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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类试所策问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九
问:盖闻为治之道,必由于人才,用才之术,莫先于人望,人望所在,民心归焉。昔者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而用赵武、祁奚等六官之长,皆民誉也,晋国所以复霸。元帝渡江,王导劝用贺循、顾荣辈以收人心,群才并至,江左以之中兴。岂中兴复霸之功必待是而后立,且其人之事业果有异于人耶,抑用此以为收人心之术也?汉高帝以马上得天下,所用皆丰沛故人,鬻缯屠狗轻滑之徒,有所不择。所过郡邑,询问贤豪,及于麾下骑士,甚者登坛拜大将,而一军皆惊,恶在其为人望也哉?至光武则小异,其所与共起南阳者固多一时亭长县吏,及天下稍定,以厚礼聘严光以三公,起卓茂,特见尊宠,则又或以人望为重,此其故何也?或曰:创业中兴,其事不侔,顾理势不得不然。诸君讲明于人才之说宜有日矣,今圣天子乐闻之,并陈于篇,以俟采择。
立政讲义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则政之所由立也无他道焉,得人而已。是道也,三代共之,莫不皆然。而周公于成王又告戒熟复若是其至者,以用人之际,不容于或失也,国之强弱以之,国之治乱以之,国之兴亡以之。然则如之何?亦曰审择而已。审择之要,必自近始。王左右之臣,其近者也。所谓左右之臣者,常伯也,常任也,准人也,缀衣也,虎贲也。常伯,庶官之长,所谓在位者也。常任,任事之臣,所谓在我者也。准人非伯非任,王所取以为准者也。缀衣则内侍之类皆举矣。虎贲则外卫之类皆举矣。是五者,宜王之所尤审择,而周公之所当先告也。故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抑尝观夏之事矣,「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所谓三宅者是也。抑尝观汤之事矣,「用三有宅,曰三有俊」者是也。以夏商之事为未至也,又以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告焉。所谓三宅者,居常伯、常任、准人之位,而既用者也;三俊者,有常伯、常任、准人之才而将用者也。在夏之君则居之而安矣,故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其商之君则用之而就其事,称之而就其才矣,故曰「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在周文、武则又能克知灼见其心,故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所谓强弱以兹者何?曰「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则以无其人为不竞也,非强弱以之乎?所谓治乱以兹者何?曰「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则以无其人为不能协厥邑也,非治乱以之者乎?所谓兴亡以之者何?于文、武曰「以并受此丕丕基」,则以无其人为不足以共兴起也,非兴亡以之者乎?强弱也,治乱也,兴亡也,其因则人,而其成则天,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贤。故夏之尊帝,商之丕釐,周之钦事,皆以有是三宅三俊而得乎民,得乎民盖所以得天也。非特左右之臣也,自王庭以及乎都邑之臣,自诸侯以及乎夷狄之官,皆以得人为本。自三宅至百司庶府,王庭之官也;自艺人至于尹伯,都邑之官也;司徒、司马、司空、亚旅,诸侯之官也;夷微、卢烝、三亳阪尹,夷狄之官也。内之王庭,外之都邑,远之诸侯,又其远之于夷狄,皆得常事之士,以充其任,此文武所以并受大业之基也。三代之政,皆以得人为本,则为成王以继其后者当何如哉,益求人以自辅而已。故以庶言、庶狱、庶慎,则戒之以思成德之彦;于立政、立事,则戒之以其惟吉士,又戒之以「克用常人」,然后内足以相国家而成文武之业,外足以诘戎兵而陟夏禹之迹也。然既曰成德之彦矣,既曰吉士矣,又终之以「继自今立政,其惟克用常人」,何也?是篇语名官之意,皆取其有常德焉。曰常伯、常任、准人,则非有常德之人不可以居是选也。常之为义大矣哉,荀卿论曰:「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中庸》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皆取诸常也。《恒》卦之《象》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至于「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则其失见于九三常有之次五曰天地之常,君臣常也,至于月不常,臣失幸也,则其咎见于次曲。《都人士》谓有常以齐其民,《常武》言有常以立武事。《语》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缁衣》曰:「人而无常,不可以为卜筮」。然则取诸人以立政也,其可以无常乎?曰吉士,曰常人,其揆一也。此篇曰「庶常吉士」,《皋陶谟》曰「彰厥有常,吉哉」,则知吉士未始不有常德,而常德所以为吉士焉耳。虽然,得常吉之士矣,有一憸人间之,则政亦无自立焉。是书告戒尤详于君子小人之际,曰「用憸人不训于德,是罔显在厥世」,又曰「其勿以憸人」,又曰「时则勿有间之」,言憸人不容有也。盖君子小人并立于朝廷之上,而小人者以其类至矣。此无他,君子之道刚,小人之道柔,君子未尝谋小人,小人必谋君子也。《夬》之为卦,以五阳决一阴,故曰:「夬,决也。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夫以五君子决一小人,不曰小人道消者,小人之道不得行焉,非无小人也,小人之道消也。在《泰》之时,上下交而志同,虽有小人,恶得行其道哉?若乃君子乘小人衅,则小人之道忧而已矣。惟其有忧,则将谋之,虽以一小人之寡,或能为众君子之害,正复有待焉耳,此所以不容有也,故曰「勿有间之」。
刘正夫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加恩制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九三、《宋大诏令集》卷五八、《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
门下:灼于四方,盖本明良之会;式是百辟,莫先承弼之图。乃眷宗臣,蚤陪几务。具协民瞻之素,俾居宰揆之崇。涓选刚辰,亶孚列辟。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彭城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七百户、食实封一千三百户刘正夫,直清而惇裕,闳博而醇深。行高儒席之珍,识探圣文之奥。迪九德之美,蔚然蓍蔡之资;挺三俊之休,允矣岩廊之望。历更中外,绰著猷为。顷入辅于文昌,旋进参于政本。夙励致君之节,动昭享上之诚。入告辰猷,其克从先王之烈;肆畴嘉绩,惟简在上帝之心。言辄契于朕谋,人莫渝于汝守。若昔交修之助,维时共政之求。将用绎于天工,知人则哲;宜使熙于帝载,秉国之钧。位班衮职之隆,名亚鼎司之重。克灼知厥若,久坚励翼之怀;率惟兹有陈,用底经纶之蕴。诞扬休命,式副佥俞。载超赐位之联,增贲奋庸之任。剖封爰赋,衍食加田。疏恩渥之便蕃,示延登之简注。于戏!爰立作相,永言考慎之艰;罔不同心,益迈谟明之协。仰惟前代,图任旧人。由成汤至于文王,若伊尹至于闳夭。时乃格天之业,具存经体之勋。尚懋远图,以期予治。可特授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加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勋、封如故。
别幅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八、《梁溪集》卷一一一
某再拜:昨日抵桂林,方作书欲遣人承问,使至,特辱教赐,开谕周悉,感服无已。承录示《靖康旧语》,读之感慨。方危疑之际,祸患不测,非公力为辩释,此身不能自保久矣。虽公未尝一一见喻,宁不知之?其秋出师,固知堕恪计中,亦尝面道其详;然力辞而卒行者,非特迫于威命,如所谓杜邮之赐,势不得已,亦庶几立尺寸之功,以塞厚赏,然后解兵归印,幅巾柴车,径返田庐,此素志也。不谓事与愿违,驻车河内,未踰月而庙算中变,公既去位,某亦罢归,一切皆如恪策,而人罕知之者。初,某既总师指挥,继命刘韐为副,及其后乃知恪所荐也。解潜初与韐会议于隆德,韐志甚锐,及潜出兵,韐忽中变,按兵不行,故失期会,而潜有南北关之溃。适所遣属官张叔献者自韐军中来,能道其详,乃知韐将出兵而得恪书,遂有缓师之谋,虽书辞不可知,而意则可料也。其后韐之子子羽道其书辞于人,果如所料。此二人者今皆见存,他日可询也。渊圣又御札付韐,而误付宣抚司,其戒敕之语,与本司所禀受不同,亦必恪意。解潜为制置使,折彦质为河东勾当公事,张灏为转运使,折可求为都统制,皆各受御前处分,进退自如。因报公罢相,遂援此为言,以谓节制不专,难以责成功,必致误事。非使节制归一,以谋万全之举,则太原之围必无可解之理,不然愿丐罢去,遂得请。夫恪之意不过欲作相耳,而妨功害国,其巧如此。今恪已死,尤之何益,所可痛者,小人动为身谋,不恤国事,一至于是。故范祖禹以谓用小人必至于家国俱亡而后已,岂不信也哉!前书所谓舞智以御人主者,为恪设也。又承询以天下安危存亡大计,如某迂疏,再奋再踬,进不足以谋夫国,退不足以保身,何敢复议此哉!试陈梗概言之而不怍,恃公之知我耳。夫天下犹一身,及其病也,必有致病之源。靖康之初,所以致寇者,其病源于崇,观以来军政不修,而起燕山之役;靖康之末所以致寇者,其病源于春初失其所以和,又失其所以战。何也?贼以孤军,深入重地,前阻坚城,而后顾邀击之威,初未深知中国之虚实也,而吾之援师日集。当是时不难于议和,其所邀求度可许者许之,不可许者勿许,则约成而和可久。朝廷为其胁制,初不计此,所求一切听从,故使贼得以窥中国之弱,而约不能坚,此失其所以和也。当时力争于榻前者,正谓可以脱一时之急,而贻将来之祸,虽有智者莫能善后,虢射父所谓「期年狄必再至,示之弱矣」者是矣。诸道之兵既集,数倍于贼,福宁会议,正欲用亚夫之策,复畿邑,绝粮道,禁抄掠,困其师以胜之。而姚平仲先期妄发,其议遂格。夫劫寨,小衄也,而因以沮必胜之计;邀击,良策也,而抽回袭逐之兵。故使贼安然捆载而归,无所忌惮,此失其所以战也。如弈棋然,岂能尽杀敌而我无所伤哉?借使以吾兵之二而易敌兵之一,犹为中国之利,深入者覆师,则疆外者破胆矣。失此机会,故贼志日侈,士气日沮,长驱凭陵,至今为梗,先轸所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者是也。今国家变故既尔,宁可追咎既往,然不知其源,何以治病?此二者,安危存亡之源也。或者见靖康之末失守,而以靖康之初坚守为非,亦可谓不知变矣。靖康之初,与夫靖康之末,事势岂可同日语哉!贼初犯阙时,朝廷失于堤防,故使之渡河而至城下;其所以急欲去者,初不为久留计。及再举南牧,则有必取之心,此不同者一也。贼初抵城下,不数日间援师已集,中外音问络绎不绝;及再至,则围城之中,始以蜡书起兵,中外阻隔不通,此不同者二也。渊圣登极之初,士气人心,贾勇百倍,其后稍稍解体,此不同者三也。其他细故,不可胜言。故在靖康之初,有备则当守;在靖康之末,无备则当避,岂可胶柱而鼓瑟耶?今以后而罪前,是犹治病不别脉色,不察證候,以后药之失而咎前药之得,岂理也哉!夫宣和之间,病成而未作;靖康之初,病作而未甚;至靖康末,则病甚矣。故以靖康而视宣和,以建炎而视靖康,国势人心,与夫经营之难易,何啻相什百哉。然建炎之初犹有可为之理者,河北失真定、怀、卫、浚四州,河东失太原、泽、潞、汾、晋六七州,皆靖康末有为失之,其馀皆为朝廷守。兵民之心,戴宋坚甚,而河北东路、京东西、陕西诸路,未受患也。当时料理其两河以为藩篱,因其人而用之,则中原可保;车驾巡幸不去中原,则四方可安。譬犹初病中风者,药石之功犹可及,而复为全人也。既舍此策,以苟目前之安,坐视数路之莫救,河北、河东悉皆陷没,而其京东西、陜右类遭侵掠。去春关中既扰,今则鄜、延、丹、坊又破,环庆诸路数月以来未知复如何?西北如此,则中原岂复为我有哉?辟犹再中风者,遇良医犹不免有偏废之患,医非其人,未可知也。西北之于天下,非特形势便利,乃将帅士马甲兵之所出,兴衰拨乱之具在焉,失之则其具何自而得?欲修大厦之倾,而乏材料,可乎?贼善因兵于敌,非特因粮而已。去春破京东西者,闻多两河之人。使复用京东西、陕右之人,剪发易服,被甲执兵,则遇者皆以为贼,望风奔溃,何往不可,虽东南未得高枕而卧也。正犹大厦之倾,日葺之则有复全之理,不然,风雨之所颓圮而后已,可以数其迁为安耶?今日之策,急料理之可如东晋,然东晋亦未可轻议之也。辅相如王导,人望如顾荣、贺循、纪瞻,经营中原如祖逖、刘琨,方面如温峤、陶侃、郤鉴,强藩重兵,控扼上流,始能抗石勒之徒,保有江左。如奕棋者,一失腹心之势,则虽欲保守一隅,岂易得哉?杜牧有言:「上策莫如自治」。自治之术,以进君子退小人为本,君子进则虽微必强,小人进则虽盛必衰,此匡复之象也。理必至此,心术不同而已。今日之事,必其真有勾践枕戈尝胆之志,必能行卫文布衣帛冠之政,任人者体刚明诚一之德,受任者革忌媢偷惰之风,一切以公天下,保国家为心,日引月长,使国势浸彊,庶乎可为此安危存亡之所系也。自经变故以来,尤觉可不可之有时,时不可而为之,犹逆风行舟,用力多而无补;使遇其时,呼吸响应,顺风开帆,一日千里可也。愿公深自蓄养,方燕闲时究观古今之变,而察其机会,异时复膺大任,则宗社生灵之所赖,必有在矣。昔蜀先主劝刘表因曹操在官渡而袭许昌,表不从,其后悔之,先主曰:「天下之事,机会之来岂有穷已,若能应之于后,则此未足为恨」。今敌彊我弱,然安知异时无可乘之机耶?此可为智者道,难与世俗论之也。某久已灰心,今复远屏海外,与中原绝,此志已矣。因诲问所及,故辄发其狂言,死罪死罪。某再拜。
预备志序 其三 人物志序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七、《梁溪集》卷一三六
昔晋祚中绝,中原陷于夷狄,元帝渡江兴于江左,有王导以为腹心,有周顗、刁协、戴若思以为股肱,有贺循、顾荣以从人望,有周访、郗鉴、甘卓以据要地,有刘琨、祖逖以恢远略。及其后也,辅相如谢安,将帅如谢玄,方镇如陶侃、温峤,皆世不乏人,故能缔搆群材,赞襄中兴,祀晋配天,不失旧物,抗石勒之锋,败苻坚之师,折王敦之逆,平苏峻之难,保有东南,垂百馀年,人物之不可无也如是。今宗社艰危,河北、河东之地弃而不保,或遂陷于敌仇,或割据于豪杰,则逼迩畿甸,汴不可都,其势必有巡幸之事,以权一时之宜,而济其急。然而人物之衰,未有甚于此时也。前日失谋败国、妨功害贤之人既不可复用,而名望在人,屈指无几。任方伯连率之职者,率皆妄庸;处州县冗散之中者,未易识拔。则今之人物,所以为辅相帷幄之臣,所以为侍从论思之官,所以充台谏献替之任,所以当师帅抚御之选,所以膺守令牧养之寄,所以将监司按察之权,当何自而取之?以祖宗涵养之久,天下衣冠之众,固不可厚诬以为无人。然而事迫势急,兼收并用,弃瑕录善,舍短求长,欲得真贤实材相与协力而扶持之,使士夫不复事虚名而收实效,官司不复行虚文而施实绩,民庶不复听虚诏而被实惠,夷狄不复侮虚声而畏实威,则求之不可不广,择之不可不精,任之不可不专,信之不可不笃,庶几可以济危图安,拨乱反正,以刷亘古所无之耻,以报不共戴天之雠,诚今日莫急之先务也。姑取平日之所知,及得于众论者人物姓名著之于篇,以备缓急。作《人物志》。
迂论三 其四 论元帝肃宗中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晋自惠帝以来,主昏于上,政乱于下,藩王拥权,日相诛讨。而王衍之流,以清谈废事,虚旷无心,名重海内,风俗大坏,荡无纲纪。于是刘元海、聪曜、石勒之徒,锋起飙举,陷河洛,覆关辅,而二帝沈于虏廷。唐自开元末,明皇倦于机务,酣适燕安,内蛊嬖艳,外委奸孽,而林甫、国忠相继秉政,挻乱产祸,妒贤嫉能,固宠保身,不复为国家虑。于是禄山、思明踵为叛乱,陷河朔,覆两都,而乘舆蒙尘于蜀。此二者皆夷狄,包藏祸心,乘间窃发,以为中国难。犹之一身,暴得剧疾,而不可支,则必怙康强,蔑调护,耽嗜欲,致耗乏,故邪气得以乘虚深入,而以疾作之日为受病之始,岂理也哉!然五胡乱华,神州天府,鞠为犬羊之区,虽忠臣志士,发愤经略,卒不能复,则以元帝兴于江左故也。安史乱唐,盗据神器,贼势鸱张,而不数年间王师剋复,凶徒逆俦,扫殄几尽,则以肃宗治兵于灵武故也。夫东南卑远,其兵剽轻,而元帝由琅琊闻晋难渡江,王导诸人相与定君臣之分,持弱扶颠,百度草创,纠合诸镇,协智毕力以抗勍敌,仅能保守一隅,虽有刘琨、祖逖驱驰中原,志卒不遂。其后温、裕因时电发,复洛阳,取关中,竟亦不能守也。朔方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而肃宗起于灵武,有郭子仪、李光弼为之将帅,张巡、许远守睢阳,以扼江淮之冲,其馀方镇之兵,起而讨贼者不可胜数,遂能剪鲸鲵,复故都,以定天下。则虽天时人事不同,亦其所处之势使然。东晋以区区疏属起江表,披荆棘,立朝廷,有王导以为腹心,有顾荣、贺循、纪瞻以从人望,有郗鉴、陶侃、温峤之属以处方镇,保绥东南,捍御西北,其后苻坚以百万之师入寇,而谢安区处将帅,以偏师破之。晋之享国百有馀年,自今观之,亦未易可轻也。
迂论八 其四 论江表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六
江表自孙氏三世经营之,然后能立国。以权之智勇,因父兄之资,能驾驭豪杰而得士,有周瑜、鲁肃、吕蒙之徒以为腹心,有甘卓、凌统、黄盖之徒以为爪牙,据有荆、楚、闽、粤之地,称帝最后,而享国最久,故能抗魏连蜀,成鼎峙之势,至晋而后亡。其后晋元帝因之,兴于江左,有王导以为谋主,有顾荣、贺循、纪瞻之徒以从民望,有郗鉴、陶侃、温峤之徒以处方镇,凡荆、扬、闽、鄂要害之地悉置重镇,择名帅、屯锐兵以控扼之,故能保有东南。中原虽纷乱,而一方晏然;强臣虽屡叛,而卒以平定。至谢安得政,而区处藩维,授任将帅,各得其所,故能以偏师破苻坚百万之众,而晋室遂安,享国百有馀年,而刘裕取之以为宋。宋亡,而萧道成取之以为齐。齐亡,而萧衍取之以为梁。梁亡,而陈霸先取之以为陈。至隋,然后平陈而定海内,南北混为一区。隋亡,萧铣起于江东,而李靖擒之,唐遂并有天下。及其亡也,杨行密据江淮,而李氏因之,遂以江南为后唐,至周世宗尽取淮南之地,而以江为限,则李氏国已危矣。宋兴,命将帅下江南,如探囊中物。盖自六朝既废,历隋、唐三百馀年,其所以立国控扼之迹,既已荡平,而李氏区区僭窃于乱世,遇真主则折北不支,固其理也。国家奄有四海,垂二百年,东南之民习于治安,不识兵革,而古之所谓重镇要害之地,名城坚垒,悉已隳废,又无宿将重兵以镇之。盖在六朝为边圉,而在国家为腹心,其势不得不然也。今朝廷既舍中原,不复料理,而又不为保东南之计,考按古迹,命帅屯兵以为藩篱,而区区偷取目前之安,缓急则南渡,恃江以为固,及迫则又远徙以避之。以此为策,虽保一隅,未见其可,而欲坐享六朝之利,盖亦难矣,而况大于此者乎!
罢给事中提举宫观谢表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六六、《华阳集》卷九
臣某言:伏奉告命,为臣僚上言,罢臣给事中,差提举江州太平观,任便居住者。弹章亟上,敢意生全;命綍宠颁,姑从黜免。荷恩慈之曲贷,吊形影以深惭。臣某诚惶诚惧,顿首顿首。伏念臣朴遫常材,浮沉半世。深惟薄陋,敢有志于功名;偶幸遭逢,遂寖叨于荣禄。与一时侍从之选,陪两省论议之馀。宠过所期,报将奚称。虽夙宵黾勉,曾莫著于微劳;而过恶暴扬,忽自罹于深谴。退量驽蹇,猥玷简书。适当艰棘之时,上负明扬之意。褫东台之职,孤踪既远于宸严;从真馆之游,百口尚沾于廪稍。顾官閒而身佚,知罪大而责轻。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蹈商周之克宽,躬汉高之大度,总览万微之要,灼知三俊之心。怜臣迫于奉亲,屡请去而弗获;察臣忠以事上,欲寡过而未能。特霁隆威,但令省咎。臣敢不洗涤心虑,遵奉训辞。在畎亩不忘益励爱君之志,保桑榆暮景更修行己之方。臣无任。
除翰林学士谢朝官启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四、《北海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伏被中除,进颛内职。优解七兵之务,冒游三俊之躔。顾大册高文,宁有相如之丽;而深谋密虑,更惭陆贽之筹。得宠若惊,当荣知惧。重念自天之厚渥,岂无为地之先容。属制谒以攸拘,望宾闳而莫进。其为感愧,难罄敷陈。
贺王右丞启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一、《毗陵集》卷一一
伏审光奉宸恩,褒升右辖。出圣神之独断,符朝野之公言,一札播闻,多士交庆。尝谓经远者实本乎器识,垂后者莫大乎文章。寓量宏深,于以临大节而不夺;词章超迈,用能扬伟绩之无前。尝历考其兼全,盖绝无而仅有。绛侯勃能任大事,特病其少文;公孙弘号为名儒,或讥其多诈。全才之士固不易得,有道之时亦为难逢。间自负其所长,辄每悲于不遇。佐佑六经如韩愈,未免流离;度越诸子如扬雄,终甘寂寞。上方讲求久逸永宁之计,时乃登用协谋一德之人,宜有卓尔不群之才,庶几旷然大变其俗。恭惟某官气钟英伟,道极醇深,硕学通乎九流,懿德备乎三俊。绝世之器识,汪乎万顷之陂;华国之文章,沛然三峡之水。身既兼于数器,会复际于千年。自膺密勿之知,浸发经纶之蕴。便蕃三接,清切九迁。凤阁摛华,复见坦明之制;乌台执法,共高謇谔之风。汲长孺之忠,谓贲育不能夺;董仲舒之道,虽伊吕无以加。亟召登于禁林,继入承于密命,发挥典册,焜耀搢绅。蔚矣邦家之光,伟哉廊庙之具。果由内相,进辖中台。盖将力振宏纲,大明清论,上以告嘉猷于后,下以施实德于民。若砺若舟,即正鼎司之重;如纶如綍,伫闻廷告之颁。某江湖孤踪,口耳末学。抗尘走俗,自悲流落之馀;舐笔和铅,尚泥平生之好。比窃名于英彀,实借重于文衡。缅怀赠衮之言,妄起弹冠之志。然而间关一命,荏苒再期,谋生无负郭之资,望禄有倚门之切。自笑守株而待兔,可谓迂愚;念尝披雾而睹天,实为幸会。逖闻新命,犹激懦衷。雌霓连蜷,故喜知音之误辱;大钧坱圠,端如播物之无遗。恨阻川途之修,莫预门阑之庆,静言抃蹈,倍越等夷。
贺卢左司启 宋 · 沈与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六一、《沈忠敏公龟溪集》卷九
伏审祗承严召,亟被峻除。显陟中台之端,荣居上宰之属。音腾邮置,驩动搢绅。窃以尚书会万事之本元,左司贰六曹之纲辖。所以抗议轩陛,参谋庙堂。因唐建官,始重都公之号;迨宋稽古,实为法从之储。惟慎柬求,岂轻除授。恭以某官气压万象,心潜九流。本师友之渊源,发文章之光燄。出符国瑞,同威凤之九苞;居协地灵,配元龟之五总。爰自早岁,朅来上都。勃焉起三俊之名,凛然归四海之望。既横翔于雄构,遂独步于英躔。绛帐谈经,咸忘鼎来之学;赤裳赋命,遽咏遄归之诗。方追台妙之游,复领使华之寄。虽登车之志远,念侧席之恩深。是宜趣还,庸副虚伫。欲知相业,试观省闼之弥纶;行庆帝俞,即步禁涂之清切。自顾门阑之下客,曾尘衡石之上游。寅缘芜辞,窃取英眄。喜乐正之好善,亦既有为;谓公叔之为文,岂能无望。
王导请元帝引江南之望议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五、《竹溪先生文集》卷一○
晋元帝徙镇建康,吴人不附,居月馀,士庶莫有至者。王导为司马,患之。会王敦来朝,导谓之曰:「琅琊王仁德虽厚,而名论犹轻,兄威风已振,宜有以匡济者」。会三月上巳,帝亲观禊,乘肩舆,具威仪,敦、导及诸名胜皆骑从。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觇之,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导因进计曰:「古之王者,莫不宾礼故老,存问风俗,虚己倾心,以招俊乂。况天下丧乱,九州分裂,大业草创,急于得人乎?顾荣、贺循,此土之望,未若引之,以结人心,二子既至,则无不来矣」。帝乃使导躬造循、荣,二人皆应命而至。由是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自此之后,渐相崇奉,君臣之礼始定。
议曰:元帝当怀、悯之祸,国势凌夷,方以琅琊王徙镇建康,而欲恢复海宇,成中兴之图,存亡之几,间不容发。唯帝能虚心以听导,导能倾身下贤,收一方之望,以结人心。故不期月,王业遂定。维天未厌晋德,实启帝谟,而导之功,不可诬也。夫得天下在得民,得民在得贤。二老归而周室兴,四皓起而汉嗣定,必然之理也。后世贪功固位之臣,方且忌贤嫉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欲持危扶颠,吾未之信也。
谢吏部侍郎表 宋 · 葛立方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六、《归愚集》卷九
参宰士之联,愧乏丝毫之补;拜天官之贰,忽膺纶綍之褒。冒宠若惊,抚躬自惧(中谢。)。伏念臣昧道懵学,绵力薄才。榆枋第窘于小知,瓶罂岂容于大受。早年抗志,妄伯仲于时髦;末路多艰,每参辰于世态。贝锦虚织,钧天梦遥。甘心麋鹿之群,绝意鸳鸿之缀。会圣明之躬断,招贤哲以汇征,误令鲰腐之踪,获预官施之列。握兰未久,遽叨省闼之弥纶;持节方还,俄宠甘泉之侍从。昧冒若此,报称谓何!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大振宏纲,兼收众智。钦识百辟之享,灼见三俊之心。谓老马初能识涂,特加衔策;而焦桐或为良木,谐以宫商。猥加驭爵之私,更贲章身之宠。臣敢不益坚素履,更诡后图。恩重如山,永佩生成之赐;命轻如发,未知糜殒之期。
苦雨呈蕲守徐次公 宋 · 王之道
押祃韵
涉春苦淫雨,连绵过梅夏。
西来二十日,终朝走泥溠。
林霏欲开户,檐溜又淙夜。
势如黄河翻,声若沧海泻。
颓垣就崩摧,败屋遂倾卸。
垂成麦伤潦,将老蚕病柘。
那知困羁旅,正恐害耕稼。
痛哉兵火馀,人物久凋谢。
疮痍索抚养,嵬琐烦教化。
方推中牟恭,复获颍川霸。
是行良不恶,渐美同啖蔗。
况承双鱼书,敢缓千里驾。
平生慕山水,寻胜每偷暇。
何妨见君子,大厌顾荣炙。
一举欣两得,重趼轻百舍。
登临兴何穷,吟咏乐无价。
猿鹤互酬对,云烟竞邀迓。
岩松升龙矫,溪桥断虹跨。
尚恨阻丰隆,未果访姑射。
须烦段文昌,一出补天罅。
试馆职策一道 宋 · 朱松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五、《韦斋集》卷八、《新安文献志》卷三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对:天下有常势,非人之所能为也。自古恢复大业之君,虽其凭藉积累之基有厚有薄,祖宗德泽之在民者有浅有深,然皆徒手扫地,无尺寸可挟之资,而卒能有所立,惟能因天下之势,审择至计而固执之,以求合夫当世之变,而皆不足以为难也。是以奸人矫诬,窃弄神器,国命移夺,大统中微而不足以为难;干戈之衅起于骨肉,裔夷投隙,荡摇中夏而不足以为难;五大在边,尾大中乾,强藩阻兵,提戈内指而不足以为难。此汉、晋、有唐中兴之君所以趣时合变而各有所立。考其行事而质确其成功,虽未易与创业之君同条而语,亦各因其一时之势如此而不可诬也。昔之君子,盖尝有以少康为贤于汉高帝,而评创业中兴之难者矣。世徒见夫草昧之初,四方之奸豪圜视而起,必有挟智勇绝人之资者,与之驱驰角逐于矢石干戈之间,崎岖百战,次第削平而后定于一,则曰此创业之难也。承奕世之弊,先王之泽微矣。猝然有非常之变发于智虑之所不及,乃欲徐起而振其弊,疏剔荒秽,支柱倾摇以求趋于安全顺治之地,则曰此中兴之难也。盖尝论之,谋国有得失,而成功无难易。方经营纂集之初,其势如洪河巨川,横流于中原,突荡冲击,分裂四出。自常人观之,虽欲拱手终日以求遏其势之万一而不可得。智者因其势而利道之,积之于其所当止,投之于其所欲趋,孰不靡然以听吾之所为者?曾何难易之足云哉。方新莽之盗汉也,汉之遗臣屈首屏息以听命之不暇,一时英豪不胜其愤,投袂而起,举恢复之师者,曾未及有为,而奔走折北,一败涂地。光武与南阳故人因下江之众,屠寻邑百万之师于昆阳之下,遂夷大憝,不失旧物而汉中兴。方群胡之乱华也,刘元海起晋阳,石勒起上党,苻、姚、慕容次第争奋。元帝东渡,总其隽乂以为耳目股肱心膂,内则王导、周顗立经陈纪以安辑邦家,外则贺循、顾荣喻德宣誉以镇服同异,卒以襟凭江汉,垂裕来世而晋中兴。天宝幽陵之变,河南北沦没,二京不守。肃宗起灵武,以羽檄召勤王之师。李光弼、郭子仪以朔方之兵徇三河以收赵、魏,张巡、许远合豪杰之力婴睢阳以蔽江淮,卒以芟夷安史,汛扫九庙而唐中兴。是三君者,虽功烈之崇卑不同,其本末始终可考如此,是宜明问以谓「所遇之时、所因之势有所不同,不可以一槩论也」。迹夫生民以来,天下之变备矣。积功累仁,享国长久,莫如周,而宣王号中兴。本末终始,见于《诗》之二《雅》。然核左氏之语,则南国有败绩之师;验范晔之论,则克戎淹历岁之久。盖虽未能纯于文武之序,而岂后世遭变之君所能及哉。诵《云汉》之诗,其辞忧迫勤恳,则有以见其侧身修行,恻然有应天感民之实,百姓所以爱戴归往而不忍忘也。诵南征北伐之诗,其词切直而奋厉,则有以见其将卒协心,卒乘辑睦。此蛮荆、猃狁所以莫敢不震动叠息而华夏乂安也。诵「侯谁在矣,张仲孝友」之章,则有以见在人主之左右者,咸怀忠良以善王心,而无沮挠事机、妨功害能之行也。诵「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之章,则有以见谋谟帷幄之臣莫不相与协和,精白以图事功,而无权利相轧、冒疾谗惎之行也。以至民不安其居,大夫为之还定安集,劬劳于野而不怨,则见于《诗》之《鸿雁》;君臣相与爱日待旦以乐事劝功,而无玩岁愒日之意,则见于《诗》之《庭燎》。此其所以承厉王之烈,而文武之业未坠于地,赫然中兴,播于咏歌。其所以致之之道,焯乎其不可诬盖如此也。若夫择其善而惩其违,察其始以要其终,盖有不纯于文武之序者。后之君子,将酌古以施今,不可以不论也。是以不知以佚道使民,而使爪牙之士不得养其父母,而有「转予于恤」之叹,有如《祈父》之所刺;不知建德以保民,病其离散,料于太原,有如仲山甫之所讥。以至怠于千亩之籍,不知务农以敦本,而挠败及之,然则淹日持久而功烈不终,无怪乎如左氏、范晔之所记。历观古者中兴之君臣,将以大有为也,必相与忧勤惕厉,戮力一心,抚事机之会,日计其进而岁计其成。将欲图是功也,则必有是事,事立矣而功随之,未有泰然无事而听其自为者也。譬如筑室,自始基以至于成;譬如稼穑,自始耕以至于穫,理之必至,不愆于素。筑室而草创,则必有震风凌雨之忧;耕稼而卤莽,则必有凶年饥岁之患。如周宣王,其合于先王之道也足以致中兴,其不纯于文武之序也亦足以致克戎之不易。后之承前绪而当危乱之后者,可以不鉴哉!恭惟国家祖功宗德,涵育区夏,仅二百年。方将系隆复振于夷狄侵陵之馀,收遗民于锋镝煨烬之中,与之竭力以图恢复,明问乃谓「欲因今之势而图回之,何剧何易?孰后孰先?搜拔贤能之方,设施政事之统,必有卓至之论,悉之究之,以备采择」。尝谓自古天下国家兴亡有至计,而国势之强弱,兵力之盛衰,土地之开蹙不与焉。一曰顺民心,二曰任贤才,三曰正纲纪。非以国势、兵力、土地之三者为无与于兴亡之数,盖非兴亡之所系故也。卫之孱微而季子知其后亡,楚之败亡而逢滑知其必复,则国势之强弱非所论也。吴克齐师而子胥有天禄亟至之忧,越栖会稽而范蠡决定倾与人之计,则兵力盛衰非所论也。天宝之功,拓地至广,而无救潼关之败;奉天之守,无地寄足,而终摧长安之寇,则土地之开蹙非所论也。然则天下国家兴亡之至计,盖有在矣。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得其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大哉,斯民之心乎!自古兴王所籍以为立国之基本而无敢轻犯焉者也。是故思祖宗之所以得其心者而纂述其志,鉴往事之所以失其心者而毋践其辙,以至发政揆事,制令出法,必皆求合于所谓至愚而神者,是以可以使之蹈白刃、赴汤火而不可与为乱,夫谁与之敌?所谓顺民心者,此也。天下未尝无贤才也,失所以任之之道,则汉唐之季,举天下之贤才而锢废剪弃之,王室亦衰。得所以任之之道,则百里之国而强邻暴国莫敢肆不义于其君,是以兼听博采而务其并进,委任责实而要其成功,然后举天下之事唯吾之所欲为,无不如意。所谓任贤才者,此也。自天子至于庶人,等级相承,以建邦家,盖有纲纪以维持联属于其间,是以长久而不乱。若夫风宪之威振而朝廷清明,邪枉之门塞而朋党销伏,严刺举之责,使奸凶者不得以病民;申纪律之威,使骄惰者不得以冗食;夫何患天下之不治,寇雠之不灭哉?所谓正纲纪者,此也。历考前世兴复之君,谋国膺变之方,虽不可毛举,其要不出于此三者。是以我有卓然可恃之备,然后察其四方之变,徐起而应之,扶衰而错之盛,补坏而复于全,其必由此矣。传曰「君子爱日」,语有之「时难得而易失」,惟上之人实图之。谨对。
寄行夫兼怀如愚珙 宋 · 刘子翚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已把重阳菊,吟怀不为秋。
江湖三俊远,天地一翁愁。
日近书来少,宵长梦不休。
吴云犹可望,时上堇峰头。
吴子琳墓志铭(绍兴二十年正月)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二、《范香溪文集》卷二二
君吴姓,讳圭,字子琳,婺之金华人。曾祖藻,祖善,父权,世隐约。君幼谨顺,壮滋有立,父知可倚,俾卜别墅理家生事。君亦念世业汩振,惕焉遵命,度地得灵岳林泉之胜,结庐以居,为裕蛊计。常鄙世俗嗜利子,沓贪无艺,以子贷豪取,牟息倍称,我则不为。第务以信实得人和,赈悯单穷,率本业之,不立券牍;或负约,将剔田帖屋以偿,则笑谢曰:「以逋负利人田庐,岂吾心哉」?卒弃责弗取。凡其意气阔达类此。越四十年,储义甚富,而日积月衍,资亦高矣。会睦之剧贼充斥不制,四掠比郡,婺浸为盗区,君徙家集族,壁险自固,距所居十里馀,日营支计费,恃无仇怨,常出归自如。间逢凶众方屠剔人,皆掷刃敛衽,疾言开慰;「我不敢暴,其无恐」。他盗过者,亦相戒无窥吴氏,每望屋引去。兄子炳家乌孝,尽室前已归君,久之,炳方挺身来自间道,为恶少遮止,问为谁,将安往?炳对以实,恶少愧谢,炊黍供待,护送归之君。时姻旧逃乱,相依倚凡数十族,经给资用药物,均惠有终始。邻曲附贼者,持米肉来饷,君因以祸福镌晓其人:「盍即效顺,无久迷缪,为此不祥,徒以身膏官军锐锋」。众感悟,释柴械而还民伍者十九。逮贼平,向藉君全济者多负不知报,人谓自是有以缓急告君,当戒门以绝矣。后成皋挟溃卒攻婺,郊郭草扰,依君者愈众。君益开纳,厚相劳苦,必于我乎馆,意顾倍蓰于昔,人始咨叹,以为难及。君性和裕,于昆弟友睦,方议别籍,悉所有均析,不名其私一铢。于游从,未尝以贵胜寒品生轻重心。于细人,务为并容,谩欺玩靳,一不之诘;至或挟豪佩势临之,则毅然不受。里中人推为长者,皆慕赖,或他适,往往丁老丛集候门,若待哺然。有斗诤,君一言曲直,各厌悦解去,盖其平居立然诺,故素信喻乎人如此。绍兴十有八年六月己未以疾卒,年七十有三。娶郭氏,生男三人:曰昶,曰昴,曰晟。女五人:长适进士邵汝能,次适进士何溟,次适左奉议郎、湖州州学教授唐尧封,次适右迪功郎、宜州河池县主簿俞允恭,次适进士何洌。孙男八人,曰三锡、三益、三畏、三省、三思、三复、三俊、三英。孙女六人,长许嫁唐仲义,馀在幼。君雅知慕善,开馆贮书,延良师硕友,使子姓禀学,故昶等皆竞爽尅厉,昴以艺业登名于荐书,士友称之。君方疾剧,顾昶等与诸孙戒曰:「始吾至灵岳,未有温饱计,今服食两馀,非智得也,有命焉。若等当益殖学,无务殖货,力行勤、俭、谦、厚四者,如吾平生示训足矣」。言既,奄然以瞑。嗟夫,今人爱子男,遗之积著,恨不百钜万,失学无教,或不能记姓名;女嫁之甲门右族,无复择对,多与凡子。君独能以诗书儒其子孙,将终之言,犹婉勉以义,其得婿又皆郡邑彦士,可谓知所以爱子矣。二十年正月丙午,葬于县之东溪古寺山之原。前期,昶使谒铭于香溪范浚,昴且来属。浚顾同乡壤,又得君行实状,稽所闻为信。或益以状之遗事诿浚曰:「是宜传载」。因知君为人称思,没且不忘,铭其可辞?铭曰:
人当畏涂,身窘不容。君逢艰危,克亢厥宗。惠于乡州,长者之风。恩或我孤,我益有终。儒其子孙,庆则自躬。有铭幽墟,刻示不穷。
孙近乞罢权翰林学士答诏(绍兴六年七月六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五、《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之五四(第三册第二五二三页)
学士之职,古无定员,贞观以来,时多兼领。在明皇世常置者六人,于穆宗朝并用者三俊。资卿才德,典朕训辞。于国有光,视唐无愧。得一二文翰之士,虽曰朋来;岂咫尺对扬之英,遽先引去?正藉耆儒之重,方欣君子之多。勿复固辞,往□厥位。
朱震再乞宫观不允诏(绍兴七年正月)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八、周易集传·汉上先生履历
敕朱震:乞除在外宫观事具悉。卿学高诸儒,名映一代。从朕艰难之际,实惟旧人;蔼然德义之风,信于多士。契阔累岁,登崇近班。大册高文,佐时戡难;博物彊记,益朕多闻。国有老成,众无异论。朕方知九德之行,灼见三俊之心,庶无遗材,用齐多故。虽山林隐居之士,尚当结绶而来;顾朝廷领袖之贤,乃欲奉身而去。况神明之克壮,何疾病之可言?览观来章,殊咈朕眷,勉安厥位,毋复有云。所请宜不允。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隐德堂记(绍兴十四年八月) 宋 · 莫将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一、《延祐四明志》卷八、嘉靖《宁波府志》卷一九
士有负高世独见之明,介然自守以表于世者,不俟招而来、麾而去。能此者非学也,气也;非气也,识也。故识非学之所可致,亦非气之所能使。其始禀之于天,渟涵静默,烛万物之理而不昧,平居固已凌厉清浮,俯仰宇宙,视一世富贵显荣若将浼我,凡随所遭而暂遇之,岂复以丝发许留方寸哉!予尝论疏广、受皆傅皇太子,一日俱上疏乞骸骨,挥手乐身于宣帝之时;而龚胜、薛方乃以哀鸣就死,欲全节于新室摄居之世。管宁抱道怀宝,投迹海表,终身不见曹氏父子;而张翰、顾荣乃以秋风莼羹酣饮谢事,欲求吏于太安四王用事之日,其识相去辽邈矣。盖自汉、晋以来至唐得二人,曰贺季真、李太白。世惟以至博之学、迈往之气知之,而不知其识之绝人远甚。太白天宝初召见金銮殿,供奉翰林,尝醉,诗赋无留意,帝爱其才。忤高力士,擿其诗激杨贵妃,不得官。恳求还山,帝赐金许之,益放傲江湖间终其身。季真开元十三年为礼部侍郎、集贤院学士,宰相源乾曜、张说夸其两命之荣,明皇自为赞赐之。肃宗为太子,迁宾客,授秘书监。天宝初,一病,遂请为道士,还乡里,诏赐剡州以居。初,二子为帝所知,时李林甫为相,罗钳吉网,毒满天下,以太白之风标清粹,顾不减卢绚,季真风流文章,岂在李邕、裴敦复之下,几何不遭其诛锄乎!凤凰翔乎千仞,览德辉而下之;云鹏已游乎寥廓,罗者犹视乎薮泽。二子之识,所以绝人远甚者也。季真于长安一见太白,呼为谪仙人;而太白在金陵送权昭夷,亦曰:「吾希风广成,荡漾浮世,素受宝诀,为三十六帝之外臣。即四明逸老贺知章呼予为谪仙人,盖实录尔」。则二子之相与,当有神交于窈冥者矣。世称中州清淑之气所穷,则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积郁,其间当生魁奇才识之民。四明,按东汉《地理志》,乃越之鄮县地,有句章城及古鄞城,皆汉废城也。唐武德初,鄞复为州,与嵊、姚、严、婺并总于越;八年,废鄞为鄮县。开元二十六年,析会稽之鄮置明州,取四明山为名。实并东海真淑气,蜿蟺扶舆、磅礴积郁之地,宜有魁奇才识之士,必季真乃当之。而四明之人,初不以季真为乡人。予为明州一年,得湖上茀地为堂,以太白所称季真之名,榜之曰「逸老」,并绘季真之像于堂上,尚友千载,凤藻霞觞,而想其遗风焉。昔通和先生祖贯子元,元和己亥年尝遇季真,授以至诀,言季真得摄生之妙,近数百岁不死,负笈货药如韩康伯,近于天台上升,遍于人听。则季真果仙去无疑。予闻仙人左元放、许宣平每往来九仙城阳山中;蔡经去,亦十二年一至其家。得道者或未能忘其乡里,安知季真不时来还此间耶!绍兴十四年八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