祸。
部曲离心已久,将士厌苦从军,皆讴吟思其乡土。
势必溃散,有将亡之兆(原注:臣于宣和七年十一月陷于金,次年二月得归朝廷。在敌中时,其众每夜嗟叹,皆云与契丹交兵,十年不得归,今又向南去,不知何时到家乡。)
又其性嗜杀,将兵所至,族其强壮老弱,掠其妇女财宝,悖天道,结民怨,穷极已甚,此亦将亡之兆。
刘彦宗、斡喇布、伊都、扎木、国王洛贝勒皆已死,所存者才气皆在数人下。
其将士所有,子女玉帛充牣于室,志骄意满,此亦将亡之兆。
凡此,皆彼之形势也。
我之形势,比之数年前则不同,何以言之?
数年以前,金人所向,我之战兵未及交锋,悉已遁走。
近年以来,陛下留神军政,拣择精锐,汰去孱弱,今二三大将下兵已精矣(原注:臣窃料刘光世韩世忠张俊杨沂中王𤫉下兵数约二十万人,除辎重火头外,战士不下十五万人。)
陛下圣性,精于器械,制作工巧。
数年以来,卑宫室,菲饮食,而辍那财用,修造器甲,今器械略备矣(原注:外域之兵,自来以全装衣甲禦敌。中国甲士,自来止有前后弇心副膊,有皮笠子而无兜鍪,故怯战。臣在河北,尝观太宗皇帝北京武库排垛下河北十七将军器并无全装,今日皆不堪用。祁沟之败,恐由军器不全。)
兵既精,器械又备,将士之心曾经战阵,胆气不怯,勇于赴敌。
故顷者韩世忠扼金于镇江张俊获捷于明州思恭邀击于长桥。
去年金人初到淮南世忠首挫其锋,诸将屡得胜捷。
至于吴玠累次大捷于川口,此我之形势也。
太祖太宗皇帝有兵十四万而平定诸国,遂取天下。
况今有兵十五万,察贼之势如彼,度我之势如此。
若不用兵恢复中原,则必有后时之悔,岂可少缓哉?
上边事善后十策 其六 论大兵进发日乞圣驾驻跸镇江府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
臣于建炎四年春末,车驾在绍兴府日,尝具奏韩世忠已于镇江府江心舣舟,邀截住金帅四太子人马,未得济渡。
乞车驾进幸浙西,号令诸将前去江上夹击金人。
又具奏闻,以万乘之尊,伏雷霆之势,车驾所至,自可以耸动人心,销弭群慝。
此议未决,而臣罢政,其事不行(原注:臣罢左仆射告词云:「下吴门之诏,则有失于先时;请浙右之行,则力违于众议。」)
去岁秋末,敌骑初到淮甸
陛下奋然决策,下亲征之诏。
大驾进幸平江,诸将罔敢退缩。
斩获既众,金遂退师。
此乃皇天悔祸,开悟圣衷,宗社有灵,遂将恢复之兆也。
臣尝考五代时耶律氏方彊,德光举兵破汴京之际,大辽彊盛,自古亦罕闻也。
不数年,周世宗即位,慨然有攘却之心,亲统诸军,巡行塞上。
其出师也,自乾宁军御楼舡入黄河,顺流而下,故北取三关,兵不血刃(原注:瓦桥关乃雄州高阳关河间府益津关乃霸州。)
欧阳修撰《五代史》云:「世宗英武之材可谓雄杰,其料强弱,较彼我,非明于决胜者孰能至哉」?
伏望睿明,深思熟虑。
夏初进兵北伐,乞暂时移跸,权驻镇江,训饬大将,抚循战士讫遣之。
帝王之盛举也。
尝观汉高祖唐太宗取天下,栉风沐雨,躬临行阵。
况陛下天资圣武,精于驰射,何惮而不行哉?
乞赐睿察。
奏乞立赏格募人擒捕兀术等用事首领十三人劄子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四、《石林奏议》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三
臣既已妄论守江之备,窃惟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项羽汉高帝相持广武,欲挑战,曰:「吾宁斗智不斗力」。
卒禽项羽
自古用师,伐兵不如伐谋,斗力不如斗智,此不战屈人之道也。
今诸将屡捷,稍皆还屯,理须休息整齐,以待秋深再举。
则此一两月之间未可遽动,正伐谋斗智之时。
采之道涂,皆谓虏初以盛夏来侵,盖狃前日屡胜,欲以凭陵于我,谓我必屈,而初无所忌惮。
陛下既沉几先物,决策用兵,顺昌首败兀术,迩者宿、亳、陈、郑复相继归顺。
贼出不意,失其本图,败亡疾病之馀,自丧其师几三之一,固已伐其谋矣。
今者平昔用事酋领与其徒往往皆无固志,则其国中未必不归罪犯盟始议之人,横生猜嫌。
而我两河、京东故民与契丹遗种,及去岁所诛七族之党,宜亦皆有伺间偿怨之志。
则我谋智并用,适当其几,不待将来大军亲临,而后可决胜负。
探报见主兵侵我者不过十三人,兀术等八人则在京师以窥淮、浙,撒哩褐等三人则在关中以扰陇蜀,伪盖天大王等二人则在浚、滑以主签军。
汉高帝项羽胜负未决之际,先用陈平计,委金四万斤疏间楚君臣,范增果疑不用,遂剪其腹心。
垓下之败,复下令,得头者赏千金、邑万户。
魏太武臧质,亦募得太武者封万户、赐布绢各万匹。
窃意今兀术而下,亦当委诸大将多出金帛,择机辩之士,纵为反间,仍各立赏格,谓如得兀术者赏某官,田亩钱帛若干,其次以是为差。
明为敕榜,散揭于新复州,必有传布渐至京师者,纵未能使即相鱼肉,岂不足坏散其党,使携贰乎?
然后下诏访耶律氏之后,以兴灭继绝,褒前日被诛七族之家。
有能为之复仇,与山东、两河素自结集不屈于虏者,皆赐以官秩;
他日大军过河,以兵援之,有能立功者,裂其故疆,悉以分封。
自虏并吞契丹,其故家大族怨之深入骨髓;
强据燕赵,吾民横被驱率,革面左衽,日怀愤怨。
今知中国之威大振,异时虎狼涂炭之恶无所复施,上下交疑,衅端易生。
但有一从吾令攘袂而起,则他皆瓦解,我诸将乘而席卷。
此兼弱攻昧、取乱侮亡,而前徒倒戈、攻后以北者,在是举矣。
臣区区孤忠,无所效劳,既闻舆言,不敢隐默。
伏惟陛下垂惠采择。
干冒天威,臣无任惶惧陨越之至。
取进止。
乞不召詹度都堂禀议奏靖康元年九月 宋 · 刘珏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九
中书省送到词头一道,中书舍人安扶缴到詹度差知荆南府,令副都堂禀知事讫发新任者。
人品凡下,丑迹秽行尝挂吏议,止知柔邪无耻,夤缘仕进。
向者童贯收复故地,率先附会建议之人,故首除知燕山府,高官峻职,皆自此得之。
伏望重行窜责,所有词头,未敢具草。
奉圣旨,詹度为保守中山,实有勤劳,以功赎过,令以次舍人行下者。
臣闻燕山之役,毒流天下,上则背违盟好,失祖宗之信,下则差科转输,困天下之民,外则致夷狄侵侮。
然其事之作有倡之于前者,有成之于后者,有终始皆与其谋者。
和诜薛嗣昌辈倡之于前也,若沈积中谭稹辈成之于后也,至于终始皆主其事,则童贯李良嗣詹度是也。
童贯李良嗣和诜谭稹沈积中薛嗣昌相继斥逐,独未责。
天下虽以为疑,而尚有以为说者,以方守中山也。
以奸谋得脱中山,虽贬斥岭表,彼亦欣然,而乃授以便藩,使之释重寄而得安处,召之禀议,使得骋巧计以障物论,此臣之所未喻也。
之罪恶,安扶已言之,盖其所陈犹有未尽者。
臣闻攻伐耶律氏之谋自度等启之,而朝廷犹豫未决。
宣和四年閒,以书趋童贯,云「今不取,必为金人所先」,伐燕之举于是决矣。
燕山之役,实度趋而成之也。
北界贼张雁八、谭大错等杀蔚州守而大金追捕至边,招而纳之,金人借此兴兵。
是金寇之作,实召之也。
去岁之蔡靖以金人点集,累有奏陈,时守中山,独言不应有此。
是致上皇以其镇静特赐奖谕,因此更不为备。
是金寇之作,不独召之,又实纵之,而误朝廷不为备也。
臣又访闻去冬金人指名以索者四人,其三则童贯张觉谭稹,其一则也。
窥宠迎合,以启燕山之役,其罪不在沈积中薛嗣昌之下;
招纳叛亡以致金国之寇,其罪不在王安中谭稹之下,盖直与童贯李良嗣相上下。
今乃不特免祸,而又过有褒擢,此物议所以藉藉也。
之秽迹丑行,不可道于君父之前。
盖今河北之人欲食其肉,三尺童子与夫走卒贱隶,皆羞言之;
荐绅士夫言及者,莫不扼腕愤懑。
然久不致败露者,以能广行贿赂,凡有位者多为所污,故力护其短,以迄今日。
臣闻去冬金人锐于长驱,未尝力攻中山今春之还,为种师中袭其后,故即引去。
尝妄奏功,为臣僚所论,按见诞谩矣,岂可以为有功哉!
如谓其善守,则宜付之中山,不当易也。
谓其有谋,则宜急使之守边,不必召之禀议也。
太原失守,中山被围,陛下焦劳,形于玉色,夜则忘寝,食则忘味,人皆归罪于,意谓朝廷将行诛斥,而付以荆南,召之禀议。
臣恐天下闻之,忠义者解体,诞谩者复作,为患非小小也。
伏乞陛下察安扶所奏及臣所论,明正典刑,窜之岭表,以谢河东河北人民之怨,以释荐绅士夫之愤,以慰四海九州之心。
天下幸甚(《靖康要录》卷一一。)
副:据文意疑当作「赴」。
乞许臣僚拜表称贺所获辽国检玉伪宝奏宣和六年闰三月 北宋 · 王黼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一、《宋会要辑稿》蕃夷二之三六(第八册第七七一○页)、《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
切以耶律氏自阿保机盗据北土,五季之微,悖逆日彰,以强闻天下。
艺祖膺天明命,奄有四海,志在恢复,而日不暇给。
累圣绍休,专以柔驭。
至庆历中,辄敢忤天之命,妄以关南县邑为请,暴横不逊,有蔑视中原之心。
仁宗皇帝继好息民,为之特增岁币。
乃致要盟,别立载约,使车旁午,来易誓文,至词尽理穷,方少听命。
然誓书所著,必欲本朝具言别纳金缯之仪,用代赋舆之物,乃始甘心。
是时中国威灵可谓屈矣。
仰惟陛下天锡勇智,既服万方,师不踰时,兵不血刃,尽复燕云境土,如取诸掌。
夔离不传首之后,俘石晋所上检玉,又获其伪宝。
今者疆圉之臣复以庆历誓书国书来上,天地闿怿,星日增辉,垂庙社无疆之休,快祖宗累世之愤。
伏望圣慈宣付秘书省,并所获检玉伪宝,许率百僚拜表称贺。
所有庆历誓书国书,伏乞藏之宝文阁,以示无穷。
辩余堵事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二、《梁溪集》卷八二
臣伏见靖康间结约余堵事,近年朝廷士大夫不深知其故,往往追咎,以为失策。
又以其事为专出于臣,此所谓见影而吠声者也。
臣请论之。
余堵者,耶律氏之尊属也,实掌契丹兵柄。
天祚失德,人心离叛,余堵欲立其子,所谓晋王者,以靖国人。
未果,而女真之变作,余堵将兵于外以禦之,其谋颇泄,天祚诛晋王及其母。
余堵闻之,不敢归国,遂从女真。
粘罕之围太原也,余堵在其军中,因使者萧伦等来使达意于中国,欲援立耶律氏,且为内应。
是时邢倞张撝馆伴,得其言,奏闻渊圣,宣谕宰执,佥谓国家自澶渊以来,与契丹盟好百有馀年,两国生灵皆受其赐,古所未有,一旦见利败盟,遂有金人之祸。
非援立耶律氏以合天心,祸难未已。
且谓使谋虽泄,亦无甚害,正欲间之,使燕人德我,而金人疑燕,如高祖使陈平间楚之义。
渊圣以为然,得旨宰执召使人会议。
翌日,宰相徐处仁吴敏知枢密院事臣某,门下侍郎耿南仲中书侍郎唐恪尚书右丞何㮚同知枢密院事许翰,皆聚于都堂,召使人萧伦等,并馆伴官邢倞张撝河东转运司张灏,皆使与议,询其说,与邢倞张撝所奏之说合。
宰执因以朝廷之旨谕之,以答其意。
是时虽屏堂吏,而与议者众,其言颇泄于外,士大夫多知之。
其后臣被命宣抚两河,得渊圣亲笔,令援立契丹,招纳李嗣本等。
军前以蜡书结燕人者甚多,属官詹大和主之,皆得其要约,何独余堵哉?
未几徐处仁吴敏罢而相唐恪,朝廷之论中变,臣亦以疾丐归,其事遂寝。
今詹大和独存,可召问也。
靖康之末,言者乃以余堵之事归罪于臣,士大夫不知本末,从而和之。
因敌制谋,结约离间,此兵家之常事。
高祖项籍争天下,则遣随何说其诸将,使背楚而归汉;
仁宗欲制西夏,则遣种谔间其族用事酋首,后皆得志。
奇谋秘计,顾所以用之者如何耳。
今朝廷方合众智,屈群策,制敌国以图大功,计谋未可废也。
臣恐议者犹援余堵以为言,使智虑之士惩创畏缩,不敢尽其谋画,非计之得。
伏望圣慈与大臣熟议,凡献策者,察其事宜,如可采用,一切推行,后有显效,优加旌赏。
庶几协谋并力,可为中兴之助。
取进止。
耶律氏灭亡表(代童贯宣和七年二月 北宋 · 王云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
昨遵奉睿训,措置边事,抚定燕山府涿、易、檀、顺、景、蓟州河东路
先取朔宁府武州,与大金计议,交割云中府路州郡,已获定约外,契丹旧酋僭称天祚,自前年窜于夹山之北,稍稍宁聚,借助邻国,欲谋再举。
小番小斛禄之属,凭藉声势,潜有结约,窥伺朔武新边。
去岁八月,陛下躬授睿算,令臣驻兵河东,以时措置,完整武备,以逸待劳。
贼兵犯边,前后斩获甚众。
至今年正月契丹旧酋离夹山,与大金迎敌,接战兵败,引馀众走窜,南来朔武对境小䩴䩮处藏泊,遣人赍伪诏敕招诱归附新民,又手书文字通耗,欲来归朝。
臣依奉睿略,务敦大金信约,却不受。
移牒大金西南西北路都统所,照牒藏泊去处。
仍遣河东都统李嗣本领兵捍边,劄下沿边统制官等,不得妄有招纳,日久整龊兵马,为必取之计。
旧酋初欲南来,先遣杂类并边劫掠,累次为朔宁府武州、太山宁化军将佐杀败。
探知沿边军兵甚盛,回徨涕泣,遂于二月十九日昏夜北走。
至二十七日,准大金西北西南北路都统所牒照会,称昏主二十一日已自出首前来。
此盖两朝通欢所致,牒臣照会。
李嗣本统制官军兵斩获小番杂类四千八百五十一级。
内有首领王浑庞、提点刘忠廉等二十三名,皆是小䩴䩮下总兵用事杰黠剽悍之人,并已枭首。
刘庆等十四名,皆是旧酋帐前腹心任使,招兵聚众之人,亦皆就缚。
夺到鞍马器械牛羊等无数,焚荡巢穴,积聚粮草净尽。
契丹耶律氏今已灭亡者。
肃将天威,仰伐功之善继,布昭圣武,致敌国之自亡。
坐縻八部之酋,曾无一镞之费。
事光典籍,欢叶神人。
尝观三代以来,因考四夷之事。
猃狁匪茹,盖尝乘中国之微;
匈奴最强,不过用单于之号。
蠢尔白狼之裔,昔为赤狄之雄。
当五季八姓之扰攘,招九貉五戎而臣属。
自为正朔,僭用名称,混穹庐左衽于燕云,为封豕长蛇于代魏。
当天下合为一统,而帝命式于九围,尚狃涵容,屡形猖獗。
稔恶每闻于躬蹈,寒盟不自于我先。
王旅徂征,取遗民于涂炭,胡骑奔北,返故地于舆图。
惟是大酋,窜居穷漠,裒散亡之杂虏,仰资助于黠羌。
既投戈于丰胜之间,遂移帐于朔武之北。
阴遣宵鸠之党,规摇日靖之民,意在疑师,言称寻好。
臣仰遵朝算,申饬边封。
遣间种类,以破辅车之谋;
移文邻邦,以为犄角之势。
弥缝隘道,俘馘名豪,既南窥而路穷,遂北奔而夜遁。
虚弦可落,遂投欲毁之巢;
涸泽无馀,难逃不漏之网。
委仗纷纭而山积,效牵合沓而鼎来。
既毕天诛,永除人患。
昔汉人伐虏者百六十载,乃获郅支;
唐兵出塞者数十万人,方擒颉利。
已足申威于方夏,至今垂耀于史编。
未有计出万全,役无再籍,用远交近攻之策,成一举两得之功。
惟盛德无以复加,非至神孰能与此?
恭惟皇帝陛下诞敷舜德,遹骏文声。
九功之叙惟歌,既敉宁于内治;
七德之经兼用,乃申敕于外攘。
曷尝乐此金革鏖战之劳,盖亦兼拯夷夏倒悬之急。
遂灭抗尊之虏,兹为不世之功。
恭念章圣澶渊之师,仁皇增关南之币,祖宗为民而隐忍,臣子许国而忿捐。
仰惟如在之灵,未置侮亡之念,逮至今日,遂集大勋。
上符艺祖惩艾之谋,克绍神考忧勤之志,乃成宗社稷之大庆,深契天地神祇之夙心。
臣猥以疲癃,误膺国任
效师干之力,居惭显允之壮猷;
告经营之成,永愿对扬于令闻。
乞抚存辽人疏宣和四年三月 北宋 · 赵遹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五、《右编》卷二六
臣近准本月十三日枢密院劄子,奉御笔,虏界为女真所侵,兵势已瓦解,窃虑奔溃侵轶,逼犯边境。
河北路帅司,依已降指挥团结兵马,编排器甲,准备不测,勾抽上边使唤,仍先具知委奏闻。
除已具知委及逐时探到北界事,节次附入内侍省递奏闻去讫。
臣窃详北虏自澶渊既盟之后,岁省用兵之费,国享重币之利,虏自知得计,守盟修好,皆其诚心。
然累年以来,虏酋失德,上下离叛,人不为用。
女真、渤海寇乱其国,征伐不已,败衄相继,境土侵削,士马凋残,财力匮耗,常疑中国密有窥伺,左支右吾,困弊日甚。
恭惟陛下好生之德,深洽民心,帝王之举,必度万全。
况臣常亲奉玉音,屡被诏劄,每念南北欢好,力固祖宗盟誓,谓非细事,不可少有引惹造端生衅。
而虏殊不知圣神加惠两国之意如此。
今兹睿旨特虑他寇与奔溃之众不测侵轶,姑示备禦之计,庙谟甚远,预为之防。
然臣叨承阃寄,职所当言,苟有管见,岂敢缄默?
伏睹边报,近者虏酋猎于白水川,女真掩其无备,全军陷没,虏酋不知存亡,震扰未见所立。
若复调兵上边,虏将谓中国起乘其弊,疑隙既开,何可复释?
唯当示之安静,致其怀服。
臣愚窃谓耶律氏据有沙漠,历年甚多,虏人习熟,贵其种类,设有奸雄,谁肯推服?
仰惟朝廷与虏兄弟之国,共守盟好,百有馀载。
今虏酋叔兄子弟尚众,若虏酋真遂不还,愿陛下用家人礼,特遣重臣将命彼国,推急难之义,念外侮之虞,慰谕其宗族臣下,厚加拊劳,勉以忠孝,雪耻戡难。
就其虏酋叔兄子弟,取虏酋之所爱,国人之所慕,择贤立孤,以主虏众,隆其恩礼,赐之封册,申结信誓,以继好息民,俾之知戴中国。
虏既以中国为重,得存其宗社,则中国有大造于虏也。
陛下虽不责报虏归故地,减岁币,必有一以报陛下矣。
如是则中国不待汗马之劳,遗镞之费,万无一失,而安享大利。
机会之来,间不容发,伏望圣慈特加采择,速奋睿断施行,实天下之幸。
〔贴黄〕臣愚窃谓虏失其酋,未知所立,方疑中国乘间而攻之。
然陛下兼爱南北生灵,务隆义好,若即恤其祸难,援立新酋,当此孤遗乏助之时,得倚朝廷以存其国,又名正言顺,势无不从,则恩归于我,必服彼心,中国申固盟誓,为利无穷。
若使彼新酋自立,则恩非我出;
立而众附,则势将复强,增戍缘边,过为堤备,徒足生衅,以启戎心。
愿陛下无遽增戍,开先时之隙;
无缓立孤,贻不及时之悔。
孔子曰:「兴灭国,继绝世,天下之民归心焉」。
惟圣神亟图之。
〔贴黄〕臣契勘女真蕞尔小夷,自昔臣属北虏,势不过虏之一大族,其众强弱,与虏不侔。
徒以虏酋失德,乘其离心,遂致以寡敌众,以弱凌强者,非女真之能,虏所自取也。
然北虏大国,其人本不畏女真,女真今虽得志,亦岂能久横行于虏中哉!
虏之新酋既立,得国人心,事将反掌也。
陛下仁圣被于四海,普天率土罔不臣妾,若速于斯,有以深结虏心,使之怀服,自削其平日之贪傲。
今若停增戍之役,收援立之恩,处以守盟存国之大义,蛮貊革心,固不难矣,诚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