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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保牒1044年9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一七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当司检会辖下诸州军近年不住申报盗贼群火极多。
盖缘盗贼必先须乡村各有宿食窝藏之处,及所得赃物常有转卖寄附之家,然后方能作贼。
所以自来每有群盗惊劫,及至官司捕捉,又却分散不见踪迹,卒难寻觅。
盖为乡村不相觉察,致得奸盗之人到处便可容隐。
兼检会,准《》:「诸户皆以邻聚相保,以相检察,勿造非违。
如有远客来过止宿,及保内之人有所行诣,并语同保知」。
虽然有此令文,州县多不举行。
昨因巡历到通利军,问得旧来常有盗贼逃军为患,近岁黎阳卫县各将乡村之人五家结为一保,自结保后来,绝无逃军贼盗,公私简静,其利甚博。
须议专有施行。
右具如前。
当司相度邻聚相保之法,是国家见行敕令,于公私甚利。
然今既举行,若县非才,不能制驭公人胥吏,则勾追搔扰,未见其利,先为民害。
以此当司未欲一概遍行指挥,今且于辖下诸县柬选知县县令公明材干可以差委者,先次施行。
数内某官见知某县事,须实封专牒某官,候到,请详前项事理施行。
当司所录去合保次第,只是大纲,若更有合从彼处民便,别加增损事件,亦请一面增损施行。
仍请先具如何施行次第,公文供报,无至张皇卤莽者。
白。
陕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康定元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七、《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渊鉴类函》卷二六九、《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滑县
修顿首再拜启:急脚至,得七月十九日华州所发书,伏审即日尊体动止万福,卑情不任欣慰之至。
戎狄侵边,自古常事,边吏无状,至烦大贤。
伏惟执事忠义之节信于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识面者,退誇于人,以为荣耀。
至于游谈、布衣之贱,往往窃托门下之名。
矧今以大谋小,以顺取逆,济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势。
则士之好功名者,于此为时,孰不愿出所长少助万一,得托附以成其名哉?
况闻狂虏猖蹶,屡有斥指之词,加之轻侮购募之辱,至于执戮将吏,杀害边民。
凡此数事,在于修辈,尤为愤耻,每一思之,中夜三起。
不幸修无所能,徒以少喜文字,过为世俗见许,此岂足以当大君子之举哉?
若夫参决军谋、经画财利、料敌制胜,在于幕府,茍不乏人,则军书奏记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
由此始敢以亲为辞。
况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时,不免作之,自及第,遂弃不复作。
西京三相幕府,于职当作,亦不为作,此师鲁所见。
今废已久,惧无好辞,以辱嘉命。
此一端也。
某虽儒生,不知兵事,窃惟兵法有勇有怯,必较彼我之利否,事之如何,要在成功,不限迟速。
某近至京师,屡于诸公间略闻绪言攻守之计,此实当时之宜,非深思远见者孰能至此?
愿不为浮议所移。
伏见自至关西,辟士甚众。
古人所与成事者,必有国士共之。
非惟在上者以知人为难,士虽贫贱,以身许人,固亦未易。
欲其尽死,必深相知,知之不尽,士不为用。
今奇怪豪俊之士,往往蒙见收择,顾用之如何尔。
此在明哲,岂须献言。
然尚虑山林草莽,有挺特知义、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于门下也,宜少思焉。
若修者,恨无他才以当长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茍且乐安佚也。
伏蒙示书,公又以见举。
某孤贱,素未尝登其门,非执事过见褒称,何以及此?
愧畏!
然某已以亲老为辞,更无可往之理,惟幸察焉。
李诩第一书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修白:人至,辱书及《性诠》三篇,曰以质其果是。
夫自信笃者,无所待于人;
有质于人者,自疑者也。
今吾子自谓「夫子与、扬、韩复生,不能夺吾言」,其可谓自信不疑者矣。
而返以质于修,使修有过于夫子者,乃可为吾子辩,况修未及、扬、韩之一二也。
修非知道者,好学而未至者也。
世无师久矣,尚赖朋友切磋之益,茍不自满而中止,庶几终身而有成。
常乐与学者论议往来,非敢以益于人,盖求益于人者也。
况如吾子之文章论议,岂易得哉?
固乐为吾子辩也。
茍尚有所疑,敢不尽其所学以告,既吾子之自信如是,虽夫子不能夺,使修何所说焉?
人还索书,未知所答,惭惕惭惕
修再拜。
李诩第二书1040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圣宋文选》卷二、《古文集成》卷二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修白:前辱示书及《性诠》三篇,见吾子好学善辩,而文能尽其意之详。
今世之言性者多矣,有所不及也,故思与吾子卒其说。
修患世之学者多言性,故常为说曰:夫性,非学者之所急,而圣人之所罕言也。
《易》六十四卦不言性,其言者动静得失吉凶之常理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不言性,其言者善恶是非之实录也;
《诗》三百五篇不言性,其言者政教兴衰之美刺也;
《书》五十九篇不言性,其言者、三代之治乱也;
《礼》、《乐》之书虽不完,而杂出于诸儒之记,然其大要,治国修身之法也。
六经之所载,皆人事之切于世者,是以言之甚详。
至于性也,百不一二言之,或因言而及焉,非为性而言也,故虽言而不究。
予之所谓不言者,非谓绝而无言,盖其言者鲜,而又不主于性而言也。
《论语》所载七十二子之问于孔子者,问孝、问忠、问仁义、问礼乐、问修身、问为政、问朋友、问鬼神者有矣,未尝有问性者。
孔子之告其弟子者,凡数千言,其及于性者一言而已。
予故曰:非学者之所急,而圣人之罕言也。
《书》曰「习与性成」,《语》曰「性相近习相远」者,戒人慎所习而言也。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者,明性无常,必有以率之也。
《乐记》亦曰「感物而动,性之欲」者,明物之感人无不至也。
然终不言性果善果恶,但戒人慎所习与所感,而勤其所以率之者尔。
予故曰:因言以及之,而不究也。
修少好学,知学之难。
凡所谓六经之所载,七十二子之所问者,学之终身,有不能达者矣;
于其所达,行之终身,有不能至者矣。
以予之汲汲于此而不暇乎其他,因以知七十二子亦以是汲汲而不暇也,又以知圣人所以教人垂世,亦皇皇而不暇也。
今之学者,于古圣贤所皇皇汲汲者学之行之,或未至其一二,而好为性说,以穷圣贤之所罕言而不究者,执后儒之偏说,事无用之空言。
此予之所不暇也。
或有问曰:「性果不足学乎」?
予曰:性者,与身俱生而人之所皆有也。
为君子者,修身治人而已,性之善恶不必究也。
使性果善邪,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
使性果恶邪,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
不修其身,虽君子而为小人,《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是也;
能修其身,虽小人而为君子,《书》曰「惟狂克念作圣」是也。
治道备,人斯为善矣,《书》曰「黎民于变时雍」是也;
治道失,人斯为恶矣,《书》曰「殷顽民」、又曰「旧染污俗」是也。
故为君子者,以修身治人为急,而不穷性以为言。
夫七十二子之不问,六经之不主言,或虽言而不究,岂略之哉,盖有意也。
或又问曰:「然则三子言性,过欤」?
曰:不过也。
「其不同何也」?
曰:始异而终同也。
使孟子曰人性善矣,遂怠而不教,则是过也;
使荀子曰人性恶矣,遂怠而不教,则是过也;
使扬子曰人性混矣,遂肆而不教,则是过也。
然三子者,或身奔走诸侯以行其道,或著书累千万言以告于后世,未尝不区区以仁义礼乐为急。
盖其意以谓善者一日不教,则失而入于恶;
恶者勤而教之,则可使至于善;
混者驱而率之,则可使去恶而就善也。
其说与《书》之「习与性成」,《语》之「性近习远」,《中庸》之「有以率之」,《乐记》之「慎物所感」皆合。
夫三子者,推其言则殊,察其用心则一,故予以为推其言不过始异而终同也。
凡论三子者,以予言而一之,则譊譊者可以息矣。
予之所说如此,吾子其择焉。
荆南乐秀才景祐四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二五 创作地点:湖北省宜昌市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前者舟行往来,屡辱见过。
又辱以所业一编,先之启事,及门而贽。
田秀才西来,辱书;
其后予家奴自府还县,比又辱书。
仆有罪之人,人所共弃,而足下见礼如此,何以当之?
当之未暇答,宜遂绝,而再辱书;
再而未答,宜绝,而又辱之。
何其勤之甚也!
如修者,天下穷贱之人尔,安能使足下之切切如是邪?
盖足下力学好问,急于自为谋而然也。
然蒙索仆所为文字者,此似有所过听也。
仆少从进士举于有司,学为诗赋,以备程试,凡三举而得第。
与士君子相识者多,故往往能道仆名字;
而又以游从相爱之私,或过称其文字。
故使足下闻仆虚名,而欲见其所为者,由此也。
仆少孤贫,贪禄仕以亲养,不暇就师穷经,以学圣人之遗业。
而涉猎书史,姑随世俗作所谓时文者,皆穿蠹经传,移此俪彼,以为浮薄,惟恐不悦于时人,非有卓然自立之言如古人者。
然有司过采,屡以先多士。
及得第已来,自以前所为不足以称有司之举而当长者之知,始大改其为,庶几有立。
然言出而罪至,学成而身辱,为彼则获誉,为此则受祸,此明效也。
夫时文虽曰浮巧,然其为功,亦不易也。
仆天姿不好而彊为之,故比时人之为者尤不工,然已足以取禄仕而窃名誉者,顺时故也。
先辈少年志盛,方欲取荣誉于世,则莫若顺时。
天圣中,天子下诏书,敕学者去浮华,其后风俗大变。
今时之士大夫所为,彬彬有两汉之风矣。
先辈往学之,非徒足以顺时取誉而已,如其至之,是直齐肩于两汉之士也。
若仆者,其前所为既不足学,其后所为慎不可学,是以徘徊不敢出其所为者,为此也。
在《易》之《困》曰:「有言不信」。
谓夫人方困时,其言不为人所信也。
今可谓困矣,安足为足下所取信哉?
辱书既多且切,不敢不答。
幸察。
吴充秀才康定元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皇朝文鉴》卷一一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经济类编》卷五四、《经世八编》卷二七八、《妙绝古今》卷四、《文编》卷四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
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禦之势,何以至此?
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
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
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
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修誉而为重、力而后进者也。
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
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
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
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
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
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
此其所以至之鲜也。
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
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
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
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
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彊言者也。
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
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
若道之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先辈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
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可至而不难也。
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
幸甚幸甚。
修白。
杜中丞论举官书景祐二年十二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具官修谨斋沐拜书中丞执事: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主簿,近者闻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
主簿于台职最卑,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
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喜辩是非,真好义之士也。
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
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疏贱当有说,以此罪,曰当罢。
修独以为不然。
然不知果指何事而言也?
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
若止此一事,则不为过也。
然又不知执事为是为非也。
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
主簿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
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用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
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
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不负执事之知矣。
修尝闻长老说,赵中令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
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
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
中令色不动,插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
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
太祖大悟,终用二臣者。
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
执事之举也,亦先审知其可举邪,是偶举之也?
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
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
虽忤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
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
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
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高下者也。
今备位之臣百十,邪者正者,其纠举一信于台臣
执事始举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
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
故曰主簿虽卑,虽贱士,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
况今斥而他举,必亦择贤而举也。
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
如此,则必得愚闇懦默者而后止也。
信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
若将举贤也,愿无易而他取也。
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七,《皇朝文鉴》卷一一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一八,《宋史纪事本末》卷二九,《文编》卷四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五二、铨衡典卷九三,《续资治通鉴》卷四○。)
原无年月,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补。
曾巩论氏族书庆历六年1046年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 创作地点:安徽省滁州市
修白:贬所僻远,不与人通,辱遣专人惠书甚勤,岂胜愧也!
示及见托撰次碑文事,修于人事多故,不近文字久矣,大惧不能称述世德之万一,以满足下之意。
然近世士大夫于氏族尤不明,其迁徙世次多失其序,至于始封得姓,亦或不真。
如足下所示,云曾元之曾孙乐,为汉都乡侯,至四世孙据,遭王莽乱,始去都乡而家豫章
考于《史记》,皆不合。
曾元去汉近二百年,自元至乐,似非曾孙,然亦当仕汉初。
则据遭世,失侯而徙,盖又二百年,疑亦非四世。
以《诸侯年表》推之,虽大功德之侯,亦未有终前汉而国不绝者,亦无自高祖之世至平帝时,侯才四传者。
宣帝时,分宗室赵顷王之子景,封为都乡侯
则据之去国,亦不在世,而都乡已先别封宗室矣。
又乐据姓名,皆不见于《年表》,盖世次久远而难详如此。
若曾氏出于鄫者,盖其支庶自别有为曾氏者尔,非鄫子之后皆姓曾也,盖今所谓鄫氏者是也。
杨允恭据国史所书,尝以西京作坊使为江浙发运制置、茶盐使,乃至道之间耳,今云洛苑使者,虽且从所述,皆宜更加考正。
山州无文字寻究,幸察(《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又见《古今图书集成》氏族典卷三二一,康熙西江志》卷一七三,雍正江西通志》卷一四○,乾隆建昌府志》卷八五,同治《南丰县志》卷四○。)
「寻究」下原校:「一有『不能周悉』四字」。
宋咸至和二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
修顿首白:州人至,蒙惠书及《补注周易》,甚善。
世无孔子久矣,六经之旨失其传,其有不可得而正者,自非孔子复出,无以得其真也。
儒者之于学博矣,而又苦心劳神于残编朽简之中,以求千岁失传之缪,茫乎前望已远之圣人而不可见,杳乎后顾无穷之来者,欲为未悟决难解之惑,是真所谓劳而少功者哉!
然而六经非一世之书也,其传之缪非一日之失也,其所以刊正补缉亦非一人之能也。
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而卓如日月之明。
然聚众人之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缪,可以俟圣人之复生也。
然则学者之于经,其可已乎?
足下于经勤矣,凡其所失,无所不欲正之,其刊正补缉者众,则其所得亦已多矣。
修学不敏明,而又无彊力以自济,恐终不能少出所见,以补六经之万一,得足下所为,故尤区区而不能忘也。
奉使出疆,匆匆不具。
惟以时自爱。
庐陵欧阳修再拜(《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七。又见《黄氏日钞》卷六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八九。)
以时:原无,据原校补。
曾参答弟子书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
白诸足下,闻吾党之士思夫子而莫得见也,以有子之貌似夫子,欲假设其位以夫子师之,诸足下必其然乎否耶?
吾试为诸足下陈夫子之道以为断。
诸足下知天之有四时乎?
春能生物而不能长也,夏能长之而不能成也,秋能有成而不能敛也,敛之者其在冬矣。
自生民以来,有大圣德,居大圣位,而作法以济世者,类不过八九。
三皇经始之,五帝缵明之,、文、武该洽之,周公祖述之。
经始之者春也,缵明之、该洽之者夏也,祖述之者秋也。
天恐斯文之中未有以折衷,乃生吾夫子于衰乱之世。
前圣之所未立者,俾夫子立之;
前圣之所未作者,俾夫子作之。
上规圣明,下救沦坏,垂之百王而不变,稽之千古而不疑
虽百周公、百复出于世,亦无以过夫子也。
是夫子于列圣有成岁之功也,是列圣不能敛而夫子敛之也。
吾以谓夫子之道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
吾与诸足下奚所识知
幸而生于时,得以登其门,望其堂,而传其道,以光荣其身。
吾与诸足下犹众无名之星也,夫子犹日月之明也,以无名之星代日月之明,虽积累万数,吾未见其可,况一焉而已乎!
诸足下奈何乃不察于是也?
天则有一冬,而诸足下有二冬乎?
苟有子升夫子之席,而吾与诸足下趋进于左右,敛衣而立,负墙而请,当是时,有子能勿愧乎?
吾有以知彼之愧也。
吾侪有所问而不能答,有所辨而不能断,哗然而往,默然而来,铿然而叩,寂然而应,当是时,有子能勿惭乎?
吾又知彼之惭也。
昔者吾友子渊,实有圣人之德,不幸短命,前夫子而死。
使子渊尚在,而设之于夫子之席,吾犹恐天下之不吾信也。
足下以有子之道义,孰与子渊
德明而仁备,孰与子渊
夫子称而叹之,孰与子渊
群弟子服其为人,孰与子渊
达夫子之道而邻夫子之性,孰与子渊
是数者皆无一可,而独以其容貌之似,而欲升师之席,窃师之位,不亦难乎!
夫容貌之似者,非独有子也,阳虎亦似矣。
如欲其大似,则当以阳虎为先,奚先于有子哉?
诸足下果欲何耶?
复欲睹夫子之容乎?
复欲闻夫子之道乎?
如止欲睹夫子之容,则图之可也,木之可也,何必取弟子之似者以僭其称而悖其位?
欲闻夫子之道,不可以茍而已也。
且吾闻之:师其道,不必师其人;
师其人,不必师其形。
如欲师其道,则有夫子之六经在,《诗》可以见夫子之心,《书》可以知夫子之断,《礼》可以明夫子之法,《乐》可以达夫子之德,《易》可以察夫子之性,《春秋》可以存夫子之志。
是之弗务,而假设以为尚,此吾所以悼痛而不敢知也。
且昔夫子果何师哉?
者也,师文王者也,师周公者也。
惟曰师其道而已,未闻其假设而师之,则似者,似文王者,似周公者,终身而不得见矣。
茍不见其人,则亦弗师其道乎?
夫麟之于兽也,凤之于鸟也,出乎其类而处乎长者也。
不幸而麟以死,凤以亡,则亦假设而为之乎?
诸足下盍姑止,不然,吾恐万世之后,完口者寡矣。
死而无知则已,如其有知,则子渊子路辈将瞋目流涕而有责于足下也。
诸足下其思之!
不宣。
(《欧阳文忠公集》卷五九。又见万历《兖州府志》卷五一,《阙里志》卷二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二四、学行典卷一四六。)
文末原按:「江钿《文海》多以他人文为公所作。其章章者,《筠州学记》,曾巩文也;(绵本亦误收。)《察言论》,唐庚文也。甚至元丰以后暨徽宗朝所下制诏,亦有托公名者,自当删去。惟京本《英辞类稿》似少伪妄,而《代曾参答弟子书》,不知何人之文,与此卷《兵储》、《塞垣》两论皆可疑。削之恐无以解后来之惑,姑留而著其说。」
范司谏明道三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皇朝文鉴》卷一一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四、《圣宋文选》卷二、《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二一、《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四、《崇古文诀》卷一八、《文章轨范》卷四、《经济类编》卷八三、《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一、《名世文宗》卷二一、《经世八编》卷一二○、《文编》卷四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八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匆卒未能也。
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
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
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
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
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
故士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
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
天子曰是,谏言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
宰相尊,行其道;
谏官卑,行其言。
言行,道亦行也。
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
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
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
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著之简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惧也。
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邪!
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
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
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
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
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
拜命以来,翘首企足,伫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
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
韩退之作《争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
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谓不然。
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庭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尔。
德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
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
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
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
幸而城为谏官七年,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
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
今之居官者,率三岁而一迁,或一二岁,甚者半岁而迁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
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
然今未闻有所言说,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
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
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
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
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
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郭秀才明道三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随州市
仆昨以吏事至汉东秀才见仆于叔父家,以启事二篇偕门刺先进。
自宾阶拜起旋辟,甚有仪。
坐而语诺甚谨。
读其辞,温密华富,甚可爱。
秀才待仆之意,甚勤而礼也。
古人之相见,必有欢欣交接之诚而不能达,乃取羔羊雉鹜之类致其意为贽。
而先既致其意,又耻其无文,则以虎豹之皮、缋画之布以饰之,然后意达情接。
客既贽,而主人必礼以答之,为陈酒殽、币篚、壶矢、燕乐之具将其意,又为赋诗以陈其情。
秀才好学甚精,博记书史,务为文辞,不以羔禽皮布为饰,独以言文其身,而其贽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责仆之答厚也。
仆既无主人之具以为礼,独为秀才赋《诗·女曰鸡鸣》之卒章曰:「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取其知客之来,豫储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其意厚也。
仆诚无此物,可谓空言之尔。
秀才年且少,貌厚色扬,志锐学敏,因进其业,修其辞,暴练缉织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润泽炳郁。
若贽以见当世公卿大人,非惟若仆空言以赠也,必有分庭而礼,加笾豆,实币篚,延为上宾者。
惟勉之不已!
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
又见《八代文钞》第二六册,《文编》卷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三八。
张秀才第一书(棐)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圣宋文选》卷二、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
修顿首致书秀才足下:前日辱以诗、赋、杂文、启事为贽,披读三四,不能辄休。
足下家籍河中,为乡进士,精学励行,尝已选于里、升于府、而试于有司矣,诚可谓彼邦之秀者欤。
然士之居也,游必有友,学必有师。
其乡必有先生长者,府县必有贤守长、佐吏,彼能为足下称才而述美者,宜不少矣。
今乃越数百里,犯风霜,干大国,望官府,下首于阍谒者以道姓名,趋走拜伏于人之阶庑间,何其勤劳乎!
岂由心负其所有,而思以一发之邪?
将顾视其乡之狭陋不足自广,而谓夫大国多贤士君子,可以奋扬而光远之邪?
则足下之来也,其志岂近而求岂小邪?
得非磨光濯色,计之熟,卜之吉,而后勇决以来邪?
今市之门旦而启,商者趋焉,贾者坐焉,持宝而欲价者之焉,赍金而求宝者亦之焉,閒民无资攘臂以游者亦之焉。
洛阳,天下之大市也,来而欲价者有矣,坐而为之轻重者有矣。
子居其间,其官位学行无动人也,是非可否不足取信也,其亦无资而攘臂以游者也。
今足下之来,试其价,既就于可以轻重者矣,而反以及予。
夫以无资者当求价之责,虽知贪于所得,而不知有以为价也。
故辱赐以来,且惭且喜,既不能塞所求以报厚意,姑道此以为谢。
张秀才第二书1033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前日去后,复取前所贶古今杂文十数篇,反复读之,若《大节赋》、《乐古》、《太古曲》等篇,言尤高而志极大。
寻足下之意,岂非闵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拔今以复之古,而剪剥齐整凡今之纷殽駮冗者欤?
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甚有志者也。
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舍近取远,务高言而鲜事实,此少过也。
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
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
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
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
及诞者言之,乃以混蒙虚无为道,洪荒广略为古,其道难法,其言难行。
孔子之言道曰:「道不远人」。
言中庸者,曰「率性之谓道」,又曰「可离非道也」。
《春秋》之为书也,以成、隐让而不正之,传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谓隐未能蹈道。
齐侯迁卫,书「城楚丘」,与其仁不与其专封,传者曰「仁不胜道」。
凡此所谓道者,乃圣人之道也,此履之于身、施之于事而可得者也,岂如诞者之言者耶!
尧、禹之《书》皆曰「若稽古」。
傅说曰「事不师古」,「匪攸闻」。
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
凡此所谓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礼乐、刑法之事,又岂如诞者之言者邪!
此君子之所学也。
夫所谓舍近而取远云者,孔子昔生周之世,去远,孰与今去远也?
孔子删《书》,断自《尧典》,而弗道其前,其所谓学,则曰「祖述」。
孔子之圣且勤,而弗道其前者,岂不能邪?
盖以其渐远而难彰,不可以信后世也。
今生于孔子之绝后,而反欲求之已前,世所谓务高言而鲜事实者也。
唐、虞之道为百王首,仲尼之叹曰「荡荡乎」,谓高深闳大而不可名也。
及夫二《典》,述之炳然,使后世尊崇仰望不可及。
其严若天,然则《书》之言岂不高邪?
然其事不过于亲九族,平百姓,忧水患,问臣下谁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见诸侯,齐律度,谨权衡,使臣下诛放四罪而已。
孔子之后,惟孟轲最知道,然其言不过于教人树桑麻,畜鸡豚,以谓养生送死为王道之本。
夫二《典》之文,岂不为文?
孟轲之言道,岂不为道?
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盖切于事实而已。
今学者不深本之,乃乐诞者之言,思混沌于古初,以无形为至道者,无有高下远近。
使贤者能之,愚者可勉而至,无过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万世,可行而不变也。
今以谓不足为,而务高远之为胜,以广诞者无用之,是非学者之所尽心也。
宜少下其高而近其远,以及乎中,则庶乎至矣。
凡仆之所论者,皆陈言浅语,如足下之多闻博学,不宜为足下道之也。
然某之所以云者,本欲损足下高远而俯就之,则安敢务为奇言以自高邪?
幸足下少思焉。
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
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四,《圣宋文选》卷二,《文编》卷五○,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
石推官第一书1035年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续文章正宗》卷一、《墨池编》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修顿首再拜白公操足下:前岁于洛阳,得在郓州时所寄书,卒然不能即报,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书之怠,而独不知公操察不察也?
修来京师已一岁也,宋州临汴水,公操之誉日与南方之舟至京师
修少与时人相接尤寡,而誉者无日不闻,若幸使尽识舟上人,则公操之美可胜道哉!
凡人之相亲者,居则握手共席,道欢欣,既别则问疾病起居,以相为忧者,常人之情尔。
若闻如足下之誉者,何必问其他乎?
闻之欣然,亦不减握手之乐也。
夫不以相见为欢乐,不以疾病为忧问,是岂无情者乎?
得非相期者在于道尔。
其或有过而不至于道者,乃可为忧也。
近于京师频得足下所为文,读之甚善,其好古闵世之意,皆公操自得于古人,不待修之赞也。
然有自许太高,诋时太过,其论若未深究其源者,此事有本末,不可卒然语,须相见乃能尽。
然有一事,今详而说,此计公操可朝闻而暮改者,试先陈之〔一〕。
君贶家有足下手作书一通,及有二像记石本,始见之,骇然不可识,徐而视定,辨其点画,乃可渐通。
吁,何怪之甚也!
既而持以问人,曰:「是不能乎书者邪」?
曰:「非不能也」。
「书之法当尔邪」?
曰:「非也」。
「古有之乎」?
曰:「无」。
「今有之乎」?
亦曰:「无也」。
「然则何谓而若是」?
曰:「特欲与世异而已」。
修闻君子之于学,是而已,不闻为异也,好学莫如扬雄,亦曰如此。
然古之人或有称独行而高世者,考其行,亦不过乎君子,但与世之庸人不合尔。
行非异世,盖人不及而反弃之,举世斥以为异者欤。
及其过,圣人犹欲就之于中庸。
况今书前不师乎古,后不足以为来者法。
虽天下皆好之,犹不可为。
况天下皆非之,乃独为之,何也?
是果好异以取高欤?
然向谓公操能使人誉者,岂其履中道、秉常德而然欤,抑亦昂然自异以惊世人而得之欤?
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听不倾,常视之毋诳,勤谨乎其始,惟恐其见异而惑也。
今足下端然居乎学舍,以教人为师,而反率然以自异,顾学者何所法哉?
不幸学者皆从而效之,足下又果为独异乎!
今不急止,则惧他日有责后生之好怪者,推其事,罪以奉归,此修所以为忧而敢告也,惟幸察之。
不宣。
同年弟欧阳某顿首。
石推官第二书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皇朝文鉴》卷一一四、《续文章正宗》卷一、《墨池编》卷二、《经济类编》卷五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六艺之一录》卷二九○
修顿首白公操足下: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书论足下书之怪。
时仆有妹居襄城,丧其夫,匍匐将往视之,故不能尽其所以云者,而略陈焉。
足下虽不以仆为狂愚而绝之,复之以书,然果未能谕仆之意。
非足下之不谕,由仆听之不审而论之之略之过也。
仆见足下书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
始见之,疑乎不能书,又疑乎忽而不学。
夫书,一艺尔,人或不能,与忽不学时,不必论,是以默默然。
及来京师,见二像石本,及闻说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为之,如前所陈者,是诚可诤矣,然后一进其说。
及得足下书,自谓不能,与前所闻者异,然后知所听之不审也。
然足下于仆之言,亦似未审者。
足下谓世之善书者,能、虞、,不过一艺,己之所学乃之道,不必善书,又云因仆之言欲勉学之者,此皆非也。
夫所谓、虞、之书者,非独足下薄之,仆固亦薄之矣。
世之有好学其书而悦之者,与嗜饮茗、阅画图无异,但其性之一僻尔,岂君子之所务乎?
然至于书,则不可无法。
古之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类为其象。
故《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点画曲直皆有其说。
扬子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
今虽隶字已变于古,而变古为隶者非圣人,不足师法,然其点画曲直犹有准则,如母毋、彳亻之相近,易之则乱而不可读矣。
今足下以其直者为斜,以其方者为圆,而曰我第行之道,此甚不可也。
譬如设馔于案,加帽于首、正襟而坐然后食者,此世人常尔。
若其纳足于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饭实酒卮而食,曰我行之道者,以此之于世可乎?
不可也。
则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
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非论书之善不,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
若果不能,又何必学,仆岂区区劝足下以学书者乎!
足下又云「我实有独异于世者,以疾释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
夫释老,惑者之所为;
雕刻文章,薄者之所为。
足下安知世无明诚质厚君子之不为乎?
足下自以为异,是待天下无君子之与己同也。
仲尼曰:「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是则仲尼一言,不敢遗天下之后生;
足下一言,待天下以无君子。
此故所谓大不可也。
夫士之不为释老与不雕刻文章者,譬如为吏而不受货财,盖道当尔,不足恃以为贤也。
属久苦小疾,无意思。
不宣。
某顿首。
西京王相公1034年5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月日,某谨斋沐顿首,复书于相公阁下:所遣使二十一日许州,获赐书一通,伏读周复,且惭且悸。
修幸得备下吏,承宠光,日趋走于前,窃慕古人堂下一言之献,思有所陈,而恨愚无识,不足自效,徒抱区区之心者有日矣。
昨以初去府,辄因奏记,陈己疏浅,得蒙大君子休德之幸,以为离去眷恋之辞既有次第,临治以来施政之善者,顾寮吏宜有助,而闇懦独无能之过以为谢;
因又妄思一言之献,以毕曩时区区之心,以为忠恳;
又辄赞德美,愿广功业、益休问以为祷。
其诚虽勤,其言狂惑,犹即蓍龟之神而再三黩,宜其拒以不应。
伏蒙相公不即弃绝,犹辱以书,条陈晓谕以为宠,若其为赐也厚矣。
然伏读求绎,似有未察其诚者,敢一终其说,以逃责焉。
某闻古之为政者,必视年之丰凶。
年凶则节国用,振民穷,奸盗生、争讼多,而其政繁。
年丰民乐,然后休息而简安之,以复其常。
此善为政者之术,而礼典之所载也。
凡某前所陈者,亦不过如是而已。
其意谓夫乘凶年之后,灾沴消息,风雨既时,耕种既得,常平既出而民有食,关西之运既重至而军不乏,不旱不蝗,下民乐利,天子不忧虑。
能如是,然后务大体,简细事而已,岂有直以镇俗救民愁、无为置军食之说邪?
伏惟详而察之。
昔者孔子尝为委吏,必曰称其职而已。
盖茍守其官,不敢慢其事而思其他。
伏惟相公所赐之书,有居官不出位之言,有以见君子用心也。
然某之所陈,非谓略一邦之小而不为,须四海之广而后施,以弃职而越思也。
盖愿乎进德广业,思以致君而及天下,不以一邦而止,既祷且劝之辞也。
噫!
士之至贱,敢以言干其上者,有三焉:不量轻重之势,不度贵贱之位,必争以理而后止者,此直士也;
蒙德思报,不计善否,务罄其诚而言者,此知义之士也;
其言乖谬,不合道理,问不及而自僭者,此狂士也。
直士之言虽逆意,宜思而择;
报德之言虽善,原其心之所来,宜容而纳;
狂者之言既狂矣,宜不足与之辨。
某,士之贱者,敢有干而云者,于斯三者,有其二焉。
伏惟相公择之纳之,不足与之辨而绝之,惟所赐焉。
投时相书1034年夏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九、《永乐大典》卷八八四二、《八代文钞》第二六册、《文编》卷四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某不佞,疲软不能强筋骨与工人、田夫坐市区、服畎亩,为力役之劳,独好取古书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贤君子之所为,与古之车旗、服器、名色等数,以求国家之治、贤愚之任。
至其炳然而精者,时亦穿蠹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
然其为道闳深肆大,非愚且迂能所究及。
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劳反甚于市区畎亩,而其所得,较之诚有不及焉。
岂劳力而役业者成功易,勤心而为道者至之难欤?
欲悔其所难而反就其易,则复惭圣人为山一篑止焉之言,不敢叛弃。
故退失其小人之事,进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罔识所向,若弃车川游,漫于中流,不克攸济,回视陆者,顾瞻徨徨。
然复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德、怀智虑,而可自肆于世者,虽圣与贤未尝不无不幸焉。
禹之偏祜,却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
抱关系柝,恓惶奔走,孟子战国扬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时者矣。
少焉而材,学焉而不回,贾谊之毁,仲舒之禁锢,虽有其时,有不幸其偶者矣。
今以六尺可用之躯,太平有道之世,无进身毁罪之惧,是其身、时、偶三者,皆幸于古人之所有者。
独不至焉,岂天之所予不两足欤,亦勉之未臻欤?
伏惟明公履道怀正,以相天下,上以承天子社稷之大计,下以理公卿百职之宜,贤者任之以能,不贤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于工商贱技,皆适其分而收其长。
如修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于学也。
今幸以文字试于有司,因自顾其身、时、偶三者之幸也,不能默然以自羞,谨以所业杂文五轴贽阍人,以俟进退之命焉。
范希文景祐元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修顿首再拜知郡学士希文足下:自去岁在洛阳,闻以言事出睦州,及来京师,又知移常州,寻复得苏州,迁延南方,岁且终矣。
南方美江山,水国富鱼与,世之仕宦者举善地,称东南。
然窃惟希文登朝廷,与国论,每顾事是非,不顾自身安危,则虽有东南之乐,岂能为有忧天下之心者乐哉!
若夫登高以望远,饮旨而食嘉,所以宣辅神明,亦君子起居寝食之宜也。
为别久矣,所怀如何?
自古言事而得罪,解当复用。
远方久处,省思虑,节动作,此非希文自重,亦以为天下士君子重也。
谢希深学士丁家艰,将谋南归。
有少私事须托营办,因通区区之诚以问左右。
代人上王枢密求先集序书1034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文编》卷四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五、《古文渊鉴》卷四五、《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二五、一六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某月日,具位某谨斋沐献书枢密相公阁下:某闻《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
《诗》、《书》、《易》、《春秋》,皆善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远。
荀卿之徒亦善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书或传或不传,犹系于时之好恶而兴废之。
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讴歌以传。
汉之盛时,有贾谊董仲舒司马相如扬雄,能文其文辞以传。
由此以来,去圣益远,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间亦时时有善文其言以传者,然皆纷杂灭裂不纯信,故百不传一。
幸而一传,传亦不显,不能若前数家之焯然暴见而大行也。
甚矣,言之难行也!
事信矣,须文;
文至矣,又系其所恃之大小,以见其行远不远也。
《书》载,《诗》载商、周,《易》载九圣,《春秋》载文、武之法,《荀》、《孟》二家载《诗》、《书》、《易》、《春秋》者,楚之辞载《风》、《雅》,汉之徒各载其时主声名、文物之盛以为辞。
后之学者荡然无所载,则其言之不纯信,其传之不久远,势使然也。
至唐之兴,若太宗之政、开元之治、宪宗之功,其臣下又争载之以文,其词或播乐歌,或刻金石。
故其间钜人硕德闳言高论流铄前后者,恃其所载之在文也。
故其言之所载者大且文,则其传也章;
言之所载者不文而又小,则其传也不章。
某不佞,守先人之绪馀。
先人在太宗时,以文辞为名进士,以对策为贤良方正,既而守道纯正,为贤待制,逢时太平,奋身扬名,宜其言之所载,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传也。
然未能甚行于世者,岂其嗣续不肖,不能继守而泯没之,抑有由也。
夫文之行虽系其所载,犹有待焉。
《诗》、《书》、《易》、《春秋》,待仲尼之删正。
荀、孟、屈原无所待,犹待其弟子而传焉。
汉之徒,亦得其史臣之书。
其始出也,或待其时之有名者而后发;
其既殁也,或待其后之纪次者而传。
其为之纪次也,非其门人故吏,则其亲戚朋友,如梦得之子厚李汉之序退之也。
伏惟阁下学老文钜,为时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辉、接步武者,惟先君为旧,则亦先君之所待也,岂小子之敢有请焉。
谨以家集若干卷数,写献门下,惟哀其诚而幸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