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内宿医官依元丰旧法试补奏(隆兴元年三月十三日)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六、《宋会要辑稿》职官三六之一一六(第四册第三一二九页)
准御前降下圣旨:「大方脉科医官、殿前左右班宿直医治陈舆、李延年,小方脉科潘兴世,口齿科潘侃,并特与差充入内内宿,各填见阙」。取到医官局状:「检准宣和二年三月十八日指挥:『内宿医官旧法选保试补,政和改充铨择,有紊旧制。自今后并依元丰法选保试补医师,听御笔差填,御医已下阙,即递迁。虽奉特旨传宣、宣押等,御医官局执奏不行,违者以违制科罪』。契勘陈舆等并碍前项指挥。合行执事奉旨并特依今来指挥」。臣闻医虽一伎,而执事禁掖者,其选试之法加严,以其所系重也。谨按宣和指挥,立法甚严。今陈舆、潘兴世、潘侃,并未尝试补,李延年以缪误久罢。一旦忽奉特旨差充入内内宿,翰林院执奏,可谓能守法矣。仍复特依今来指挥,是法不信于下也。伏望圣慈令依旧法试补。
马纲疏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六、嘉庆《汉州志》卷末
每纲三舟(舟载马十八匹。),用梢、水百二十人(每船梢公二十四人,水手六人。)。自夔至归,往返半月程(下程水三百四十,二日。),雇、食钱九百缗(每人钱二百食日,雇钱三百。)。以岁额一百三十五纲计之,度用钱十二万一千五百缗,而起盖为马驲,及一行官兵批支草料不与焉。一州如此,其馀十州可以类推人。每郡且约造十五纲之舟,循环津载,凡为三万五千缗(每舟费八百缗。),而一舟十五往返,势必腐败,来岁又当改作。十郡之舟,应水手万二千人(每舟以千二百人循环往来津载,方不籍压。),每舟批支三日,计料二千八百二十石(每匹日支大麦八升。),粟草四十五万七千五百觔(每匹日支十三斤。),自利至峡十一州,岁费约二百缗,又且出产不敷,决难舂办。乾道元年九月丁卯进呈。
乞裁损四川州郡酒库奏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六、《宋会要辑稿》食货二一之九(第六册第五一四八页)
四川州郡酒库,无一不败坏。在法虽有酒赏,类皆不可及格,亦无有能应之者。如此伪滥,则莫若少加裁损,以课之高下减举主及减年。
贺郑察访启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九、《永乐大典》卷一三五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六○
伏审密奉畴咨,显膺临遣。极当世光华之重,副本朝宵旰之勤。耸然高风,叶于动听。恭惟某官才优而识敏,言辨而智深。出值亨嘉,名既高而实自称;进当繁剧,力不烦而刃有馀。乃眷三秦,仍分六道。内连甸服,外控羌夷。官吏兼文武之宜,疆埸有兵食之备。故此澄清之任,尤资通变之才。百雉属城,已戴二天之誉;千金群目,具瞻八使之崇。即茂休功,遂还世职。某自怜弱植,徒愧素飧。念夙借于馀光,获将承于大庇。炎蒸未已,跂仰方深。惟冀保于寝兴,用益隆于眷倚。但勤欣颂,曷既悃悰。
五经论 其一 易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七
无无者无之宗也,有无者一之宗也,一者天地之宗也,天地者万物之宗也。以无出有,其来为无穷;以有入无,其往为不通。知夫有无之非而非之又有也,始可与言《易》矣。茫乎忽乎,其无所从乎;杳乎冥乎,其莫之名乎。莫之名也,将乌乎谁哉!俄焉有谁矣,而后有形,形具而生之数不可穷矣。天动而清,地静而宁。动者为辟,静者为阖。一晦一明,一刚一柔。日月代照,寒暑代兴。阴阳代胜,变化代作。自一而二,自二而三,自三生五。自二生四,而两仪形焉。五合一而生六,合二而生七,合三生八。八合四生九,而四象成焉。五五而生,五六而成,五十有五,各定其位,而八卦合焉。四九而六,其策为乾;四六而六,其策为坤。合而分之,极于万有一千五百三十。自此以往,数有所不能围,而吉凶、忧乐、死生、治乱、存亡、消息、盈虚、进退、失得、小大、贵贱、是非、利害之理相摩荡于天地之间者,吾不得而知也。天下之变,于是极矣,而未知其果有变耶?将不变耶?变与不变不可得而知也。是故爻以见其位,彖以明其象,象以尽其意,使天下各然其所以然者,一身之中无不自知也。性存而心存,心存而识存,识存而形存;形存而错于万物者相与为化,而不知其极。尝试反而思之,使其早兴而暮罢者,其谁乎?皇皇焉与接为斗而不暇者,非心耶?既而忘之,其久也,求其所以忘而不得也。则浑然同流,而万物不能与之化,夫又乌能为吾累哉!《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是非其至欤。今人以为不然,见善恶知愚从而谓之性,见穷达死生从而谓之命,则是因声而求响,因形而求影也,可不谓之大惑欤!《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无思者,非无思而无无思;无为者,非无为而无无为。其于天下之故也,寂然而通,则谓之有耶?谓之无耶?吾将以名名之而不可得,则神焉而已,此之谓大化。
其二 礼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七
性也者,与礼俱生,不以礼存,亦不因礼而亡。故礼者天之道也,惟圣人能安其天。不安其天,非性也。情也,天下之议礼者情而已。其言曰:器伪于埏埴,木伪于斫削,性伪于礼义。性与伪合则天下治矣,而达生者笑之:无埏埴而后土安于土,无所削而后木安于木,无礼义而后人安于性。虽然,彼其心犹有灭礼而存性者也。灭礼而存性,则既云二矣,而恶能以言性哉?木柔于金,而冶不能销;冰柔于土,而工不能斲。性之所无有者,圣人能以伪为也。无埏埴则不如无土,无斫削则不如无木,无礼义则不如无人。以为无人而后安者也,是无人而后可也,不亦伤性矣乎?凡若是者,情也,非性也。性也者,与礼俱生,不以礼而存,亦不因礼而亡。是故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吾岂规规然为是影守形哉,安吾之天,而不贰于物则已矣。一于听者,不见泰山,一于视者,不闻雷霆,而况于道乎?一于道者,见之而非见,闻之而非闻,终日言动而未尝言动也。是言也,非以其化之之至而不自知耶?夫因物而见,则物夺其目;因声而闻,则声夺其耳;因理而言,则理夺其心;因事而动,则事夺其形。一复于性,则是数者皆为吾用,而不吾用也,吾又何容心于其间哉!规矩无心于方圆,绳墨无心于平直,圣人无心于礼义。凡君臣父子之伦,贵贱长幼之宜,居之而安,行之而通,皆性也。是以君子静而不居,动而不摇,博而不流,约而不溺,无求守之而所性存焉,故曰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诗》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子夏以此问夫子,夫子于此告之曰:「绘事后素」。夫绘后于素,则礼后于性矣。礼其后于性哉,商也以此有疑焉,则复问曰:「礼后乎」?而夫子曰:「起予者商也」。及其删《诗》,则从而去之。夫子之意则然,而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者,妄说也。彼妄之尤者,则又曰是区区者非性也,孰若忘礼以求性。礼忘而性之大本者先失焉。夫子曰:「吾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夫从而不踰矩者,是乃真从者也。彼求有以从之,则是规矩而已矣,夫岂从心哉!吾以是为学礼之辨。
其三 诗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七
中之诗,其至矣乎,人皆有之而不自知也。婴儿之生,蒙然而已,饥之则呱呱然,戏之则哑哑然,故人皆有中,而不自知者,和之失也。中不自中,以一故中;和不自和,以中故和。中与和相习,而莫之能名,谓之道者,喜而忘喜,怒而忘怒,哀而忘哀,乐而忘乐,不以喜怒哀乐而伤其真,是中之至和之极也。中则诚,和则明。昔者中山王闻乐而悲,子琴张临尸而歌,乐非所以为悲,尸非所以为歌也,然则其感之者,真在内也。故感人心者莫深于《诗》,而荡人心者亦莫甚于《诗》,荡之者过而已矣。喜之过流,怒之过暴,哀之过伤,乐之过淫,圣人恶其过也,是故通之以情,而正之以性。性通于情,不情其性;情止于性,能性其情。使天下之人虽和而不失中者,性之至也。凡人之情,喜均则无喜,怒均则无怒,性其不均,故喜怒生焉。然天下之至异者胡越也,至其歌则同于乐,其哭则同于悲。同之者非天欤?然天同之,其有不同欤?虫鸣乎秋,唧啾凄悲,其声不同,而同于气,同其天也。人之为声也,平则淳以深,乐则舒以和,纵则肆以缓,急则迫以数。凡欢愉高畅,堙郁感愤,抑扬变化,莫不一理,而其情同焉,虽圣人岂能为之哉?故《雅》之二,《颂》之三,《风》之正变十有五皆出乎天下之自然者也。大者曲而归诸直,小者怨而归诸正,深者严,浅者夸,《雅》、《颂》之别然尔。二《南》,王化之基也。《邶》、《鄘》、《卫》,商民之相变也。俗变于近而王不能正,则王不王也。郑首叛也,齐首霸也,晋并魏则又霸,而秦其甚也,是皆王之不王,而诸侯肆行,莫之禁也。陈淫也,桧乱也,曹奢也,纷纷乎益甚,而益不可正。苟有后稷、先公之化如豳者,庶乎其可也。此名之先后也,虽孔子之圣,亦安能离卫降王,进郑退齐,分晋与秦,以一己之私定天下之诚然哉?且独不见夫风乎?蓬然起于东而入于西,高者折,坚者拔,窍者呼,林者靡。若是者其风耶?物耶?风与物且不能一名之,而谓人为之,其可哉?故知夫寂然之初者,可与言风之自;知中与一之未始有也,而后可与言诗之变。呜呼,孰知不言之言,吾将与之言。
其四 书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七
天地无异化,圣人无异治,万物无异性。圣人顺天理而理万物者也。物之生林然熙然,孰吾荣乎?孰吾枯乎?已然而莫知其然者,其性也。旦而暴之,夜而濡之,一日而风之,二日而霖之,三之日荡然矣。惟人亦然,无撄则宁,无拂则全。驱之以刑,齐之以政,临之以德,而天下之性惨然矣。所性一也,弗一者人异之也。帝以道仁,王以德洽,霸以功胜,由是天下之俗有弗同焉。夫道者德之郛也,德者功之域也。道行则德存,而不自知;德立则功成,而不自见。故无德之德,德之至而非形也;无功之功,功之大而非名也。及其失之,小大分焉。铢兼于两,寸兼于尺,尺兼于丈。自丈观之,何有于小哉!尧之治天下也,不举善,不去恶,不治小,不教民,人视尧亦天耳。天何心于我乎?舜之治天下,必治之而后安焉。虽然,犹未始与民相撄也。国而国尔,天下而天下尔,吾何与夫民哉?三王之于民,如恐赤子之啼而亟乳之,至五霸则又鞭朴随其后也,大道何从而行乎!故夫使天下之至于此,则亦治天下之过尔。以治天下之过而曰民性之异,不可也。自有天地以至于今,天下之人欲生而恶死,欲逸而恶劳,欲富而恶贫,其同乎?其异耶?冬之不能葛,夏之不能裘,旦暮而已矣,阴阳欤?寒暑欤?其与吾为盛衰欤?不同而同者,有所不能易也。故《书》之作,亦因天下之不同而同之云尔。而自汉以来,言者始曰忠之变质,质之变文,不知大道之中果有是乎哉?孔子曰:「商因于夏礼,周因于商礼,皆可知,而其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夫百世而犹可知者,非损益之所从出欤?襁褓也,垂髫也,白首也,一身之变然也。得一物而识之,终身不忘焉。夏之商,商之周,天下亦自若尔,于三王何有。而自周之衰,治天下者莫或能继也。有欲继之,则纷纷然迹彼之刍狗,以为天下续,曰:「三王之治如此」。又乌睹夫治之意乎?夫行之而撄天下之性者,性之所同也,天下之伪极矣。不知所以同之,又将以伪盖焉。从尔脊脊,我则变变;从尔呻呻,我则聩聩。是囿毛羽而复弋之,沼鳞介而复钓之也,悲夫!
其五 春秋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七、《群书考索》别集卷一一
《孟子》曰:「王者之迹息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又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孟子数言,何其尽《春秋》之旨也。昔予尝怪平王之诗不列于天子之《大雅》,而下同于诸侯之变风,久而得之,乃知平王之时无复有王道矣。夫平王之诗何以独无王道?盖父子、君臣、夫妇、兄弟,王道也。隐公即位,不禀于天子;与邾仪父盟于蔑,而授之私盟,而天子不问,是无君臣之道也。郑伯克段,天子又不问,是无兄弟之道也。平王已前未至此极,夫子伤之,此《春秋》所以始于隐公也。或削去即位,或书其私盟,或削去公子名而书郑伯,或书天王而名宰咺,是皆以王道正之也。呜呼,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王道也久矣。天下一日而无王道,是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吾夫子悯人欲之日起,悼天理之将灭,所以因鲁史而作《春秋》,盖将以续三王之道,而扶天理之将亡也。夫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删《诗》、《书》,又定礼乐,又系《周易》,如是足以明王道矣;而又区区作《春秋》者何哉?盖《诗》、《书》、《礼》、《乐》,先世之遗言,而夫子之心曾未见之行事,是吾道于经莫之见也。圣人以谓吾道在我,而不遇汤、武之位,不登王道,无复见之行事,于是宗鲁史之笔,以见王道之施设焉。夫旧史自付之鲁史,而《春秋》乃传之弟子,意以传来世,而初不以示人也。彼鲁史者特一实录耳,安知所谓王道哉!予夺抑扬,夫子以王道注之笔削。其笔也见圣人之所在,其削也见圣人之所归。学者傥于笔削之间上溯圣人之心,乃知夫子虽千古而常在也。且以隐公元年论之。书「元年」,书「正月,公即位」,此鲁史也,付之鲁国者也。笔「王」字于「春」下,而削去「公即位」,此夫子《春秋》也,此付之门弟传来世也。诚如鲁,又有何义哉?惟圣人寓于笔削,此所以其义无穷。请试言之。夫笔「王」字于「春」下,乃知王之所为,天之所为也。削去「公即位」三字,乃知隐公之即位,不禀于天子也。自此类而推之,则知不书赗葬成风,王不书天,吴楚之人卒不书葬者,皆圣人削之以正王道也。邲之败,鲁之旧史书先縠也,而《春秋》乃书荀林父。卫侯出奔,鲁旧史书孙林父宁殖也,而《春秋》乃独书卫侯出奔齐耳,皆圣人笔之以见王道也。因笔削以求圣心,王道岂不昭昭乎?傥于此而求之,则二百四十二年之笔削,森然在目,皆圣心之发见也。圣心之所与,王道之所与也;圣心之所夺,王道之所去也。学者傥未遽得夫子之心,莫若先明《大学》之道。夫《大学》之道,王道也。王道何在?在格物也。格物者,穷理之谓也。天下之理无所不穷,则几微之至,无不极其所至矣。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傥知格物之学,则可以知圣人之心;知圣人之心,则可以知圣人之笔削;知圣人之笔削,则虽生乎千百载之下,一读《春秋》,乃如历邹鲁之国,登洙泗之堂,亲见吾夫子之威仪,闻吾夫子之謦欬,亲传吾夫子之心法。既传其心,则饮食寝处,洒扫应对,无非吾夫子之运用。穷而独善也,隐微之间,有庙堂之显,幽暗之际,有日月之明。达而兼善也,乾旋坤转,雷厉风飞,百物阜康,万邦绥缉。旂常彝鼎不足以形容,钟鼓管弦不足以倾写,而高车驷马,衮冕圭璋,有不足以荣辉也。
按:《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伯夷叔齐论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
作车而行陆,及济川,则所急者舟,而车不足称也。夏则衣葛,及御寒,则所急者裘,而葛不足称也。以是观之,民之所喜而称者,皆有用于我者也。自有天地,即有名教。名教未尝一日不在天下,则有功于名教者,天下未尝一日弃之而不称。非称夷、齐也,仁义之心同,则所感者亦同也。名教之于天下,犹谷米布帛之不可一日阙,则天下之人于名教之士,实谁忍弃之而不称哉?是则非特当时称之也,虽至于千万世后称之可也。
王吉贡禹优劣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
汉之乱兆于宣帝,而成于元帝。盖其君臣之间皆有罪焉。宣帝知为政而不知有教化,元帝知节俭而不知有权断也。王吉尝谓宣帝试言之矣,盖不过区区婚姻车服之节,固未足以为教化,姑以探帝意必可以大有为,而后尽发其蕴也。宣帝以其言迂阔不用,而吉遂谢病引去。及元帝即位,其势视宣帝时已大变矣。贡禹推本节俭,反复曲折为元帝言之,大率与王吉相表里。帝虽虚心听从,而卒不能以救汉之亡也。夫元帝之所乏者,岂节俭哉?吉以此补宣帝之不及,而不见用,其罪在宣帝;禹乃因元帝所有馀而益言之,是将为容悦者也,其罪在禹。自高帝迄于文、景,始务为宽大博厚慈祥之政,求以化天下,而秦人并居谇语之俗犹未能变。武、昭固不暇也,宣帝可以为矣,而专以申、韩刻核之术为治,一年之间,至子杀父、妻杀夫者凡若干,其视秦俗固不远哉。当其时,汉虽未乱而俗已大乱矣。萧望之于元帝有师傅之尊,有辅相之重,而恭、显以术杀之。夫以贵重大臣而死于一二阉人之手,盖虽万死不足以塞责,而才得免冠致谢,即置不问。宁杀望之而不忍加毫发于恭、显,非厚于此而薄于彼也,其权断不足也。彼其悖逆不道如是,而不诛焉,尚何以持天下哉。故汉之亡,元帝实成之也。用此观之,吉盖有意于救俗之弊,而禹特容悦而已,二人所言同,其取舍异如此。班固附禹传于吉之末,遂与龚胜、薛方清节之士同列焉。呜呼,其亦未知禹之情耶?
道化论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三
舜之时而有庶顽谗说,则不善之至者也。舜不诛之,而在所教;不惟在所教,可以望其为我之宾师焉。夫天下奸雄之人,何尝无良心善性,方其迷而不返,越礼败度,诚若可恶。及其一旦悔悟,其于为善必力,至于可以为宾师不为过也。天下之化有三:善人闻善而自化,中人劝沮而可化,奸人必有以感悟之而后化。自化者不资于人,固无以加矣。其次化中人,不如化恶人。中人虽易化,其化也亦无大过人;奸人非圣人不能化,其化也沛然而莫御,回其奸宄豪杰之资而用之于道,建天下之大事,立天下之大功,岂庸常之人所能望哉!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民之所以或为杨,或为墨,为名家,为法家,为游侠,为寇贼奸宄,其罪虽有轻重,其为道之鲜而流于非僻,其道一也。圣人不患天下有奸邪之人,而患在我之道不足以合天下之散。尧舜三代之盛,天下无异端者此也。夫人各禀其材,凡有是材,皆有是病,圣人则开而成之,然后得为天下全材而适于用。天下各治其道术,凡以是得,必以是失。圣人则合而通之,然后不以于一方而适于中。不然,则天下之人皆弃术矣,是天下无一日而无异端也。孔子时,门人弟子已不胜其散矣,非得孔子调而一之,会而通之,则子贡之辩,必以纵横名;子路之勇,必以游侠名。冉求之聚歛,必以桑羊鞭算名;樊迟之农圃,必以许行并耕名。师之庄必以清介名,柴之愚必以独行名。夫以善而名天下之所善,以恶而名天下之所共恶。要之事立而名随之者,皆道之散而德之不全者也。游孔门者已分散四裂如此,况夫上无圣人出,人私其见,我用其学,其弊可胜言哉?杨子曰:「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夫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御之者,非谓以智术笼之?吾吾之道足以合天下之偏,而狙诈之人皆折而为我所用者也。昔者寺刁、易牙、开方在管仲之时则治,管仲之亡则乱;洪恭、石显在宣帝之时则为用,在元帝之时则为奸。封德彝、裴矩在隋则为佞,在唐太宗之朝则为忠。人岂有不善哉?道合之,虽小人可以为君子;道不能合之,虽君子亦或为小人。然则合天下之智力而以道御之,真人君之极挚也。秦皇锄雄俊,曹公杀名士,英雄可尽杀乎?曹公虽言以道,御智力其不以道,知之则惑之矣。
礼乐之治论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五
先王之世,礼乐达于天下,何也?盖人主修身正心于一堂之上,内无声色畋游之嗜以取中和之心,外无奇技异能之好以乱专一之虑,根于心者皆仁义道德,发于言、见于事者皆孝悌忠信。礼乐之本,立于圣人者已至矣,然后从事于礼乐之文,正其形名,发其度数,典之有司,用之宗庙朝廷,礼一行而天下无违意,乐一作而天下无邪心。恭逊孝悌行于匹夫匹妇之愚,而蕃阜和乐至于昆虫草木之细,此无它也,圣人以其礼乐之心而发之于礼乐之器,精神心术与礼乐和同而为一,故寓意于迹,迹修而教行;示教于物,物陈而教达故也。后世则不然。治心养性之学不发,仁义道德之风不振,一人之身,内则为声色货利之所诱,以伤和伐性,外则为谗谄奸佞之所惑,以败政乱事,其心与礼乐已判然二物矣。举是物曰「此吾所以为礼矣」,奏是音曰「此吾所以为乐也」。心之所存不在器,器之所存非其诚,故见于钟鼓玉帛者,人亦掩口窃笑,而无所化。此犹象龙不可以致雨,画饼不可以疗饥,非礼乐之罪,不取之心而求之物、有礼乐之文而无其实故也。然则礼乐达于天下,必人君先全礼乐而后可。
制作之意论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五
圣人作一事,皆寓不尽之意。世子入学,非专为世子也,使国人知有父在则礼然,有君在则礼然;然则国人皆知父子君臣之礼,由世子一入学有以感之也。又如郊祀以享上帝,宗庙以享先君,非止为天地、宗庙也,祭祀之间,器用有别,衣服有制,盖亦默寓其尊卑上下之分。故曰「礼达而分定」;又曰「知禘之说,治天下如指诸掌」;又曰「明乎郊社之义,禘尝之礼,治国其如指掌乎」。然则郊社、宗庙之祭,又圣人因礼以明分,而治国之道实寓于此也。又如蜡祭一事,非专为蜡也,其说曰年谷顺成,八蜡乃通。天因年谷之丰耗,而鬼神有祭有不祭;则为百官者,有功罪必加于赏罚也。然而蜡祭者,圣人嘿寓赏善罚恶之意以示人臣尔。故曰制作者,皆圣人所以寓其微意也。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谁曰不然。又如所服衣裳,亦有深意。上曰衣,下曰裳。衣之可以加于裳,君之可以加于臣也;裳之不可加于衣,臣之不可加于君也。故曰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大将论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二
世之论将者,皆以为见利则争,见便则夺,巧诈百出,务以倾敌。呜呼!以是为将,此特市井屠沽之事,可一鼓而俘,而非所谓天子之将也。天下之所谓真智大略者,委之以利而不争,知之以害而不摄,宅心于虚一之地,以酬酢方来之变。众人之兵,决胜负于两阵之间;大将用兵,制敌人于未然之际。彼其排难制胜,嘿寓于冥冥之间,而见于其兵者,已其粗者也。故君人有天下之将,则奸雄敛手而不敢动,四夷闻风而不敢进,天下皆有战胜之功,而不见用兵之迹。盖兵不足以制天下,而智足以制天下也。《易》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惟神也,故能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夫曰深、曰几、曰神者,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而大将出入变化,通于神明,实不知之,则大将之所得与圣人之所得均也,惟圣人用之于道,大将用之于兵尔。故非备道全德、能定能应者,乌足以为天下之大将!昔者汤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方其耕莘钓渭之日,是非得失不入乎其中,其心虚一而静,故见事也明,临利害也果,一鼓而夏、商之众歼焉。伊、吕非区区以兵胜天下,妙于道则兵者也。嗟夫!天下之将不易得也。汤有天下六百年,而所得一伊尹;周有天下八百年,而所得一太公。汤未得伊尹,则虽有天锡勇智之资,而不敢轻用舛陑之师;武王未得太公,则虽有积功累行之泽,而不敢轻为牧野之战。今日用兵,所可凭籍者,以祖宗德泽;所可忧者,未得夫伊尹、太公之将也。呜呼,天下之重,而用角胜负之将,以与夷狄争一旦之命,此正卞庄子斗两虎者也,惜哉!
御夷狄之形势论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
沿边置剧镇重地,足以制夷狄陆梁之患。周逐猃狁,北至太原,既城朔方,全师而还。周天子之心,以为朔方重镇,则猃狁陆梁之患,将不至于中国,此可以班师矣。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带甲十万,足以制夷狄之难,此宣王城朔方以制猃狁之遗意。以是知古之善御夷狄者,必置大屯于要害之地,形制戎狄,则敌不敢过而为害。何者?畏吾之乘其背也。过人之城而又遇城焉,则腹背受敌,此用兵之所深忌也。后世有亭障之地,狭隘而不足以屯重兵,镇守之兵骄脆,而不足以当大敌。闻边塞萧条,则辛酸动容;逢胡虏骄颈,则慑骇丧魄。以此制敌,宜乎寇至如入无人之境,牧马屯中,鞠于椎剽,啬夫樵妇罄为囚俘者也。汉有践更之卒,疲于道路而不足以息边。有晁错者,欲募民当塞,而文帝不能尽行。唐有防秋之兵,坐耗廪粟,而不足以镇仇方。为陆贽者,欲募民屯边,而德宗未尝备用。夷狄为患,非无良策,人主不能用相也。
形势无一定之所论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
昔之人论天下形势者,必曰:「秦得百二,齐得十二,此天下之常势也」。愚以为不然。天下之形势,未尝有定所也,特视时以为轻重尔。汉、楚之势在齐,非齐果为天下之形势也,盖韩信以齐附楚则楚王,以齐归汉则汉帝,举而自王,则鼎足之形成也。七国之变,形势在梁,非梁果为天下之形胜也,盖吴、楚得梁则可以入关,汉倚梁则足以制楚也。禄山之入关也,形势在潼关;其欲吞江淮也,形势在睢阳。盖潼关既破,则关中有不可守;而睢阳不破,则江淮以为捍蔽也。河北之乱,形势在魏,盖魏存乃燕、赵之捍蔽;得魏则燕、赵有唇亡之忧也。呜呼,形势之地,我所必争。敌所必取。我得之则足以蔽敌人之死命,敌得之则足以扼吾之咽喉,其系利害安危者如此之大也。刘、项之际,蒯通知天下之势在齐;七国之乱,剧孟知天下之势在梁;禄山之变,李泌知潼关之势足以捍关中,张、许知睢阳之势足以蔽江淮;河北之叛,杜牧知魏足以制燕、赵。故曰天下之形势未有定所也,视乎时以为轻重尔。
补夔州大晟乐记(隆兴二年十月)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全蜀艺文志》卷三六下、嘉庆《四川通志》卷七八、嘉庆《汉州志》卷三五、《宋代蜀文辑存》卷六○
宋兴百馀载,文物具举,唯乐律之议纷然,历数大儒莫能定。卒至大晟,而百家尽废。于是铸金尚方,采石泗滨,以班诸天下学校,异时诸生类以时肄习。春秋释奠,合堂上下之乐,翕然杂奏,以飨先圣先师,盛矣。自中原遭变,城邑为虚,虽东南郡县还定安集之馀,而礼乐器用无一存者。蜀独以不被兵,仅获全,而数十年间,吏唯簿书狱讼公食之为,故谓儒者事特无訾省,甚者窃取资几案虞玩之用。此其于幸中又得不幸者也。始,夔有赐乐,视诸故府十阙五六。云安旧为军,亦有赐,取而合之不足,则又搜取于它州。钟磬正声、中声凡五十有六,按图为簨簴,寘诸学宫,每岁祀陈于庭,虽备而不作,尚庶几存其意,此夫子不忍去告朔羊之志也。嗟夫!古之礼乐不可复见矣。使器无废坏,犹有考焉,而并与是去之,独何心哉!助予为是举者,通判鲜于侃晋伯、教授宋明孙晞亮。隆兴甲申十月甲子,广汉张震记。
按:乾隆《夔州府志》卷八,乾隆十一年刻本。
忠武侯祠记(隆兴二年十一月)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全蜀艺文志》卷三七上、康熙《忠武志》卷六、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六、光绪《奉节县志》卷三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六○
汉昭烈以区区一隅,当天下三分之二,恃有忠武侯而已。自操败赤壁,昭烈始收江南,以侯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及昭烈入蜀,侯镇荆州,率张飞、赵云、溯江而上,与昭烈会,以成平蜀之功。其后永安受遗,岁在往返,则瞿唐控扼经营之地,侯岂特有意于此哉?今八阵故基,不溺于波流,而卧龙屯营乃不复见。按晋永平中,卧龙始以山名。唐夔州治白帝,侯庙在西郊,杜少陵所谓「卧龙无首对江濆」者也。不知自何时并为寺,寺故有祠,又不知自何时已失之矣。侯平生所眷眷者,神物且知护之,顾人独不然,予是以有感焉。盖天下之才不乏,其卓然特立于功名之会,固有之矣。至责以大人之事,则凛然如恐不及,惟所志狭、所施陋也。三国鼎立争天下,汉号最弱。昭烈战每不胜,而四海之义皆归之。吴孙氏以江东伯,人材视汉、魏为多,其取江陵,破猇亭,功最俊伟,然知摧其与而忘用之敌,谋蜀则巧,谋魏何拙也。关羽在荆州,攻曹仁于樊,操议徙都避之。此何与吴事,而权宁屈于魏,请取羽自效乎?彼其志不在天下明矣。昭烈以羽故,用师于吴,兵败身困,摧沮以死。蜀之君臣父子,仇吴当益甚,而若直置不问,此岂恝然真忘吴者哉?顾所雠者大,魏窥神器而窃取之,其罪与吴孰重?使蜀日夜唯吴是图,则魏偷得自安,或者持刺虎之术,乘吴后,是代魏受祸也。呜呼!侯经营天下之略,其规摹意度,与吴相绝如此耶。世徒知周瑜、吕蒙、陆逊破三大敌,功在当世鲜俪,而侯不过拒司马懿渭上而止其烈,若少贬焉。然百世而下,望其品以为三代人物者,唯侯实当之,数君子盖不与也。此所谓大人之事,岂勉强用力所能致乎。三国距今向千载,其事之成败得失,人能类言之,而吴人于数君后未始有奉尝者。侯于蜀乃特厚,盖自当时固有巷祭野祀者矣。朝议以礼不听,卒不能禁,乃听立庙沔阳,其传至今,夔州岂独忘之?侯故第在成都,像设甚伟,望之俨然,犹可想见风烈。予始命卧龙寺僧慧琏为侯创祠,且绘其像,以慰国人之思,而纪其大略,使复有文仲子者观之,当以予言为然。隆兴甲申,日南至,右承议郎充敷文阁待制、知夔州军州、提举学事兼管内劝农事、充夔州路兵马都钤辖、兼本路安抚司事、赐紫金鱼袋张震记。
按:乾隆《夔州府志》卷八,乾隆十一年刻本。
遂宁府门记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
天子五门,前皋、雉,后应、路,而库当其中。诸侯三门,雉先之,应次之,路又次之,不当有皋、库。《记》曰:「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鲁王礼也」。故其制用之,非谓诸侯皆得然也。《诗》曰:「乃立皋门、皋门、有伉。乃立应门,应门将将」。此诗人追美太王以谓文王之兴本由此,故所言皆王制,非谓诸侯皆得然也。《传》曰:「皋门之皙,实兴我役」。宋先代之后,当用王礼,非谓诸侯皆得然也。凡礼所谓库门,皆鲁礼也。《春秋》讥两观以为僭礼,而雉门无讥焉。盖诸侯之门,库先之,雉次之,路次之。《记》曰:「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此雉门也。自庙出而至于观,则庙在雉门之内可知也。又曰:「绎之于库门之内,失之矣。夫绎当于庙,今绎于库门内为失之,则库门在雉门之外可知也。历考诸家之论,此为得之。盖王宫门阿之制以为都城之制,宫隅之制以为诸侯之城制,则数同而制异,礼亦当然。今天下郡国所以揭州名、限府库、列戟卫者,即古诸侯之三门。顾其制之先后,亦有弗同者。武信在唐为州,号都督府。乾宁中建节度,历五代至国朝因之。以徽宗皇帝故封,始升为府,大藩之体益重,而府门溢陋,殆弗容车。震谓弗称,命新作之。成之日,乾道五年十月十五日也。敷文阁直学士、左朝散郎、知遂宁府事、提举学事兼管内劝农事、提举遂宁府合昌普资州兵甲巡检贼盗公事、文安县开国□、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张震记。
按:乾隆《遂宁县志》卷三,乾隆十二年刻本。又见同书卷六,乾隆五十二年刻本《遂宁县志》卷二,嘉庆《四川通志》卷二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