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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朝请大夫全州汪君墓志铭绍兴十三年十二月1143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一、《浮溪集》卷二六、《新安文献志》卷八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
新安汪氏,见于隋末唐初。
五季之乱,有自黄墩徙婺源者,以赀雄饶、歙间。
数世而至君之高祖讳某,擢进士第,起家为秘书丞,赠光禄少卿
曾祖讳某,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赠中大夫
祖讳某,官至奉议郎,赠少傅
三世踵相蹑登进士第,世有清德,为江南闻家。
皇考讳槃,少傅长子也。
少傅春秋高,就养左右不求仕,而纵其弟藻于学。
藻复与君连取科第,里人荣之。
皇考以君赠大中大夫
君讳恺,字伯强
少奇颖浑厚,甫冠,为有司所推,入太学诸生,有能文声。
绍圣四年,解褐调常州晋陵主簿,用荐者升通仕郎、为宣州太平县
坐小法免,授岳州录事参军
丁大中忧,服除监泗州军资库
会盐筴兴,朝廷选君监泰州海安镇盐场
课最,改宣义郎、知淮阳军宿迁宣州宁国县。
丁太硕人王氏忧,服除添差通判饶州,除知常州汉阳军吉州,未行,移处州
到官未几,复移知抚州
期年请奉祠,得主管江州太平观。
秩满,起知袁州
于是资政殿学士叶梦得给事中胡交修以十科善治财赋荐君,擢提举两浙东路盐香、江南西路转运判官
莅事两月,除知江州
奉祠,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久之,起知全州
君之官簿如此。
岳州平江民以竞渡斗死。
狱上于州,守恶令,欲深探其狱,株连数百人。
时大暑,牢户皆满。
君止系其当罪者数人,馀悉平反出之。
守大怒,君引法力争,守不能屈。
太平有为五斗米道者,相传能致雷雨,迕者立死。
县檄尉捕,尉辞。
君不俟众,躬造其庐,人为君惧,卒禽之置于法。
靖康初,朝廷诏令未通,饶州酒官郝升者,出军伍,怙勇挟奸,持郡短长,郡守不能制而深怨之。
会盗侵旁郡,举城皆奔,升之子亦佩剑出城,为关吏所录,守即诬以叛,并共械于狱,将斩之。
君曰:「急装时以刀剑自卫,人情也,可尽诛乎」?
持之数日,升与其子皆免。
君之将如处州也,敌已至会稽,人皆劝君毋行,君不听。
既而溃兵四集,君求所以绥驭之术,至不解衣而寝者两月。
寻移抚州,未行间,王𤫉马俊兵入属邑,州之南北数百里皆震,新守入境不敢行。
民挽留君,君曰:「此吾心也」。
乃调护其众,使出疆,而民初不知。
未一月,盗宫仪焚处州,于是人人思君,至于感泣。
抚州民许以女归其邻久矣,既而悔之,一日白官,女死于兵半年,请公署为异日之信。
君立械其人于狱,僚属愕然。
君笑曰:「女诚死,不白官也,必女家不良,其父欲盗吾判耳。
请为诸君致其女」。
明日而女果出,人以为神。
绍兴十二年八月某甲子,以疾卒于饶州德兴县所居之第,春秋七十有三。
积官至左朝请大夫
君刻意学问,欲直造作者之域,而不乐为科举之文。
未第时,见秦少游括苍少游奇其文,以手书勉之,然未尝引以自名。
平居孝友清修,日以慕古人、追前辈为事,循循然有德君子也。
及守官临民,则精明刚正,人不能欺,亦不能夺,而卒归于忠厚。
方大中无恙时,承数世清德之后,家贫不能自如,君之所以养志周旋者,无所不至。
时二妹未行,大中以为忧,君继纳两妇,皆公卿大家,乃尽举其嫁时衣珥分遣之,不名一钱。
及官至五品,遇恩当任子,而首任其弟,人以为难。
先是君恬于进取,数免稀迁,居閒之日多。
洎大中与太硕人弃诸孤,家徒四壁立,无置锥可耕。
君合兄弟数房,同食其所得之俸。
他人见之,若不堪其忧,而君绝甘分少,于长幼亲疏必均,未尝以一介取诸人。
客至,饭蔬相对,清淡终日,出于至诚。
乃并其家仆隶儿童,亦怡然无不满之色,可谓贤也已。
故卒之日,无不出涕。
凡三娶:初室吕氏,次蒋氏,次李氏。
朝散郎、赠通奉大夫吕全、宣德郎蒋珍、中散大夫李演之女,而观文殿学士蒋之奇枢密使李咨之孙也,皆封宜人
三子。
曰尧举,右迪功郎铸钱司催纲官
舜举右修职郎漳州龙岩县
仲举,未仕。
一女,适进士俞允恭。
尧举等以十三年十二月丁酉,奉君葬饶州德兴县龙溪少傅墓南三里。
藻虽于君为诸父,而少君九岁,少同学,长同仕也,是宜为之铭。
铭曰:
呜呼!
人皆乐其所忧,而君独忧其所乐;
人皆丰其所约,而君独约其所丰。
以孝友纯诚懋其,以康宁寿祺赍其终。
故所居人慕之,所莅民思之,无秋毫愧怍于其中。
盖古之德人,今之循吏也,尚千万年,勿毁其宫。
朝散郎致仕胡君墓志铭绍兴元年五月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四、《南宋文录录》卷二三、《新安文献志》卷九一
大江之东,以郡名者十,而士之慕学,新安为最。
新安之属,以县名者六,而邑小士多,绩溪为最。
绩溪为氏以族名者无虑百馀,而学传子孙,胡氏为最。
胡氏有隐君子诚甫,其书满家,仰承俯受,皆有师法,又其族之尤者也。
君讳咸,字诚甫
曾祖峤、祖筠,皆乐里居,不求仕。
至父策,始起家为铅山,诲其子必千里求师。
长子宏,登进士科,仕至处州司法参军
君其次也。
君少刻意于学,自六经、司马迁班固范晔陈寿史书,皆手钞成诵。
熙宁元丰间,朝廷以经术新天下人材,学者宗王氏。
君于诸经自得其指归,而尤邃于《易》。
游太学十馀年,率杖策往还,其精如此。
方是时,士集京师,岁以千计,君颖然出其间,为之领袖
一旦如有不乐者,谢病归,召诸子出其书授之。
不数年,其子舜陟、舜举,踵相蹑取高第,而舜陟遂登法从、典大州,隐然为天子名臣。
君享其禄几二十年,自承事郎累官至朝散郎
舜陟又以所当得之服授君,赐绯衣银鱼。
绩溪多士,如君父子得名称章绂而归者无几。
而君又慈祥岂弟,有以宜之,长老称焉。
方舜陟之为御史也,屡击大臣,大臣欲寘之死而君不以为忧。
及守合肥,盗环其疆,禽制有功,州人怀之,为肖像以祠,而君不以为喜。
盖君之得于中者又如此。
建炎四年八月辛亥,以疾终于家,春秋八十有一。
娶闵氏,封安人,前君卒。
四男子:曰舜陟,朝请大夫、充徽猷阁待制
曰舜俞、曰舜申,皆嶷然有立;
舜举迪功郎
二女子,适士人叶文仲郑邦彦
五孙,曰称、仔、傅、俊,其一尚幼,而仔亦迪功郎
诸孤将以绍兴元年五月丁未,奉公葬于湖州安吉县管城之原,来求铭纳之圹中。
某与君世姻,知君非一日者,宜铭以诏后。
铭曰:
君之德,纯明亮直,懿乡而隆戚。
修身以亟,动而有则,为国人之式。
君之学,得之先觉,闻尊而见卓。
不雕其璞,遗其子琢,有连城之瑴。
君之荣,世以儒名,道传而志行。
有子在庭,吾亦彯缨,飨耄耆之龄。
卞山之阳,维水泱泱。
虽非其乡,与其山相望。
子孙家傍,为万世之藏。
己酉避乱录 宋 · 胡舜申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九、《胡少师总集》附录
建炎己酉,先兄待制讳舜陟字汝明建康,与右丞相杜充不相能。
时领兵驻建康自遣将来夺取经制司钱物。
待制闻于朝,往往亦知而后奏,朝廷知二公不合,十月待制两浙宣抚司参谋
时周望自枢府出为宣抚,望老缪,本由八行举,与论军事率不合。
先有旨令坚守平江,所措置初无可守之计,待制有奇谋,皆不用。
金人自广德安吉钱塘,渡江破明、越。
北还,假道平江,所措置初无守禦者,皆知必败矣。
待制谓望本司金帛,既尽为虏人所得,曷若为携往昆山而北,庶可存也?
望既遣金帛来吾家,始以船附鲁珏辎重,舣平江齐门,翼日到昆山,依李阎、罗贵,泊于梅里,寻移许浦
未几虏兵犯平江,望走青龙,平江城不战而破。
诸将如郭仲威辈,先虏未至,已劫略城中几无遗。
望尝不快于韩世忠,是时世忠盛权重,驻镇江,闻望窜,遣将董闵邀虏之。
闵至许浦,以为望在,适吾家老小在彼,闵来见待制,遂邀以行。
始闵将至,兵稍遥望,皆以为虏舟,率弃船而走。
吾家船亦留江口,命使臣温宏等守之,老小系道。
舜举、侄仔径走吴兴,唯予侍家君朝散待制、令人等,茫无所之地,漫去而已。
夜宿野人家,闵遣使臣来追,坚欲吾家还船。
予谓若虏人则不可从,若世忠军则中国兵,且此投戈散地之时,往其军中亦自有所托,何为不可?
待制以为然,因举家从以还。
时已行二三十里,连夜从其使臣以还。
偶天晴,及晓才到船,皆无恙,一簪不失。
闵乃率待制入其军于镇江
盖闵之意,虏望不及,且取参谋以塞责,而闵欲虏望未已也。
始船未行,闵军船阵列于江,唯吾家一船在许浦港口未出江。
闵乃率吾家船入其军,趋水而下,往青龙,必欲得望。
及至青龙江口,闻望已还军而西,闵遂溯江而上之镇江,吾家船同行。
及至镇江待制欲见世忠,闵遮之不使见。
未几,遣一船来换,意欲取吾船中之米。
其所谓金帛者,未至梅里,望已追回矣,以诸将不欲令金帛离军去,殆有谋焉,有言于望故也。
得所换之船,吾家移过,自留少米,馀皆与之,本有百馀石。
所换之船,通州船也,亦能行江海,有篷帆二物,亦足用。
小泊于焦山,杂于韩军杂物船中。
既至焦山,船中隘不可居,入寺,占其方丈,老幼悉安堵,但日游戏于焦山而已。
时虏已破镇江,日见虏骑驰逐于江岸,坐见其焚甘露寺,但留双铁塔
世忠以江船凿沈于闸口,拒虏人之出,虏船实不可出,以闸口沈船纵横也。
世忠军皆海船,阵于江中。
中军船最大,处于,馀四军皆分列以簇之,甚可观。
辎重船皆列于山后。
予日登焦山顶观之,山前但见作院等船耳。
工人为兵器于寺前。
又有镇江见任官及寺之船,皆泊于寺前,太守李汝为亦在焉。
汝为亦韩军中人,世忠命为太守者也。
三月十七日晚,东北风作,至夜益甚,江中飘水皆成冰。
予尝夜独宿船中守行李,时吾家复有一小船同泊,以行李载不尽故也。
是晚予上船遣人提空笼相随,欲入船搬移衣物,又移钱百千入大船。
已昏黑,风大,船荡不可卧。
梢工姓朱,通州人
夜将半,叫问朱梢:「船如何」?
朱曰:「风大甚」。
夜益深,但闻朱梢焚香于神前,有祷祈护卫者。
复问朱云:「如何」?
朱曰:「风大,了不得也」。
问吾小船安在,曰:「不见久矣,随风以去也」。
是日昼,予观大船之碇索,其外似已旧烂,其中一载斩新,予尝语朱:「此船藉此索为命,何不倒索而用之?
卷其旧者于里,出其新者于外,庶可恃以牢乎」?
朱曰:「此当然」。
予曰:「明日潮来水满,可令近岸,倒其索」。
朱许之。
至是风作之甚,又思其索旧且朽,愈不遑安。
是时虏兵在南岸,碇索若断,必随北风至彼,当碎身与船于虏手矣。
船为风震,不得睡,思之惶恐无限。
及晓,幸吾船无恙,但不能举头,以恶心故也。
朱梢寻以面汤来,亦不能用。
及伸首船外,视以焦山之前,唯吾一船而已,馀皆不知所在。
遥视赵都监者,步履于山上,如神仙中人
点心时,待制以予在船中,遣小舟来,因得登焦山之岸,其去死亡一发耳。
予寻跻山顶,望世忠军,极目江中无一船之存。
辎重在山后者,亦略不见其一。
一二日,山前之船稍集。
先是,世忠既塞闸口之河,虏人乃别开一河出江,焦山初不知之。
至是早食时,有虏船两只出在江,但望见其船上黑且光耳,必是其人衣铁甲也。
此閒船皆起碇以走。
是日世忠家私忌,予入方丈见诸方为佛事,未几诸僧皆在船中。
凡在山之人,皆已登舟,府官之属亦然。
予家亦皆登舟,随例起碇,以下至垂山,风适顺,乃令朱梢张帆顺流而下。
韩军望见吾家船去,有呼住者,予令勿应。
时船中有韩军二卒,亦令船住,复勿听。
二卒盖世忠令守吾家者也。
行稍远,始语二卒:「待吾家至苏湖,却以金帛遣汝回,否则无好到汝也」。
二卒顾势不可住,乃俛首从之。
船过圌山,风正顺。
夜过江阴,晓抵福山,不知其几里。
福山别得船,又正北风作。
常熟,过平江,至平望
平江,城市并无一屋存者。
但见人家宅后林木而已,菜园中间有屋亦止半间许,河岸倒尸则无数。
出城,河中更无水可饮,以水皆浮尸。
吴江,止存屋三间,其下横尸无数。
垂虹亭、横桥皆已无,止于亭下取得少水堪饮。
吴江而南,有浮尸益多,有桥皆已断,其处尸最多,后问之,云虏骑推人过皆死于水。
时燕子已来,岸无屋可巢,吾船用帆,乃衔泥作巢于帆。
缘岸皆为灶圈,云虏人缘岸泊故也。
所杀牛频频有之,其骨与头足并存,但并无角,必虏人取以去。
思恭所击虏船沈陷者尚有数只于第四桥之南。
思恭,周望军统制官也。
待制尝语望云:「枢密必欲守平江,莫若移军吴江,据太湖天险。
吾辈以中军扼其前,使诸将以小舟自太湖旁击之,可必胜」。
望不主其议,但令召诸将议之。
及诸将毕集,望命待制方略,诸将不从。
盖诸将如郭仲威辈皆贼魁,喜乱,志在为贼而已。
思恭兵最少,居下,闻此谋,跃而前曰:「待制之言甚善,思恭愿为先锋」。
自馀不从,竟已。
及虏过吴江思恭不白望,自以兵出太湖,横击其尾及中军
系虏之民闻兵至,皆为内应,纵火焚舟,几获四太子者。
思恭虽胜,望怒其不白,然竟与迁官,所沈虏舟凡半年许尚在河中。
吾家船至平望,方欲首西以行,东风又发,又一帆至吴兴,时望军已驻吴兴矣。
凡曲折得风,自垂山至吴兴,真天以相吾家也,老幼皆安然而归。
始见弟侄,已抵吴兴旬日,待制乃遣使臣以书与信寄谢世忠、董闵辈,因送二卒往,仍取行李告敕之寄于军中者。
既取以归,闻世忠舟师取于虏人。
始虏在镇江,不可出江,即陆往建康
尝聚吾宋士大夫,令筹所以破世忠军,皆云海船如遇风不可当,船大而止,且使风可四面,卒难制,如风使舟耳,卒难摇动,虏然之。
选舟载兵,舟橹七八乘,天晓风未动,急摇近世忠军,以火箭射之,各救火不暇。
又无风,船不可动,遂大败,陷前军十数舟,自馀得遁。
世忠初知虏人往建康,亦溯江以舟师与对垒。
时议者固已非之曰:「兵法,勿迎于水内,半济而击之利。
今乃迎之于水内,安有利也」?
初,予在焦山,见世忠陈兵江中,而镇江江口山上有兀立不动,下视吾军者。
世忠船特大,早晚诸将来禀议,络绎不绝,皆用小舟。
明知大者为世忠,自馀五军船历历可数。
吾尝自念,吾军中事,虏人莫不目见耳闻;
而虏人贼中事,吾军略不知之,亦可虑矣。
终抵于败,何智术之疏耶?
于是虏人安然渡江北归,然世忠进官加恩犹自若也。
不数月,待制钱塘世忠入觐,时车驾驻会稽
待制所待世忠良厚,世忠大喜,却恨前此失于一见,且詈董闵为之障。
闵来谒,亦有惭色。
世忠将入钱塘界,谓闵曰:「胡待制今却相见,如何」?
闵无语,但愧汗而已。
世忠所携杭妓吕小小,即以附志。
初,小小以有罪系于狱,其家欲脱之,投世忠
世忠偶赴待制饮,因劝酒,启曰:「某有小事告待制,若从所请,当饮巨觥」。
待制请言之,即以此妓为恳。
待制为破械,世忠欣跃,连饮数觥。
会散,携妓以归。
妓后易姓
高要石室大岩题名宣和三年十月二十六日 北宋 · 吴展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五、《高要金石略》卷二、道光《高要县志》卷一二
宣和三祀孟冬六日县令吴展彦成因暇检视水利,兼监揭府座亭额,拉梁元龄乔年、严诗雅言,煮茶小酌。
舜举、舜陟侍行。
谨志。
按:道光《肇庆府志》卷二一,道光十三年刻本。
左氏传故事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八、《斐然集》卷二三
隐公元年:郑武姜爱叔段,请使居京,庄公许之。
祭仲谏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
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
公不听。
既而叔段使西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
公又不听。
叔段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
子封曰:「厚将得众」。
公又不听。
叔段缮甲兵,将袭郑,公然后命子封率车二百乘伐京,叔段出奔共。
臣闻制国者必使本大而末小,然后势顺而易制,故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古人至言也。
郑国当是时,可谓危矣。
氏以国君嫡母主乎内,叔段以好勇得众居乎外,伐君篡国之势已成。
庄公若无兵车二百乘,则郑固段之有也。
古者用车战,一乘之车当七十有三人,二百乘则一万四千六百人。
在《春秋》书法,当名之曰师,非小众也。
「克段」者力争而仅胜之词,以一万四千六百人讨不义之叛人,力争而仅胜,则以叔段形势壮盛,不易图也。
使庄公早用祭仲之言,不至此矣。
绵绵弗绝,蔓蔓奈何?
毫釐不伐,当用斧柯。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卫公子州吁有宠而好兵,公弗禁,石碏谏曰:「爱而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来,宠禄故也。
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臣闻骄谓气体傲肆,奢谓奉养侈靡,淫谓情欲纵恣,佚谓心志怠忽。
四者有一焉,必入于邪,而况兼有乎?
邪者,不由正道之谓也。
为子以孝为正,有此则不孝。
为臣以恭恪畏慎为正,有此则不恭恪畏慎。
原其所由然,则由宠待过厚,爵禄太崇,积日累月,其势必至于此。
是故严父于子戒之于初,辨之于早,不致末流之祸。
父子天性也,其治尚尔,君臣以人合,尤不可忽也。
州吁阻兵而安忍。
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天。
臣谓阻者,恃也。
恃兵以为险阻,使人不敢忤犯也。
人之良心,本于不忍。
忍者,非良心也。
安于残忍,非能除害,徒生害耳。
人道以慈爱相群,所谓用兵者,去其害人者耳。
苟为阻兵、安忍,视平民如禽兽,推而进之,将何有于君父哉!
光武责其将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贤」?
盖知此道矣。
石碏恶其子从州吁为逆,使从州吁如陈,乃告于陈曰:「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
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石碏杀之。
臣谓父子主恩,君臣主义。
其轻重不二,是谓大伦。
当臣之无礼于君,虽慈父不敢私其子,石碏之于石厚,舍慈爱之小,存名分之大,可为万世法矣。
虽然,子为叛逆,父则诛之,其割恩为难,何者?
以天性故也。
臣为叛逆,君则诛之,其正义非难,何者?
以人合故也。
孔子之《春秋》,为乱臣贼子作以俟后圣也。
后世有事伪君从逆臣,而诛讨不加焉,难于行义而易于为不义,孔子之志隐矣。
鲁隐公如棠观鱼,臧僖伯谏曰:「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
不轨不物,谓之乱政。
乱政亟行,所以败也」。
曰:「吾将略地焉」。
遂往,陈鱼而观之。
僖伯卒,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
葬之加一等」。
臣谓孔子教人以克己为要,克己者以义理胜其私意也。
凡人志意云为,试以一日之中自加考校,由私意而动者,十有八九,由义理而动者,十无一二,故克己最难。
有志之士未有不由此而进德者,而况人君居移气,养移体,所以动其情恣者多乎?
不能自克,则其不善之积犹火消膏,亦不自觉,鲁隐是也。
僖伯之谏,忠言也。
隐公不能自克,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其志荒矣,其不终之兆著矣。
厥后虽加礼于僖伯之葬,又复失言,谓僖伯恨己。
僖伯,贤人也,岂致憾于其君哉!
隐公若曰「叔父有谏于寡人,而弗能从,寡人悔之,葬之加一等」,犹足以昭改往修来之意,而加等之葬为德赏矣,惜其不能及此也。
魏郑公唐太宗高丽太宗不从,及败绩而归,乃曰:「魏元成若在,不使我有此行」。
亟使驰驿,祀以少牢,立所制碑,召其妻子劳赐之。
太宗拒魏公之谏与鲁隐同,而悔过出于诚心,非如隐公之伪饰,其致太平宜哉!
隐公四年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左氏曰:「诸侯伐郑,宋公使来乞师,公辞之。
羽父请以师会之,公弗许,固请而行,故书曰『翚帅师』,疾之也」。
臣谓兵权者,有国之司命也。
古之得天下者,未有不谨持此权者也。
、禹三大圣人之宅天下,可谓以德不以力矣。
然四凶强族,尧不诛而以俟舜,舜初即位,按其恶而投之四夷,而后天下服。
是尧以兵权授舜也。
有苗弗率,舜不讨而以俟禹,禹初即位,乃群后,誓师奉辞伐罪,是舜以兵权授禹也。
汤、武之事又可见矣。
至周之际,天下刑措兵寝,可谓无事。
康王元子即位,名分素定,其谁敢有异志?
成王仲桓、南宫毛与齐侯吕伋以干戈虎贲之士逆康王于南门之外。
戈虎贲者,亲卫也。
于南门之外者,显之于众也。
古先帝王制世驭俗之权如此,是以令之无不行,禁之无不服,手麾指顾,动容嚬笑之间,无不如意。
所谓兵权者,有国之司命,命者死生所系故也。
宋殇公州吁之邪谋,诸侯伐郑。
隐公辞宋公之命,而拒公子翚之请,义也。
翚乃不禀公之义而乐从宋卫之邪谋,固请而行,专己无上,出入自肆,不待钟巫之事而知其为弑君之贼矣。
《春秋》简严,不贵辞费,若书曰「翚帅师会,伐郑」,亦可矣,而必曰「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言之重,辞之复,恶之之甚也。
隐公自是失权,而兵制于翚。
至于十年中丘,又不待公而先齐、郑伐宋,其纵恣跋扈如此。
隐公终弗能治,其及于寪氏之祸,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从来者渐矣。
是故伐郑之举因请而行,伐宋之举不待公而先,其志之所存,正所谓履霜阴凝,圣人之大戒,而隐公智不足以及此,惜哉!
仲尼于是去翚公子之称,一以谓翚者,隐之贼,非公子也。
二以明讨翚之法,当绝其属籍,不使得为公子也。
使隐公于翚固请之际,未及成师而出之时,夺其兵权,改付贤卿,片言而已矣。
夫为天下国家者以有法度为要,前王立法度,固为保守基业,消弭祸乱也。
而往古握兵之人,其始必请便宜从事,其久则事必出于法度之外。
便宜从事者施于临敌对阵,机不可失,难从中覆,故择利便权时之宜而行之,岂谓无时不便宜邪?
既以便宜自处,则以法度为不便宜于己,乃托为词说,曰法度者承平之所用,若施之乱世,行军用师,则有所碍矣。
今日以私欲乞行一事,明日以私怒乞罢一事,往往非法之所当听也。
设智计,较胜负,不用之于外而用之于内,人皆知之,独以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从之者多矣。
夫事至于不得已而从,则必有欲禁而不能禁之事,其失司命之权不已著乎?
其为羽父之固请不已大乎?
此智士之所忧,懦夫之所畏,喜因循者之所不顾。
非圣人独见于魄兆之端,明霜冰之戒,传笔削之大用,其孰能与于此?
隐公六年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弗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臣谓人君之德当如天地,无不覆载,何独于恶人而欲去之如此?
臣请以农圃者喻之。
去稂莠者以其伤禾稼也,除蒿蔓者为其蔽卉木也。
若推兼容之量,使稂莠禾稼并生于畎亩,卉木蒿蔓杂毓于园圃,人必指为农圃之病矣,况为国家者乎?
此所以发周任之论也。
武王圣人也,亦曰:「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舜举十六相则十六族务滋故也。
去四凶则四凶族,务本故也。
夫黍稷果蔬养人之物,不种则不生,种而草侵之,亦不能成矣。
草之为物,其生不待种,虽芟夷蕴崇,而功或不继,未有不复生者也。
是故君子难至,小人易聚,难至则常不得行其道,易聚则每得伸其志,治日以是常少,乱日以是常多。
此有国家者之至戒也。
或曰:「芟刈也,夷杀也,不亦已甚乎」?
臣曰:天下之道二,善与恶而已。
自一言之当、一行之是,推而上之,至于圣而不可知,皆善也,有小大耳。
惟恶亦然。
所谓芟夷者,非举天下之小人而尽杀之,盖谓官使者也。
或禁之于未然,或遏之于方萌,或既形而黜除之,或滋蔓而斩绝之,皆去恶之道。
大要在于勿使能殖。
殖者,深根固蒂牢不可拔之谓也。
夫草之初生,毫末之萌耳,与黍稷果蔬之萌未有异也,其壮长条达则为害如此。
草之萌犹恶之微也,见著非难,见微为难。
自古滔天之恶未有不起于微者,如王莽志在篡逆,曹操窥伺神器,初皆匿情矫饰,终移汉祚。
然则,人之善恶皆不易知,知之矣而树德不务滋,除恶不务本,犹无益也。
桓公三年:晋始乱,封桓叔于曲沃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
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
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
臣谓人主之尊如天,臣民犹地,地无及天之理,而臣民于君有僭逼易位之道,是何也?
本小末大,威权去已。
始也欲正之而有所不忍,中也欲治之而有所不敢,终也欲取之有所不能矣。
名者实之宾。
天子者,名实之极隆也。
擅生杀之柄,操庆赏之权,予夺在我,纵舍在我,令之必行,禁之必止。
虽总众百万如韩信,虽控制万里如王忠嗣,东西南北,用舍进退,惟君所使,而莫敢或遑,此充名之实也。
至于欲取之而不能,则必有其渐,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师服之论,无乃意在此乎?
其后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则民不服事而下有觊觎,此言果验。
乃后世之戒也。
桓公六年:楚子侵随,楚斗伯比曰:「随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
熊率且曰:「季梁在何益」?
斗伯比曰:「少师得君」。
随果用少师之言,追楚师,季梁请止随侯勿追。
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其后少师益有宠,斗伯比曰:「可矣」。
楚子伐随,季梁请下之,弗许,请攻右,弗许,惟少师之言是听,遂至败绩。
少师见获而免。
臣谓国有贤材,则邻敌视其用舍为进退,而贤材者固凡愚之所忌疾也。
是故齐有管仲九合诸侯管仲死则四邻谋其国家。
百里奚一也,虞不用而亡,秦穆公用之而伯。
上论千古,无不然者。
季梁少师之谋,自今观之,一得一失,易见也。
自随侯观之,未免于二三其听矣。
夫验成败于事为之后者,众人之见也。
辨得失于谋议之初者,非小智所及,惟明主能之。
唐宪宗欲伐淮蔡,举朝不可,惟裴度以身任之,迄用有成。
非度之能,乃宪宗用度之难也。
武宗欲伐刘稹,诸镇皆有辅车之势,惟李德裕以身任之,迄用有成。
非德裕之能,乃武宗德裕之不易也。
二宗无二臣,其中兴之功未必能立。
二臣不遇二宗,则无闻而死耳,后世尚何知?
故曰君臣之会,千载一时也。
夫楩楠豫章,天付之以栋梁之用;
骐骥骅骝,世知其有千里之足。
老于空谷,阨于盐车,顾临事而叹人才之难得,何哉?
坐使反贼睥睨而无惮,强敌凭陵而不置,彼岂无如斗伯比少师之可欺,岂无如熊率且比幸季梁之不用者乎?
文王立贤无方,言用之之路广,不止一人而已。
人君于贤材惟患不知,既知之而不急于用,则大谋无时而决,大险无时而出,大难无时而平也。
古人不云乎,「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桓公十一年楚屈瑕将盟贰轸,郧人将伐楚师。
莫敖患之,请济师于王,斗廉曰:「师克在和,不在众。
商周不敌,君之所闻也。
成军以出,又何济焉」?
遂败郧师,卒盟而还。
臣闻斗廉之言,古今之至论也。
考之往事,无不然者矣。
常人之心动于血气之使,好己之胜,不能自克,是以不和。
智愚异才而并列,是以不和。
能否异功而同其赏,是以不和。
不择端方之士以裨赞之,有谗人交斗于其间,是以不和。
负才艺者屈于下,而善媚赂者压于上,是以不和。
出法违度,不以时制,驯习既久,彼惧于讨而训之,怀疑心以事其上,是以不和。
亲之厚之,疏之薄之,系于爱憎之偏,而不协赏刑之正,是以不和。
有求则必得,将至于求所不可求,而势不得与也,则怨怒兴焉,是以不和。
能者奋其勇而前,不能者忌而疾之,是以不和。
疾人之能则必幸其败,胜不相推,败不相救,彼见疾者,又思所以报之,是以不和。
官尊禄厚者奉己侈泰,多妖丽,广金帛,夺商贾,侵公家之利莫知厌也,而士卒乃有短褐半菽之叹,非心附之,徒迫于势耳,是以不和。
保任功状未必皆有功,而实有功者,或蒙私怒而见黜,鞭笞斩杀未必为军事,而实有罪者或蒙私喜而见贷,人心不服,莫肯为用,因以姑息,不敢役使,是以不和。
有一于此,虽并将,共军,关公前茅,张飞后劲,未有能成事者也。
而况才不逮古人万分之一,而兼有如前之失乎?
如是而欲所征克,所战胜,必不能矣。
之旅亿兆而心德暌离,武王之臣十人而一德一心。
王莽虎豹之师六十万,光武以三千摧之。
苻坚之众九十七万,谢安以一将破之。
斗廉之论可谓信而有證者也。
自古大众难用,而轻军易胜。
子玉刚而无礼,不可过三百乘,是能将二万人而已。
其后城濮之战,卒以众败。
汉高驾驭豪杰,灭秦亡楚,而才之所将不过十万。
古之观人者大抵如此。
若较实而论之,凡后世以将自任者,上孰与汉高,而其众已中分矣;
下孰与子玉,然未尝不以兵少为请也。
虽然,兵者诡道也,故虽不能将,而以大众虚声加之敌人犹之可耳。
至于实不可犯者,非虚声之足恃也。
上下同志,生死同情,劳逸同形,动静同虑,则在于和而已矣。
然则,如之何而可以使之和也?
惟监前所谓不和之由,处之各当于义,宜赏然后赏,当罚则必罚,予夺抑扬,若权衡于物,不徇乎私情,而行乎公道,当于其心,方且欣畏帖服之不暇,又何不和之敢乎?
是故苟和矣,光武可以敌寻邑,谢玄可以劫苻秦
苟不和,则若林之旅无救于曳兵而走,故曰师克在和不在众。
不明乎此而曰知兵,不治乎此而欲用兵,臣愚所不信也。
和州修城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松隐文集》卷三一、同治《湖州府志》卷五二
长淮之南,山水平旷。
当承平时,民物阜繁,鱼盐之利,甲于他路。
而守其土者,狃于故常,初不以城郭为意。
狐狸穴其下,商贾径其上,无设险之固,失百雉之规。
历年已久,晏如也。
建炎间,经戎烬之后,益无疆理。
民散而之四方,郡刺史视所治同逆旅,不顾远图,苟偷一时,阅岁月则去,致民不奠居,官无善政。
绝有司之贡赋,以供公上,惟官府之省废,墟落阛阓。
吁,可叹也。
隆兴初,天子以淮东州郡升为边陲,谓合营建郛郭,保有吾民。
城池既立,则凿井耕田,稼穑以时,资其赋入,用敷锡于黎庶,两路土疆可坐而定。
虽前此守臣经一旦之变,不死于阵,天子亦以任其罪者,非特州郡之吏失职,乃一切贷其不守,而推恩死节,褒赏非命。
断然谓城郭不立,器械不具,戍兵无屯泊之地,百姓失经常之业,则何以责其一旦之罪?
此城郭所以必立也。
岁在乾道戊子,上命臣舜举,训谕曰:「和州汉唐时佳郡,自再经向来辛巳甲申之扰,堡障不固,山川陵夷,使淮民无生生之理,江淮失捍禦之卫。
可遣马司官兵即其基址,兴版筑之功,严为经理,俾吏民安业,以备非常」。
于是诞将天威,遣发军士才六千人,令许赟统率,及主计提振,躬晨夕之役。
是年仲春起功,讫庚寅初夏
崇墉云峙,下临江淮,高阔隐然,环其封畛,光景不耀,山川含滋,跂视耽耽,真可肃遏乱略矣。
城之周围凡三千步有奇,水陆十门,顺民出入。
楼橹相望,得金汤之势。
守禦之具,亦概存焉。
一不资民力,一不求大农
凡厥大费大劳,而兵众效力,咸懋乃绩者,皆圣神经远之画,保圉安民,恃以不恐,而有公私皆济之利。
既落成,奏功于上,赐钱三十万,犒师徒畚锸之勤,军士驩呼,仰承德音。
郡太守胡昉张椿,或谋其前,或力于后,宏规远略,各既乃心,无不曲当。
噫,自古城郭之修,皆壮都会而保聚生齿,多历年所,亦不至陵夷圮坏者,岂皆坚深也?
惟在人以将之,则陴障之限,似非所急。
第后世无其具以禦患,乏其材以为守,紊法制而图其存,失人民而保空垒,人无智名勇功,惟利禄之趋。
致皇武不竦,云何凭倚,尤可兴叹。
文王城朔方而先得南仲宣王城东方而必起仲山甫者,盖以此也。
方上圣扩孝德以治天下,恢仁政以抚海内,监二臣而作命,睦邻休士,跻斯民于仁寿之域。
保乂王室,底于嘉靖,长淮列城,岂不幸欤!
于是拜手稽首,直书其略,用以对扬天子之休命。
伯虎字序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九
《世本》及《帝王世纪》、《左氏春秋》悉称高莘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肃共懿,宣慈和惠,天下之民谓之八元。
舜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此即《书》所云朱虎、熊罴之伦也。
清江赓君名伯虎字次元,慕八元之为人也。
《传》曰:「言合谓之忠」。
杜子美云:「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盖古人必以自处,君之慕八元不为过矣。
虽然,慕其名不若既其实,他日必能「致君上,再使风俗淳」,以践八元之实,乃无愧古人。
非自谓之元也,天下之民谓之八元也。
君之慕八元,必天下之人谓之次元可也(《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六。)
赓姓未见,疑是「廖」之讹。
御试策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六、《梅溪先生廷试策》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六、《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传》、《南宋书》卷三三、《南宋文范》卷二八
问:盖闻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然画一之禁、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尚未盛;
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耶?
朕欲参稽典册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之治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有家法,有天下法,人臣以家法为一家之法,人君以家法为天下之法。
人君之与人臣,虽名分不同,而法有小大之异,至于能世守其法者,则皆曰权而已。
人臣能执一家之权,守一家之法,以示其子孙,则必世为名家;
人君能执天下之权,守其家法以为天下法,贻厥子孙而施诸罔极,则必世为有道之国。
盖法者治家、治天下之大具,而权者又持法之要术也。
今陛下亲屈至尊,廷集多士,访治道于清问之中,首以监于先王成宪、恪守祖宗之法为言,是则陛下欲守家法以为天下法者,固已得之矣。
臣获以一介草茅,与子大夫之列,仰承圣诏,其敢不展尽底蕴,茂明大对,以为陛下遵祖宗、守成法之献邪?
臣之所欲言者无他焉,亦曰揽权而已。
尝谓君者天也,天之所以为天者,以其聪明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昧也。
君之所以为君者,以其能宪天聪明,体天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下移也。
天执天之权而为天,君执君之权而为君,故天与君同称大于域中,而君之名号必以天配。
以天道而王天下也,则谓之天王
天德而子兆民也,则谓之天子;
居九五正中之位,则谓之天位;
享万寿无疆之禄,则谓之天禄;
五服五章者谓之天命,五刑五用者谓之天讨,就之如日者谓之天表,畏之如神者谓之天威。
居曰天阙,器曰天仗,法曰天宪,诏曰天语。
天之大不可以有加,君之大亦不可以有加者,以其咸能司域中之权而已矣。
恭惟陛下蕴聪明之德,体刚健之资,躬亲听断,动法祖宗。
一诏令之下而万民莫不鼓舞者,如天之雷风;
一德泽之布而万民莫不涵泳者,如天之雨露。
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而万民莫不悦服者,如天之清明
为政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万民莫不拭目以观者,如天之运行而不息。
巍巍乎,荡荡乎,固不可以有加矣。
而臣犹以法天揽权为言者,盖陛下之德虽不可以有加,而臣子之心每以有加亡已而望陛下,此臣所以昧死尽言而不知讳也。
臣伏读圣策,首以「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为言,次及于祖宗立经陈纪,列圣相授之道,又次以今日奉行而不能无四者之弊为问。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守成宪,遵祖宗,欲革今日之弊也。
臣切谓陛下能揽福威之权,率自己出,则成宪有不难守,祖宗有不难法,时弊有不难革,天下有不难治,凡所以策臣者,皆不足为陛下忧矣。
不然,陛下虽勤勤问之,臣虽譊譊诵之,无益也。
臣观自古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自古善致治之君,亦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武王之言也。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至于无道,则自诸侯大夫出」者,孔子垂戒后世之言也。
谓「庆赏刑威曰君,君能制命为义」者,左氏记时人之言也。
谓「堂陛不可以相陵,首足不可以相反」者,贾谊告文帝之言也。
此臣所谓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三皇官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官之也;
五帝家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家之也;
王计安天下而历年长且久者,揽福威之权以安之也。
汉宣帝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中兴之业者,无他焉,以其能革霍光专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核名实,信赏必罚,斋居决事,听断惟精,而神爵五凤之治,号为吏称民安,功光祖宗、业垂后裔者,盖本乎此也。
光武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建中兴之功者,无他焉,以其能鉴西京不竞之祸,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揽权纲,明慎政体,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建武之政号为止戈之武,系隆我汉,同符高祖者,盖本乎此也。
唐明皇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开元之治者,以其能革前朝权戚干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明皇锐于求治,姚崇设十事以要说之,其大概则劝其揽权也。
帝自谓能行,由是励精为治,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宪宗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元和之治者,以其能惩前日沾沾小人窃柄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宪宗锐于致治,杜黄裳惧不得其要,劝其操执纲领要得其大者,帝嘉纳之,由是励精为治,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矣。
此臣所谓自古善致治之君,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陛下惩前日权臣专政之久,收还福威之柄,运独化于陶钧,裁万机于独断,天下翕然称陛下为英主,凛凛乎汉宣帝光武唐明皇宪宗之上矣。
而臣尤劝陛下揽权者,非欲陛下衡石程书,如秦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陛下传餐听政,如隋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强明自任,亲治细事,不任宰相,如唐德宗,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精于吏事,以察为明,无复仁恩,如唐宣宗,而谓之揽权也。
盖欲陛下惩其所既往,戒其所未然,操持把握,不可一日而少纵之,使福威之柄一出于上,不至于下移而已。
臣切谓陛下欲守祖宗之法,莫若躬揽福威之权,欲揽福威之权,又莫若行陛下平日之所学。
五经泛言治道,而《春秋》者人主揽权之书也。
陛下圣学高明,缉熙不倦,万机之暇,笃好此书,固尝亲洒宸翰以书经传,刊之琬琰,以诏学者矣。
迩者,又命儒学近臣于经筵讲读之,是则夫子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书,固已默得于圣心之妙。
至于其间可谓揽权之法者,臣请为陛下诵之。
《春秋》书曰「天王」者,所以为人君法天揽权之法;
有书「王」不书「天」者,所以为人君不能法天揽权之戒。
书朝、书会者,欲朝会之权必出于天子也;
书侵、书伐者,欲征伐之权必出于天子也,书僣礼乱乐者,欲其收礼乐之权也;
书僣赏滥罚者,欲其收赏罚之权也。
权在诸侯,则讥之,如践土之盟之类是也;
权在大夫则刺之,如鸡泽之盟之类是也。
先王人而后诸侯者,欲权在王人也;
内中国而外夷狄者,欲权在中国也。
书「盗」一字者,所以戒小人之窃权也;
书「阍」一字者,所以防刑人之弄权也。
一字之褒重于华衮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福;
凡一字之贬重于斧钺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威。
臣愿陛下尊圣人之经,行圣人之言,以是正天下之名分,以是定天下之邪正,以是成天下之事业,则何患乎不能监先王之宪、遵祖宗之法、革今日之弊邪?
臣伏读圣策曰:「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臣有以见陛下谦恭仰畏,不以聪明自居,必欲行祖宗之法,以致中兴之治也。
臣以谓陛下欲法祖宗以致治,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臣谨按《春秋》有变古则讥之之书,有存古则幸之之书,有复古则善之之书。
经书「初献六羽」者,讥隐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先王之乐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成周之彻也。
此所谓变古则讥之者也。
书「犹三望」者,讥僖公不郊而幸其犹三望;
书「犹朝于庙」者,讥文公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
此所谓存古则幸之者也。
襄公十一年,书「作三军」者,讥其变古也;
昭公五年,书「舍中军」者,善其复古也。
此所谓复古则善之者也。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汉惠帝曹参,守萧何之法,而海内晏然。
武帝张汤,取高皇帝之法纷更之,而盗贼半天下。
守祖宗之法者其治如此,变祖宗之法者其乱如彼,为人主者其可自坏其家法耶?
太祖太宗肇造我宋之家法者也,真宗仁宗至于列圣,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先正大臣若范质赵普之徒,相与造我宋之家法者也,在真宗时,有若李沆王旦寇准,在仁宗时,有若王曾李迪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徒,相与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侧闻庆历中仁宗出御书十三轴,凡三十五事,其一曰遵祖宗训
二曰奉真考业。
三曰祖宗艰难,不敢有坠。
四曰真宗爱民,孝思感噎。
故当时君圣臣良,持循法度,四十二年之间治效卓然者,盖本乎此。
又闻熙宁中,先正司马光经筵进讲,至萧何曹参事,谓不变法,得守成之道,且言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异日吕惠卿进讲,立说以破之,谓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
五年一变者,巡守考制度是也;
三十年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
随而折之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非变也。
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守则诛之,王不自变也。
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谓世轻世重,非变法也」。
观二臣之言,亦足以见其人之邪正矣。
陛下自即位以来,固未尝不遵守祖宗成法。
比年有出于一时申请,权宜而行者,致与成法或相牴牾。
迩者陛下面谕群臣,谓国家政事并宜遵守祖宗,今又发于清问,以求致治之效。
臣有以见陛下得持盈守成之道,真仁宗之用心矣。
然臣复以揽权为言者,盖《春秋》讥时王失揽权之道,故诸侯遂有变法之弊。
今陛下欲守祖宗之法,宜用《春秋》赏罚之权以御之可也。
大臣有清净如曹参者,宜命之持循;
忠正司马光者,宜俾之讨论;
变乱如张汤者,则诛之;
异议如吕惠卿者,则斥之。
如是则祖宗良法美意,可以垂万世而无弊矣,尚何患乎天下之不治哉!
臣伏读圣策曰:「画一之法,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明赏刑以革弊也。
臣切谓欲奸弊之尽革,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盖《春秋》之法,非孔子之法也,成周之法也,故杜预曰:「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
经有书赏者,如锡命威公、锡命文公、锡命成公之类,皆所以讥时王之滥赏,非周公之赏也。
有书刑者,如杀其大夫、放其大夫、杀其公子之类,皆所以讥时君之滥刑,非周公之刑也。
时王失周公赏刑之法,不能革当时之奸弊,故仲尼以笔削之权代之,善劝而淫惧焉。
我祖宗制赏刑之法,载在有司,画一之章,然可睹,创之者如萧,守之者如曹。
未尝有滥赏也,而赏必当乎功;
未尝有淫刑也,而刑必当乎罪。
历世行之,弊无不革者,盖以圣祖神宗能揽权于上,而群臣能奉行于下故也。
司马光自为谏官及为侍从,尝以人君致治之道三献之仁宗,又献之英宗,又献之神宗,而其二说则在乎信赏必罚也。
三宗既用其言,以致极治矣。
以清德雅望,执政元祐之初,躬行其言以革时弊,进退群臣邪正之甚者十数人,天下皆服其赏刑之当,一时之弊亦无不革者。
我三宗真盛德之君,而亦可谓救时贤相也。
今者陛下躬亲万机,一新时政,斥逐奸邪,登用耆旧,禁锢者释,告讦者诛,兹赏刑之至公而革弊之甚大者也。
圣策犹以奸弊未革为忧者,岂今日朝廷犹有僭赏滥罚如春秋时乎?
臣不敢不陈其大槩。
夫人主赏刑之大者,莫若进退天下之人才。
今陛下每进一人,必出于陛下素知其贤,亲自识擢可也。
不然,则出于大臣侍从公心荐举可也。
不然,则采于舆论而天下国人皆曰贤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进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进也,出于某人阴为之地也」。
如是,则一人之滥进,有以损陛下作福之权矣。
陛下每退一人,必出于陛下灼知其罪,震怒而赐谴可也。
不然,则出于谏官御史公言论列可也。
不然,则得于佥言而天下国人皆曰有罪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退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退也,出于某人阴有以中之也」。
如是一人之误退,有以损陛下作威之权矣。
舜举十六相,而天下说其赏之当;
去四凶人,而天下服其罚之公。
陛下苟能以祖宗制赏刑为法,以虞舜用赏刑为心,执《春秋》赏刑之权以御之,则何患乎奸弊之不革耶?
若夫有某劳进某秩以为赏,犯某事得某罪以为罚,此特有司之职耳,非人主福威之大者,臣不复为陛下言之也。
臣伏读圣策曰:「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裕财用以经邦也。
臣切谓欲财用之有裕,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谨按《春秋》书「臧孙辰告籴于齐」者,讥庄公不节国用,一岁不熟而告急于外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节国用,变成周什一之法至于履亩而税也。
书「作甲」者,讥成公不节国用,至于以而出甲也;
书「用田赋」者,讥哀公不节国用,至于用亩而出军赋也。
《春秋》书「告」者不宜告,书「初」者不宜初,书「作」者不宜作,书「用」者不宜用。
臣由是知《春秋》赋税之书,为人君节用裕财之训明矣。
孔子齐景公之问政,不曰「在生财」,而曰「在节财」;
有若对鲁哀公之问年饥,不告之以生财之术,而告之以「盍彻」。
臣又知裕国之术实在乎节用也。
侧闻太祖皇帝有言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银为饰,力亦办。
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
古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呜呼,大哉言乎!
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仁宗圣性尤务俭约,器用止于漆素,衾褥止用黄絁。
嘉祐间临轩策士,出《富民之要在节俭》以为御题,时吕溱赋曰:「国用既节,民财乃丰」。
仁宗悦之,擢为第一。
仁宗取士命题之意,又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熙宁初司马光王安石同对,论及救灾节用事,安石曰:「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也」。
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安石曰:「不然。
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
曰:「天下安有此理?
天地所生财货万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
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乃桑弘羊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
司马光之名言,真可谓节用理财之法、聚歛毒民者之深戒也。
陛下自和戎以来,兵革不用二十年矣,是宜仓廪富实,贯朽粟陈,如、文、景时可也,而圣策乃以财用未裕为忧。
虽臣亦切疑之,岂国家用度之际,有所未节乎,奢侈之风有所未革乎,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乎?
今赋入不及祖宗全盛之日,而用度不减祖宗全盛之时。
三年郊祀之礼所不免者,而臣下赏赐之费有得而省也。
不得已之岁币所不免者,而使命往来之费得而省也。
百官之俸所不免者,而冗官得而省也。
六军之养所不免者,而冗兵得而省也。
臣所谓用度之际有所未节者如此之类,不止乎此也。
朝廷往尝屡有禁销金之令矣,而妇人以销金为衣服者,今犹自若也。
又尝有禁铺翠之令矣,而妇人以翠羽为首饰者,今犹自若也。
是岂法令之不可禁乎,岂宫中服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风未形于外乎?
臣所谓奢侈之风有所未革者,盖在乎此也。
臣又闻之道路,谓远夷外国有以无益之奇玩,易我有用之资财者。
池台、苑囿、车骑、服御有未能无所增益者,中贵外戚、便嬖使令、倡优伶官之徒有未能无非时赏赐者,臣所谓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者,盖在乎此也。
汉文帝躬行节俭以化民,而海内至于富庶。
臣愿陛下揽权于上而革众弊,以文帝及我太祖仁宗恭俭为法,以《春秋》所书为戒,则何患乎财用之不裕乎?
若夫自同于聚歛之臣,献生财之术,则臣不敢也。
臣伏读圣策曰:「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犹未盛」。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士,而欲人才之盛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陛下欲人才之盛,宜揽育才取士之权。
臣谨按《春秋》书「作丘甲」,《谷梁》因论古者有四民,而以士民为首。
范宁释之曰:「士者,治道艺者也」。
又按经书「单伯送王姬」,《谷梁》曰:「单伯者,我之命大夫也」。
范宁释之曰:「古者诸侯贡士于夫子,大国三人,次国二人,小国一人」。
又按《公羊春秋》曰:「什一行而颂声作」。
何休因论及成周之时,井田校室之制、大学小学之法、养士取士之说为甚详。
又按经赦许止之罪,《谷梁》曰:子三月,「不免水火,母之罪也。
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
师傅学问无方,心志不通,己之罪也。
心志既通而名誉不彰,朋友之罪也。
名誉既彰而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
有司举之而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
《春秋》伤时王失育才取士之权,而默寓其意于笔削之际。
《公羊》、《谷梁》、范宁、何休之徒,从而发明之,亦可谓有功于风教矣。
我祖宗以来,取士于科举,是古者诸侯贡士之法也,养士于太学,是古者校庠序之法也。
又有制科以待非常之士,是有取于汉唐盛世之法也。
进士科或用诗赋,或用经义,虽更变不同,而未尝不得人也。
大学之士或出于舍选,或出于科举,虽作成不同,而亦未尝不得人也。
二百年间,名臣钜儒,建勋立业,背项相望,莫不由此涂出,可谓盛矣。
陛下往者虽在干戈日不暇给之中,而亦未尝废俎豆之事。
自偃兵以来,复兴太学以养诸生,其取士之科、作成之法,一遵祖宗之旧,恩甚渥也。
而圣策犹以人才未甚盛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取士之科、作成之法虽曰犹昔,而人才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如取士,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省闱殿试,类皆窃巍科,而有司以国家名器为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人乎?
朝廷比因外台之言,例行驳放,士论莫不称快。
臣愿陛下常揽福威之权以御之,严诏有司,谨取士之公法,而无蹈往年之覆辙可也。
至所谓作成者,盖欲作成其器,如鸢飞鱼跃,涵养其平日之刚方,而成就其异时之远大者耳,非取其能絺章绘句,以媒青紫也。
自权臣以身障天下之言路,而庠序之士养谀成风,科举之文不敢以一言及时务,欲士气之振乎?
臣闻嘉祐间仁宗以制科取士,时应诏者数人,眉山苏辙之言最为切直,考官以上无失德而妄言,欲黜之,独司马光慨然主其事。
仁宗曰:「朕以直言求士,其可以直言弃之邪」?
擢寘异等。
此陛下取士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命庠序去谤讪之规,科举革忌讳之禁,有司取忠谠之论。
将见贤良方正、茂才异等、直言极谏之士济济而出,如仁宗时矣,尚何患人才之不盛乎?
臣伏读圣策曰:「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人,而欲官师之励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欲官师之励,宜揽黜陟贤否之权。
谨按《春秋》隐十一年书「滕侯」,至威二年别书「滕子」,范宁曰:「前称今称子者,盖时王所黜」。
隐二年书「子」,至威二年则书「纪侯」,范宁曰:「前称子今称侯者,盖时王所进」。
臣切谓《春秋》时王不能黜陟诸侯,是必夫子以赏罚之权因其贤否而黜陟之也。
又按经书,楚曰「荆」,《公羊》曰:「荆者
州名也。
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
何休释之曰:「圣人因周有夺爵之法,故备七等之科以进退之」。
臣是以知《春秋》实夫子黜陟之公法也。
故为臣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忠臣,盖《春秋》以责忠臣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臣者也。
为子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孝子,盖《春秋》以责孝子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子者也。
我国家任官之法,上自公卿百执事,下至一郡一县之吏,无非以公道黜陟之,固无异虞舜三载考绩之法也。
有学以教之于未仕之前,有法以禁之于筮仕之后,无非以公道训迪之,固无异乎成周训迪厥官之方也。
故当时为官师者罔不勉励厥职。
坐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是宰相之励其职也;
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是谏官之励其职也;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者,是御史之励其职也。
百官励其职于朝,守令励其职于郡县,是以祖宗之世,内外多任职之臣,故其致治之效远出汉唐之上。
今陛下任贤使能,以建中兴之治,黜陟之法、训迪之方无非遵祖宗之时,而圣策乃以官师未励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黜陟之法、训迪之方虽曰犹昔,而治效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大乎黜陟,而治乱之所系者莫重乎官师。
曩者内外用事之臣,多出乎权门之亲戚故旧朋党,文臣或非清流而滥居清要之职,武臣或无军功而滥居将帅之任,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郡县之吏,其浊如泥,是皆官曹澄清时可堪一笑者。
至于一言忤意,虽无罪而亦斥,睚眦之怨,虽忠贤而必诛。
其一时黜陟皆出乎喜怒爱憎之私,无复有唐虞考绩、李唐四善二十七最之法,求欲其尽瘁励职,乎?
若夫所谓训迪者,盖将以忠义训迪之,使其忘身徇国而已,非欲训迪其巧进取、善造请以事权势也。
当权门炙手可热之时,搢绅相率为佞之不暇,孰有以忠义相训迪者乎?
至于今日而官师犹未励者,以其承积习之后,而馀弊未革故也。
陛下必欲官师咸励厥职,莫若大明黜陟于上,而以黜陟之次者付之宰相,又其次者付之吏部,又其次者付之监司可也。
庆历中仁宗夏竦等,用杜、、富以为执政,以欧阳脩、余靖王素蔡襄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圣德颂》以揄扬之。
此陛下黜陟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执福威之大柄以为黜陟之法,明忠孝之大节以为训迪之方。
如是,则尚何患乎官师之不励职如祖宗时乎?
臣伏读圣策,谓:「奸弊未尽革,财用未甚裕,人才尚未盛,官师或未励,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邪?
朕欲参稽典策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致治之效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臣仰见陛下愿治之切,思慕祖宗之深,欲聿追其盛德大业者,可谓勤且至矣。
然臣已陈揽权之说于前,且以《春秋》,为献。
抑尝闻先儒曾参有言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大矣」。
《春秋》之学,陛下既已深得之,复能尊其所闻,行其所知,揽福威之权以守祖宗之家法,则赏刑当而天下悦矣,奸弊不患乎不革;
节俭行而天下化矣,财用不患乎不裕;
取士公而贤能出矣,人才不患乎不盛;
黜陟明而邪正分矣,官师不患乎不励。
祖宗致治之效,又何患乎不复见于今邪?
若夫所谓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按先儒释《春秋》有变周之文、从周之质之说,又有商变、周变商、春秋变周之说。
臣以谓《春秋》未尝变周也,特因时而救弊耳。
又尝闻董仲舒之言曰:「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有眊而不行。
救其偏者,所以补其弊而已矣」。
我祖宗之法譬犹大厦,弊则修之,不可更造。
苟不知遵守而轻务改更,臣恐风雨之不芘也,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愿以仲舒补弊之说为献,乎?
若夫所谓「推而行之,有非其人」者,臣按《春秋》书「乃」一字,如「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之类,《谷梁》释之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
盖言任用不得其人耳。
又尝闻荀卿之言曰:「有治人无治法」。
商周之法非不善也,苟得其人,监于成宪常如傅说之言,遵先王之法常如孟子之言,率由旧章如诗人之言,则夏商周虽至今存可也。
汉唐之法亦非不善也,苟得其人曹参之守法,宋景之守文,魏相李绛之奉行故事,则汉唐虽至今存可也。
祖宗之法非不甚善也,苟得其人司马光之徒持守成之论,则垂之万世与天地并久可也。
陛下既知前日推而行之非其人矣,则今日又不可不慎择焉。
臣愿以荀卿有治人之言为献,乎?
若夫参稽典策之训,则有历朝之国典在焉,祖宗之宝训政要在焉,有司之成法在焉,朝廷之故事在焉。
陛下宜诏执政与百执事之人参稽而奉行之可也。
若夫讲明推行之要,则无若乎揽权。
陛下提纲振领,而以万目之繁付之臣下可也。
陛下终策臣曰:「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得亲览」。
此陛下导臣使言,臣不敢不尽言也。
臣闻人主开求言之路,必将有听言之实。
人臣遇得言之,不可无献言之诚。
盖求言之路不常开,而得言之不易遇。
今陛下开求言之路,而臣遇得言之,陛下有听言之实,臣其可无献言之诚乎!
臣复有一言以为陛下献者,欲陛下正身以为揽权之本也。
按《春秋》书正者,杜预谓欲其体元而居正
《公羊》又有「君子大居正」之
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者,董仲舒之论正也。
谓人君所行必正道,所正言,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者,刘蕡之论正也。
臣观自古人君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周文王,不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汉武帝
文王宅心于正道之中,其勤劳则日昃不遑暇食,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万民惟正之供,故能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见于《思齐》之诗。
在位之臣皆节俭正直,见于《羔羊》之诗。
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被其化,又见于《驺虞》之诗。
文王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化之如此。
若夫武帝则不然,其所以自治其身与其下应之者,皆不正也。
帝好谀也,故公孙弘曲学以应之;
帝好刑也,故张汤曲法以应之;
帝好利也,故孔仅桑弘羊以剥下益上应之;
帝好兵也,故卫青霍去病以拓土开疆应之;
帝好夸大也,故司马相如作《封禅书》以应之;
帝好神仙也,故文成五利之徒以左道应之。
武帝不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应之如彼。
臣愿陛下以文王为法,以武帝为戒,端厥心居以为化本,非正勿视,非正非听,非正勿言,非正勿动。
其用人也不必问其才不才,而先察其正不正。
是果正人也,其进则为治之表,其可以其才不足而不与之进乎?
是果不正人也,其进则为乱之机,其可以其才有馀而使之进乎?
其听言也必观其言之是与非,斯可以见其人之邪与正。
有逊志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投吾之所好哉,是必不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害于我者也,其可以其逊吾志而受之邪?
有逆耳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犯吾之所恶哉,是必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益于我也,其可以其逆吾耳而不受邪?
左右誉言日闻必察之,曰:是必不正人也,是必阿大夫之类也,是必善结吾左右以求誉者也,退之矣。
左右毁言日闻必察之,曰:是未必非正人也,是必即墨大夫之类也,是必不善结吾左右以致毁者也,进之矣。
如是则一念虑无非正心,一云为无非正道,左右前后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殆见四方万里,风行草偃,莫不一于正矣。
臣愿陛下以是为揽权之本,而又任贤以为揽权之助,广览兼听以尽揽权之美。
权在陛下之手则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虽社稷之大计、天下之大事,皆可以不动声色而为之,区区四者之弊,足以轸渊衷之念哉!
臣闻主圣臣直,惟陛下赦其狂愚,不胜幸甚,臣昧死,臣谨对。
策问 其五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一、《梅溪先生文集》卷一四
问:宰相之职,所以代天秩物也,自非才德之全,渠可膺是选耶?
舜举十六相,其相与致无为之治者才五人。
周家最号多士,其可称者九人而已。
信乎,其才难也!
三代而下,莫盛于汉唐宰相为不少矣。
为开基之冠,有声于中兴,房、杜称于前,姚、宋称于后,他皆不足以预是列也。
切意八人者必才全德备之君子,及考二史,乃或不然。
萧何止于定画一之法,曹参止于守清净之治,魏相尚威严,丙吉务宽大,房玄龄善谋,杜如晦能断,姚崇长于应变,宋璟长于守文。
各以偏长而致相位,卒能处才难之极选,为天下之名臣,使万世想慕其风采,常若不可及者,耶?
我宋二百年间,大臣辈出,殊勋盛烈,皆远誇汉唐数子,而与虞周之臣相揖于千载之上,一何盛也!
主上自中兴以来,断然不惟群议之惑,专任一相以致治,虚右揆以待贤者,几数年矣。
岂非遴代天之选,必求才德兼全之人而后用,不容碌碌辈伴食于其间耶?
然舜得五而武王得九,汉唐创业中兴之主亦各得其二。
主上圣德之盛,文治之美,不在舜、武之下,其得人之多反汉唐不及,耶?
汉唐八人非全才,不害其为致治,主上必欲择兼全之士而遴选如是,抑又耶?
愿与诸君论之,将献其说于上。
策问 其十二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一、《梅溪先生文集》卷一四
问:世之语治者必曰,二帝之事业备见于《典》、《谟》,粲若日星,千载之所同仰也。
然后世有断简出于枯冢,异论起于弄笔生,诬盛德而惑信书,庸可以不辩?
尧授舜,舜授禹,逊位传贤,最为帝王之美事。
而《琐语》有舜放尧之说,大戾于孔氏之书。
论者遂援囚尧之地,疑重华之不臣;
苍梧之巡,疑文命之异志。
果如其言,则「将逊于位」、「逊德弗嗣」、「稽首固辞」,皆当时之饰伪乎?
帝王之圣,莫大于知人,俱以聪明称者,盖在于此。
然左氏载季文子之言,谓「尧有元恺不能举,有四凶不能去」,《语》称「舜举皋陶,不仁者远」,说者遂谓君子小人比肩同列于尧世,皋陶未举之前而不仁者甚多。
果如其言,则「克明俊德」与夫「明目达聪」又皆虚语乎?
不特此也。
夫子尝称「垂衣裳而天下治」,及其序《书》,则不见其无为之迹。
于《尧典》则载其亲九族,和万邦于其始;
羲和,授人时于其中;
咨四岳,治洪水于其终。
于《典》又载其齐七政,类上帝,命九官,五载一巡守于受命之后。
之时亦多事矣,垂衣而治,果如是乎?
《书》经圣人之手,而言迹犹不同,况责后世之异论乎!
之圣,断无可疑之实如汲书之诬、唐人之疑者,然不可无说以破之。
至如《系辞》之称与《书》矛盾,必有深辞奥旨,又不可以不究也。
遗爱亭记 南宋 · 童宗说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五八、正德《建昌志》卷一一、《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一上
绍兴戊寅春二月甲辰知军事新安胡公劝农于从姑山灵峰寺,毕,率僚属探索幽境,登石屋,观定应泉,窥虎穴,四顾丘壑秀整,度其间必有奇胜。
步自西庑,出穿支径,盘纡而上,得高坡焉。
列位小憩,矫首遐观,万山崔崔,若跂若伏,冈阜林麓,呈巧竞秀,旴水东注,岛屿洲渚交于其中,迩延野绿,远混天碧。
城市楼观,层叠于掌握指顾之内;
云烟杳霭,出没乎空旷有无之间。
阖坐喜愕,徜徉弗忍去,桑阴渐徙,清飙倏来,发快哉之叹。
佥曰:去郡郛不数里,有胜地环绝若此,而游亭未立,诚阙典也,敢以为请。
公顾南城尹曰:「与民同乐,繄君是赖,亭成,即以『快哉』名之」。
尹曰:「唯」。
反旆,公又赋诗,简别乘督其事。
翼日招官之馀材,假吏之馀力,片瓦尺木不徵于民,梓匠翕然,剞劂纷若,越十有七日庚申告成,间以楹计一十有二,广以尺计二十有五,平之以瓴甓,周之以涂塈,窗牖四辟,饔饩有所,吞光挹濑,耳目增爽。
于是士庶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邦,艺是野,头童齿豁,未尝知此,岂天畀地涌,设兹奇观以彰我公之德欤」?
既贺而请名,公曰:「『快哉』命名,吾既言之矣」。
耋老又请曰:「懿夫公之名号也,岂专为景物而已哉?
公爱斯民如良子弟,扬仁风以厚其生;
民爱公如慈父母,欲永久以美其成。
公来治郡,一稔馀四朏矣,课最上闻。
擢镇延平,此邦士民叩阍借留,虽欲而未果。
是亭之作,适当膏车之时,愿易名『遗爱』,以慰邦人去思之念,可乎」?
公辞至于三,耋老请益固,乃相与榜之曰「遗爱」,请宗说识其事。
宗说尝闻东坡先生有言曰,何武所至无赫赫名,去而人思之,此之谓遗爱。
元丰中东海徐君猷齐安,有美政,既去,东坡以「遗爱」名其亭。
历时滋久,未有继其美者。
公为治本于忠恕,谨守三尺而以儒术缘饰之,宽猛适中,教化兴行,彬彬乎有古循吏之风。
今又于憩茇之所经创新亭,以称阖郡游观之美。
德风所被,山若增而高,水若浚而秀,不待饰而已奂矣。
伊夕匪朝,公自大郡入侍清光,则是亭也,为南国之甘棠,岂特徐齐安之比而已哉!
人皆以斯言为然,敢刻诸石。
公名舜举字汝士
次韵郑守舜举喜雪四首 其一 1185年 南宋 · 韩元吉
七言绝句 押鱼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好雪相仍岁又除,丰年瑞事总堪书。
未嫌款段追千骑,化作张仙跨白驴。
次韵郑守舜举喜雪四首 其二 1185年 南宋 · 韩元吉
七言绝句 押尤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使君仙骨迥无俦,合上琼楼倒玉舟
雪里渔蓑诗更好,盛传僧舍与歌楼。
次韵郑守舜举喜雪四首 其三 1185年 南宋 · 韩元吉
七言绝句 押歌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银似豪家没奈何,玉成高垒更巍峨。
残年共拟看三白,酌我从今未厌多。
次韵郑守舜举喜雪四首 其四 1185年 南宋 · 韩元吉
七言绝句 押微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湘吴醇酎惬兼衣,多病难禁玉斝飞。
月下更期看国艳,凌波那更舞江妃
郑舜举蔗庵1185年 南宋 · 韩元吉
 押词韵第十一部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吾州富佳山,脩竹连峻岭。
居然缚尘埃,一见辄心醒。
岂知刺史宅,跬步閟清景。
古木盘城隅,石径幽且迥。
当年徐常侍,坐爱云水冷。
溪南群峰秀,矗矗锥出颖。
郑公闭阁暇,独步毗庐顶。
曰此气象殊,逍遥步方永。
唤客倒清樽,燃薰煮奇茗。
庭空无一事,宾吏绝干请。
佳处由渐入,斯语烦记省。
渊明尝有语,结庐向人境。
恍如白莲社,挥麈对宗炳
谁云忙里閒,要识动中静
我来款妙论,散策步林影。
心田豁丛,气马罢征骋。
他时记棠阴,老意亦深肯。
菩萨蛮 其四 郑舜举别席侑觞1186年 南宋 · 韩元吉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诏书昨夜先春到。留公一共梅花笑。
青琐凤凰池。十年归已迟。

灵溪霜后水。的的清无比。
比似使君清。要知清更明。
龙图阁学士王公墓志铭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二、《文定集》卷二三、《梅溪集》附录、嘉靖《温州府志》卷五、《南宋文录录》卷二三、民国《乐清县志》卷二、《宋元学案补遗》卷四四
公讳十朋,字龟龄姓王氏温州乐清人
曾祖信,祖格,父辅。
父以公贵,赠左朝散郎
母万氏,赠硕人
其先自钱塘徙,至朝散公始业儒,有声。
公少颖悟,强记博览,为文顷刻数千言。
事亲尽孝。
其居乡进止取予必以义,后学师尊之。
既入太学,多士皆推敬焉。
太上皇帝躬揽权纲,更新政事,绍兴二十七年进士于廷,诏:「对策中有指陈时事鲠亮切直者,并置上列,无失忠谠,无尚谄谀,称朕取士之意」。
既而考官以公所对进,上临定其文,以为「经学淹通,议论纯正,可第一」。
及唱名则公也,士论翕然称惬。
诏益严销金铺翠之禁,且以交阯所贡翠羽焚于通衢,实自公发之。
左承事郎签书建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又诏:「王十朋系朕亲擢第一人,欲试以民事,尚待远缺,可特添差绍兴府签判」。
秩满,除秘省校书郎,寻兼建王小学教授
时北人且背盟,朝廷疑之,犹未敢诵言为备。
公因轮对,力陈其不可无备者。
且曰:「禦戎之策,莫急于用人;
用人之要,莫先于人望。
今若内若外,士大夫军民咸谓有天资忠义、才兼文武、可为将相者,有长于用兵、士卒乐为用、可为大帅者,或寘散地,或守远郡。
愿陛下起而用之,可以作士气,寝敌谋」。
又言:「三衙管军,或久而不代,兵柄在手,利权财赂又皆入其门。
且其官至三公枢密,所以节制诸将者,乃班其下,倒置如此,其能节制之乎」?
并及诸军承受皇城逻卒之弊,其他指陈,率人所难言者。
公之将有言也,人皆危之,而上特开纳焉。
既而罢诸军承受逻卒亦加戢,更定枢密管军班次,管军亦引去,边备益严,旧人相继复用。
自昔人臣论一事,或章十数上,或合众力争不能回,公以一言悟意而事皆次第罢行,于是天下仰上之聪明大度,虚怀从谏,非徒优容之而已。
然大臣有不乐者,公亦数求去,除著作佐郎,罢其兼职。
公以求去得迁,力辞不许,久之除大宗正丞,仍待次。
寻得请主管台州崇道观
今上即位,除知严州
未赴间,召对,公奏言:「太上皇帝非耄期倦勤之时,而以天下授之陛下,贤于远矣。
陛下所以仰副太上付托者当何如?
重华协于帝,然八元八恺,尧未及举而舜举之,四凶,尧未及去而去之。
今社稷之大安危,民生之大休戚,人材之大进退,朝廷之大刑赏,其所当行者,宜若之所以协于尧而行之,以彰太上知子之明,以尽陛下继述之道」。
又言:「今和戎与战守之议未决,臣谓或战或守,当相时进退,而和决不可议也」。
又言:「右相虚位,天下拭目观陛下此举。
必诸大夫、国人皆曰贤,然后用之可也,不可非其人以失天下望」。
司封员外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又兼崇政殿说书,除国子司业
诸生固已迎服矣,而公于学校事,其细微曲折皆粲然前知,所举措无不当人心者。
会诏百官言事,公上疏以为「百官进退者,大臣之职;
论思献纳者,侍从之职;
正朝廷纪纲者,台谏之职。
今居其位者,往往不举其职,宜有以董正之。
虽然,此特人臣之职也,而人主有大职事,曰任贤、曰纳谏、曰赏罚」。
其言反覆详尽,切于时务。
上览而嘉之,即召公工部侍郎张阐对便殿,从容论天下事甚众。
请退,复留者再,赐坐,赐酒,又赐御书。
隆兴元年四月,除起居舍人,改兼侍读
公与左史同奏史职之废坏者,其一曰起居注录本进呈非古,欲勿进;
其二曰虽侍立而在殿东南隅,未尝闻天子德音,如二府自有《时政记》,其馀臣僚登对,欲许令史官侍立;
其三曰后殿侍立而前殿则否,于义无据,欲前殿侍立;
其四曰直前奏事,欲不必豫牒閤门及候班次。
皆从之。
越月,除侍御史
公素以刚毅直称天下,至是人皆曰真御史矣。
公益自任以当世之重,大抵以定国论、人心为本而去其害治者,不屑屑于细故也。
江淮都督府出师进取宿州,敌悉众来争,我师退守淮,都督张公浚上表自劾。
公奏曰:「臣自总角在草间,闻强敌入中国,痛心疾首,义不戴天。
臣素不识张浚,闻其天姿忠义,誓不与敌俱生,实敬慕之。
顷以馆职轮对,首言敌情不测,乞用等。
既而敌果大入,太上皇帝亲征,遣建康府
陛下即位,因以江淮都督之任委之,天下皆以为当。
去冬被召至阙,前后进对,皆以为恢复大计,仰赞圣断,又乞陛下勿贰,以济大业。
遣二将取灵壁虹县宿州,降三大将,一月三捷,议者皆服陛下任为难。
及王师不利,横议蜂起。
臣尝奏陛下用兵,为祖宗陵寝而举,为二百年境土而举,为中原吊民伐罪而举,与古帝王好大喜功、开边生事不同。
投机而进,知难而退。
益当内修政事,俟时而动。
陛下刚明果断,规模固已素定,然异论纷纷,不肯置
既待罪,臣岂可尚居风宪之职?
欲望正臣妄言之罪,特加窜殛」。
诏以公权吏部侍郎,辞不拜,乃以集英殿修撰饶州
乾道元年七月,移知夔州,寻除敷文阁待制
三年七月,移知湖州
未几,得请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才数月,起知泉州,进直学士,又移知台州
公以病力辞,且乞致仕,乃复提举太平兴国宫
七年三月,除太子詹事,召旨敦趣。
公力疾造朝,上特御选德殿,而公足弱不能趋,召给扶减拜,且赐坐。
又诏权免朝参,又遣使以告,及金带就赐。
三上章乞致仕,乃诏以龙图阁学士致仕。
命下而公薨矣,寔七月丙子也,享年六十。
上闻嗟悼,赙恤有加,令两浙路转运司给葬事。
公积阶至左朝奉郎封乐清县开国男,至是赠左朝散大夫
遗戒丧事毋得用佛老教,诸孤行之。
十有二月丙午,葬公于县左原白阡。
硕人贾氏,有贤行,先公二年卒,至是合祔焉。
男三人,闻诗、闻礼,皆太学生,孟丙早卒。
公两遇郊祀恩,皆奏其弟,故二子皆未仕。
女二人,长嫁进士钱万全,次许嫁贾梓。
孙男四人。
公立朝议论,出处大节,既如此矣。
初公以文学先天下,人谓其于吏事未必数数然也。
而自为郡佐,遇事不茍,民有讼久不决,多走诸司乞委公。
虽文书填委,一一翻阅,不以付吏,审核情伪,参用经律,所与夺人皆厌伏。
其治郡既以廉洁公正率其下,间有为不善者,则反复告戒,诚意笃至,人亦有耻,故未尝按吏。
为文劝导百姓,以迁善远罪之意,有争讼则晓以义理,多退听者。
故鞭扑罕用,事至立断。
其甚不得已乃推鞫,亦不淹系,故狱屡空。
未尝遣官吏至县而人素信服,事亦举。
利有可以予民者予之,输租使自操概,而用度有节,故财亦足。
月率两诣学宫,延见诸生,从容诲诱,且以询究郡政。
饶久旱,公下车即雨。
湖久雨伤稼,公入境即霁。
每罢郡,士民涕泣遮拥不容去,或借留于部使者既不得,则奔走道路,或越境不忍别者。
泉人闻公丧,会哭于开元僧舍,又立祠堂以事之。
近世为政得人心,未有如公比者。
公有《梅溪》前后集五十卷,《尚书》《春秋》《论语》《孟子》讲义,皆指授学者,未成书也。
公于文专尚理致,不为浮虚靡丽之词。
其论事章疏,意之所至,展发倾尽,无所回隐,尤条鬯明白。
盖自汉氏尊用儒术而士或饰诈,或阿谀取容,至于守节死义,能为国重,则未必以儒名者,世遂以儒相靳。
若公之学问粹然,一出于,谨守而力行之,义之所在,疾趋径前,未尝以利害毫发顾避。
更阅夷险,特立不回,施于政事,左右具宜。
信乎其有本如是也,呜呼,此真所谓儒者耶!
铭曰:
廷用儒,黯独戆朴。
淮南惮之,谋不敢作。
谓公孙辈,发蒙振落。
儒岂不用,其效奚若。
孰知其故,鼠腊非璞。
公之节义,视黯无怍。
屹然立朝,作世郛郭。
正色凛凛,危言谔谔
招之不前,麾之不却。
猛虎在山,卫及藜藿。
出守四郡,治行皆卓。
问胡为然,非智之凿。
圣有谟训,守约施博。
惟其躬行,粹美无驳。
道固如是,不由外铄。
于彼汲直,如玉而琢。
我为铭诗,以表儒学。
人虽云亡,尚有矩彟。
郑舜举赴阙 其一 宋 · 陈棣
七言律诗 押青韵
书带传家饱六经,飘飘词气海东青。
英名久合班朝列,丽藻行观掞帝庭。
修翮抟风上阊阖,巨鳞纵壑击沧溟。
投机亨会宁容发,愿报除书慰侧聆。
郑舜举赴阙 其二 宋 · 陈棣
七言律诗 押先韵
束装西啸指长安,正是新春快活天。
酒病诗愁应有梦,鸟啼花发正争妍。
空冀北今行矣,我滞周南岂偶然。
东閤他时访遗逸,为言憔悴鹤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