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进律疏议表 初唐 · 长孙无忌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三十六
臣无忌等言。臣闻三才既分。法星著于元象。六位斯列。习坎彰于易经。故知出震乘时。开物成务。莫不作训以临函夏。垂教以牧黎元。昔周后登极。吕侯阐其茂范。虞帝纳麓。皋陶创其彝章。大夫之述三言。金篆腾其高轨。安众之陈九法。玉牒播其宏规。前哲比之以堤防。往贤譬之以衔勒。轻重失序。则系之以存亡。宽猛乖方。则阶之以得丧。泣辜慎罚。文命所以会昌。斮胫剖心。独夫于是荡覆。三族之刑设。祸起于望夷。五虐之制兴。师亡于涿鹿。齐景网峻。时英有踊贵之谈。周幽狱繁。诗人致菀柳之刺。所以当涂抚运。乐平除惨酷之刑。金行提象。镇南削烦苛之法。而体国经野。御辨登枢。莫不崇宽以宏风。树仁惠以裁化。景冑以之硕茂。宝祚于是克崇。徽猷列于缃图。鸿名勒于青史。暨炎灵委御。人物道销。雾翳三光。尘惊九服。秋卿司于邦典。高下在心。狱吏传于爰书。出没由巳。内史溺灰然而被辱。丞相见牍背而行赇。戮逮弃灰。诛及偶语。长平痛积冤之气。司败切瘐死之魂。遂使五楼之偫。争回地轴。十角之旅。竞入天田。国步于是艰难。刑政于焉弛紊。殷忧俟来苏之后。多难伫拨乱之君。大唐握乾符以应期。得天统而御历。诛阪泉之巨猾。剿丹浦之凶渠。扫旬始而静天纲。廓妖氛而清地纪。朱旗乃举。东城高灭楚之功。黄钺裁麾。西土建剪商之业。总六合而光宅。包四大以凝旒。异域于是来庭。殊方所以受职。航少海以朝绛阙。梯昆山以谒紫宸。椎髻之酋。加之以文冕。穷发之长。宠之以徽章。王会之所不书。涂山之所莫纪。歌九功以协金奏。运七政以齐玉衡。律增甲乙之科。以正浇俗。礼崇升降之制。以拯颓风。荡荡巍巍。信无德而称也。伏惟皇帝陛下体元纂业。则大临人。覆载并于乾坤。照临运于日月。坐青蒲而化光四表。负丹扆而德被九围。日旰忘餐。心存于哀矜。宵分不寐。志在于明威。一夫向隅而责躬。万方有犯而罪巳。仍虑三辟攸斁。八刑尚密。平反之吏。从宽而失情。次骨之人。舞智而陷网。刑靡定法。律无正条。徽纆妄施。手足安措。乃制太尉扬州都督监修国史上柱国赵国公长孙无忌司空上柱国英国公李绩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少师监修国史上柱国燕国公于志宁尚书右仆射监修国史上柱国开国公褚遂良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令监修国史上骑都尉柳奭银青光禄大夫守刑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唐临太中大夫守大理卿轻车都尉段宝元太中大夫守黄门侍郎护军颍川县开国公韩瑗太中大夫守中书侍郎监修国史骁骑尉来济朝议大夫守中书侍郎辛茂将朝议大夫守尚书右丞轻车都尉刘燕客朝请大夫使持节颍州诸军事守颍州刺史轻车都尉裴宏献朝议大夫守御史中丞上柱国贾敏行朝议郎守刑部郎中轻车都尉王怀恪前雍州盩厔县令云骑尉董雄朝议郎行大理丞护军路立承奉郎守雍州始平县丞骁骑尉石士逵大理评事云骑尉曹惠果儒林郎守律学博士飞骑尉司马锐等。抚金匮之故事。采石室之逸书。捐彼凝脂。敦兹要。网罗训诰。研覈邱坟。撰律疏三十卷。笔削巳了。实三典之隐括。信百代之准绳。铭之景钟。将二仪而并久。布之象魏。与七曜而长悬。庶一面之祝。远超于殷。十失之叹。永弥于汉图。谨诣朝堂奏表以闻。臣无忌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永徽四年十一月十九日进。
检阅新译经论敕 初唐 · 高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十四
大慈恩寺僧元奘所翻经论。既新翻译。文义须精。宜令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燕国公于志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南阳县开国男来济礼部尚书高阳县开国男许敬宗守黄门侍郎兼检校太子左庶子汾阴县开国男薛元超守中书侍郎兼检校右庶子广平县开国男李义府中书侍郎杜正伦等时为看阅。有不稳便处。即随事润色。若须学士。任量遣三两人。
颂六十二首 其三十五 唐 · 道世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久厌无明树,方欣柰苑华。
始入香山路,仍逢火宅车。
慈父屡引接,幼子背恩赊。
虽悟危藤鼠,终悲在箧蛇。
鹿苑禅林茂,鹫岭动枝柯。
定华发智果,乘空具度河。
法雨时时落,香云片片多。
若为将羽化,来济在尘罗(见同书卷四九《华香篇》。)。
凌烟阁勋臣颂 其九 李英公绩 中唐 · 吕温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二十九
横流莫极,大乱无象。
英公杰出,应运为将。
为楚楚霸,为汉汉王。
天时人事,随我所向。
长蛇纵蠚(王世充),东据河洛。
婪婪封豕,来济同恶。
号吼连声,如雷如霆。
万里震惊,时维英公。
亮我太宗,斩豕以钺。
取蛇于穴,偫秽殄灭。
乃定九鼎,乃开明堂。
奄有大邦,金甲同光。
告成于王(太宗献捷于高祖与绩俱擐金甲为上下将),皇业用昌。
帝命英公,北伐猃狁。
雷鼓殷殷,旄头几殒。
扫雪黑山,布唐阳春。
五原草绿,不见南牧。
岛夷未庭,天子亲征。
其锋维英,莫拒莫抗。
是震是荡,破东海浪。
天下既和,解鞍投戈。
衮服委蛇,华发皤皤。
终始三朝,无玷可磨。
上宣州高大夫书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二
某顿首再拜。自去岁前五年。执事者上言云。科第之选宜与寒士。凡为子弟。议不可进。熟于上耳。固于上心。上持下执。坚如金石。为子弟者。鱼潜鼠遁。无入仕路。某窃惑之。科第之设。圣祖神宗所以选贤才也。岂计子弟与寒士也。古之急于士者。取盗取雠。取于夷狄。岂计其所由来。况国家设取士之科。而使子弟不得由之。若以科第之徒。浮华轻薄。不可任以为治。则国朝自房梁公已降。有大功立大节。率多科第人也。若以子弟生于膏粱。不知理道。不可与美名。不令得美仕。则自尧已降。圣人贤人。率多子弟。凡此数者。进退取舍。无所依据。某所以愤懑而不晓也。尧。天子子也。禹。公子也。文王。诸侯孙与子也。武王。文王子也。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也。夫子。天子裔孙宋公六代大夫子也。春秋时。列国有其社稷。各数百年。其良臣多出于公族及卿大夫子孙也。鲁之季友季文子叔孙穆子叔孙昭子孟献子。皆出于三桓也。臧文仲武仲出于公子彄。柳下惠出于公子无骇(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公孙之子称公族以王父字为氏展禽是也)。宋之良臣。多出于戴桓武庄之族也。举其尤者。华元子罕向戌是也。卫之良臣。亦公族及卿大夫之裔也。举其尤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皆公族也。子鲜。公子也。史狗史鱼宁武子。卿大夫之裔也。齐之晏婴。晏桓子子也。曹之子臧。公子也。吴之季札。王子也。郑之良臣。皆公孙公族也。举其尤者。子封子良子罕子展子皮子产子张子太叔是也。楚之良臣。子囊子西子期。皆王子也。子庚。王孙也。其卿大夫之裔。斗氏生令尹子文。后有斗辛斗巢斗怀(昭王反国皆有大功)。蔿氏生蔿贾孙叔敖薳启疆薳子凭薳掩薳罢。屈氏生屈荡屈到屈建。六国时有昭奚恤。公族也。屈原。诸屈后也。皆其祖先于武王文王时。基楚国为霸者。用其子孙。其社稷垂九百馀年。至于晋国最为强。其贤臣尤多。有赵氏魏氏韩氏狐氏中行氏范氏荀氏羊舌氏栾氏却氏祁氏。其先皆武公献公文公勤劳臣也。用其子弟。召诸侯而盟之者。仅三百年。在六国。齐之孟尝。赵之平原。魏之信陵。皆王子王孙也。齐复有司马穰苴。亦王族也。其在汉魏已下。至于国朝。公族之子弟。卿大夫之冑裔。书于史氏为伟人者。不可胜数。不知论圣贤才能于子弟中。复何如也。言科第浮华轻薄。不可任用。则国朝房梁公元龄。进士也。相太宗凡二十一年。为唐宗臣。比之伊吕周召者。郝公处俊。亦进士也。为宰相时。高宗欲逊位与武后。处俊曰。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有。但可传之子孙。不可私以与后。高宗因止。来济上官仪李元义。皆进士也。后为宰相。济助长孙太尉褚河南共摧武后者。后突厥入塞。免冑战死。仪革废武后召。元义助处俊言。不可以位与武后。娄侍中师德。亦进士也。吐蕃强盛。为监察御史。以红抹额。以猛士诏躬衣皮裤。率士屯田。积谷八百万石。二十四年西征。兵不乏食。荐狄公为相。取中宗于房陵。立为太子。汉阳王张公柬之。亦进士也。年八十为相。驱致四王。手提社稷。上还中宗。郭代公元振。亦进士也。镇凉州仅十五年。北却突厥。西走吐蕃。制地一万里。握兵三十万。武氏惕息。不敢移唐社稷。魏公知古。亦进士也。为宰相。废太平公主谋以佐元宗。及卒也。宋开府哭之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兼而有者。其魏公乎。姚梁公元崇登第。下笔成章举首。佐元宗起中兴业。凡三十年。天下几无一人之狱。宋开府璟。亦进士也。与姚唱和。致开元太平者。刘幽求登制策科。与元宗徒步诛韦氏立睿宗者。苏氏父子。皆进士也。大许公为相于武后朝。酷吏中不失其正。于中宗朝诛反贼郑普思于韦后党中。小许公佐元宗朝。号为苏宋。张燕公说登制策科。排张易之兄弟。赞睿宗请元宗监国。竟诛太平公主。招置文学士。开内学馆。元宗好书尚古。封中太山祀后土。因燕公也。张曲江九龄。亦进士也。排李林甫牛仙客。骂张守圭不斩安禄山。谪老南服。年未七十。张巡亦进士也。凡三入判等。以兵九千守睢阳城凡周岁。拒贼十三万兵(出天宝杂记)。使贼不能东进尺寸。以全江淮。元和中宰相河东司空公中书令裴公。皆进士也。裴公仍再得宏辞制策科。当贞元时。河北叛。齐蔡亦叛。阶此蜀亦叛。吴亦叛。其他未叛者。皆高下其目。熟视朝廷希向强弱而施其所为。司空公始相宪宗。废权倖之机牙。令不得张。收敛百职。归于有司。命节度使出朝廷。不由兵士(始自抚州除袁相为滑州凡三月无帅三军无事宪宗始信之自此不用贞元故事以行军副使大将军为节度使)。拔取沉滞。各还其官(开州取唐舍人为职方郎中知制诰饶州取李赵公为考功郎中知制诰在贞元中皆十馀年迁逐其他似谪者亦皆当叙用也)。然后西取蜀。东取吴。天下仰首。始见白日。裴公抚安魏博。使田氏尽归六州。元和中剪蔡剧贼。于洛师胁下招来常山。质其二子。以累其心。取十三城。使不得与齐交手为寇。因诛师道。河南尽平。当是时。天下几至于太平。凡此十九公。皆国家与之存亡安危治乱者也。不知科第之选。复何如也。至于智效一官。忠立一节。德行文学。不可悉数。董生云。春秋之义。变古则讥之。傅说命高宗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故殷道复兴。鸿雁美周宣王能复先王之道。西汉魏相佐汉宣帝为中兴。但能奉行汉家故事。姚梁公佐元宗。亦以务举贞观之法制耳。自古及今。未有背本弃古而能致治者。昨获览三郎秀才新文凡十篇。数日在手。读之不倦。其旨意所尚。皆本仁义而归忠信。加以辞彩遒茂。皎无尘土。况有诚明长厚之誉于千人中。傥使前五六年得进士第。今可以出入谏官御史。助明天子为治矣。古人云。三月不仕则相吊。安有凡五六年来选取进士。施设网罟。如防盗贼。言子弟者。噎哑抑郁。思一解布衣。与下士齿。厥路无由。于古未前闻也。某因览三郎文章。不觉发愤。略言大槩。干触尊重。无任惶惧。某再拜。
请以太子三师为表首议 后周 · 陶谷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宋会要辑稿》仪制七之一四(第二册第一九五六页)、《宋史》卷一二○《礼志》二三
按唐制,上台、东宫并是廷臣,当时以左右仆射、侍中、中书令为正宰相。贞观末,带同中书门下三品者方为宰相。又贞观中,太子太师长孙无忌、太子太傅房玄龄、太子太保萧瑀并免师傅之任,许之,以萧瑀同中书门下三品,东宫三师之为重明矣。马周为中书令,兼左庶子。高宗显庆中以中书令来济为太子宾客,崔敦礼为太子少师。当时仆射为正宰相,犹居少师之下。今仆射既非宰臣,合在太子三师之下,理固不疑。若以宫僚非廷臣,即宰相岂当兼领?今若先二品而后一品,升后列而退前班,紊其等威,事恐非顺。请以太子三师为表首。
褚遂良谏废立皇后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高宗即位数年,奉先帝成法以临天下,颇得守文之体。一日昏惑自恣,不奉天戒,虽前代荒乱之主,少过之者。天子之贵,嫔御之众,何至私先帝才人,使逞阴谲之计,构陷中宫,为国大丑!且高宗自晋邸升皇储,即位之年,地震于晋,久而不止,是必天意以阴盛为戒也。太宗临终,顾无忌、遂良称「好儿、好妇」,是以国家事付托于大臣也。武氏诡计初行,方议废立,遂良以死争之,是不负先帝付托也。呜呼!先帝付托于临终,天地示戒于连年,大臣力争于所议,稍近中常之主,当知事理甚明,不可不念。况高宗幼为圣父教训,正人辅导,岂全不辨事理乎?但内惑嬖者之计,外纳奸人之言,上不奉天戒,次不遵父命,下不顾忠议,徇一时之欲,以至于此。心知王皇后无辜而悯之,及为嬖者戕贼,亦卒不问,此又孱懦之太甚矣。使文武之臣、蕃夷之长共朝嬖者,此又乱礼之甚,前代未之有也。卒使嬖者擅人主之权,害宗室、杀大臣,几移宗社,实高宗之过也。然高宗之过虽奸党所赞,亦由李绩微言、于志宁顾望所致尔。李绩荷先帝付托,于志宁任宰弼之重,若稍助遂良及无忌、韩瑗、来济之言,奸党岂能动乎?是极谏高宗之过者,遂良也;成就高宗之过者,李绩、志宁也。故书曰:「右仆射、河南郡公褚遂良谏废立皇后,降潭州都督」。书其官爵,明大臣之任也。谏废立,明废者不当废,立者不当立也。因谏而降,明无罪也。遣绩、志宁立皇后,不书其官,但名之,明绩、志宁无大臣节,贱之也。书「临轩立后」而不曰「帝」,见高宗无人君之体也。
次韵答提举王郎中岁除有感 北宋 · 韩琦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
岁除诗笔复加勤,和寡辞高过郢人。
可念风期千里阔,又看春态一年新。
几时邻籴盈仓足,来济吾民比户贫。
开道海艘将自押,使车应舍未须巾。
利往桥记 北宋 · 钱公辅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五、正德《姑苏志》卷二○、康熙《吴江县志》卷四五、乾隆《江南通志》卷二五、道光《苏州府志》卷三○
出姑苏城南,走五十里,民屋数百间,蕞然沙渚之上者,今吴江县也。东湖之流,寔贯城之中,隔限南北,横可以渡者,今吴淞江也。隐然长虹,截湖跨江,便来济往,安若履道者,初作利往桥也。桥本无有,庆历七年冬,大理寺丞、知县事李问,县尉王庭坚,嗟邑民之陋,鲜慕学者,将改立至圣文宣王庙,侈大黉馆,以进延诸生,呼富民譬晓,以奉释氏,不若助县官兴学。民始听且骇,居一日,心晓意解,欢然从命,遂输缗钱数百万。未几,诏禁郡县不可新立学。二人胥与谋曰:「民既从,财既输矣,倘不能作一利事以便人,吾何以谢百姓?遂合佣僝工,桥役兴焉。东西千馀尺,市木万计,闻者异之,沮议百端。不两月,功忽大就。即桥之心,侈而广之,构宇其上,登以四望,万景在目,曰垂虹亭。并桥之两涯,各翼以亭,而表桥之名于其下,使往而来者,可指以称曰,此某桥也。初,县城为江流所判,民半居其东,半居其西,晨暮往来,事无巨细,必舟而后可,故居者为不利。县当驿道,川奔陆走者,肩相摩、橹相接也。卒然有风波之变,则左江右湖,漂泊无所,故行者为不便。及桥之成,行者便而忘向所谓不便,居者利而忘向所谓不利,议者皆舌强不敢发。噫,贤人君子,措一意、兴一役,岂直为游观之美、登赏之乐哉!往往有悦其景物清绝,脱落人世者,若居之利、行之便,则茫乎其莫称也。虽然,湖光万顷,与天接白,洞庭荐碧,云烟战清,月秋风夏,嚣灭埃断,牧讴渔吟,喑呜间发,榜声棹歌,呕哑互引,后盼前睨,千里一素,是亦有足乐焉。庭坚之字曰世美,精敏沉毅,顾其胸中,不止乎佐一邑。李丞仁厚通雅,喜其有能而信从之。视事几数月,涂巷室闾,斩然一变。若是桥利大功博,可传可记者,馀固不可以一二书也。余观今世人,平居燕议时,孰不欲求位以伸道?试縻以一职,则曰职小位隘,吾无以伸。惟龌龊奉法,保己之不暇。若世美,尽力其任,不以小隘自系者,余未之见也。始则欲设庠序,恢教本,使民知尧舜周孔之尊。及诏条尼之,遂能合财力,兴功利,为永久之便。其周旋进退,无一不中于道。噫,岂常人而能至哉!世美,余友也,欲余之文,以信本末。余尝学《春秋》、太史氏法,乃书曰:「庆历八年六月二十八日,苏州吴江县初作利往桥成」。
按:《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六,四库全书珍本初编本。
唐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太宗文皇既受内禅,孜孜求治,勤劳万机。听纳谏诤,宽恤刑狱,平壹征赋,减省用度,驾驭中外,抚养生聚,不以大宝为贵,不以黄屋为心。谦虚以接群臣,果断以决大事,恐惧丕业,务成太平之治。内有房、杜以经纶庶政,外有英、卫以征讨四方。有魏公、王圭之启沃,有马周、刘洎之议论,有无忌、士廉之保祐,有季辅、行成之正色,有文本、正伦之维持,有戴胄、伏伽之执法,有世南、百药之经术。听政之暇,则引文学之士更直阁下,以商榷古今是非,咨访治道之得失。此天下不得不治也。高宗之初,承贞观之遗迹,耆儒硕臣,尚布中外,故永徽之初,亦克乂宁。及夫无忌、遂良、韩瑗、来济、上官仪之徒继遭窜戮,忠义之士结舌避祸,诡诞之臣攘袂而进,而李义府、许敬宗之伦,倒持国柄,尤为巨蠹。复有武媪悍妒,恣穷妖淫,僩然自得,不复愧耻。此不得不乱尔。中、睿之朝,武三思、太平、安乐等公主倚恃城社,竞为狐鼠,号令刑政,棼然无纪,朝廷乃市道之薮,刑赏乃权倖之柄。明皇帝跃于艰危之际,目击衰敝之政,即位之始,铲除污迹,一新王道,摈绌奸诡,登用贤俊,讲求治体,尊尚儒术。姚崇、宋璟以忠正而用,张说、二苏以文雅而进,李元纮、卢怀慎以清俭而任,魏知古、源乾曜以吏术而升,张九龄、韩休以方正而选。此不得不治尔。及夫天宝之间,骄于承平,游心于神仙之妄,肆情于嬖倖之宠。周子谅直言,而扑死于文陛;李适之介讦,而贬死于宜春。内则杨、李紊坏国体,外则哥、牛邀求边功。社稷已危而未悟,奸雄已萌而不知,遂使草鞠繁华之地,兵屯宫禁之下。至于肃宗之时,李辅国用事,而有南内之变。代宗之世,鱼朝恩持权,而有陕州之幸。德宗以雄略之才,欲刷多难,然而炎、杞以憸巧之才,取怨四方,以至泾原之兵,窃发辇下,匆遑奉天之狩,窘迫兴元之幸。外臣由是倔彊,帝祚由是渐弱。顺宗之朝,伾文、执谊之徒,凡所施设,尤可嗤笑。宪宗中兴,欲洗宿愤,任用武元衡、杜黄裳、裴度、崔群、权德舆、韦处厚、裴洎等,取蜀、夏,平淮、蔡,收冀、郓,然望开元已邈然不及矣,况贞观乎!穆宗、昭悯、文、武、宣、懿而下,忽治忽乱,忽得忽失。注、训以小器而大谋,牛、李以私怨而公报,盗贼由是蜂起,藩镇由是跋扈,灾连祸踵,遂失天下。每观其史,未尝不痛心疾首,以至泣下沾襟,而不能止也。
游太山四首 其一 初入南山 北宋 · 苏辙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南市太山
自我来济南,经年未尝出。
不知西城外,有路通石壁。
初行涧谷浅,渐远峰峦积。
翠屏互舒卷,耕耨随攲侧。
云木散山阿,逆旅时百室。
兹人谓川路,此意属行客。
久游自多念,忽误向所历。
嘉陵万壑底,栈道百回屈。
崖巘递峥嵘,征夫时出没。
行李虽云艰,幽邃亦已剧。
坐缘斗升米,被此尘土厄。
何年道褒斜,长啸理轻策。
委苗授告谕董戬等推赏立功首领诏(元丰五年二月丁卯)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二三
昨遣师问罪夏国,其西蕃董戬亦遣亲信首领部勒兵马来济军威,事功可纪。董戬见议策勋,其立功首领亦当推赏,委苗授遣人因般擦告谕董戬、阿里骨、果庄。
上皇帝乞辨忠邪书 北宋 · 崔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六、《东都事略》卷一○五、《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八、《宋史》卷三五六《崔鶠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三○四、《宋元通鉴》卷四六、《经世八编》卷一二五、《宋史纪事本末》卷四八
臣闻谏争之道不激切不足以起人主意,激切则近讪谤。夫以人臣而有讪谤之名,此谗邪之论所以易乘而世主所以不悟,天下所以卷舌吞声,以言为戒也。臣尝读史,见汉桓帝以灾异数见,博求直言,及刘儒上书,则不能容。又观曹鸾讼党人而被诛,李少良论元载而见戮,未尝不掩卷兴嗟,矫然有山林不返之意。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诏求直言,蚍蜉区区,欲报万一,而诏有「言之失中,朕不加罪」,又曰「尚悉乃心,无悼后害」,则感极而继之以泣。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来天下之言如此,而私秘所闻,不肯一吐,是天下臣子负陛下也。伏读诏书曰:「凡朕躬之阙失,左右之忠邪,政令之臧否,风俗之美恶,朝廷之德泽有不下究,闾阎之疾苦有不上闻,咸听直言。臣以谓方今政令烦苛而民不堪扰,风俗险薄而法不能胜。德泽非不厚而施设不得其当,疾苦虽欲闻而询求不得其人。此特未暇为陛下一二陈之。而特以左右之忠邪为本,忠邪判,天下无馀事。惟其有忠不能明,有邪不能去,则陛下之阙失莫大乎此。贱臣于草莱,不识朝廷之士,特以陛下左右之人有指元祐之臣以为奸党者,此必邪人也。昔侯览、曹节尝以党人之论藉口诛李膺、杜密,捕夏馥为党魁,指范滂所用为范党,海内涂炭二十馀年,废锢诛徙者不可胜计,汉自此亡。李宗闵、牛僧孺、李德裕各植党与,更相报怨,绅之祸不解者四十馀年,唐亦自是不复振。以本朝社稷之灵,宗庙之福,而憸人乘间以党人为名,扫除天下善士,汉唐衰乱之祸,将复见于今日,甚可骇也。夫毁誉者,天下之公论,臣切怪朝廷毁誉与天下大异。故责授崖州司户参军司马光,陛下左右之人以为奸,而天下皆曰忠。今宰相章惇,陛下左右之人以为忠,而天下以为奸。此何理也?臣请略言奸人之迹,而陛下试以是观之。夫乘时抵巇以盗富贵,探微揣端以固权宠,专营一己之私,不顾国家成败者,谓之奸可也。变乱是非,倾移主意,怀道德者必加诬染,负高名者志在剪除,谓之奸可也。苞苴满门,私谒踵路,阴交不逞,密结禁庭,谓之奸可也。以奇技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然后独操刑赏,自报恩雠者,谓之奸可也,蔽遮主听,排迮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讥,直谏者陷以指斥,以杜天下之言,以掩滔天之罪,谓之奸可也。凡此,光有之乎?惇有之乎?皆惇之所有而光之所无也。夫有其寔者名随之,无其寔者而与之名,天下其谁信之?《传》曰:「谓狐为狸,则非特不知狐,又不知狸」。是故以佞为忠,则必以忠为佞。于是乎有缪赏滥罚,缪赏滥罚行而佞人徜徉矣。如此为国不乱者,未之有也。夫光凡事四朝,以忠信长者闻于天下,危言正色,奋不顾身,虽古名臣无以远过。而谓之奸,欺天下也,欺后世也。夫一人可欺也,朝廷可欺也,天下后世不可欺也。昔周勃木强敦厚,故属大事、安刘氏,非勃不可。汲黯好直言,面折人短,故能寝淮南之言,辅少主守成,贲育不能夺。由是言之,姑欲周旋奉事,便佞捷给,则人人皆可为公卿。必期于利害安危之际,无负国家,非正人不可。臣孤生晚辈,平生不识光,而光又已死,何所爱惜?所惜者,国家为奸邪报仇而负天下之谤耳。至如惇狙诈险贼,臣不能尽知,可怪天下士大夫呼曰惇贼。昔李栖筠为御史大夫,天下尊之而不敢呼名,曰赞皇公侯。仅一布衣之士,西河之人尊之而不敢名,呼曰侯君。今惇贵为宰相,人所具瞻,天下以名呼之,又指以为贼,何也?辜负主恩,盗窃国柄,忠臣痛愤,义士不服,故贱而名之,又指其寔而名之以贼也。且以一事中外所共知者言之。惇指元祐之臣尽以为党而投之必死,独苏颂无恙。颂固天下之贤者,然所逐皆颂等夷,以谓不预政事,则颂元祐时宰相,此何理也?惇窃国柄也。自陛下承天宝命,入绍大统,海内翘然,日跂新政。故京师人曰「大惇小惇,殃及子孙」,又曰「大惇小惇,无地安身」。大惇谓章惇,小惇则御史中丞安惇也。夫百姓至愚而神,此言虽小,可以见天下之心也。公议所在,借使陛下史臣不书,而天下之人必有书之者。昔晋侯一国耳,六官之长皆用,民誉而无谤言,于是乎能霸。陛下广有四海,选择一二臣顾反若此,臣恐伤天地之鉴,累日月之明,失天下之心,贻后世笑。夫小人譬之毒蛇蝮蝎,其凶忍害人根于天性,随遇必发。天下无事,国势安强,不过贼害忠良,破碎善类。至缓急疑危之际,则必有反覆卖国之心,跋扈不测之变。何以知之?盖自古欲尽去正人者,非奸臣则逆子。杀萧望之、张猛、苏建、京房、贾捐之者,石显也。逐韩瑗、来济、褚遂良、长孙无忌、上官仪者,许敬宗也。逐张九龄,诬王忠嗣,杀李适之者,李林甫也。贬杜佑,陷李揆,杀颜真卿者,卢杞也。杀孔融、杨脩、荀彧者,曹操也。诛戮关中旧族者,董卓也。尽去中朝名士者,柳粲也。夫正人者,君之羽翼,奸贼患之,必剪其翼然后得志。唯陛下前知诡计,密挫奸谋,力收骨鲠之臣,自为羽翼,其所以消灾变于无形,守太平于长久也。夫宰相者,使百官各任其职者也。比年以来,谏官不闻论得失,御史不闻劾奸邪,门下不闻封駮诏令,共持喑嘿,主事媕娿,非宰相使之而谁也?昔李林甫以其罪大灭顶,恶极通天,则招天下邪人佞夫,布在言职,胁以祸福,无敢正言。由是窃相位十有九年,罪大恶盈而人主不知。此可以为后车之戒也。且以一事言之。汉成帝欲立赵昭仪为皇后,太中大夫刘辅上书,以忠切得罪,而师丹、谷永、辛庆忌之徒交章请救。夫以汉绪中衰,犹有清议主张争臣。顷者谏官邹浩以言事得罪先朝,左右大臣拱而观之,谏垣同列无一语者,又从而挤之去。失左右大臣股肱心膂,而言官其耳目也,皆天下安危之所系,而一切奸谀若此,则陛下亦欲柬拔忠荩,图回太平,孰为陛下言之?孰为陛下行之?奸词互至,邪说沓进,陛下亦有尧舜之聪明不得行,朝进一人而后止,暮逐一佞而再收,是非纷纭,邪正参错,而天下之事败矣。恭惟陛下躬睿圣之资,体温文之德,皇天眷睐,宗庙顾享,畀何神器。今欲钦承上帝,慰答祖宗之灵,而国势若此,此臣所以为陛下虑也。夫日者阳也,阳为君子。食之者阴,为臣,为小人。日有食之,臣侵君,小人胜君子也。且四月正阳之月,阳极盛,阴极衰之时,而阴且侵阳,故其变为大。其所以消复之道,臣不敢曲牵异说,旁取杂家,姑以经传所陈闻于陛下。《十月之交》,日食之诗也,刺四国无政,不用其良。上至卿士司徒,下至趣马师氏,咸非其人。《左氏传》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谪于日月之灾。弭灾之道有三,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从时」。唐臣宋璟曰:「日食脩德,使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止女谒、放谗夫,所谓脩德也」。此言播于《诗》,著于《传》,可以覆视。惟陛下畏天威,听明命,独运乾纲,大明邪正,毋违经义,毋郁臣心,则天意解矣。若夫伐鼓用币,素服彻乐而无修德善政之寔,则非所以应天也。《传》曰「应天以寔不以文」,惟陛下至诚无忽。
澧州与吴元中书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常德市澧县
某顿首拜启元中观文相公大孝服次:叙慰已具前幅。岁暮阴寒,不审孝体何似?伏惟动履支持。违去言色,于今三年矣。靖康秋末,尝辱长芦所赐书,时大旆既行,区区亦有云安之谪,一向奔走道涂间,不获修问,瞻仰之怀无终食置也。今春承命来武昌,道中忽闻先丈太中遽弃荣养,闻问怆悼,良不胜情。惟公纯孝天至,而终天之别,隔绝殊方,复阻奔赴,永惟哀慕,荼毒何以堪?此人生忧患,一至于此,天之佑善,理实可疑,奈何奈何!念欲俟至武昌,专人布慰,适道路间关,秋初才及郡境,复澧阳之移,故尔后时,负负而无可言者,照遇之厚,当有以恕察之也。某迂陋有素,惟公知之。去春闻有尹京之召,率湖南义旅以辅王室之难,次江淮间,乃闻都城陷没,二圣远狩,痛愤几绝。睹上登宝位赦书,悲喜交集,第欲一至行在,觐新天子,即丐归休。而途中闻有告廷之命,虽荷特达之知,自视阙然,尤不敢当。既而力辞不获,黾勉就职,才两月馀。虽夙夜罄竭,庶几补报万一,而疏拙寡与,动辄龃龉,自度终无以仰副圣主委任之意。方时艰难,不敢贪恋宠禄,备位妨贤,虚受天下之责,力求退罢,幸蒙矜从。而论者纷纭不已,其言可骇可愕,赖上睿明,有以照察其无他,俾居武昌,德至渥也。及兹例迁,复得澧浦,深僻远江,虽使自择,不过如此。念思省咎,日以感惧,正恐孤危之踪,不能久安于此;不然,息肩杜门,洗心悔往,知四十六年之非,而图日新于来者,何幸如之!追思靖康相从于廊庙,如一梦间。既去之后,国家变故遂至于此,虽欲效其区区,何可得哉。当时动为身谋,争宠利而舞智以御人主,误国败事者,今皆安在?吾侪正如救焚,固愿出力于燋头烂额之间,至于力之所不能致,则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尝观古人处天人之际,未尝不尽其在人者;至于无可奈何,则归之于天。故西汉有王氏之祸,其梓柱生枝叶扶疏之祥,见于成、哀间,知数者言汉当再受命,故哀帝改号「陈圣刘」,几以应之,岂非天乎?然时有刘向,拳拳纳忠帝室,专以远外戚、进宗族为言,虽遭深怨而不惧。其后王章因日食之变,极论王凤,遂死狱中。既更哀、平,而王氏遂以篡汉。李唐有武氏之变,其兆已存于宫中,李淳风尝言于太宗,而滥徐君羡之诛,几以应之,岂非天乎?然而则天之立,褚遂良、长孙无忌、来济、郝处俊之徒,力争之,皆以贬徙,其后上官仪因高宗之怒,将草诏黜之,竟不果而死。既废中宗,武氏遂以革唐。向使刘向、王章之言,成帝能用之,不用外戚,虽既用而又抑之,则必无王氏之祸;使高宗能用褚遂良、上官仪之言,不立武氏,虽已立而黜之,则必无武氏之变。然而数子者其意虽切,而言卒不用、事卒不可止者,天也;言虽不用,至于斥逐以死,而数子卒不改悔者,不以天废人也,君子以谓知所守。靖康之事,大概类此。然小人之乱邦,必至于国家俱敝而后已,可胜叹哉!吾辈在宣和末,变故汹涌,是身已当死于兵革之间;在靖康末,谗谮沸腾,是身已当死于斧钺之下;得至今日,皆其馀也,已为幸人,夫复何道!然有不解于心者,两宫远狩于绝域,群生方困于兵戎,王室之危若缀旒然,此所以终夜不寝,痛悼而寒心者也。惟公精忠许国,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虽藐然哀疚之中,此意岂少忘哉。峨山于岭外为善地,于今日为乐土,其风物见于柳子厚所作山水记中,似亦不恶,燕处想能安之。顷得信斯书,报眷聚已往,骨肉皆在目前,尤非细事。某待罪于此,不敢弛担,傥遂度岭得密迩,良幸。第贱累辈皆留浙中,累欲挈来,正恐踪迹不定,故久不果,亦姑听之耳。崧老昨邂逅于庐山,相从十馀日,颠沛中道力益坚,殊可畏仰,有书致左右,今纳去。世路方难,未有会晤之期者,此情何量。敢冀节抑哀慕,为天下自重。谨奉状,不宣。某再拜(《梁溪集》卷一一一。)。
之:原无,据右引补。
迂论一 其四 论君子小人之势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君子小人如冰炭然,势不两立,常相为胜负,而君子之势常不足以胜小人。有国者用君子则治安,用小人则危乱。人主非甚无道,未尝不欲进君子而退小人,卒之君子常退,小人常进,治安之世少而危乱之世多,其故何哉?则操术使之然也。君子之操术,其自待者重,而去就轻,于废兴曰有命,于得之不得曰有义,自非人主卓然有高世之姿,其明足以知人,其诚足以任人,则君子亦将不与世竞进,而自乐其道。非特如此而已。用之治国,不委己而从人,必使由于吾之规矩准绳之中,逆人之所顺,而强人之所劣,类非中材之主所能堪,此所以尤易舍而难合也。至于小人则不然。其自待者薄,不顾礼义廉耻,而惟利之为从。富贵爵禄,决性命以争之,故不得于其君则已,一得于君,则胶固而不可拔。盖其操术必有小忠以结其主之知,必有秘计以中其主之欲,必阿谀顺旨、以声色燕安为之饵,屈己厚赂以买其主之左右亲昵,以知其动静,而迎合其意。故自中材之主,鲜不惑之。及其得志,则傲然无所忌惮,排摈忠良,援引党与,丰己殖私,而视国家之安危存亡,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恬不加恤。故古之用小人者,必至于家国俱败而后已。虽至于败,而其君犹有念之而弗释者。此小人之进,所以为有国者之所深戒也。姑取汉、唐以来用小人之效数事明之:元帝信任石显,委以政事,而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人主微旨,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尝使出外,先自白恐后漏,尽闭宫门,请以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如所言。后果有告显专命矫诏开宫门者,天子闻而笑之,益怜显,赏劳尤厚。显以故能谮萧望之令自杀,而周堪、刘更生坐废锢不复进用,张猛、京房、陈咸、贾捐之之属,皆抵刑戮,而与牢梁、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此岂非以小忠结其主之知耶?高宗欲立武后,许敬宗、李义府揣知其旨,朝献策而暮进用,乃与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之徒相推毂济其奸,诛弃骨鲠大臣,如长孙无忌、褚遂良、郝处俊、来济之属皆不免。故武后得肆志,攘取威柄,天子歛衽而国祚移。此岂非以秘计中其主之欲邪?明皇罢张九龄而相李林甫也,林甫善刺上意而养君欲,每奏请必先赂遗左右,审视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明皇任之不疑,深居燕适,沉蛊衽席,而致天宝之乱。林甫死,杨国忠继之,恃内援与禄山争宠,谓其跋扈不足图,故激怒之,使必反以取信。禄山既叛,独哥舒翰将兵二十万守潼关可以控险拒之,而国忠疑其反己,且诛君侧之恶,从中督战,翰遂以败。及陈玄礼之变,身死家破,虽悔亦无及矣。此岂非必至于家国俱败而后已耶?德宗奉天之变,起于卢杞,故泾军之乱,呼于市曰:「不夺而商人僦质矣,不税而间架除陌矣」。其召怨挻乱,皆杞为之。既狩奉天,姜公辅请挟朱泚以行,杞以百口保其不反,而泚果为泾军所立。浑瑊请道乾陵,掎角以破贼,杞以谓惊动陵寝,请道汉谷,而贼果拒隘,不得进,六师几殆。李怀光自河北赴难,数破贼,杞惧其见帝斥己,即谲奏曰:「怀光勋在社稷,贼惮之破胆,若许来朝,则犒赐留连失事机。不如席胜使平京师,破竹势也」。德宗然之,诏无朝。怀光怏怏无所发,遂谋反。其后虽斥,而德宗念之不衰,尝语李泌曰:「世谓卢杞奸邪,朕独不知,何也」?泌对曰:「天下皆知其奸邪,而陛下独不知,乃所以为奸邪也」。此岂非虽至于败,而其君犹有念之而弗释者邪?呜呼!小人之情状多矣,惟人主澹然无欲,而明足以察之,使小人无所施其巧,庶几乎君子可进,而治安可期也。《诗》曰:「譬彼飞虫,时亦弋获」。《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有国家者,可不深戒之哉!
武威庙碑阴记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一、《梁溪集》卷一三三、《方舆胜览》卷四二、雍正《广东通志》卷五九、嘉庆《雷州府志》卷一八、光绪《琼州府志》卷三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湛江市雷州市
故翰林学士承旨苏公谪儋耳,既北归,作《汉伏波将军庙碑》,言两伏波皆有功于岭表,庙食海上,为往来济者指南,辞意瑰伟。自作碑迄今,凡三十年,未克建立,盖阙典也。余以罪谪万安,行次海滨,疾作不果谒祠下,遣子宗之摄祭。病卧馆中,默祷于神,异时傥得生还,往反无虞,当书苏公所作碑刻石庙中,使人有所观考,以答神贶。时建炎三年十一月二十有五日。既得吉卜,夜半乘潮南渡,诘旦次琼筦,恬无惊忧。后三日,祗奉德音,特恩听还。夜,疾良愈,躬祷行宫,卜以十二月五日己卯北渡,不吉;再卜,六日庚辰吉。己卯之昼,风霾大作,庚辰乃息。日中潮来,风便波平,举帆行船,安如枕席,海色天容,轩豁呈露,不一时已达北岸。乃知神之威灵肸蚃昭著若此,苏公之言信不诬也。次雷阳,书碑施金,诿郡守董侯总其事,大书深刻,垂之无穷,且叙所以蒙神之休者志于碑阴,式告观者。正庙新息马侯也,初封忠显王,宣和中加佑顺号。别庙邳离路侯也,宣和中进封忠烈王,皆在苏公作碑之后,故并记于此。岁次己酉季冬十二日,武阳李某记。
论听言劄子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臣闻良药有苦口之利,明鉴无见疵之尤,故人臣以献言为忠,人主以听言为贤。然听言之难,从古所患,书传所载,不可胜举。愿治之主每区区听纳,而或不免过听之失者,不得其要也。臣尝求其要,未有若伊尹告太甲之言为切且至也。其言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臣试为陛下论之。夫逆心之言未必皆合乎道,然未见人主所向而言,志在责难,则鲜有不逆者,要当以道求之。逊志之言未必皆违乎道。然或伺人主所向而言,志在容悦,则鲜有不顺者,要当以非道求之。从违之际,祸福成败如反覆乎。大抵人心喜顺而恶逆,逊志则易入,逆心则难行。人主能于常情所恶而求其是,于常情所喜而求其非,然后智出众人之上,而群言不能惑,君子小人之情状皆即吾心逆顺之间而知之,不亦简且易乎?又况逆心之言虽众,每不能胜逊志之一言,尤不可不察。请以一二事明之。唐高宗志在废王后而立武氏也,韩瑗、来济、上官仪辈莫不切谏,以至受遗定策如长孙无忌之亲、褚遂良之忠,皆以为不可,独李绩曰:「此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卒立武氏,而篡夺之祸,几至亡国。秦苻坚志在伐晋也,权翼、石越、苻融辈更进互说,以至老将如王猛,亲且爱如太子宏、少子诜,皆以为不可,独慕容垂曰:「陛下神谋内断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遂定计南伐,而淝水之败,仅以身免。则是逊志之一言足以丧邦,而逆心之言莫能救药。二君不能即所逆顺而求之于道与非道之间,祸败至于如此,岂不痛哉!恭惟陛下聪明勇智出于天纵,从善有转圜之易,去佞无拔山之难,屡诏求言,虚心纳谏,广览兼听,极群下之智,然臣区区之私犹恐陛下或未得其要也。盖自崇宁以来,奸谀柄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靖康之后,言路一启,而狂澜横流,馀波未泯,要当执要以观之。况二帝蒙尘,四方多事,臣愿陛下以伊尹之言,不忘于造次之际,正心诚意,终始惟一,视君子小人如烛照数计,则纪纲无患于不立,邻敌无患于不服,中兴之业无患于不成矣。
人才(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诚斋集》卷八七
臣闻人有常言,皆曰今天下乏才。天下真乏才耶?才者,天之生也。古多才而今乏才,则是天之厚于古而薄于今耶!穑非后稷而无岁无粟,地非渭川而无地无竹,天之生物今犹古也,而独不生才耶?臣尝闻之,天下之才其生在天,其成不在天。天生之,君成之,亦君坏之。才生于天而坏于君,而曰天下乏才也,可乎哉!盖天下之才莫难于成,而莫易于坏。士之幼而壮,壮而老,父兄之所训诲,君师之所长育,不知其几何日;博之古今以入其智,试之世务以出其能,不知其几何事;或昔之过而今补之以功,或彼之短而此济之以长,尝险易而涉风霜,不知其几何变。阅日之久也,更事之多也,应变之熟也,而其才犹有不成者矣。幸而成才,则上之人当如何而爱惜之?故曰才莫难于成。人之至情,自非前无千载之眩,后无万人之怵,独立自信如比干,如伯夷,谁不违于祸以向于福者?天下之人如是而成才矣,日夜莹之犹恐昏之,日夜策之犹恐息之,而上之人乃不使之免于祸,则是才者国之获而身之贼也,其谁不解体?故曰才莫易于坏。惟善用才者,不惟能成天下之才,亦能转坏以为成;而不善用才者,不惟不能邀其成,而亦不能扶其坏。今日坏其一,明日坏其二,天下之才销委腐败,而缓急乃无一人为之用。无一人为之用,其果无才耶?使善用者起而成之,濯摩剪拂而用之,则故者新,懦者奋而散者聚,天下之大功不终朝而可成。后世见汉高帝、唐太宗收揽天下英雄而尽得其用,以为后世无复有此之人物,不知汉之所用即秦之所弃,唐之所得即隋之所遗,何前之无而后之有耶?盖坏其成与成其坏,惟上之人如何尔。今天下之无才,岂真无耶?抑上之人成之者过少,而坏之者过多耶!国朝人才一成于庆历,再成于元祐,初坏于绍圣,大坏于崇、观。当其成也,数世收其用;及其坏也,至今被其患。光尧之兴,褒表元祐之名臣,又从而序进其子孙;尽斥崇、观之奸党,又从而废其裔。使天下晓然知忠义才德之士,暂闭而愈光;奸佞误国者,终不逃其诛。振而作之,十有馀年,人物之盛,凛有庆历、元祐之风。虽中更权臣,排去异己,长告讦,兴罗织,以痛折天下之忠臣义士,然士大夫之器质既成,终不为改。譬如玉之已琢,不复为璞,金之已鍊,不复为矿。陛下始初清明,尽起诸老而置之于朝,天下相庆,如见汉官威仪也。陛下亦知其所自乎?光尧成之,陛下用之也。当是时,山林枯槁之士、毫发丝粟之才,于于然而来,纷纷然而起,人人有自奋自喜之意。今未久也,而霍然分散,为之一空,此何为者耶?孟子曰:「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王无亲臣矣」。李固曰:「一日朝会,见无一宿儒可顾问者,诚可叹息」。今日之事得无类此?陛下亦尝察之矣,亦尝忧之乎?且陛下之于天下之才,自用之,自坏之,天下知其不然也。意者左右之有谗人欤?谗人之谗也,亦岂曰吾谗人也,盖曰吾忠也。其逐君子亦岂顿逐也,盖有渐也。自以为忠而逐人有渐,人主不察,则谗者昌矣。今夫小人之与君子不为异也,将以同而迎其主,必以同而欺其僚,退则与僚同,进则不与僚同而与主同。彼小人者退而不与君子为同,则其谄不密;进而不与君子为异,则其谄不力。是故初卖之,终陷之,公孙弘之背汲黯是也。小人之欲逐君子也,不曰斯人可逐也,必先阳为之地而外若与之厚,既以释其君,又以安其人。释则不疑,安则不戒。夫惟君不疑而人不戒,是故一旦逐之而莫之觉。武后之言于高宗,乞赏来济是也。谗必有名,谗而无名则言之者怍,而听之者不坚。古之谗者必有以不怍其言而坚其君,盖曰非有利于我也而不利于国,其君安得不瞿然动,决然从乎?姚崇之托足疾以谮张说是也。吁,谗人之千机百阱如此,君子者举而触焉,动而中焉,为人主者奈何恬而不察,察而不忧耶?此臣所以流涕而深言之,惟陛下幸察。臣闻用才有道,无所不惜者,才之所从富也;不足惜者,才之所从坏也。今天下老成之才,视之以为不足惜,坏而弃之,臣恐才之不坏者寡矣。临事而无人,则又曰天下无才。屈原曰:「舍麒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此臣之所以叹也。
约束粜米及劫掠榜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九
照对管下州县中夏以来久不得雨,高低早禾多有旱损,切虑人民不安,理合存恤晓谕。
一、州县目今米价高贵,止缘早禾旱伤。其中晚之田,自有得雨,足可灌溉成熟去处。兼当司已蒙朝廷给降本钱,及取拨别色官钱,见今广招广南、福建、浙西等处客贩般运米斛到来投粜,准备阙米州县般运前去出粜。切恐有米积蓄上户与停塌之家未知前项事因,以谓旱损少米,意图邀求厚利,闭籴不粜(此项除已牒诸州府请速行遍下属县,劝谕有米积蓄上户停塌之家,趁此米谷未登之际,各依时价,自行出粜,应副细民食用。如敢辄有违戾,切待根究,重行断遣。如是向去民间大段艰食,切待别行申奏朝廷,乞更多拨钱米,前来济粜。)。
一、州县火客佃户耕作主家田土,用力为多,全仰主家借贷应副。今来旱损,其田主自当优恤,赒给存养,无令失所。访闻多有坐视火客佃户狼狈失业,恬不介意,切恐因而失所,却致无人布种,荒废田亩(此项除已牒诸州府,请遍行下诸县,劝谕应有田之家,请以田客平日耕布勤劳为念,常加优恤,应副存养,勿令失业云云。)。
一、州县旱伤去处,虑有无知村民,不务农业,专事扇惑聚众,辄以借贷为名,于村疃之间广张声势,乱行逼胁,以至劫掠居民财物米谷(此项当司检准律:强盗不得财,徒二年。一疋徒三年,二疋加一等,十疋及伤人者绞,杀人者斩。其持杖者虽不得财,流三千里。五匹绞,伤人者斩。今来切虑愚民不晓条法,误犯刑名,深可怜悯。除已牒诸州府,请遍下诸县,晓谕民户知委,各自安业,勿致扇惑,轻犯典宪,后悔无及。)。
右今镂榜晓谕民户知悉,故榜。
与吴晦叔 其十五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九、《南轩集》卷二八
歉伤,衡山独为庶几者,晦叔犹未见善化、宁乡界中耳,不可言,不可言!某向在城中,亦无缘知得子细。振民之事盖有二端:振济也,振粜也。振济须官中捐米以救之,振粜即用上户所认可也。今官中吝米不肯捐,专仰上户之粜,可乎?今潭城诸仓受纳已有米近八万斛,前劝陈帅借此上供米均济农民乏食者,或借与亦可,却一面具以奏闻待罪,比至获罪,而十数万生齿已活矣,况未必获罪耶?未知渠能办否耳。若待常平司全、永州粜米来济,则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