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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经总要后集序 北宋 · 曾公亮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
叙曰:三代以来尚矣,用兵之道,以仁义为本,以权谋为用。仁义者,所以抚士民、服豪杰;权谋者,所以济机务、成功业也。上自吕尚兴周之略,下及战国变诈之术,观其乘机决策,因形立算,微密之际,阒忽若神,是岂不用谋哉!夫谋者不可以预传,亦难以言尽,独可见者,验之于前古已然之事,使人彰往察来,据今鉴古。虽云明睿自天,尚贵博识不惑。以淮阴之战功,而本出书生;以营平之老将,而动引兵法。是岂不学哉!故曰:「垂之空言,不若见之行事」。今采春秋以来列国行师制敌之谋,出奇决胜之策,并著于篇。随其效应,依仿兵法,以分其类目,谓之故事,总一百八十五门。古今陈迹不必尽录,每目取数事尤切者以为法。庶乎发智士之聪明,佐将士之术略,闻一知十,触类而长,诚有补云耳。曾公亮集。
按:《武经总要后集》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淮阴 北宋 · 梅尧臣
五言律诗 押庚韵
青环瘦铁缆,系在淮阴城。
水胫多长短,林枝有直横。
山夔一足走,妖鸟九头鸣。
韩信祠堂古,谁将胯(原作跨,据四库本改)下平。
淮阴 北宋 · 梅尧臣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天下滔滔久厌秦,英雄蛇鼠窜荆榛。
少年豪横知多少,不及沙头一妇人。
寄楚州吕济叔 北宋 · 梅尧臣
押鱼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亭午鸟不下,谁复过我庐。
忽闻扣门者,偶出问何如。
云是山阳吏,太守遣置书。
自惟久穷困,游子安念予。
淮阴况要津,宾馆无暂虚。
岂意有所逮,委曲情未疏。
报言愧不腼,聊以谢兴居。
前日 北宋 · 梅尧臣
押支韵
前日扬州去,酒熟美蟹蜊。
秋风淮阴来,沙暖拾蚌蛳。
不言尔贫富,只系其鄙夷。
汉重二千石,后世何忽之。
淮阴侯庙 北宋 · 梅尧臣
押词韵第八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淮安市
韩信未遇时,忍饥坐垂钓。
归来淮阴市,又复逢恶少。
使之出胯下,一市皆大笑。
龙蛇忽云腾,蛭螾岂能料。
亡命乃为将,出奇还破赵。
用兵不患多,所向孰敢摽。
功名塞天地,剪刈等蒿藋。
于今千百年,水上见孤庙。
鹭衔葭下鱼,相呼尚鸣叫。
高皇四海平,有酒不共釂。
古来称英雄,去就可以照。
论攻策七不可奏(庆历元年二月) 北宋 · 田况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宋名臣奏议》卷一三二、《续资治通炮长编》卷一三一、《宋史》卷二九二《田况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
臣伏见昨夏竦等为累奉诏,以师老费财,虑生他变,令早为经画,以期平定。故韩琦等入奏,画攻守二策,以禀圣算。其守策最备,可以施行,不意朝廷便用攻策。今一旦禀命,不敢持两端,非有夙定之谋,必胜之势,仓卒牵合,殊无纪律。昔继迁屡扰边陲,太宗亲部分诸将,五路进讨。或遇贼不击,或战衄而还。又尝令白守荣、马惟忠护送粮饷于灵州,诸将多违诏自奋。浦洛之败,死者数万人。今将帅士卒素已懦怯,未甚更练。又知韩琦、尹洙所建之策,恐未皇禀复,临事进退,有误大举。请以事验之。且行师有期,便须协力。今赞延路总管司葛怀敏等须索百端,料必不能应副,足以为辞,此不可者一也。议者以为贼尝并力而来,我尝分兵以御,众寡不敌,多贻败衄;今若全师大举,必有成功。此思之未熟尔。夫三军之命,系于将帅之材智。材有大小,智有远近。以汉祖之善将,不若淮阴之益办,况庸人乎?苟徒知大众可以威敌,而不思将帅之材智,此祸之大者也。两路之入,十馀万人,庸将驱之,若为舒卷。贼若据险设伏,邀截冲击,首尾前后,势不相援,则奔溃可忧。今边臣所共奖者,朱观、葛怀敏尔。近于镇戎军出界,刘璠、定川等两路,西贼境中生聚牛羊皆迁徙远去,惟空族帐,守者二三百人,辄来抗敌,诸将奔走骇乱,几不自免。部队前后不复可齐,兵甲械用大为攘夺。今两路齐入,并击剧贼,若有不利,则边防莫守,别贻后患。安危之计,决于一举。此不可者二也。自西贼叛命以来,虽屡乘机会,然不敢深寇郡县,以餍其欲者,非算之少也。盖以中国之大,贤俊之盛,甲兵之众,未易可测。今我师深入,若无成功,大国威灵,益为彼轻。况或别堕奸计,以至他虞,此不可者三也。议者又云将帅之间虽未足倚,下流勇进,或有其人。自刘平、石元孙陷没,士气挫怯,未易勇奋。今兵数虽多,疲懦者众。以庸将驱怯兵,入不测之地,独近下使臣数辈干赏图利,欲邀奇功,未见其利。此不可者四也。议者又云,非欲深绝沙碛,以穷祆巢,但浅入山界,以挫贼气,如袭白豹城之比。臣谓乘虚袭掠,既不能破戎首,拉凶党,但残戮孥弱,以厚怨毒,诚非王师吊伐招徕之体。然事出无策,为彼之所为,亦当雷震电逝,往来轻速,以掩其不备。今兴师十万,鼓行而西,贼已巧为计谋,盛设盽备,清野据险,以待我师,何袭挫之有?此不可者五也。自其寇边,人皆知其诛赏明,计数黠。今未有间隙之可窥,而暴为此举。计事者但欲决胜于一战,幸其或有所成,否则愿自比王恢以待罪。勇则勇矣,其如国事何!此不可者六也。昨延州范仲淹奏,乞朝廷开包荒之量,存此一路,令诸将勒兵严备。贼至则击,但未行讨伐,容示以恩,意岁时存问,或可招纳。今尹洙到延州商量,仲淹坚执前奏,未肯出师。若使泾原一路独入,则孤军进退,忧患不浅。今诸处探到事宜,多言昊贼俟我师诸路入界,则并兵一处以拒敌,与招来人杜文广所说一同,此正陷贼计中。此不可者七也。以臣所见,夏竦、韩琦、尹洙同献此策,今若奏乞中罢,则是前后自相违异,殊无定算。欲果决进讨,则又仲淹执议不同,或失期会。乞召两府大臣定议,但令严设边备。若更有侵掠,则须出兵邀击,以摧贼势。如复怯懦,容贼杀掠,当以军法从事。或探得贼界谨自守备,不必先有轻举,恐落奸谋。如此则全威制胜,有功而无患也。然自议攻讨以来,贼中呼集丑类,广为防守,迁移劳扰,未尝少安。至今却有通欸意,亦不为无益。至于驴畜军须之物,虚烦调发,却欲罢兵,亦是事之小者。临时分擘处置,亦不为难,所顾者安危大计尔。乞密降朝旨,下总管司。
题韩溪诗 其二 北宋 · 文彦博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平日渔樵皆病涉,当年将相尽成功。
淮阴未济酂侯识,留得雄才归汉中。
过沛题歌风台 北宋 · 张方平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沛县歌风台
落托刘郎作帝归,樽前感慨大风诗。
淮阴反接英彭族,更欲多求猛士为。
读杜诗 北宋 · 张方平
押侵韵
杜陵有穷老,白头惟苦吟。
正气自天降,至音感人深。
昭回切云汉,旷眇包古今。
万壑入溟海,一枝成邓林。
掩抑鬼神泣,寂寥星月沈。
珠凭罔象得,玉看晶采寻。
穰穰丰年谷,磊磊殊方琛。
病源问岐伯,兵略须淮阴。
流寓四方路,浩荡平生心。
每览述怀篇,使我清泪淫。
蜀丞相诸葛武侯画赞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八、《乐全集》卷三四
宝元始年冬,余监新定郡,王人闵廷俊来锡时服。廷俊以善画待诏翰林,因候俊于传舍,语及画之名家。俊曰:「某之艺,于人物为工。比内出古之名贤像于资善堂,尝摸得之,唯肖」。余既窃慕蜀丞相武乡侯之为人,因请于俊,愿见其像。俊褚中适携焉,以余好之笃,遂以为遗。时郡从事叶纾兴于座曰:「君睹画而愀然,何欤」?曰:有是夫!盖有感焉者。予独念此公初耕南阳时,抱膝长啸,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崔州平、徐庶元直谓为信然。夫士之抱器待用,忧深而思远,以天下之事自负,而识之者常鲜。及其风云变化,功名光大,从而誉之,不已末乎!又论者咸谓武侯为管、萧之亚匹,兹尤非知言者。彼夷吾从非其主,已迷方,复行险择利,更事雠敌。不能检身以礼,而僭滥败度;不能正君以道,而权谲茍合。其器与行,夫子卑之。萧文终起沛狱吏,素蕴初浅。汉氏始造,用众智力,文终之业专在关中,至其追淮阴,举平阳,密识公心,真大人之事,然与武乡易地而处,质胜其文矣。故余谓论者之非知言,后之君子必有取乎尔。始武侯遇蜀主,自夏口使孙车骑回,与周公瑾破曹公军,时年二十七。后出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垒于渭南,卒于师,时年五十四。中间仅三十年,规摹事业,光映千古。噫!大丈夫顾不当如是夫!赞曰:
孰以武乡,而比管、萧。桓、文之事,孔门弗道。文终刀笔,托骥之髦。雄材清风,亶犹相辽。当卧隆中,抱膝啸吟。方寸万里,何念之深!盖怀功名,日月其淫。不有良友,胡获我心?将军顾重,拂剑为起。折操之角,断权之臂。堂堂西关,莫之敢指。芒星三反,还复箕尾。出师之表,八阵之图,天高日昭,匪滔匪渝。永慕夫人,抚心悲吁。悲吁云何?悼无崔、徐。
过井陉淮侯庙 北宋 · 韩琦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创作地点:河北省石家庄市井陉县淮阴侯庙
破赵降燕汉业成,兔亡良犬日图烹。
家僮上变安知实,史笔加诬贵有名。
功盖一时诚不灭,恨埋千古欲谁明。
荒祠尚枕陉间道,涧水空传哽咽声。
故卫尉卿致仕高公墓志铭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七、《安阳集》卷四七 创作地点:山西省太原市
公讳志宁,字宗儒,其先渤海蓨人。唐末乱,远祖避地泽、潞而迁洛,遂为河南洛阳人。曾祖逵,祖潜,值五代多故,皆以儒术自富,不求闻达。父素,能世其学,而喜黄老言,高放不仕,以公贵,累赠尚书刑部侍郎。公幼沈敏,博学强记,未冠已能通六经,尤深于大《易》。尝得疾至笃,忽梦神人以兵略授之,寤而疾顿愈,因取诸家兵法读之,了如夙习,尽得微奥。于是益览子、史及阴阳谶纬之书,究古今治乱成败之迹,慨然以功名自任。咸平中,举明经,授邛州安仁尉。丁刑部忧,服除,再调鄠县主簿。时真宗方复唐六科以待魁杰之士,公乃上所著《平燕论》,应识洞韬略运筹决胜科,京兆守向公闻于朝。秩满,复上书论事,召对龙图阁。公极陈用兵方略,且言事莫备于《师卦》,因讲其卦于上前。真宗大悦,亲谕公曰:「他日勿愁好官,朕将贵汝」。寻免策试,特授大理评事。屡乘间赐对,必移刻,执政恶之,讽有司出公知越州萧山县。改卫尉寺丞,徙知浔州,转大理寺丞。丁母南阳县太君井氏忧,服除赴阙,复数召对。真宗尝谕二府大臣曰:「高某事业才识不可得,卿等宜善任之」。既而面赐五品服,通判潞州。岁馀,复自言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召赴阙。执政以制举非其时,罢之,特改太子左赞善大夫,换供备库副使、知祁州。居顷之,真宗不豫,公拜章请觐。及对,密奏今上德业日新,愿早建东宫以安天下之心。真宗大寤,面赐黄金五十两,还所治。乃诏公凡所奏事,许附入内内侍省通进,无关银台。代还,改西京作坊副使、知赵州。真宗疾甚,公又拜疏,请东宫监国,以释万物之疑。今上登极,转北京副使,改知沧州。天圣中,河北大雨,伤民田,坏三十馀城,召归,为体量安抚。公悉心经画,先赈恤而后力役,已而民安城完,天子以为称职。改东染院使,充益利路兵马钤辖。岁馀召还,转崇仪使,充河北沿边安抚副使,改内园使,知赵州,徙霸州。景祐初,上以公先朝屡陈建储监国之议,特受宫苑使、达州刺史,以旌其忠。继徙深、洛、隰三州。赵元昊初反,公自隰上言,请乘贼未发,选骁将锐兵,分道急趋,覆其巢穴,所谓疾雷不及掩耳。章十数上,不报。徙知贝州。及元昊举兵寇延州,刘平、石元孙陷于贼。公叹曰:「前策不可复用矣」!朝廷始思公言,亟召至阙,问今宜何为策。公曰:「今将不达权谋,而兵未识法制,故败」。乃请禁兵五百,以古阵法教之。既成,上临试之,复下禁卫诸帅议。诸帅皆出行伍,不达古法,乃曰与今所习异,不肯用。公又言元昊北与契丹通,宜为备。即命公为河北诸州安抚使,以经略之。本道有嫉公之统制者,言于朝曰:「今特置使以启虏疑,不若俾兼他职而阴主其事」。改授西上閤门使、知沧州。未几,虏果背约,以书要关南旧地。徙知定州,改镇定路钤辖。公始以得时,自喜曰:「虏果敢先发,吾以术致其师,当一战以破之」。日训饬士众,以期立功。会朝廷遣使复通虏好,公雅志卒不遂。即上章告老,诏以右领军卫大将军致仕。公既得谢,乃与邓国张公、太子少师任公暨休官诸老,凡九人,放怀林泉间,以诗酒相娱乐,追唐白傅九老之会,京洛好事家多图写而传之。庆历五年中,天子思公,命就第访以边计。公即以前在河北致敌取胜之画,及别陈制虏上、中、下三策上之。朝廷嘉纳,赐以缣帛,复从其请,特改殿中监致仕。享明堂恩,转卫尉卿。皇祐五年四月十一日,无疾而终,享寿八十三。临终复出书一通,授诸子曰:「吾生无以报国,死而不言,其恨无穷」。书奏,所言皆国家大务,天子怜之,录其三孙焉。公少有大志,达权变,善论兵,而未尝轻与人言。特为真宗所知,亟被进擢,不由荐引。其后有所施设,而多为当涂者沮挠,故常自比淮阴、武乡侯,而谓不遇萧何、徐庶。人虽异其言,而朝廷不能果于信用,使功业不大见于世,时论惜之。然历守河北边要诸州,及继领兵钤安抚之任,朝廷以北事倚公,其重如此。则其驭边经远之术,用于时者,可胜载哉!公于民政,专以仁惠为本,北人被公之化者,至今歌思之。所著《皇王治统》、《文武经纬》、《太平助化策》《、儒将前议》、《兵机总要》、《周易化源图》,总名之为《阃外书》,行于世。公四娶:陶氏,丹阳县君;边氏,未及封;韩氏,长安县君,皆以淑行柔德,宗党贤之,并先公而亡;马氏,今封京兆郡君,追往抚孤,义隆慈笃。子八人:损、巽、贲、震,蒙,大理寺丞,皆早世;复,前权抚州军事判官,天性孝谨,治父学,善议论;渐,蔡州平舆县令;涣,西头供奉官,皆自树立,志兴其宗。女二人,长适兵部员外郎王田,次适右谏议大夫、天章阁待制赵及。孙男八人,孙女九人。至和元年十月十九日,渐、涣举公及三夫人之丧,葬于河南县县南乡某原。前葬,复泣来请铭,归而暴卒。公,余姊婿也。既悉其生平出处大节,又感复勤孝而死于义,当铭。铭曰:
天下之难,莫如用兵。国之安危,士之死生。公得之神,学而易明。时果吾用,功其决成。意公之策,大疑小行。志卒不遂,归老于卿。昔遇真皇,言从计听。储副之议,发于至诚。惟天所锡,寿考安荣。诸子皆孝,力事所茔。山东而安,伊西而清。此藏公骨,不藏公名。
权书 其六 用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一、《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七、《历代名贤确论》卷一三、《唐宋名贤确论》卷二、《文编》卷二六、《古文渊鉴》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孙武既言五间,则又有曰:「商之兴也,伊摰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按《书》:伊尹适夏,丑夏归亳。《史》:太公常事纣,去之归周。所谓在夏在商诚矣,然以为间,何也?汤、文王固使人间夏、商邪?伊、吕固与人为间邪?桀、纣固待间而后可伐邪?是虽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则吾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汤必曰:「桀虽暴,一旦用伊尹,则民心复安,吾何病焉」。及其归亳也,汤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视民病」。遂与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纣虽虐,一旦用吕牙,则天禄必复,吾何忧焉」。及其归周也,文王必曰:「纣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久遏天命」。遂命武王与天下共亡之。然则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今夫问将之贤者,必曰能逆知敌国之胜败。问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爱千金,故能使人为之出万死以间敌国,或曰能因敌国之使而探其阴计。呜呼,其亦劳矣。伊、吕一归,而夏商之国为决亡。使汤、武无用间之名,与用间之劳,而得用间之实,此非上智,其谁能之?夫兵虽诡道,而本于正者,终亦必胜。今五间之用,其归于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将且诈我。故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群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间者,非明君贤将之所上。明君贤将之所上者,上智之间也。是以淮阴、曲逆,义不事楚,而高祖擒籍之计定;左车、周叔不用于赵、魏,而淮阴进兵之谋决。呜呼,是亦间也。
题淮阴侯庙十首 其八 北宋 · 邵雍
七言绝句 押真韵
汉家基定议功勋,异姓封王有五人。
不似淮阴最雄杰,敢教根固又生秦。
尚书屯田员外郎郭公墓志铭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三、《蔡忠惠集》卷三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郭君讳之美,字君锡。世居庐陵,自其考始以文词举进士。君锡少聪敏加人,从其父学。景祐元年,年十八,与其父同日登第。仁宗皇帝临轩,赏其爽异,为改今名。初调蕲州蕲春,再授楚州淮阴,皆为主簿,以吏事不中法去官。庆历三年,为梧州司户参军□□□□年复注惠州,转运使闻其名,用之权韶州□□□□州有铸钱监,监卒怨其监官,是时侬智高叛,辄请于监军韦贵曰:「愿往邕州擒峒贼」。贵叱去之。君策其必变,曰:「叱之所以激之也」。阴为州备。其夕,监卒杀监官,趋州门,斩关且进。门有备兵,出其不意,格斗诛斩略尽。侬智高入广州,肆兵外掠,又移权知南海、番禺二县。募敢勇亡命之徒,遇贼必战,杀获甚多,所至贼为之缩敛。蒋偕被命专讨,军无法律,遣使召君计事,辞不往。后数日,偕为贼擒。皇祐五年,以功除大理寺丞、签书南雄州判官公事,以父丧不行。又丁母忧,服除,以大理丞知兖州莱芜监。嘉祐五年,迁丞殿中,监在京丰济仓,赐绯鱼。天子即位,恩迁太常博士。初作永昭陵,河南府素号穷空,所费仰给三司。时余为三司使,荐君于永安,入中钱粮,善计纤悉,终以办事,时议称之。改尚书屯田员外郎。治平元年,知开封府中牟县。县居京西一舍,仍岁水灾,多盗贼,赋敛频数,民益贫。君视其部中沟洫不治,因上书乞治水,严盗禁,均赋役。期月之间,使客称其毕给,百姓颂其均平而不扰。未几,以命免。仍坐举故人之为长吏者入官,长吏有罪,追君一官,罢去。百姓条君善状诉于京尹,愿留,不得,即遮丞相马首,叩头嘘唏,幸少赐我,既又不得,泣涕而去。明年,归蕲州,未至,终于舒州桐城之传舍。其孥以丧归,十二月二十一日葬于蕲水龙潭山先人之茔,享年三十。曾祖讳谏。祖玠。考讳佺□□□□事推官,累赠太常博士。妣施氏,封安福县君。□□□娶程氏,再娶王氏。男曰大时、大明,为进士,大昕、大□与三女皆幼。君好学,多通理势重轻之术。每官必有记述,皆世之要用。有文数十百篇。尤善论兵,数上书,言慷慨。病且革,叹曰:「丈夫固当以病死耶」?君之弟之翰以书自蕲至杭告余曰:「兄辱知于公,今失官而死,且葬矣。公其哀悯其孤,而铭其圹,以慰存殁」。余为之铭曰:
事而不试,惠而不施。古人有言,世莫我知。进焉而踬,寿上于斯。匪世之疾,又将咎谁?
郁林鼓角楼 北宋 · 陶弼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去岁同登画角城,诸蛮未灭夜论兵。
五更将吏知人意,吹作梅花塞外声。
故尚书虞部员外郎分司南京赠光禄卿杜君墓志铭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七、《公是集》卷五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讳惟则,字定国,姓杜氏。其先蜀人,少举进士,不遇。而其兄以尚书郎守睦州,当先帝即位,四方贺受命,君亦奉其兄章,上礼有司。天子嘉之,召试学士院,得试秘书省校书郎,调含山县主簿,南雄州司理参军,稍迁德清江都令。用荐者言,改大理寺丞,知南安县。徙知雷州。是时琼管有大狱,太守坐系者千八百人,吏民恫恐,上下莫自安,百姓废业。而夷獠素易吏,狙伺重轻。转运使患之,以狱事属君。君帆海风,一日至郡下,条其情状,悉罢遣千七百馀人,而取其尤桀恶当坐者,具狱上廷尉。朝廷皆是之,吏民赖以安。改太子中舍、通判濠州,赐绯衣、银章。又改殿中丞、通判杭州。乾兴中,转国子博士、知处州。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年老,自表分司南京,因家于雍丘。君为人温厚和易,与人交,尚信义,久而益恭。其言必践之,不为虚词以导悦人,亦未尝斥人过。至于仕宦,视公事如私,视百姓如家人,茍可以便之,必商度处画,使得其宜而后已。不求为名,故所至见爱,去之辄见思。及其谢事归居也,乡里慕仰之,称为诚长者。曾祖某,祖某,皆不仕。考某,赠太仆卿。夫人某氏,封某县君。四子:长某早卒,次子某,次舜元,次叔元,三人者天圣八年同岁进士,而君夫人尚皆寿考无恙。兄弟既成名,还家拜庆,一县往贺之,车马塞里巷,士大夫以为荣。君随其少子官淮阴,明年十一月某甲子卒,享年八十二。未及归葬,夫人、长子、次子、诸妇、诸孙相继又卒,贫不能自还,且三十年。叔元乃克举君之丧,葬于某乡某原,而尽祔其馀,实嘉祐五年七月甲子云。叔元固善士,孝慈有志节,自其宦于朝,数以令请赠君官,至光禄卿。然叔元之事亲,其设心以谓必己之所尽者,然后慊于义,是以其得反葬为艰且久矣。铭曰:
以仕必才耶,致位一州,不为卑矣。以寿必仁耶,至于耄期,不云微矣。嗟嗟杜君,乐易信厚,长者之规矣。实有良子,实收实食。谓天不可信,于此乎视。纳铭其丘,以诏后世。
推诚保德功臣资政殿学士朝请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护军丹阳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八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吏部尚书安简邵公墓志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二、《华阳集》卷五九
公讳亢,字兴宗,丹阳人。幼聪发过人,方十岁时,已能日诵书五千言。其为赋诗纵豪,自乡里先生见皆惊伟之。两试进士于开封府,皆误用韵弗中,然而有司考其文,皆第一也。范文正公举应贤良方正科,时布衣被召者十四人,既试秘阁,独得公一人。及试崇政殿,除建康军节度推官。会有欲中伤宰相者,乃密言公与之连姻,命遂中格,人莫知其所以然。盖宰相张士逊娶冯氏,子娶邵氏,邵偶与公同姓尔。宰相既不能自辨,公亦无言而去。赵元昊反,兵出数不利,于是诏求方略之士。公以为:「用兵在于择将,今天下久不知战,而所择多儒臣,未必能应变。武人又老而得至长一军,讵能身先矢石间哉?起故家恩倖子弟,彼安识攻守之计?况将与卒业不相附,又亡坚甲利兵之御,此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之机固已形矣」。进《康定兵说》十篇上之。又召试秘阁,授颍州团练推官。晏元宪公出守,事一以属公。民税旧移输于陈、蔡,转运使欲覆折缗钱而加取之。公言民之移输,劳费已甚,今仍岁水旱而加取于民,不亦重困乎?事乃止。入为国子监直讲,历光禄、大理寺丞、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张贵妃薨,下有司议立陵庙,禁乐京师一月。公累疏论之,遂弛乐禁,亦不立陵庙。同判吏部南曹,改太子中允。仁宗皇帝继嗣未立,公以为国之外患在边敌,然御之之术,不过羁縻勿绝而已。内患则系社稷之安危,不可不蚤定。昔汉文帝入继之年,未立后,先立子,盖所以定大本、消祸源也。于是集汉以来帝系承袭之迹,上《兴亡谱论》十卷。俄丁母忧,愿还一官以追封其母,朝廷许之,封其母孝感县太君。服除,再以为太子中允,公固辞。除集贤校理、判登闻鼓院,为群牧判官,赐五品服,权开封府推官,徙提点府界诸县镇公事。比有放火者,一不获则主吏皆坐罪,民自𤑒其所居,欲以中吏。公请自今非延及旁家者,虽失捕得勿坐,已而火亦息。又为开封府判官。府吏马迁、马清者,素狡狯,人惮其能动事,号「二马」,公遽迹其奸状而远窜之。为三司度支判官,接伴契丹贺乾元节使。既至德清军,会仁宗上仙,有欲却之者,又欲其至国门而去,议未决。公言不若令奉国书置柩前,因使得见上,以安远人心,诏从公言。其年遂使契丹。治平二年,为颍王府翊善、直史馆、同判司农寺。英宗召对群玉殿,访以当世治务之要,谓公曰:「学士真国器也」。明日见宰相,其言亦如此。累迁祠部员外郎、同修起居注、兼判尚书礼部。尝言:「陛下初政,欲治天下,必自正家始。今皇子授室,愿于古婚礼不可废。公主下嫁,不可杀舅姑之尊,以屈人伦之序」。帝深纳之。今上在潜邸,一日自禁中还,道帝语曰:「以翊善端直朴厚,已辄为谏官矣」。即为公顿首谢。公欲辞不获,授知制诰、知谏院,赐三品服。公曰:「夫进谏之匪难,而言从事施之难。今言者阔于事情,未必欲其言之行,徒自要名誉而去,顾于上何补哉?决不敢为此也」。繇是公数言无不从。今上为皇太子,兼太子右庶子。及即位,以为龙图阁直学士、兵部员外郎、同知礼部贡举。又尝言:殿前都虞候窦舜卿,亲连枢臣,不可使典禁卫;签书枢密院事郭逵材望轻,不可使宣抚陕西。时御史中丞王陶弹宰相外朝不立班,参知政事吴奎反劾陶日者阴阳不和,实由陶所致。上令陶与翰林学士司马光两易之,而奎辄指手诏为内批,留三日不下。公疏曰:「御史中丞,职在弹劾。阴阳不和,咎由执政。而奎所言颠倒,失大臣体。且陛下新听政,命出辄废,何以令天下」?上怒,遂罢奎参知政事,益眷公深。以枢密直学士知开封府。公遇事敏密,吏操辞牍至前,皆亲阅之,至于反覆。人或以为劳,公曰:「决是非于须臾尔,初虽劳,后乃省也」。籍里闾恶少年与吏之废停者,一有所犯,皆迁处畿下,斗讼为之衰止。府号难治而易以毁上,公多得民所誉而称之。未几,为英宗山陵顿递使。甫还,拜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会种谔以兵取绥州,又横山部落思内附,遽欲招来之。西人怨汉深,乃诱杀知保安军杨定,拒诏使境上。朝廷命大臣欲行西讨,公曰:「方天下财力殚屈,未可以用兵,宜且谕以边臣无过生事,因抚存其人民,若不从命,然后兵出益有名」。既而谅祚死,其子絷送杀杨定、李文贵来,请复和。或欲乘此更取塞门之地,公复曰:「茍得之则可,不然徒沮伤威命,非策之得也」。果如公所料。公虽蒙上知,然论事与时多不合,又言者间以伤公,乃引疾辞位,累诏不许。迨祠南郊既竣事,又辞。以资政殿学士、给事中罢知越州。上即遣使就第,所以劳存之良厚。徙郑州,奏除山陵所假都水监腐烂材木,免民破产之患。增筑湖河堤,为石节水以溉城中,岁省科民楗薪数百万。又徙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郓,衣冠之聚也,自倅车、幕府、丞、掾、令、尉,皆其子弟,待岁月以相承,事至不敢发,民不胜其患。会有累息钱以折取民产者,公亟以法外绳之,诸族遂戢。熙宁五年春,上过东宫,邈然思旧臣,特迁礼部侍郎,又徙亳州。上尝遣内侍冯宗道谕公,将复用。而公疾作,才五日而终,享年六十一。初奏公疾,敕太医驰视,既发而讣至,上闵伤之不胜,辍视朝一日,特将币牢以致祭。赠吏部尚书,谥「安简」,录遗之恩加于典外。公始以羁孤自拔,及历事三朝,位二府,显矣。其为人忠硕方靖,庄外而敏中,与人不茍合。为治恕以明,故其去常见思。其议论文章堂皇温雅,一时台阁闻人,盖有所不及。少历艰瘽,及贵盛,始终无少易。禄入多以赒宗族,其终,家亡以归,上为治大第里中。所著文集一百卷,藏于家。公熙宁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终,明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葬润州丹阳县上德乡耿岗原。曾祖讳勋,赠太子太保;妣诸葛氏,追封安定郡太夫人。祖讳遇,赠太子太傅;妣汤氏,追封太宁郡夫人;继汤氏,追封咸宁郡太夫人。考讳馀,赠太师;妣刘氏,追封建安郡太夫人。娶晋陵彊氏,封丹阳郡夫人,前公卒。子男二人:埙,秘书省校书郎;篪,太常寺太祝。女二人:琬,适大理寺检法官、太常寺奉礼郎葛奉世;琰,适楚州淮阴县尉许安石。孙男一人,缙,将作监主簿。予少遇公于江湖之上,其后入朝与公游,盖尝闻平生之言。今公子以公治命属予铭,予虽久不为文,尚能为公铭。铭曰:
公起江湖,磥砢瑰奇。朅来京师,声发骙骙。乃敢论兵,其辞大放。孰不公闻?国器之望。公从东朝,左右道德。大明朝升,万物下饰。公于此时,进止雍雍。有谋有猷,天子是从。帝曰汝来,其辅予政。管于枢兵,敌莫阻命。公虽在外,曷止予慕?尚冀公还,公卒不顾。公丧东归,洒以御觞。其赠伊何?尚书之章。山之险,水之滔滔。公归何之?帝思是劳。
功名论(景祐二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九、《司马公文集》卷七一、《皇朝文鉴》卷九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
自古人臣有功者,谁哉?愚以为人臣未尝有功,其有功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则不能以生。月有光华,日不照望之,则不能以明。臣有事业,君不信任之,则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古者,大国不过百里,小国半之。然皆有贤卿大夫以辅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犹能保其社稷,世数十传而不绝。由是观之,天下乌有无士之国哉?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耳。如是,则人臣虽有才智而不得施,虽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忧劳于上,欲治而愈乱,欲安而愈危,欲荣而愈辱矣。然则人主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知而不能用,与不知同;用而不能信,与不用同。不用贤,而求功业之美,名誉之白,难矣。昔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于秦。苗贲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于晋。伍员,楚人也,而用于吴。韩信、陈平,项羽之人也,而用于汉。是五国者,非无贤人也,主不能知,而驱之以资敌国。此所谓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也。齐桓公见郭氏之虚,问于野人曰:「郭何故亡」?对曰:「以其善善而恶恶」。公曰:「善善而恶恶,国所以兴也,而亡,何故」?对曰:「善善而不能行,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归以告管仲,管仲曰:「君与其人俱来乎」?曰:「否」。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王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孟子以禄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是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为圣贤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为名,是以孔、孟以为不义而不留也。《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此所谓知贤不能用,与不知同也。乐毅为燕伐齐,下七十馀城。燕王疑之,使骑劫代将。田单诈骑劫而败之,尽失齐地。廉颇为赵将,拒秦,久而不战,赵王疑之,使赵括代将,白起击赵括而虏之,坑其卒四十万。项羽用范增谋,彊霸诸侯,围汉王荥阳,几拔矣,闻汉之反间而疑之,范增怒去,而项羽卒为汉擒。夫驾车者,既服骐骥矣,又以驽马参之,欲其并驱而前,不可得也。艺田者,既树嘉谷矣,又以稂莠杂之,欲其并生而茂,不可得也。为国者,既置贤才矣,又以小人间之,欲其并立而治,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贱为单父宰,辞于君,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至官,使二史书,方书,辄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之,辞,请归,以告鲁君。鲁君以问孔子,孔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王霸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意者以此为谏乎」?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数矣。微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微夫子,寡人无以自寤」。遽发所爱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往,单父非吾有也。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单父大治。《大禹谟》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规之;使智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虽欲成立,得乎哉?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修乎道之人,污邪之贼也」。今使污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譬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乱莫大焉。噫!人主茍不知其贤则已矣,已审知其贤,授之以政而复疑之,何哉?凡忠直之臣,行其道于国家,则必与夫天下之奸邪为怨敌矣。非喜与之为怨也,不与之为怨,则君不尊,国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与天下之奸邪为怨,更进迭毁于君前,而君不能决,兼听而两可之。如是,则忠直之臣求欲无危,不可得也。君子非爱死而不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奸邪愈炽,忠良愈恐,政治愈乱,国家愈危也。是以君子难进易退,辞贵就贱,被发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谓用贤不能专,与不用同也。明主为之不然,审求天下之大贤而亟用之,专信之,举社稷百姓而委属之。虽有至亲,不能夺也;虽有至贵,不敢争也;虽有谗巧,不能间也。确然若胶漆之相合,视其际而不可得见也。然后贤者得竭其心而施其才,不忧怨贼之口,不惧猜嫌之迹。人主端拱无为,享其功利,收其荣名而已矣。古之圣帝明王,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长育万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者多矣,固不待称引而知也。请言其时近而道卑者。昔齐桓公得管仲,三薰而三浴之,解其缧绁,置以为相。鲍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随其后。国子、高子,天子之守卿也,人率五卿而听其政令。况其馀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孰敢不战战栗栗,从桓公而贵信之?是以能九合诸侯,一正天下,为五霸首也。陈平,楚之亡将也。汉高祖得之,使典护诸将。绛灌之属尽害之,高祖以平为护军中尉,尽监护诸将,诸将乃不敢言。韩信,亡卒也,高祖用萧何一言,拔诸行伍之中,以为大将,诸将皆惊而不敢争也。是以五年之中,灭项羽、定天下,创业垂统,四百岁而不绝。蜀先主与关羽、张飞,布衣之友,周旅艰险,恩若兄弟。一旦得诸葛孔明,待之过于关、张。关、张不说,先主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愿诸君勿复言」。是以能起于败亡之中,保有一方,与魏、吴为敌国。苻永固得王景略于处士,以为丞相。贵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辄杀之,谓太子宏及长乐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以能东取燕,西取凉,南取襄阳,北取拓跋,奄有中原,几平海内。此五臣者,从今日视之,皆英杰之才也。向使四君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则管仲醢于齐庭,陈平穷于户牖,韩信饿于淮阴,诸葛孔明老于隆中,王景略死于华山。名氏埋灭不可复知,乌有𭨋𭨋功烈施于后世如此哉?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晋平公问叔向曰:「齐桓公之霸,君之力乎?臣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缝。宾胥无善纯缘,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师旷曰:「管仲善断割之,隰朋善煎熬之,宾胥无善齐和之,羹已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亦其君之力也」。魏文侯使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