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事疏表 其二 疏用忠正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国之所以兴者。主能信任大臣。臣能以忠正辅主。故忠正者。百行之宗也。大臣忠正。则小臣莫敢不为正矣。小臣莫敢不为正。则天下后进之士皆乐忠正之道矣。后进之士皆乐行忠正之道。是王化之本。太平之事也。今之语者必曰。知人邪正。是尧舜之所难也。焉得知忠正之人而用之耶。臣以为察忠正之人。盖有术焉。能尽言忧国。而不希恩容者。此忠正之徒也。夫忠正之人。亦各自有党类。邪臣嫉而谗之。必且以为相朋党矣。夫舜禹稷契之相称赞也。不为朋。颜闵之相往来也。不为党。皆在于讲道德仁义而巳。邪人嫉而谗之。且以为朋党。用以惑时主之听。从古以来。皆有之矣。故萧望之周堪刘向谋退许史。竟为邪臣所胜。汉元帝不能辨。而终任用邪臣。汉室之衰。始于元帝。此不可不察也。故听其言能数逆于耳者。忠正之臣也。虽任之。杂以邪佞之臣。则太平必不能成矣。文宣王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故忠信之人不难有也。在陛下辨而用之。各以类进之而巳。臣故曰用忠正而不疑。则功德成。
其三 疏屏奸佞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孔子远佞人。言不可以共为国也。凡自古奸佞之人可辨也。皆不知大体。不怀远虑。务于利巳。贪富贵。固荣宠而巳矣。必好甘言谄辞。以希人主之欲。主之所贵。因而贤之。主之所怒。因而罪之。主好利。则献蓄聚敛剥之计。主好声色。则开妖艳郑卫之路。主好神仙。则通烧鍊变化之术。望主之色。希主之意。顺主之言。而奉承之。人主悦其不违于巳。因而亲之。以至于事失怨生而不闻也。若事失怨生而不闻。其危也深矣。自古奸邪之人。未有不如此者也。然则虽尧舜为君。稷契为臣。而杂之以奸邪之人。则太平必不可兴。而危事潜生矣。所谓奸邪之臣者。荣夷公费无极太宰噽王子兰王凤张禹许敬宗杨再思李义府李林甫卢裴延龄之比是也。奸佞之臣信用。大则亡国。小则坏法度而乱生矣。今之语者必曰。知人邪正。是尧舜之所难也。焉得知其邪佞而去之耶。臣以为察奸佞之人。亦有术焉。主之所欲。皆顺不违。又从而承奉先后之者。此奸佞之臣也。不去之。虽用稷契为相。不能以致太平矣。故人主之任奸佞。则耳目壅蔽。耳目壅蔽。则过不闻而忠正不进矣。臣故曰屏奸佞而不近。则视听聪明。
其四 疏改税法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臣以为自建中元年初定两税。至今四十年矣。当时绢一匹为钱四千。米一斗为钱二百。税户之输十千者。为绢二匹半而足矣。今税额如故。而粟帛日贱。钱益加重。绢一匹价不过八百。米一斗不过五十。税户之输十千者。为绢十有二匹然后可。况又督其钱使之贱卖者耶。假令官杂虚估以受之。尚犹为绢八匹。乃仅可满十千之数。是为比建中之初。为税加三倍矣。虽明诏屡下。哀恤元元。不改其法。终无所救。然物极宜变。正当斯时。推本弊。乃钱重而督之于百姓之所生也。钱者官司所铸。粟帛者农之所出。今乃使农人贱卖粟帛。易钱入官。是岂非颠倒而取其无者耶。由是豪家大商。皆多积钱以逐轻重。故农人日困。末业日增。一年水旱。百姓菜色。家无满岁之食。况有三年之蓄乎。百姓无三年之积。而望太平之兴。亦未可也。今若诏天下。不问远近。一切令不督见钱。皆纳布帛。凡官司出纳。以布帛为准。幅广不得过一尺九寸。长不过四十尺。比两税之初。犹为重加一尺。然百姓自重得轻。必乐而易输。不敢复望如建中之初矣。行之三五年。臣必知农人渐有蓄积。虽遇一年水旱。未有菜色。父母夫妇。能相保矣。若税法如旧。不速更改。虽神农后稷复生。教人耕织。勤不失时。亦不能跻于充足矣。故臣曰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则百姓足。
其五 疏绝进献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以为自建中以来。税法不更。百姓之困。巳备于前篇矣。今节度观察使之进献。必曰军府羡馀。不取于百姓。且供军及留州钱。各有定额。若非兵士阙数不填。及减刻所给。则钱帛非天之所雨也。非如泉之可涌而生也。不取于百姓。将安取之哉。故有作官店以居商贾者。有酿酒而官沽者。其他杂率。巧设名号。是皆夺百姓之利。亏三代之法。公托进献。因得自成其私。甚非太平之事也。比年天下皆厚留度支钱蓄兵士者。以中原之有寇贼也。今吴元济李师道皆枭斩矣。中原无虞。而蓄兵如故。以耗百姓。臣以为非是也。若选通达吏事之臣三五人往诸道。与其节度使团练使言。每道要留兵数。以备镇守。责其兵士见在实数。因使其逃亡不补。自可以每年十销一矣。告之以中原无事。蕃夷可虞。每道宜配兵若干。取其衣粮。以赐边兵。而召战士。使边兵实。则蕃夷不足虑也。夫钱帛皆国家之钱帛也。宜作明法以取之是也。若使通达吏事之臣往使焉。虽其将帅之不尽诚者。亦不敢有所隐矣。今受进献。则节度使团练使皆多方刻下为蓄聚。其自为私者三分。其所进献者一分也。是岂非两税之外。又加税焉。百姓之所不乐其业。而父子夫妇或有不能相养矣。父子夫妇不能相养。而望太平之兴。虽妇人女子皆知其未可也。臣故曰绝进献以宽百姓税租之重。则下不困。
其六 疏厚边兵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以为方今中原无事。其虑者蕃戎与北虏而巳。议者以为边备尚虚。皆可忧矣。兵法有之曰。不恃敌之不来。恃此之不可胜。今国家威武达于四夷。其不敢犯边为寇。虽巳明矣。然蕃戎如犬羊也。安识礼义。而必其不为寇哉。且去岁犯边。足以明矣。臣以为使缘边诸节度使特共召战士十万人。每岁不过费钱一百万贯。则边备实矣。边上有召战之声。达于四夷。四夷心服。不敢为盗矣。四夷不敢为盗。边鄙之人得无兵战之苦。则京师可高枕而视矣。
与本使李中丞论陆巡官状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古人有言。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之视君如仇雠。上之所以礼我者厚。则我之所以报者重。故豫让以众人报范中行。而漆身吞炭以复赵襄子之雠。其所以待之。各不同也。阁下既尝罚推官直矣。又将请巡官状矣。不识阁下将欲为能吏哉。将欲为盛德哉。若欲为能吏。即故江西李尚书之在江西是也。阁下如此行之。不为过矣。若欲为盛德。亦惟不惜听九九之说。或冀少以裨万一。阁下既罚推官直。又请陆巡官状。独不虑判官辈有如穆生者。见醴酒不设。遂相顾而行乎。陆巡官处分所由。不得于使院责状科决。而于宅中决地界虞候。是初仕之未适中也。阁下既与之为知巳矣。召而教之可也。不从。退之可也。若判令通状。但恐阁下之所失者。无乃大于陆巡官乎。翱受恩于阁下也深。而与陆巡官之交尚浅。其所深者。诚欲阁下之为全德也。若信其所言。即伏望使人收取元判。召而语之。阖府宾寮。孰不幸甚。如以为小生之言。不足听也。我富贵人也。何为而不可哉。即敢不惟公命。翱再拜。
与本使杨尚书请停率修寺观钱状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伏见修寺疏。阁下出钱十万。令使院共出十万。以造石门大云寺佛殿。翱性本愚。闻道晚。窃不谕。阁下以为敛钱造寺必是耶。翱虽贫。愿竭家财以助阁下成。如以为未必是耶。阁下官尊望重。凡所举措。宜与后生为法式。安可举一事而不中圣贤之道。以为无害于理耶。天下之人。以佛理證心者寡矣。惟土木铜铁。周于四海。残害生人。为逋逃之薮泽。阁下以为如有周公仲尼兴立一王制度。天下寺观僧道。其将兴之乎。其将废之乎。若将兴之。是符融梁武皆为仲尼周公也。若将废之。阁下又何患其尚寡。而复率其属合力建置之也。院中判官。虽副知巳之命。然利禄远仕。亦不以贪也。岂无羁孤亲友由未能力及赒之欤。何暇出钱以兴有损无益之务。众情不厌。但奉阁下之命而为耳。拳拳下情。深所未晓。伏惟悯其拙浅。不惜教诲。若阁下所为竟是。翱亦安敢守初心以从而不为也。若其所言有合于道。伏望不重改成之事。而轻为后生之所议论。意尽辞直。无任战越。
再请停率修寺观钱状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率修寺观钱事。前后已两度咨闻。伏请停罢。前奉处分云。要与换寺观家人院蒲葵屋。以为火备。此后任停。既巳计料支给讫。后奉处分又云。且更待一两月者。伏以前件钱于公家无补。但实置税名。公议所非。为日固久。不厌尚实。但苟思壮丽城池。开化源孰大于此。若阁下尚不改易。则弊终无巳。何特爱于此。因循未革。自仲尼既殁。异学塞途。孟子辞而辟之。然后廓如也。佛法害人。甚于杨墨。论心术虽不异于中土。考教迹实有蠹于生灵。浸溺人情。莫此之甚。为人上者。所宜抑焉。阁下去年考制策。其论释氏之害于人者。尚列为高等。冀感悟圣明。岂不欲发明化源。抑绝小道。何至事皆在巳。而所守遂殊。知之不难。行乃为贵。况使司税额。悉以正名。幸当职司。敢不备举。伏见朝廷故事。一人所见。或不足以定是非者。即下都省众议。则物情获申。众务皆理。倘翱见解凡浅。或未允从。院中群公。皆是材彦。伏乞令使院详议。惟当是从。理屈则伏。不敢徇巳。实下情所望。屡有尘黩。无任战慄。翱再拜。
论故度支李尚书事状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故度支李尚书之出妻也。续有敕停官。及薨。亦无追赠。当时将谓去妻之状不直。明白无可疑者。故及此。近见当使采石副使刘侍御。说朝廷公议。皆云李尚书性猜忌。甚于李益。而出其妻。若不缘身病。即合左降。翱尝从事滑州一年有馀。李尚书具能详熟。李尚书在滑州时。收一善歌妇人陶芳。于中门外处之。于后陶芳与主钥厅子有过。既发。李尚书召问厅子。既实。告之曰。吾从若父所将若来。故不能杖若。吾非怒而不留。若既犯此。即自于军中不便。若远归父所。慎无他往。遂斥陶芳于家。而不罪也。当时翱为观察判官。卢侍御宪曰。此事在众人。必怒而罪之。在中道。即罪之而不怒。大夫虽未足以为教。然亦可谓难能也。推此以言。即性猜忌。不甚于河南李少尹详矣。刘侍御又说朝廷公议云。李尚书之在滑州也。故多畜媵。遂断送其妻入京。以遂所欲。翱又能明其不然。李尚书有二子仕于京师。奏请至滑纳妻。德宗皇帝敕奏事将军张璀曰。与卿本使无外。往告卿本使。可令妻及新妇家来就上都为婚。亦有手诏。李尚书遂发二新妇及妻入京以奉诏。二男既成婚。其妻遂归滑州。自陶芳之外。更无妾媵。况李尚书将畜媵女。不假令妻入京。推此以言。即与朝廷公议之不同也如此。翱以为古人之逐其臣也。必可使复事君。去其妻也。必可使复嫁。虽有大罪。犹不忍彰明。必为可辞以去之也。故曾参之去妻也。以蒸梨不熟。孟子之去妻也。以恶败。鲍永之去妻也。以叱狗姑前。此皆以事辞而去之也。李尚书于此二事外。犹有他过。即非翱所知也。若公议所责。祗如刘侍御之传。则翱据所目见而辨也。章然如前所陈矣。凡人家中门内事。外人不可周知。偏信一党亲族之言。以为公议。即不知是议之果为公耶私耶。未可知也。以阁下所闻。倘犹有加于是者。不惜示及。如或祗如前两说。伏望不重改既往之论。而明之于朝廷。使非实之谤。罢传说于人间。既殁之魂。不衔冤于泉下。幸甚幸甚。翱于李尚书。初受顾惠。及其去选也。客主之义。亦不得如初欢矣。兹所陈者。但乐明人之屈而正之耳。伏冀不以为党。谨状。
代李尚书进画马屏风状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滑县
右。臣近得前件马样。以其图写。诸家稍殊。试为短屏。备以文采。观其体闲色浮。气逸神骏。练影吴浦。指山川而不摇。花攒上林。若雨露之新洗。或屈膝千里。或长鸣九霄。昔以负图为宝。今愿捍蔽成功。形影不殊。效用何别。谨裁成十二扇。随状奉进。若以时从启闭。犹足靖于尘埃。倘将用以驰驱。庶可效其筋力。辄敢轻冒。战惧伏深。
陵庙日时朔祭议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徵事郎守国子博士史馆修撰臣李翱等谨献议曰。国语曰。王者日祭。礼记曰。王立七庙。皆月祭之。周礼不载日祭月祭。惟四时之祭。礿祠蒸尝。汉朝皆杂而用之。盖遭秦火。诗书礼经烬灭。编残缺。汉乃求之。先儒穿凿。各伸巳见。皆托古圣贤之名。以信其语。故其所记。各不同也。古者庙有寝而不墓祭。秦汉始建寝庙于园陵而上食焉。国家因之而不改。贞观开元礼。并无宗庙日祭月祭之礼。盖以日祭月祭既巳行于陵寝矣。故太庙之中。每岁五享六告而巳。不然者。房玄龄魏徵之辈。皆一代名臣。穷极经史。岂不见国语礼记有日祭月祭之辞乎。斯足以明矣。伏以太庙之享。笾豆牲牢。三代之通礼。是贵诚之义也。园寝之奠。改用常馔。秦汉之权制。乃食味之道也。今朔望上食于陵寝。修秦汉故事。斯为可矣。若朔望上食于太庙。岂非用常亵味而贵多品乎。且非礼所谓至敬不享味而贵气臭之义也。传称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祭荐芰。屈建命去芰。而用羊馈笾豆脯醢。君子是之。言事祖考之义。当以礼为重。不以其生存所嗜为献。盖明非食味也。然则荐常馔于太庙。无乃与荐芰为比乎。且非三代圣王之所行也。况祭器不设俎豆。祭官不命三公。执事者惟宫闱令宗正卿而巳。谓之上食可也。安得以为祭乎。且时享于太庙。有司摄事。祝文曰。孝曾孙皇帝臣某。谨遣太尉臣名。敢昭告于高祖神尧皇帝祖妣太穆皇后窦氏。时维孟春。永怀罔极。谨以一元大武柔毛刚鬣明粢芗萁嘉蔬醴齐。敬修嘉荐时享。以申追慕。尚飨。此祝词也。前享七日质明。太尉誓百官于尚书省曰。某日时享于太庙。各扬其职。不供其事。国有常刑。凡陪享之官。散斋四日。致斋三日。然后乃可以为祭也。宗庙之礼。非敢擅议。虽有知者。其谁敢言。故六十馀年。行之不废。今圣朝以弓矢既櫜。礼乐为大。故下百僚。使得详议。臣等以为贞观开元礼并无太庙上食之文。以礼节情。罢之可也。至若陵寝上食。采国语礼记日祭月祭之词。因秦汉之制。修而存之。以广孝道可也。如此则经义可据。故事不遗。大礼既明。永息异论。可以继二帝三王而为万代法。与其黩礼越古。贵因循而惮改作。犹天地之相远也。谨议。
断僧相打判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四
夫说法则不曾敷座而坐。相打则偏袒右肩领。来向佛前。而作偈言。各笞小杖十五。以励三千大千。
答韩侍郎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还示云。于贤者汲汲。惟公与不材耳。此言取人。得无太宽否。灼然太宽。夫又何疑。此事汲汲。如嗜欲之未得。自以为胜荀令君。耳目所及。书记所载。未见其比。何意忽然当一时而更有人也。故具于后。以当讲学。且自道无愧。兼以为戏耳。如愚之于人。但患识昏。智不足以察人为累耳。苟以为贤。则不要前人相知相识。逢便见机巧有慧辩。故身虽否塞。而所进达者。不为少矣。其鉴赏称颂人物。初未甚信。其后卒享盛名为贤士者。故陆歙州韦简州是也。好善太疾。智识未精。彼胜于彼。则因而进之。或取文辞。或以言论。或以才行。或以风标。或以政术。往往亦有不称于前多矣。不可以言其名。然亦未尝以为悔也。其中亦有痛与置力。后因礼节不足。或因尽言而诘之。前人既非贤良。遂反相毁损者。亦有其人矣。且庞士元云。拔十失五。犹得其半。真大贤之言也。如鄙人无位于朝。阨摧于时。悽悽惶惶。奔走耻辱。求食不暇。自一千年来。贤士屈厄。未见有如此者。尚汲汲孜孜。引荐贤俊。如朝饥求飧。如久旷思通。如见妖丽而不得亲然。若使之有位于朝。或如兄侪得志于时。则天下当无屈人矣。如或万一有之。若陆歙州韦简州之比。犹奔走在泥土。则当引罪在已。若狂若颠。朝虽饥不敢求飧。旷虽久不敢思通。见妖丽闭眼而不观。视迁荣如鞭笞宫割之在躬。夫又何荣乐而得安然也。不知此心。自古以来。曾有人如是者否。不知代有圣人。排肩而生。曾有一贤用心近于此者乎。若古或有之。幸示其人。如或无之。奈何乃言惟公与不材耳。如兄者。颇亦好贤。必须甚有文辞。兼能附己。顺我之欲。则汲汲孜孜。无所忧惜。引拔之矣。如或力不足。则分食以食之。无不至矣。若有一贤人或不能然。则将乞丐不暇。安肯孜孜汲汲为之先后。此秦汉间尚侠行义之一豪隽耳。与鄙人似同。而其实不同也。三五日前。京尹从叔云。某大官甚知重陆洿。当时对云。士所贵人知者。谓名未达则道之。家之贫则恤之。身之贱则进之故也。若陆洿之贤章然矣。某官之知既甚矣。某官之位。日见天子。足以进人矣。开幕辟士。足以招贤矣。而皆未及陆洿。若如此之知。知与不知果同也。若实知。乃反不如不知矣。京尹不能对也。大凡身当位。得志于时。慎闭口不可以言知人。若知人而不能进。志未得而气恬体安。不引罪在己。若颠若狂。与夫不知人者何以异也。如离娄与瞽夫偕行。而同坠沟中。或以无目不见坑而坠。或以心不在行忧思之病而坠。所以坠则殊。其所以为坠则同也。天下如瞽者鲜。则其坠者皆离娄也。心不在焉故也。乐道此者。盖以自励。非欲刺乎富贵之人。当为再三读之。以代击髀而歌焉。某再拜。
答独孤舍人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足下书中有无怨怼以至疏索之说。盖是戏言。然亦似未相悉也。荐贤进能。自是足下公事。如不为之。亦自是足下所阙。在仆何苦。乃至怨怼。仆尝怪董生大贤。而著士不遇赋。惜其自待不厚。凡人之蓄道德才智于身。以待时用。盖将以代天理物。非为衣服饮食之鲜肥而为也。董生道德备具。武帝不用为相。故汉德不如三代。而生人受其憔悴。于董生何苦。而为士不遇之词乎。仆意绪间自待甚厚。此身穷达。岂关仆之贵贱耶。虽终身如此。固无恨也。况年犹未甚老哉。去年足下有相引荐意。当时恐有所累。犹奉止不为。何遽不相悉。所以不数附书者。一二年来往还。多得官在京师。既不能周遍。又且无事。性颇慵懒。便一切画断。祇作报书。又以为苟相知。固不在书之疏数。如不相知。尚何求而数书哉。惟往还中有贫贱更不如仆者。即数数附书耳。近频得人书。皆责疏简。故具之于此。见相怪者。当为辞焉。
答皇甫湜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辱书。览所寄文章。词高理直。欢悦无量。有足发予者。自别足下来。仆口不曾言文。非不好也。言无所益。众亦未信。祇足以招谤忤物。于道无明。故不言也。仆到越中。得一官三年矣。材能甚薄。泽不被物。月费官钱。自度终无补益。屡求罢去。尚未得。以为愧。仆性不解谄佞。生不能曲事权贵。以故不得齿于朝廷。而足下亦抱屈在外。故略有所说。凡古贤圣得位于时。道行天下。皆不著书。以其事业存于制度。足以自见故也。其著书者。盖道德充积。阨摧于时。身卑处下。泽不能润物。耻灰泯而烬灭。又无圣人为之发明。故假空言。是非一代。以传无穷。而自光耀于后。故或往往有著书者。仆近写得唐书。史官才薄。言词鄙浅。不足以发明高祖太宗列圣明德。使后之观者。文采不及周汉之书。仆以为西汉十一帝。高祖起布衣。定天下。豁达大度。东汉所不及。其馀惟文宣二帝为优。自惠景以下。亦不皆明于东汉明章两帝。而前汉事迹。灼然传在人口者。以司马迁班固叙述高简之工。故学者悦而习焉。其读之详也。足下读范蔚宗汉书陈寿三国志王隐晋书。生熟何如左邱明司马迁班固书之温习哉。故温习者事迹彰。而罕读者事迹晦。读之疏数。在词之高下。理之必然也。唐有天下。圣明继于周汉。而史官叙事。曾不如范蔚宗陈寿所为。况足拟望左邱明司马迁班固之文哉。仆所以为耻。当兹得于时者。虽负作者之才。其道既能被物。则不肯著书矣。仆窃不自度。无位于朝。幸有馀暇。而词句足以称赞明盛。纪一代功臣贤士行迹。灼然可传于后代。自以为能不灭者。不敢为让。故欲笔削国史。成不刊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以为本。群党之所谓为是者。仆未必以为是。群党之所谓为非者。仆未必以为非。使仆书成而传。则富贵而功德不著者。未必声名于后。贫贱而道德全者。未必不烜赫于无穷。韩退之所谓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是翱心也。仆文采虽不足以希左邱明司马子长。足下视仆叙高悯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耶。仲尼有言曰。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仆所为。虽无益于人。比之博弈。犹为胜也。足下以为何如哉。古之贤圣。当仁不让于师。仲尼则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又曰。子欲无言。天何言哉。孟子则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安能使予不遇乎。司马迁则曰。成一家之言。藏之名山。以俟后圣人君子。仆之不让。亦非大过也。幸无怪。某再拜。
答朱载言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某顿首。足下不以某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于时。将求知者。问谁可。则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德备具。犹不足辱厚命。况如某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虽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略陈其所闻。盖行己莫如恭。自责莫如厚。接众莫如宏。用心莫如直。进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于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才。贤不肖分矣。此闻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旨也。浩浩乎若江海。高乎若邱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也。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也。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也。其读屈原庄周也。如未尝有六经也。故义深则意远。意远则理辩。理辩则气直。气直则辞盛。辞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嵩衡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荣。不必均也。如渎有淮济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于腹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也。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奇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苟通而已。其溺于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于时者。则曰文章不当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爱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主也。义不深不至于理。言不信不在于教劝。而词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刘氏人物表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不知其词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此非对也。又曰。遘闵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柔桑。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人。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诗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说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𣅧列御寇庄周鹖冠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子吴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乘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师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于一时。而不泯灭于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谷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也。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轻重有仪。列于经传。皆可详引。如师之于门人则名之。于朋友则字而不名。称之于师。则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于郑兄事子产。于齐兄事晏婴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曰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于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德爵年。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德与二君未知先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也。窃惧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韦践之与翱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辞。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某顿首。
论事于宰相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凡居上位之人。皆勇于进而懦于退。但见已道之行。不见己道之塞。日度一日。以至于黜退。奄至而终。不能先自为谋者。前后皆是也。阁下居位三年矣。其所合于人情者不少。其所乖于物议者亦已多。奸邪登用而不知。知而不能去。柳泌为刺史。疏而不止。韩潮州直谏贬责。诤而不得。道路之人咸曰。焉用彼相矣。阁下尚自恕。以为犹可以辅政太平。虽枉尺犹能直寻。较吾所得者。不啻补其所失。何足遽自为去就也。窃怪阁下能容忍。亦已甚矣。昨日来高枕不寐。静为阁下思之。岂有宰相上三疏而止一邪人。而终不信。阁下天资畏慎。又不能显辩其事。忍耻署敕。内愧私叹。又将自恕曰。吾道尚行。吾言尚信。我果为贤相矣。我若引退。则谁能辅太平耶。是又不可之甚也。当贞观之初。房杜为相。以为非房杜则不可也。开元之初。姚宋为相。以为非姚宋则不可也。房杜姚宋之不为相。亦已久矣。中书未尝无宰相。然则果何必于房杜姚宋。况道不行。虽皋陶伊尹。将何为也。房杜姚宋。诚贤也。若道不行。言不信。其心所谓贤者。终不敢不进。其心所谓邪者。终不敢不辩。而许敬宗李义府同列用事。言信道行。又自度智力必不足以排之矣。则将自引而止乎。将坐而待黜退乎。尚自恕苟安于位乎。以阁下之明。度之当可知矣。凡虑己事则不明。断他人事则明。已私而他人公。勇易断也。承阁下厚知。受奖擢者不少。能受阁下德而献尽言者未必多。人幸蒙以国士见目。十五年馀矣。但欲自竭其分耳。听与怪在阁下裁之而已。
劝裴相不自出征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三两日来。皆传阁下以淄青未平。又请东讨。虽非指的。或虑未实。万一者有之。只可先事而言。岂得后而有悔。且如房杜姚宋。时政大耀而无武功。郭汾阳二李太尉。立大勋而不当国政。阁下以舍人使魏博。六州之地归矣。自秉大政。兵诛蔡州。久而不克。奉命宣慰。未经时而吴元济生擒矣。使一布衣持书涉河。而王承宗恐惧委命。割地以献矣。自武德以来。宰相居庙堂而成就功业者。未有其比。是宜以功成身退养德善守为意。奈何如始进之士。汲汲于功名。复欲出征。以速平寇贼之为事耶。自秦汉以来。亦未尝有立大功而不知止。能保其终者。即韩侍中亲率重兵以压境矣。田司空深入贼地以立功矣。凡人之情。亦各欲成功在己。惟恐居下。顾宰相衔命。领三数书生。指麾来临。坐而享其功名。夺人之功。不可一也。功高不赏。不可二也。兵者危道。万一旬月不即如志。是坐弃前劳。不可三也。凡三事昭灼易见。岂或事在于己而云未熟耶。伏望试以狂言访于所知之厚者。意切辞尽。不暇文饰。伏惟少赐省察。翱再拜。
荐士于中书舍人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前岭南节度判官试大理司直兼殿中侍御史韦词。处士石洪(原注明经出身十五年前曾任冀州纠)。前宣歙来石军判官试太常寺协律郎路随。江西观察推官试秘书郎独孤朗。右三人先以论荐。一人继此咨陈。如韦之才能无方。忠厚可保。翱与南中共更外患。始终若一。此人先为一二闇人之所排诋。闻宰相惑于流言。都无意拔用。如此才能。岂患不达。适足以厚其资耳。石洪之贤。优于李渤。身遁而道光。材长而器厚。若在班列。必有殊迹。如路随首以父在蕃中。未敢昏娶。年六度矣。不畜仆妾。居处常如在丧。虽曾闵复生。何以加此。其见解高明。事悉相类。独孤朗人物材能。不后韩休起居。比以伯父年高。罢举归侍。遂伯父之身。岂非厚于孝而薄于名者耶。凡此四人。材能行义。超越流辈。自二年来。阅除书采擢后进多矣。未见胜之者。或隔以浮言。或限以资叙。贤者自处而不求苟进。在上者无超异之心。因循而不用。则冯唐白首。董生不遇。何足怪哉。翱以为宰物之心。患时无贤能可以推引。未闻其以资叙流言而蔽之也。天下至大。非一材之所能支。任重道远。非徇谗狠之心所能将明也。嗟夫。翱之说未必果信于兄。兄之言亦未尽行于时。虽殷勤发明。何有成益。但知而不告。则负于中心耳。
谢杨郎中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月日。乡贡进士李翱再拜。前者以所著文章献于阁下。累获咨嗟。勤勤不忘。翱率性多感激。每读古贤书。有称誉荐进后学之士。则未尝不遥想其人。若与神交。太息悲歌。夜而复明。何独乐已往之事哉。诚窃自悲也。临空文。尚慨慕如不足。况亲遇厥事。观厥人哉。幸甚幸甚。翱自属文。求举有司。不获者三。栖遑往来。困苦饥寒。踣而未能奋飞者。诚有说也。窃惟当兹之士。立行光明。可以为后生之所依归者。不过十人焉。其五六人。则本无劝诱人之心。虽有卓荦奇怪之贤。固不可得而知也。其馀则虽或知之。欲为之荐言于人。又恐人之不我信。因人之所不信。复生疑而不自信。自信且犹不固。矧曰能知人之固。是以再往见之。或不如其初。三往见之。又不如其再。若张燕公之于房太尉。独孤常州之于梁补阙者。讫不见一人焉。夫如是。则非独后进者学浅词陋之罪也。抑亦先达称誉荐进之道有所不至也。孔子曰。举尔所知。古君子于人之善。惧不能知。既知之。耻不能举之。能举之。耻不能成之。若翱者。穷贱朴讷无所取。然既为阁下之所知。敢不以古君子之道有望于阁下哉。不宣。翱载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