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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星应诏封事景定五年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七、《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三
臣伏睹七月初六日以彗出柳星,许中外臣僚直言时政缺失者。
臣一介妄庸,受性愚直,淳祐末祀蒙陛下擢贰蓬省,摄承记言,竟以遇事妄发得罪而去。
已而朱熠沈炎何梦然之徒相与捃拾,坐废十年,自分此生永诀圣代,无复一言关于陛下之听矣。
不谓垂死之年,乃承罪己之诏,谆勤恳恻,导之使言。
臣目睹皇上震恐,大祸将至,其敢畏避权势,不罄其所怀以负圣明乎?
谨沥血忱,以群臣所必不敢言、陛下所必不得闻者为献,惟陛下幸听。
臣谨按国史,徽宗皇帝崇宁五年正月戊戌彗出西方,光芒长十馀丈,徽宗大惧,日进蔬食,每夕焚香涕泣至数百拜,星没乃止,于是慨然深照蔡京之奸,不由人言,奋自威断,即日罢其左仆射,凡所为政事一切罢之,除毁党碑,凡元祐奸党指挥二十项悉从荡涤,停罢补注方田,废三卫,彻圜土,更学法,复科举,罢后苑制造,蠲六尚贡物,以至茶盐钱法并照户部议改,内外百姓歌谣鼓舞,溢于涂巷,近世以来以实应天,精切勇猛未有过于此者,后嗣安得不取法哉!
陛下数年以来,专任一相,虚心委己,事无大小,一切付之,果得其人,宜乎天心克享,灾害不生,祸乱不作矣。
庚申以来,大水为灾,浙西之民死者数百千万,继以连年旱暵,田野萧条,物价大翔,民命如线,景象急迫,至此极矣。
今又重以非常之异,妖星突出,光芒竟天。
为鹑火,火者,国家盛德所在,而彗出焉,其变不小,若非朝廷政事大失人心,则何以致天怒如此之烈乎?
臣请得而枚数之。
祖宗立国,一本忠厚,大奸巨蠹,始加流窜。
今也大臣轻于用之,以怖异己,庚申辛酉之间,大小之臣追停迁放无月而无,威则立矣,如斲丧祖宗忠厚之泽何?
士大夫以仕进为业者也,今使刻薄小人吹毛求疵,控持扼塞,动触新制,进退无门,旅困颠连,有历二三岁竟不得一缺而去者。
又使轻锐少年数人日夜改七司法,煆炼增加,日事刻薄,惟恐一人之得进,至己所欲与,则虽碌碌下流,超资越序而无所忌惮也。
人才难得,自古而然,并蓄兼收,犹惧乏使。
今也以意向为用舍,以党类为去留,自非素出其门,皆弃不录,遂使怀才抱艺之士沉废流落,咨嗟愤怨,有锢人于圣世之恨,岂不足以伤阴阳之和乎?
古之大臣皆以下士为贤,吐哺握发,未尝少懈,所以通达下情,蒐揽人物,共济国事也。
今不务师古,妄自尊大,有造光范如谒鬼神,越月逾年竟不得通,虽有奇才异能,何以自见?
凡此数者,皆为陛下失士大夫之心者也。
自井田既废,养兵之费皆仰税租,汉唐以来未有能易之者也。
今也骋其私智,市田以饷,自谓策略高妙,前无古人,陛下知其非计,尝欲罢之,有秋成举行之命,彼悍然不顾也。
白夺民田,流毒数郡,告牒弃物,不售一钱,遂使大家破碎,小民无依,米价大翔,饥死相望,有司尚谓田恶,日更月易,无有已时,奸佃乘之,咸叛其主,识者谓异日浙西有乱,必自公田始。
不特若此,又四出虎狼之吏,使之磨牙张吻,啖咋良民,柯山一鬨,远近为之震惊;
苕水三贪,朝廷为之妙选。
史越翁到郡数旬而聚歛至三百万,推剥之惨不言可知。
朝廷锄去黠吏,本以爱民也,不知反以为害,一吏就擒,视为奇货,株连枝蔓,殃数十家,得钱数百千万而犹未已,质妻卖子,破产亡躯,哭泣载涂,臣所亲见,堂堂天朝而甘为破落州县摊赖之举,凡此数者,皆为陛下失畿甸之心者也。
江汉上流,国家重地,中兴之后,简畀名臣,弹压抚摩,未始偏废。
今也举而付之一夫,容养姑息如奉骄子,颐指气使,使求得欲从,斩劓杀伐,遍于湖广监司、守令畏摄而不敢争,使陛下创残遗民,沦坠汤火而莫之救。
江西湖北岁籴给钱,其来已久,今亦半给告牒,人情宁不汹汹?
以至市舶尽利而蕃人怨,盐法苛急而商贾怨。
比日以来,复闻广寇赣盗相挻而起。
凡此数者,皆为陛下失远民之心者也,然此特臣田间所知万分之一二耳。
淮海以西、岭蜀以东,千万人之怨又奚止是哉!
陛下所恃以有天下者人心而已,今大臣尽失之,则其相与愁痛号咷,哀吁上苍,产妖钟孽以警悟陛下,以昭示危亡,又何足怪哉!
况近岁以来,天生柔佞之徒,布在世间,立人本朝,惟知有权门而不知有君父,或称其再造王室,或称其元勋不世,或直以为功不在禹、周公下,虚美溢誉,日至上前,荧惑圣明,掩蔽罪恶,遂使陛下深居九重,专倚一相,高枕而卧,谓如泰山四维之真可倚,不知下失人心、上招天谴乃至于此,岂非群臣附下罔上之所致哉!
陛下试观五年之间,廷绅奏疏不知凡几千百,亦有一语事关廊庙者乎?
意之异己者尽斥,位之偪己者尽除,上自执政侍从,下至小小朝绅,无一人而非其党,虽学校诸生,亦复数年噤无一语,言路久已荆棘,所以养成大臣横逆之气,人怨天怒,不至于彗出不止也。
且灾异策免三公汉唐以来视为常事,丙申雷变,陛下亦尝奋刚断,一日而罢二相。
今彗星之应至不忍言,岂雷变发非时之比?
况人心皇皇,万口一辞皆指其人,独陛下不悟耳。
且后妃之家不得为执政官仁宗皇帝之著令也,政、宣犯之,终致祸败。
陛下违仁宗之令典,蹈政、宣之覆辙,固已不合天心久矣,今遇非常之变,而又不思改图,则亦何时而觉寤哉!
臣恐自今上天不复谴告,而伤败旋至矣。
臣忠愤所激,不胜大愿,愿陛下取崇宁彗出故事反覆披览,力见施行,因大臣求退而亟许之。
庚申以来一切刻薄害人之政即日罢去,申严仁宗著令为子孙万世之法,而又尽涤圣心,力行好事,收召贞贤,招洗冤魄,以答天心,以慰人望,如此,十日而妖星不灭,则寸斩臣以谢大臣,以戒狂妄,臣不敢辞。
干冒天威,不胜震惧之至。
〔贴黄〕臣犬马之齿,六十有四,正先臣捐躯徇国之年,自草此疏,即以一死自待,盖未必膏陛下斧钺,而大臣怨毒则有不可测者。
陛下若欲保全微臣,乞勿以臣疏付外,臣非畏死,盖恐一线言路遂绝,非陛下之利也,伏乞睿照。
(原注:为贾似道作。)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耻堂存稿》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七
或有问:「伊尹周公之事君,有以异乎」?
曰:「伊尹周公皆圣人也,奚其异」?
曰:「伊尹复政厥辟之后,幡然告归,不可复留;
周公既宅,非不欲去,卒为成王所留而止,非异乎?
夫圣人之制行不必尽同,至于出处大节不可以不同也」。
「今若是,后世奚所折中哉」?
曰:「二圣人心同而迹异。
然人臣之义当以伊尹为正也,伊尹受汤之托以相太甲太甲克终厥德,伊尹之责塞矣,不归奚为?
使伊尹而不归,是以宠利居成功,与世之患失者无异,何以为伊尹」?
曰:「如子之言,周公非欤」?
曰:「恶是何言也!
周公大圣人也,而我非之,是病狂丧心也」。
曰:「二圣人出处较然不同,子是伊尹,又是周公,亦有说乎」?
曰:「有。
孟子》曰,圣人之行不同也,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
使伊尹而居周公之地,安得而不留?
使周公而居伊尹之地,安得而不去?
无他也,伊尹异姓卿,而周公同姓之卿故也。
伊尹佐汤以有天下,又相嗣王,俾克有终,其功大矣。
然进退去就,人臣之大节也,功成不去,必蹈亢龙之悔,范蠡所不为也,而谓伊尹为之乎?
周公则不然,明农之请亦伊尹之志也,然以叔父之亲,受文、武之托,为嗣王所留,恝然去之,屈原所不忍也,而谓周公忍之乎?
故人臣之道二,功成之后,同姓则当留以藩王室,异姓则当去以远嫌疑。
不明此义,而去留胥失其当,皆伊尹周公之罪人也。
予患世之多以周公藉口也,于是乎书。
温乐堂记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二、《耻堂存稿》卷四
景定三年冬,予得西邻废屋十馀楹,彻之以益故园,命之曰「老圃」,留其中一堂因而葺之,慕司马公名园之义,扁之曰「温乐」。
艺花种,疏沼架亭,若将终身焉。
客有过予曰:「子之名堂则善矣,吾有三疑焉。
司马公龙卧洛波,盖当熙、丰大往小来之时也。
今子当眼丁拔去、勋臣颛国之时,曷为不见而隐乎?
公之去也,天下名士大夫咸在涧阿,故其退为合于义,今世之号为善类者皆在彀中矣。
吾子儇儇踽踽之外,岂复有穷居之乐乎?
公以争新法力辞副枢,不拜而去,天下高之,今子自触皋辜,锢于圣世,视公不大有径庭乎?
夫公,天下大老,百世之师也,子乐其乐,殆几于僭矣」。
予应之曰:「子之疑是也,予独无说乎?
今化瑟更张,贤能毕用,与熙、丰似有间矣。
然人之退处亦各有志。
程子曰,士之高尚非一道也,有怀抱道德不偶于时、高洁自守者,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于不求者,然则岂必皆天地闭而后隐哉!
今弓旌四出,众正毕登,子所谓号为善类者莫不愿立于朝矣。
在上,下有,周室方兴,饿死,子谓今日朝多君子,山泽之间遂无肥遁之士乎?
且予当宝祐间辞大农者八、辞大蓬者三,群小恶其崛强,诬而陷之,子谓出于朱熠沈炎何梦然之口者果为公论乎?
然则子之所疑者皆不足疑也。
法舜则为希颜则为颜,见贤思齐,尚友论世,圣贤之所许也,其何僭之有!
虽然,子亦尝闻独之义乎?
夫君子而处于独,世道之不幸也。
《易》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诗》曰「念我独兮,忧心慇慇」,《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
夫《易》之君子穷居在下而莫之与,故独行其愿;
《诗》之君子时人洽比而莫之亲,故独致其忧。
孟轲独善,战国之世也;
屈子独清,怀王之时也;
温公独乐,王、吕用事之际也。
使《易》之君子上有大臣之应,《诗》之君子生当西周之时,孟子说合于齐、梁屈子身遇乎庄、昭,温公道行于元祐,而犹以独为高焉则谬矣。
然而我则异于是,盖数君子之独也,独于所当独之时,而我之独也,独于群贤入彀非所当独之日也。
如众星丽天而熠耀宵行,如四灵毕至而一狗丧家,如万木向荣而枯杨偃地,非前五者之比。
然初无害于吾之乐。
《春秋》之义不嫌同辞,然则非温公之时而乐温公之乐,何不可哉!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
名堂之义,如此而已。
子毋多事,既告或人,遂书以为记,四年正月壬辰记。
何枢密梦然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九、《文山全集》卷七
范质传衣,曾侈和公之遇;
仲淹入馆,复蒙元献之知。
使诸公而与同升,岂门生而不知报?
辄伸下悃,庸叩中枢
伏念某石室孤寒,青原落魄。
幼被家庭之训,颇欲得其本心
长读圣贤之书,初无补于当世。
从事一研,起身诸生
偶持觚翰于南宫,获遇鉴衡于北面。
鸾凤杞梓,举集权公之门;
欸段驽骀,误登伯乐之厩。
名姓虽尘于函丈,足迹未造于仞墙。
山斗之望弥久而弥穹,畎亩之踪愈疏而愈隔。
闭门自守,知尚口之乃穷;
遁世无求,惟观颐而自养。
凡窃禄奉祠之日,皆省身念咎之时。
承明之庐,著作之庭,未尝意想;
寂寞之滨,宽闲之野,遽拜宠光。
胡为乎来哉,是有其故矣。
木天之清峻,望丹地以凌兢。
顾非麒麟鸑鷟之英,其如亥豕鲁鱼之谬?
深有惭于负乘,敢自已于循墙?
兹盖恭遇某官名世钜公,清朝良弼。
持枢赞化,共调傅鼎之
报国荐贤,不种狄门之
令公选,亦及凡材。
某敢不勉企前修,恪持素节。
中书而见座主,将求一介之先容;
进士而为名臣,尚赖终身之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