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陈莹中 其四 1104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杨龟山先生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康节先生,某少尝闻其风矣,每恨不及见。
洛中诸尝从先生游者皆略识之,亦尝见其子,问之,俱莫能传其所学万一也。
前书所疑,虽蒙谆诲,愚陋终未能晓。
夫八卦有伏羲、文王之辨,于经无见也。
天下之赜存焉,岂人私智能为哉?
康节之言必有稽也,索隐之士宜知其所以然者,恨未得亲叩之耳。
《乾》南而《坤》北,《离》上而《坎》下,位不同也。
自《乾》左而至《震》,一二三四;
自《坤》右而至《巽》,八七六五。
本宫之卦,《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坤》一《艮》二,《坎》三《巽》四,数不同也。
以为未尝同,默而识之可也。
位与数相为异同者明如此,安得无说乎?
自羲、农以来,更六七圣人,所因习者八卦而已,六十四卦之名未有也。
其制器尚象乃有取于十三卦,则羲、农之世卦虽未重,而六十四卦之用已在炉锤之中矣,特其名未显也。
故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
用是言之,文王之《易》固具于伏羲画卦之初,文王能因而用之,不能有所加损也。
《乾》、《坤》、《屯》、《蒙》之序,意必文王为之,孔子序卦,特释其义而已。
《乾》、《履》、《大有》、《大壮》之序,于《易》不见其端倪,所谓文王阖其门而拒其出者。
文王阖之,康节辟之」,其数其义,必有可玩而习者矣。
凡此,皆某所深疑而未谕也,愿略疏示,使得稽其门,叩其键而入,则为赐多矣。
《太玄》之书,昔尝读之,虽未竟其义,而其略可识也。
子云覃思浑天,三摹而四分之,极于八十一首,旁则三摹九据,极之七百二十九赞。
当期之日,又为踦嬴二赞,以尽馀分之数。
其用自天元推一昼一夜,阴阳数度、星日之纪,与《泰初历》相应,其取数似与《易》异矣。
其为书则欲自成一家,初无意于赞《易》也,考诸《解难》之文可见矣。
夫《易》之六十四卦,八卦相错而成也。
《玄》之有方、州、部、家,则各有分域矣,不可相错也。
故一而三之,自三而九,又三之为二十七,终于八十一,而《玄》之首毕矣。
八十一家又离为三,以极三玄之数。
方、州、部各三之为九,又三之为二十七家,此一玄之数也。
以次比之,不可相易。
赞辞自一至九,配丽五行,而日星节候分布其间,皆有成数。
恐其书特《易》中之一事,与《易经》不尽相涉也。
世之治历者守成法而已,非知历也。
自汉迄今,历法之更不知其几人,未有不知历理而能创法也。
求《玄》于历理之内,亦恐未足以尽《玄》之妙。
更深考之,并以见教。
近得温公《太玄论》阅之,皆先儒所共知者,其隐赜不著之事,殆未可窥其蕴也。
温公之学笃于自信,虽《论语》亦有未然者,非其深造自得,隐之于心而不疑,不轻以为信,真善学者,与世之耳濡目染遂以为得者有间矣。
子云、温公之学与《语》、《孟子》书,其远近浅深必有能辨之者,不可诬也。
温公自孔子而下,独以扬雄为知道,之论孟子曰:「知言之要,知德之奥,非苟知之,亦允蹈之」。
又曰:「诸子者,以其异于孔子也,孟子异乎,不异乎」?
之言以孟子不异于孔子,则其尊孟子也至矣。
温公于孟子乃疑之,则虽以为知道,而于书亦未尽信也。
夫众言殽乱折诸圣,自汉田、焦、费氏之学兴,而三家之传不一,后虽名儒继出,而异说益滋,《易》之微言隐矣,学者将安折衷乎?
折诸孔子而已。
某尝用是学《易》,以谓孔子之已言者,当详说而谨守之;
其未言而不见其兆者,虽略之可也。
《皇极》之书,皆孔子之所未言者,然其论古今治乱成败之变,若合符节,故不敢略之,恨未得其门而入耳。
至其论《易》、《诗》、《春秋》,配四时之府、生长收藏,与《易》之《诗》、《易》之《书》、《易》之《春秋》之类,窃恐圣人复起,未能不易其言也。
譬之观奕,必以李、刘为信。
《法言》曰:「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后之塞路者有矣,窃自比于孟子」。
夫孟、扬之自任重矣。
由汉而来,士以李、刘望之非一日也。
今其书具在,疑而未信者如此,则后之视今,又焉知不犹今之视昔乎?
学者审其是而已,于疑信尤当慎择也。
然某于,昔尝疑之,重蒙诲谕,继今当力求之以补前过。
末由展晤,一快蔽蒙,东望徒增惓耳。
〔附录〕建上天竺天台教寺十六观堂碑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四、《西湖志》卷一三
上天竺寺始自石晋天福四年僧道翊法师开山。
忠懿王钱因感大士灵异,辟旧基聿新之,名曰看经院。
高宗南迁,迭见祥瑞,万众钦仰,圣驾不时临幸。
乾道元年二月,住持若讷宣对称旨,特补右街僧录
四月,复进左街,上竺录僧事者始此。
特赐御币、金帛,鼎建十六观堂,以为止观之所,极其弘丽。
东宫亲书扁额以赐,曰「超诸有海」。
先是,辩才净法师嘉祐熙宁间两住本山,兼统禅、讲二教,律三宗,赐诗褒美。
东宫复书「归隐」之额,听其退居兴福。
观堂之设,厥功甚伟,圣王之意,恻悯佛法日就湮晦,正欲阐明教观,虔修金光明忏法于智者乍兴之时,以续佛慧命
自谓日逼桑榆,不具纪述,镌勒贞珉,则无以昭示圣明之令典。
时予提举洞霄宫,倩予摭其寺之颠末,以诏来者,知所绍述,不惟表章前圣之殊恩,抑亦振扬如来之坠绪。
愚以西方圣人之教,专以了明心性、出离死生为事。
至汉明帝时方入中,历唐而宋,授受殊轨,惟曹溪顿悟上乘独传心印,其次根器悬绝,各立炉冶,遂有南能北秀之别,枝蔓兴而宗旨微矣。
必也逆溯释迦之正脉,勿以止观宣演为殊科,止以精修默悟为实地。
其他如戒、慧、空、假、中、半满、权实、偏圆、大小之论,至于止观之法,亦有十六之差。
殊不知千柯万叶,本于一根;
千流万派,本于一源,千经万卷,本于一理;
千态万状,本于一心。
心外无性,性外无心。
心即是性,性即是心。
如千江月,处处圆明,不以水之阔隘浅深而现影独殊;
如无尘镜,人人普照,不以貌之黑白妍媸而鉴形少异。
此心性之本无不同,均禀同赋,皆可以成佛作祖也。
如登万仞之山,非一蹴之能至,必繇梯磴而可升;
其行步之疾徐,皆由于足力之强弱,虽到有迟速,其同至于巅则一也。
如涉万里之津,非一息所能济,必假舟楫而可渡;
其登岸之后先,各随其帆穑之备否,虽行分远近,其同济于险则一也。
此犹根器之禀有不同,而顿渐之教所由立也。
如大医王对病用药,在在差殊故;
佛世尊随机说法,种种方便故。
顿者一闻千悟,如真金落火,重镕迭鍊,不损毫釐,真是天生弥勒,不劳心力,到手圆成。
渐者如盲人走路,觅响寻声,全仗指迷,磨杵作针,全凭鍜鍊者也。
学道之人若能不求言于言,而求言于心;
不求言于心,而求言于性;
不求言于性,而求言于空,则空空不已,是之谓真空,言言皆泯,是之谓无言。
三藏灵文,悟后全无半字;
大千法界,个中普现真如。
是之谓大解脱,是之谓最上乘,是之谓真般若,是之谓善知识,是之谓正法眼,是之谓无上觉,斯能仰报朝廷列圣之锡予,重辉祖灯万劫之光明也。
否则,兰若翚飞,徒作心猿之槛阱,窠巢丧魄以昏迷;
筌蹄山积,空劳书蠹之钻研,糟粕入唇而吐去,其不为铁围汤火之俘囚,偏受冥途磔碾之果报者几希。
请各猛加淬砺,免教永堕轮回。
是为记。
按:《杭州上天竺讲寺志》卷九,武林掌故丛编本。
范叔仪所藏侄智夫山水短轴 宋 · 张元干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芦川归来集》卷九
西北山川,峻极雄壮,良由土厚水深,以故风俗醇古。
自昔贤杰生其地者,得所钟禀,浑全质直,忠信严重,宜乎功名节义代不乏人。
此语可为知者道。
雒阳范恬智夫尝与乃叔戏作短轴,盖取范宽笔法,展卷便觉关陕气象历历在眼。
向来惠崇辈爱写江南黄落村,平远弥望,数峰隐约,虽曰造化融结有殊,然而秀发可喜,终近轻浮,何能起予滞思?
叔仪读之,当亦怃然。
芦川老隐跋。
上皇帝第三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欧阳修撰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三、《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某年某月某日,江西路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上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事君之义,有言责者当尽其忠,有官守者当修其职。
臣布韦之贱,身在畎亩,无言责之辜,无官守之责,然惓惓不忘君父之义,愿尽忠竭节以报国恩者,臣窃见猾虏肆毒,害及天下,陛下北顾垂涕,颁诏起兵,词旨恳切,读之者莫不寒心,正宜忠臣义士感激自奋,捐躯报国之时,而州县之官,尚且酣畅自适,殊不以国家为念。
臣以是知有言责者,未必肯输忠而陈谋;
有官守者,未必能修职而效事。
布衣者若复缄默,则民之困苦无由闻于天听矣。
臣于是忘其上干鈇钺之诛,摘当世之利害,撰成万言书两封,条陈二十馀事,实可以保邦御俗,安边禦戎。
一以投州府,而适丁道涂之艰;
一欲投经制,而虑有浮沈之失。
臣思陛下深居九重之中,而臣身寄万里之外,虽有忠义之气,鲠谔之节,可以扶翼委靡之国势,可以抚绥愁叹之黎元,然奸谀者忌其进,权贵者嫉其直,则臣言何由闻于上哉。
孰若拂衣而别故乡,担簦而干帝里,并携三书投于阙下,则朝进而暮达矣,何苦规规求人之保奏哉?
臣于是赢粮重趼而来,愿以所陈干渎天听。
臣思其间,皆国家急务,不可后时,遂先投于安抚司,乞为速达朝廷。
伏愿陛下俯加容察,则天下幸甚。
臣闻之,昔者齐万年反,朝臣畏恐周处强直,乃使西征。
孙秀知其将死,谓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辞」。
曰:「忠孝之道,安得两立」?
臣以是知王阳欲为孝子,则不能全于忠;
王尊欲为忠臣,则必不终于孝。
臣幼失所怙,老母垂白,今既割慈忍爱,齧臂而与慈母永诀,则孝道毋复全矣。
臣若复忌惮权臣,而不敢言人之所难,则是钓虚名耳,是犹畏死耳,非推赤心以报国也。
不若披肝沥胆,思尽底蕴,敷奏利害而无隐情,使陛下读之感动,则生民受赐不浅。
臣所以妄冒自前,复敢以十事撰成此书,上渎宸聪。
臣前后所进三书,言虽讦直,似失臣子之理,然法度可行而未行,纪纲可罢而未罢者,臣悉陈之矣。
陛下若恕其狂直,而少加睿断,则社稷可以复存,生民可以全活。
古语有之曰,「忠言逆耳而利于行,良药苦口而利于病」者,其斯之谓欤!
臣闻之《书》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故唐有天下,传世二十,所可称者三君,玄宗宪宗皆不克其终,惟太宗以文武之才,高出前古,驱策英雄,网罗俊彦,故能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
由汉以来,未之有也。
玄宗以功成治定,无有后艰,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溺所爱而忘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
宪宗晚节信用非人,怠于防微,不终其身而变生肘腋。
悲夫!
臣尝即是而知人君之忧勤恭俭,未足以为难,惟终始不变所守,至于持盈守成,反兢兢业业、日慎一日者为尤难。
臣窃闻陛下即位之初,减乘舆服御,放宫女,罢苑囿,焚玩好,务以恭俭为天下先,以至减冗官,澄滥赏,汰贪吏,除民害,修举法度,疏剔众弊,虽古先哲王未易过此。
臣固知去年春金贼悔过而效顺者,实以天人之心归乎陛下,故感格如此。
既而金贼复尔深入,践蹂侵侮,无所不至,于是天下惶恐,莫知所自。
毋乃积弊既久,边隙创开,而难于支持欤?
抑亦将帅非人,不能预为之防欤?
不然,则天意以此警陛下,使不变其初心欤?
三者必居一于此矣。
臣睹陛下流涕而祈于皇天,哀诏而告于众庶,夜分不寐,日进蔬食,则非不忧勤也,非不恭俭也,非不以生灵为念也,金贼尚尔者何耶?
臣远方贱士,妄意国家法度纲纪,必有未当天意者;
政事号令,必有未厌民望者;
百姓困苦,必有未闻于上者;
官吏贪暴,必有愈甚于前者。
故皇天以此警陛下,使明鉴而熟察之。
不然,何遽至于是也!
臣愿陛下奋乾刚,果睿断,钦修明圣之德,曲尽忧勤之心,饮食起居,颠沛造次,悉以天下为念。
法度废而未修者举之,使宜于民;
政事久而已弊者革之,使便于俗。
搜百姓之困苦而速除之,鉴官吏之贪暴而亟诛之。
如天之运,无所牵制,庶使上当天意,下合民情,则外患无足虑,而天下可从安矣。
臣睹陛下即位以来,立法颁诏非不善也,奈何州县之吏,尚袭前弊,不克奉行者多矣,可不哀哉!
且古之为臣者,视仪而动,听唱而应。
文王勤劳,则在位相率而为勤劳;
文王节俭,则在位相率而为节俭。
是则是效,皆得于观感之间而已。
况其诏令颁告,安得而不奉行耶?
且如陛下节俭之至,诚可为天下先矣,宜乎百官士庶莫不仰法于此。
今乃上自朝臣,下及众庶,侈靡之风过于前日。
故州县之官,有请三月之俸,不足以偿一会之费者;
士庶之家,有鬻二顷之田,不足以充一女之聘者。
胥吏之衣,僭于公卿;
倡优之饰,拟于妃后。
驺从与士子无间,伶人与良民混殽。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一人耕之,聚而食者不啻十人,如是而欲天下不饥不寒可得乎?
饥寒既切于肌肤,欲其不为奸邪可得乎?
亡等僭上之风,陵弱暴寡之孽,莫不基于此。
贾谊所谓「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而庶人嬖妾缘其履」者,复见于今日,亦为陛下长太息者屡矣。
杨绾素性俭约,未尝问生事,禄廪分姻族,造之者清谭终日,而略不及名利,欲干以私者,必内愧止。
其始辅政,御史中丞崔宽城南别墅观堂第一,即遣人毁之。
京兆尹黎干出入驺驭百数,省损留十馀骑。
中书令郭子仪邠州行营,方大会,除书至,音乐散五之四。
它闻靡然自化者,不可胜纪。
呜呼!
特为唐名臣,躬行俭约,一旦辅政,尚能风化于当时,而使之畏惮莫敢僭侈;
矧夫一人之本,形天下之风者,实在于陛下,今也恭俭如此,天下臣子反僭侈而不从其化,则是欲使我宋天子不及唐一名臣耳
臣以是知为君者,能尽君道如尧之所以治民,为臣者反不能尽臣道若舜之所以事尧矣。
陛下万一不然臣言,试察在朝之臣,有俭约守节杨绾者耶?
朝廷既难其人,则州县之官不足道矣。
臣愚愿陛下忧勤日加而无已,恭俭有隆而无替,庶使四方万里日以变化,而不见其迹,则风俗无患乎不革也。
臣又乞金贼扫荡之后,明诏颁告天下,宜以俭约为尚。
应有官之家,及士庶胥吏倡优服饰费用,乞委所司立为定制,各有差等,不容僭侈。
有不遵令者,并依违制论,无似上皇时徒为虚文而不能必行,则贵贱有别,而混殽僭上者无有也。
盖今日风俗委靡之甚,若非绳之以法,则不能丕变天下之奢侈。
此臣所愿陈者一也。
臣又闻唐有天下,绝而复续者屡矣。
德宗愤积世之弊,悯王室之卑,南面之初,赫然有拨乱之志,而识度闇浅,资性猜忌,亲信多非其人,举措不由其道,故关外之寇未平,而京城之盗先起。
于是幽辱于奉天,播迁于山南,公卿拜于贼廷,锋镝集于黄屋。
尚赖陆贽尽心于内,李晟浑瑊输力于外,故能诛夷元凶,还奉宗社,不失旧物。
至于昭宗为人明隽,初亦有志于兴复,而外患已成,内无贤佐,尝亦慨然思得非常之材,而用非其人,徒以益乱,故唐之宗社遂不复振。
臣以是知国家颠危之际,若得将相以为内外之助,则社稷尚可复保。
将相乏人,则虽有欲治之君,而无辅翼之臣,寖成其乱,遂至于不可支持矣。
方今边衅遽起,欲危社稷,殆有过于奉天之难。
乘舆虽未播迁,然生民涂地,祸患并作,几不可救。
陛下忧勤,轸念元元,可谓至矣,然臣窃念朝廷大臣,未必人人文足以附众,武足以胜敌,而可使之出将入相也。
臣何以知其然耶?
臣窃闻金贼退师之时,朝廷大臣有许其割三关租税之约,以秋半为期,当时可从从之,不可则知其至期无报,必为我患,盍预起天下精兵,以机而覆灭之?
不尔,亦盍预为之防也?
反怡怡自如,恬不为虑,朝夕敷奏讲论,不过互相诋毁,争权怙势,辩诗赋经义之得失,较王氏元祐之学术,设《春秋》之科,崇讲读之职,此皆太平之事,非国家之急务。
当时孰若思患预防,运筹决策,歼灭丑虏,以振国威,则无今日之祸矣。
逮其秋高马肥,金贼复入,乃始为备,则不若用智于未奔北之先。
臣即此知朝廷将相智不足以决疑,明不足以烛理,徒能脂韦苟简,旅进旅退,以保爵禄,可以为天下太平之臣,不知当务之为急也。
洎其变起,不识所谓絺章绘句者,可施于此耶?
高谈虚无者,能画安边之策耶?
学《春秋》侍读者,肯奋身而死国家之难耶?
臣知其必无有也。
臣愿陛下以德宗得人为戒,以昭宗失人为鉴,知其所以乱则我斯治矣,知其所以危则我斯安矣,知其所以亡则我斯存矣。
陛下过此以往,若能常以励兵讨贼为念,无忘今日之耻,无蹈覆车之辙,搜罗俊彦,延纳虎臣,兢兢业业,无敢荒宁,则天下豪杰皆为我用,将相岂难其人哉。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举之不以次,将相之才出矣。
伊尹耕于有莘,商汤聘之以为友;
太公渭水立之以为师。
汉用韩信而举军惊笑,蜀用魏延而群臣觖望。
陛下特求之未切尔,礼之未厚尔,慎无谓天下无其人也。
脱或今日朝廷之上,有曹参萧何陈平周勃王陵辈图治于内,有韩信张良周亚夫樊哙陆贾辈振威于外,则丑虏闻风而远遁,朝廷安枕而无虞,陛下可无北顾之忧矣。
虽然,万一得人如汉之盛,臣又恐陛下未能若高祖之用三杰也。
臣观谪李纲于散籍,遣聂昌北庭,则知陛下知求将相,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矣。
此臣愿陈者二也。
臣又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
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所谓道者
孙武谓人和为道是也。
孟子亦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黄石公亦曰:「得道者,失道者亡」。
臣观汤以亳,武王以镐,皆百里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者,得道故也。
况方今天下之大,四海之远,生齿之众,反为丑虏践蹂侵侮,不能顿却者,臣原其所自来矣。
盖失夫人和之道,无多助之至故也。
何以验之?
臣闻王师之出,三军多不同心,而丑虏反能死敌。
先锋一挫,则后殿解散而不前,故所战多不克,所攻多不破。
使其同心协力,犯难忘身,悉效金虏之死敌,则彼未必敢深入也。
虽然,三军之不同心者,失人和也。
人和所以失者,不能明赏罚也。
臣愿陛下王师凯旋之日,有功当封者亟封之,有劳可赏者厚赏之。
仍于将帅之中,摘其优、拔其颖者,仿唐之制为凌烟阁,命画史图形于其上,第其功之高下而次之,又命词臣赞美之。
仍乞陛下亲洒宸翰,重加褒美,恩泽其子弟,旌表其门闾,使光耀于世,以为荣观。
如是,则群臣皆知陛下明断,有功者见知而说,而又不吝爵赏以酬勋绩,异时或有驱策,则人人思竭节以报矣。
臣愚又欲乞陛下专委监司郡守,多方计会金谷于所部州县,出厚赏广募强勇果敢之人,以足军数,预备不虞。
缉修屯营,以安其居处;
出给衣粮,以禦其饥寒;
修车马、备器械、训练于无事之时,以防仓卒之变。
盖诸路屯军,名存实亡,较之祖宗之朝,十无其四五,今又起而禦戎,州县为之一空。
俟金贼诛夷,遣归所属,则死士散徙,又不知数矣。
臣故愿陛下以招军为先务。
况所有禁军,元系保护王室,为虏所败,其数亦差减,若不速募精兵以补所阙,则臣恐邻国得以窥其隙矣。
臣愚又欲乞陛下灭贼之后,遣良将于西北之鄙,控扼虏人喉衿,仿唐旧制,开军府以捍冲要,因隙地而置营田
或易民田而为之,复募其土著之民强勇有力者,使之屯聚,携子孙而家焉,析其田而耕之。
每屯募兵百人,与田五十顷,又给粟食以为耕种之资。
所收之,悉令与之,仍不辍其每月度支钱。
每屯以一右职掌之,因农隙而使之讲武,则人无不奋力矣。
与其蹈蹂于虏人之足,孰若与吾民为耕食之地?
虏人知其为农,而不知其为兵,知其能耕,而不知其能战,则苟有变起,屯田之兵,必能家自为战,人自为敌,以护其营田,而力加强悍矣。
又乞依法屯兵以为边备,则丑虏必不能入寇也。
此臣所愿陈者三也。
臣又闻马者兵之强,而国之富,监牧所以蕃马也。
唐之初起,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
初用太仆少卿张万岁群牧,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置八坊。
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顷,募民耕之,以给刍秣。
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议者谓汉唐以来,唐马最盛,天子又锐志武事,遂弱北蕃。
臣闻祖宗之朝,亦于秦凤诸处置坊以市马,其蕃养之法,抚御之方,亦尽善矣。
其后蔡京柄政,玩弄纲纪,徒崇尚安居休养之虚名,而罢废招军买马之急务,蠹耗国用,虑不能给,反以市马之货而易珍宝玩好之物。
故承平既久,士不知战,马不堪用,一旦边隙创开,无以支吾。
中国素号甲兵之盛,反不能却夷虏铁骑之勇,其祸实系于蔡京
三尺孺子知之名者,亦切齿怨之,虽枭首暴骨以谢天下,灭族削迹以快人意,犹恐其不足也。
臣愚欲乞歼夷金贼,安抚黎元,即下诏委河北河东监司,选择近西北鄙田野平夷、可以兴作牧养之地,遵唐旧制,创为八坊。
每坊以右职两员为监牧,于邻近运漕茶货收敛盐酒课利,以充市马之资。
仰监牧官多方搜买西北良马,以多为贵。
盖马生其地,则习山川之险阻而可用。
仍乞重立赏罚,不许受人私托买马,应马才入境,即委守边吏具数申枢密院
又令诸坊季终申奏所买到马数,复以边吏所申之数验之,则知其马不耗散于人间矣。
或监牧收权贵之私,以驽骀之马而易之,则许自陈首。
又于其坊左右前后以官田易民田二百顷,为刍秣之地。
又依府兵之制,寓兵于农,而募民耕之。
如是,则马盛而兵不乏矣。
或民苦官田远而不愿售者,给时价偿之,无夺民田也。
仍乞以此意谕于民曰:「国家以所废田而养马,非夺民食也,特欲捍侵侮之虞,安社稷之计,使汝等全生乐业,无扰攘之患耳」。
则民心欣然而从,无复嗟怨矣。
监牧官岁令一换,使无怠心,赏遇之礼,优于他职。
功勤既著,蕃畜有加,则别议旌酬。
如是,则臣将见马盛于唐,西北蕃国无患乎不弱也。
此臣所愿陈者四也。
臣又闻唐太宗张蕴古,既而大悔,因诏死刑虽令即决,皆三覆奏。
久之,谓群臣曰:「死者不可复生。
决囚虽三覆奏,而顷刻之间何暇思虑?
自今宜二日五覆奏。
决日,尚食勿进酒肉,教坊太常教习
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务合礼彻乐减膳之意」。
臣以是知司狱者,生民性命之所系,常刑虽不可废,恐弛民之禁而致乱。
然刑期于无刑,则用刑者亦宜以宽平为尚,莅狱者亦当以鉴察为先。
虽罪至于死,尚当重审覆奏而虑其有失。
矧夫搆陷非辜,而必寘之死,则天气不和,地气郁结,明为人非,幽致神怒,毒流天下,贻祸邦家矣。
臣窃见比年莅狱之官,赃污不廉,受人之私,而诬杀良民者,不可胜数。
奸胥猾吏,从而挟势肆为虿毒者,又纷如也。
或受赂而欲脱死囚,则严拷连累之人而承之,洎其奏成,饮以毒药者有之。
或犯强盗伪印之类,狱吏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教其牵执富民
固有讼一事,而罗织数百人入狱者有之,或挟仇雠而遭鞭笞者有之,或恃酒肆狠而暴虐者有之,或为人陷阱吏复赂而挤之者有之。
故一富人入狱,则狱吏所得多者数百千,少者亦不下四五十千。
富者重囚反轻,贫者轻囚反重。
其或词人才士,身在贫羸,不幸罹于宪网,藉手无金,难以求活,则虽挟伊、管之术,怀仪、秦之辩,亦无以伸其喙,不过坐待其毙而已。
呜呼,天下司狱,易地皆然。
听讼者本以理民之冤,为人搆祸,反受困辱,抽肠摆舌于呻吟之间,不至于死者幸免而已。
汉文帝专务以德化民,海内丰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史称其仁。
唐太宗以宽仁治天下,而于刑法尤慎,四年天下断死罪二十九人。
六年亲录囚徒,闵死罪三百九十人,纵之还家,期以明年秋即刑。
及期,囚皆诣朝堂无后者,太宗嘉其诚信,悉原之。
臣以是知王政本于仁恩,所以爱民厚俗,而使德泽流于无穷也。
今之狱吏暴虐太甚,一月之间,死者十数而未止。
比年以来,东南狱死者,不知其几千人也。
父子兄弟,生致离散,悉归怨于国家,以谓不能选贤莅官,故罹此祸。
夫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今日之难,岂不原于怨气所致欤!
臣愚欲乞陛下严降诏旨,革绝此弊,专委宪使,痛惩狱吏。
应州县莅狱之官,有受赃枉法而陷杀良民者,并乞处斩。
应狱吏挟私而阴杀人,或受赃一钱以上者,亦乞斩首。
民受其屈,而宪使不为按察者,许实封投状于观察使,仰附递以闻。
臣前书每路乞置观察使一人,盖自古致治之君,以德化而诱民,以刑法而绳吏,然后能收威柄而立治功。
况今衰乱之后,奸生诈起,其风滋甚,若非严刑峻法以惩狱吏,则其弊未易顿革。
臣观陛下诏旨,则视民如伤,惟恐其失所,狱吏之弊,想未知耳。
伏愿陛下俯察臣言,恻然矜闵,大加惠爱,速与革绝。
庶使无辜之民,不死于狱卒之手,则天下幸甚。
臣观唐玄宗即位,励精政事,常自选太守县令,告戒以言,而良吏布州县,民获安乐。
二十年间,号称治平,衣食富足,人罕犯法。
是岁刑部所断天下死罪五十八人。
臣以此知狱吏所以诬杀良民者,守令奸赃,不能奉行君上之诏令也。
守令所以然者,吏部受赂,多以庸猥之人而为之故也。
然则欲革其害,实在陛下,若能效玄宗亲选守令以布州县,则民不罹此苦矣。
故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此臣所愿陈者五也。
臣又闻,唐太宗览明堂针灸图,见人之五脏近背,针灸失所,则其害致死。
叹曰:「夫箠者五刑之轻,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轻之刑,而或致死」。
遂诏罪人无得鞭背。
臣以是知明君贤主,以仁化天下,作为刑书者,俾民知所避而已。
不幸而犯于此,则无可奈何,又岂切切然挤民于死地哉!
今天下有犯至轻之刑,而不免于死者多矣。
试举其一二,陛下当以生灵为念,因类而推,则天下之幸也。
臣窃见天下租税不均,富者以兼并而致豪横,贫者以匮乏而受困苦,皆缘蔡京在朝,科率无度,而州县之官,又复因此而敛财于己,故庶民倾囊倒廪,不足以充官府之敛。
又复减价而鬻产,甚至敛穫才毕,执契行贷,富者掉臂而不顾,逮其为人督债,又复减租税而求售。
固有买一顷之田,不能承一十亩之税者。
以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故产去税存者,官租无由而赡。
有诉于官,乞为退割,则吏复受赂,不为施行。
纵或退割,未几再为富民计议,暗退还之。
洎其二税不输,官吏催捕,私为囚狱,劫其衣食。
茍不如欲,则羁系缧绁,艰苦万状。
或时丁溽暑,囚被腥秽,寖以成疾,于是死者相枕,不可以数计,皆臣目击之也。
有司虽知而恬不悯察,宪漕虽或行空文觉察,而终不能去其害。
呜呼,此乃产去税存而致然也,初未尝有犯于国宪也。
臣愚欲乞陛下选差台谏之臣,每路遣一人,巡历州县,暂借僧寺为均税司,许百姓陈诉。
产去税存者,悉为均摊得产户。
或有薄产而税多者,亦为量坐外馀者均之。
及天下富民,多寄税于有官之家,以免差役,亦乞立限,许自陈归正,限外不自陈而为人告首者,除充赏外,并没入官。
应有官之家,以品数量坐外,馀者并同编户法。
又臣前书所论营运钱,亦乞委均税司召集人户,依实指證,重为推排。
如后有科需,仰自推排籍日为始,庶几民无怨苦之声。
或吏受赂而均税不当者,亦许人陈诉,仍均税之后,有过割税租者,要到官亲入认状,庶免暗坐之弊。
如是,则租税均而输纳易,无辜而被囚者无有矣。
臣又尝忿天下之民,为蝼蚁之寇,鼠窃狗盗,即妄诉于官以为强劫。
或失火而焫其庐舍,则挟雠敌而讼人以为放火。
有司不复体察,即行根捉,巡捕官希觊爵赏,不究虚实,擒捕无辜,囚于狴犴。
又委狱吏痛加鞭笞,勒其必承,沿是而死于狱者多矣。
或以案成虑有后言,贪其赏而饮毒以杀者有之,或不与之食而饿死者有之。
故州县巡捕之官,杀良民而取爵禄者,恬不知耻。
至有监司郡守,因民陈诉而发摘者,又受巡捕官贿赂而罢议,此亦臣亲睹之也。
臣愚欲乞陛下督责宪使,常切觉察,巡捕官复循前轨,狱杀良民、妄冒功赏者,即与先斩后奏。
盖今日之弊,当以严致平,而不可以宽守之也。
臣所论二事,皆民间屈抑之大者,虽斩妄冒之人首领,未足以偿天下之愤。
安有仁君在上,而肯杀无辜之民耶?
忍为此耶?
群臣知此而不告,则不识待陛下作何主耶?
此臣所愿陈者六也。
臣又闻汉高祖初定天下,躬神武之材,行宽仁之政,总览英雄,以诛秦、项。
之文,用良、平之谋,聘陆、郦之辩,明叔孙通之仪。
文武相配,兼收并蓄,所以长有社稷也。
臣窃闻比者朝廷得爪牙之将,领熊罴之士,扫荡边尘,捷音屡报于天阍。
臣于是喜而不寐。
然臣伏愿陛下明鉴高祖之用人,使文武相配,共图治功,则万世永赖。
臣愚欲乞国家优于武学,广收虎臣,其法与太学等。
无复似上皇时徒为文备,不求实效。
伏乞陛下明诏诸路,有知兵书,习武艺,善谋断筹画,通达古今,纵横辩论者,则许自陈,所属发遣诣武学补试。
仍乞立法,各因其长而收之,无拘律也。
又乞依三舍之法而升黜之,月书季考,擢其才能者而官之。
臣将见号飞将军而称智囊者,多多益办矣。
臣又闻以蜗蚓之饵而垂海者,不足以得吞舟之鱼,则道足以挺儒林,德足以拔流俗,广闻强记,而耻为章句儒,雄才大略,而不就科目选者有之。
臣愚又欲乞国家设德望科,仰诸路有乡闾孝友、信义廉耻、通经史、有智谋者,许县荐之州,州试其所通之学,而荐于省。
每三年令一州举一人,仍乞重立法,禁绝权贵交结私举之弊,无似顷时举孝行之人,固有庐墓而生子者,亦有不从父母之命者,如是则徒以德望之科为仕路捷径,而人材无益于国家。
其有州县所荐至之人,伏乞陛下亲策于庭,问以古今,考以时务,试以才断,有卓然不群者,拔而用之,则有德有行多闻广见者,蔼然出矣。
臣又窃观豪杰之士,亦多结发憎俗,忍饥读书,若九经库,若五总龟,十吏泚笔而待,千言占口而成者有之。
然不羁之才,高世之俊,非其大科不足以搜罗天下英贤。
臣又欲乞依祖宗旧法,设贤良方正科,许有官君子及布衣之士同试,其黜陟自有成法。
陛下但举而行之,臣将见豪杰之士,于于然而来矣。
臣又尝议诗赋、经义,二者皆有弊。
彫篆相夸,组绘相侈,茍以誇世而取宠,不适于实用者,诗赋之弊也。
幼童而守一经,白首而后能言,说「尧典」二字而有十馀万言,荒唐虚无不务根本者,经义之弊也。
以臣观今日文章之弊而不足以得人,则孰若去经义而取诗赋!
盖自舍法之行,学者专守一经,而不该古今,务为之虚词,不究经史之实录。
至于历世兴亡治乱,例以为祭终之刍狗,雨后之土龙,而略不经意。
其所以钓爵位而取荣耀者,不过盗窃古人绪馀,置齿牙间,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较一日之长,以歆艳有司耳目而已。
故平昔无经笥之誉、一日有瓦注之巧者纷如也。
问之以前世兴亡,则茫然失措而面颈发赤,甚至身处班列,而朝廷旧章不能知者。
盖彼之所蕴既不厚,则发为文章必不汪博。
所识既不广,则处之事变必无特操。
故自革科以来,朝廷大臣抗节不回,忠言謇謇,赫然与秋霜烈日争严者几希;
词学兼茂,使后进仰之犹泰山北斗者几希;
奋不顾身,肯死国难者几希。
沾沾小人,奴颜婢膝,炙手权门以求速达者,满眼皆是。
自去年春,金贼入寇,朝廷之上,肯奋身而与国同难者,惟李纲聂昌两人而已,其次范讷辈而已。
至于耿南仲吴敏李邦彦之流,徒能败我国事,智谋何足取哉?
比者贼再起,圣诏恳切,搜求忠义
臣以布韦之贱,不食国家寸禄,尚能怀忠感愤,欲效柏耆乞天子一节持入虏廷,掉舌下之,愿杀身以安社稷。
惜哉州府未能发奏,故使臣忠义之气,无由一吐。
至于以经义取高第而享爵禄者,反视国家之难,如越人视秦人肥瘠而不加喜戚于其中。
甚者差以运漕,尚且畏惮而不前,规规为全身计,况肯当锋镝以立忠谊耶?
臣以是知丑虏为害而未能风驱电扫者,虽本于脂韦辈不足以立大事,抑亦经义科非所以得豪杰之才故也。
臣观祖宗朝以诗赋而取士,则士无一经之专,贯综坟典,诸子百家之言,靡不周览,往古之存亡、用兵之得失、行事之成败,虽梦寐亦能记录。
况其酝藉瑰伟,则英风锐气无施不可。
镇抚国家,则有司马光寇准丁谓韩琦辈;
肃清边境,则有王韶钟传舒亶种谔辈。
决策运谋,则范仲淹章惇富弼吕惠卿之流是也;
抗章直谏,则唐介包拯董敦逸邹浩之流是也。
欧阳修宋郊兄弟,则功业之外职于修史者也;
杨亿王安石父子,则政事之馀长于经术者也。
石曼卿梅尧臣之徒,则诗高于天下;
黄庭坚,则文冠于古今。
得人之盛,未易缕数。
然其间文足以拔英躔而惊翰苑,武足以奉王命而挫虏威,持鲠谔之节而敢言,奋忠直之志而犯难,章章不可掩者,亦不下数百辈。
求其所以致之者,特诗赋之科而已。
盖学诗赋者,可以兼经义而得之。
至其专于经义,则其所学必不广矣。
今之学者必曰:我能穷理尽性。
观祖宗时文章,理何尝不穷,性何尝不尽?
况此特可为画饼之虚名,而不可以为经邦之实用,则二者优劣较然明矣。
臣窃闻朝臣有好为虚无之言者曰:「唐以诗赋取士,而明皇幸蜀者,何也」?
臣以是知其特欲明一己之私见,而外天下之公议,不过争权怙势,互相诋毁,不为社稷计也。
殊不知明皇再清内难,开元之初,几致太平,海内富庶,四夷咸宾,浸浸贞观之风者,盖以诗赋而得人耳。
迨其志欲既满,侈心乃生,忠臣浸疏,谗谀并进,溺于游燕,耽于酒色。
李林甫杨国忠为辅佐,以安禄山哥舒翰为爪牙。
病生于心腹而不知,祸起萧墙而罔觉。
一旦豺狼为患,尚且心醉,宜乎有播迁之难。
然则明皇幸蜀者,乃以其不能用刚正之人,而近谗谀之贼,故罹此祸,岂诗赋之罪哉!
臣知为此语者,特腐儒不通变耳,特背公而营私耳。
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革经义科,许天下之士习诗赋以应选。
仍所问之策禁绝虚无,惟求古今成败可以为后世鉴者,及通于时务而有谋断者,则臣将见得人之盛,又复如祖宗之朝,而致治之美,高迈熙宁之初矣。
陛下若能奋发睿断,用臣之策,则武学足以得虎臣,德望足以搜遗逸,制科设而不世之才出矣,经义革而博学之士至矣。
朝廷乏人,臣未之信也。
陛下今日纵为权臣诋毁而不用其策,然他时经义不足以得伟才,亦未免用臣计也。
与其追用于已事,孰若决行于未然,幸愿陛下裁之。
然科举之法,又有大不公者,臣亦为陛下缕陈之。
盖比年科举,多为富儿贵族于诏旨未下之日,预以金帛交结出身之官,又复赂监司,必差此官以赴本州考试。
固有得问目宗旨以归,募文士而预为之者;
有得成篇以归,俟入场而写之者;
有得一古字,三场通用为点记者;
有与主文故旧,以平昔所讲之题而问之者;
主文受其赂,自蕲决得,复赂才能之人而成其文,庶使不辱于选者。
甚至考官之来,有求见于道周旅邸者,有受燕于举子之家者,有携侠客而来、阴求赂贿者。
其所差弥封誊录之人,又多受豪强之赂,预录才能之士姓名与之,虑其轧己,于无人处阴为之记。
或复寻而焫者有之,或投于井者有之,或节其文词使读之无叙者有之。
封誊录官,又徒备员而不觉察,故空号礼闱之严,有司以歌酒自适,殊不以考较为虑。
洎其及期,则除私取之外,不过收拾文理合己意者,足其额而已。
故前期十日,而其名已达于外者有之。
臣尝求中程式之文而读之,其间未必皆无病也,或昧于古今而以汉为唐者,或不通经旨而误引證者,或全录前辈时文者,或使故事而误其姓名者,或以神祖而为祖考者,缀缉不根之语而不答所问者,色色有之。
致有士人指考官受赂之污,擿举子谬中之失,而讼于有司,则上下互相掩覆,不为体究。
故与其选者,人不以为荣。
或素不知经而识字有数者有之,或能诵时文而不知经史者有之,或尘垢龌龊而言语无味者有之,或屠沽博奕辈而误墨成蝇者有之。
此皆缘贿赂不公,考较无术故也。
呜呼,祖宗科举之法,本欲网罗俊彦,其弊至此,不识得若辈可与图治耶!
至于孤寒之士,栖迟于道艺之域,休息乎编籍之囿,博览强记,好古有素,谈经可以重席,下笔几于有神者,反以空囊败橐,无为先容,遂尔摈斥者,纷纷籍籍。
甚至有知其必不与选,不能与群辈较短量长,于是遁戢高卧,而不就试者有之。
此非科举之法不公也,有司受赂之弊也。
亦以经义多荒唐之语,而能为空文者,一人而兼数人故也。
故凡士人将就试,则预采时文脍炙人口者,以经意分排门类,每一门撰义数道,俟其入场,即以所问之题而参合辞意相类者,依本誊录谓之迎题。
或预料有司所问之题,而撰成全篇,至有五篇皆备,略不措意者。
况比革科以来,每一义题,两学前后传写,不啻数十篇者有之。
其辞意不出乎此,有识之士,不欲袭蹈其迹,或穿凿而为曲说,后进无识者或全录而不更一字,有司亦不能悉究。
至于糊名一判,则滥进者悉皆与榜,信乎经义不足以得人也。
若选以诗赋,则前弊皆可革。
盖诗赋不可预成,纵可料题而为之,亦不过得其事实而已,其声律逆顺非敢茍也。
如是,则彼方为己犹且不赡,何暇及他人哉?
臣愚欲乞陛下察臣所陈,垂悯孤寒之士,无负其稽古之勤,严降诏旨,痛惩此弊。
应今后科举,有考试官受赂挟势而私取人者,许士人陈诉,监司考覈得实者,悉同受枉法赃坐罪。
礼闱取士一切法度,乞行严察,无袭前弊。
如是,则孤寒者得以进身矣。
此臣所愿陈者七也。
臣窃观天下所以入于衰乱者,皆缘冗食之民众,而无补之费多,故国用乏而军储不给也。
臣愚欲乞陛下明断,一切冗食而无补者,悉行罢废,以充军馈,则养兵有粮,而无匮乏之患矣。
臣窃见上皇为奸臣误国,坏乱纲纪,渐次陵迟。
欲去前非,尚赖陛下振而起之,革而新之,则功业昭著,而规模宏远矣。
若规规于仍旧贯,而不能因革损益,则天下何望于陛下,上皇何急于禅位也!
盖上皇所以下罪己之诏,而禅大宝于陛下者,亦知其为奸臣误谋,法度隳废,无以支持,诚欲陛下为振其颓纲而已。
或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然后为孝者,又乃儒臣不知权变之言也。
臣谓方今法度,有不便于民,不利于国者,当一切更张之,正孟子所谓「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是也。
臣所谓冗食而无补者,何也?
臣观天下神霄宫,实国之大蠹,此亦蔡京王黼诱致奸党,共以妖术欺君罔上,故创此宫,脩饰华严,所费不赀。
四时祭醮,又蠹国用。
谓之宫者,不过挟势欺民,窥财养妇,饮酒茹荤,不修身捡,持崇道之势,而动欲与士大夫为等伍,肆为奸赃。
陷于宪网者有之,求其精虔祝寿者蔑如也。
谓之冗食而无补,信其然乎!
况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天下之归者本一也,今立两君于宫中者,其意安在哉?
蔡京欲为王莽之篡,故阴令林灵素以妖言化上皇而为之,其意欲为分天下之谶也。
又况天子所都者大梁,四海九州莫不宾贡于此。
今遍满中外州县,皆立王宫,是亦蔡京欲兆各据有一方之谶也。
祖宗之朝,肯为此乎?
祖宗之臣,肯劝勉君父而为此乎?
然则今日所以乱者,未必不兆于此也。
臣愿陛下速降诏旨,悉与罢去,所有知宫道众,各令还元观,仍给还其宫与元住僧,改正寺额。
所有仪像乞移于玉皇殿配享,此亦臣虑陛下不欲毁去,恐伤父子之仁故也。
然上皇英断,能以理推,今日之难如此,欲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则岂宜以一己而妨天下之大计哉!
此特土偶人耳,毁之无伤乎上皇之盛德,而足以成陛下之大功,则毁之亦无害也。
所有神霄宫,田多者五十顷,少者不下十顷,所养之众,不过十数人而已。
况不能与国家之缓急,徒使之敛财于己,以为私计。
臣愚欲乞陛下悉委守令拘收其田,立课召民承佃,所纳税租及宫中见存养之粮,悉充兵储。
又籍没天下宫中供器,亦可以为养军之用,实良策也。
臣又观天下应僧寺多田者,或至百顷,而养僧不逾百员者有之。
故凡诸路大禅刹多者,为奸猾之僧赂贿监司郡守,而求住持,酣酒嗜肉而不为焚修者有之,营私尅财而不养僧众者有之,狂殢优倡而不修戒行者有之。
故每住一刹,则敛国家之常住,以为亲戚之私藏者,比比皆是。
臣愚欲乞陛下诏诸路专委守令,应律寺则契勘见存僧行数目,禅刹则契勘逐年所养僧行数目,并与量数支给口食田外,馀者并没入官。
所有税租,即量坐之,其田亦募民耕,以所纳租为军储。
与其为猾僧计会之馀,则孰若为养兵供馈之费?
所有道观,亦乞依此法。
仍天下诸州国忌斋钱,欲乞罢之,国忌日令禅刹自备斋食,则计天下一岁之所省亦不轻矣。
愿陛下无犹豫也。
臣又闻禄者所以代其耕也,方今有官君子,养之既有常禄,其所任之处,又或有职田之俸。
君人者一视同仁,则均有之可也。
今又或有或无而不均,或多或寡而不一。
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下诏应有职田处,悉皆罢支,所纳租米,乞充军储。
陛下能用臣三计,则仓廪实、府库充,招军虽众,无患乎乏粮矣。
此臣所愿陈者八也。
臣又闻君以兼听博照为德,臣以献可替否为忠,专己者孤,拒谏者塞,孤塞之政,亡国之风。
是故立敢谏之鼓,置诽谤之木,开言者之路,来天下之策,此所以昌也。
比干剖心箕子为奴,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此幽厉所以亡也。
台谏虽卑,实可与宰相等,何则?
风霜之任,弹纠不法,发擿有过,百僚震恐,莫敢为非义者,实有赖于此。
御史台为朝廷之纲纪,台谏正则朝廷理,朝廷理则天下理矣。
臣闻顷者蔡京专权,惧人议己之失,欲掩上皇之听,于是所举擢而进之者,多其死党,阿谀顺旨,共成奸恶,以茍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
谏官久虚而不除,台官取庸以充位。
故苛吏繇役,民失农桑之时;
狱官深刻,民受诬杀之辜。
守令奸赃,残民害民滋甚。
而朝廷大臣,方且愚弄纲纪,有同儿戏,阴怀叛逆,欲分天下而有之,无肯为上皇言者,浸淫日久,遂至大乱。
幸赖祖宗之灵,六贼奸计屡败,未至篡国而已。
呜呼,臣闻去年春金贼初起,边臣告急,奏章累至,蔡京父子匿而不达,乃收拾金宝,密自为备。
在朝大臣,亦皆作去计,略无一分捍禦之意。
直至虏寇渐逼,乃始奏闻,此臣得之于陈东书也。
臣始读之,不觉掩卷浩叹,国家何负于大臣乃尔耶?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岂虚言哉!
既而忿气拂膺,恨不能仗剑悉剖诸大臣肝胆而食之,未足以快臣心也。
臣亦知其所自来矣,盖本于不能擢台谏之臣,使常言天下之得失,故至此耳。
寻后窃闻陛下优选忠谊之士,以任台谏之职,臣知黎民赤子之幸也。
于是洗心倾耳,以俟其言天下之大利害,试以观国家之得人,想望风采,为日久矣。
今得其言,不过纷纭细碎,未有大过人者,又岂太平而全无可言耶?
抑亦持禄保位而不肯言耶?
畏罪谪而不敢言耶?
为权臣抑塞而不得言耶?
若谓太平而无可言,则干戈正此纷揉,蛮夷尚未宾从,政事风俗浸已不振,祖宗法度废而未举,四海俱无欢声,万民悉有忧色,天子未必皆善,大臣岂能无过,非可谓之太平也。
若欲保位持禄而不肯言,则未得位者当修其辞,既居其位者当死其官。
如其为身谋,盍亦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乎?
岂可以为一己之私,而废天下之大计耶!
若谓畏罪谪而不敢言,则明主不恶切直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折槛而呼,愿得从龙逄比干于地下游者果何人哉!
身在谏职,则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矣,岂宜畏罪谪而缄口耶!
若谓权臣抑塞而不得言,则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置笏于地而求退者,能使上敛容而谢者其谁欤?
言路既塞,则高飞远举为赤松可也,不然,则婴逆鳞而干斧钺之诛可也,何苦畏权臣不敢直谏哉?
台谏之臣知此而不言,则是负陛下也。
不识今日之所谓谏臣者,果有面折庭诤如王陵者乎?
有守节死义如汲黯者乎?
有刎血污车轮者欤?
有出行避骢马者欤?
臣知其必无有也。
盖天下之士多能载于空言,不能见于行事。
往往在布衣时则能忠言直谏,虽犯主之颜色而不辞;
及其处之以谏诤之职,则保位持禄,殆有过于阿谀者矣。
呜呼,此辈何足算哉!
使臣见之,当唾其面而大辱之。
臣愿陛下优选直臣以任此职。
今朝廷之上,谪籍之中,布衣之列,岂无其人耶?
陛下第明鉴而博采之。
又乞立法,应擢台谏官,虽宰相遴选,陛下必亲策于庭,试以十事:五事评往古之成败,于以观其所学;
五事问权臣之得失,于以审其敢言。
如是则可以得人矣。
若复以柔颜软语,妾妇相者为比,则臣将见大臣擅权,纲纪大坏,又甚于前日矣。
臣闻吕元膺出为同州刺史,及中谢,德宗问其得失,元膺论奏,词气激切。
上嘉之,谓宰相曰:「元膺有谠言直气,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以为如何」?
李藩、裴损贺曰:「陛下纳谏,超越百王,乃宗社无疆之休,请留元膺给事左右」。
臣以是知德宗所以能惩艾奉天之难而复治者,盖能广求谏诤之臣而已。
虽一人之直,尚不遗弃,必置之左右,而不使外任。
臣愚欲乞陛下每用谏臣,悉以古为法。
大臣朝见议政事,台谏官得随进与闻,仍许台官退而辩论可否以陈之。
三月而不进谏者罢之。
又乞陛下亲洒宸翰,榜于朝堂,昭告台谏,各宜以忠谊自立,应天下之利害、朝臣之善恶、政令之僻违、纪纲之当否,敷陈弹奏,不宜隐情。
庶使嵌岩遗逸之士,知朝廷有从谏如流之美,于是戚戚然动其心,峨峨然缨其冠,而来游于阙下,愿进其谋谟,以致君,纳俗于矣。
此臣所愿陈者九也。
臣又闻上言之以为命,下禀之以为令。
故君命召不俟驾而行者,皆欲以尽臣子之礼,而无敢怠慢也。
呜呼,士之委身而为臣者,虽遣之赴汤火、冒矢石,亦犯难而竭节,况夫宣布诏令,以告于民,其用心不劳,而用力不竭者,其忍违上之命耶!
臣窃见比年以来,州县之官,施为不法,以受赂营私为良图,以奉诏恤民为馀事,朝夕所以念念,不过燕游而已,酒色而已,财帛而已,为子孙计而已,曷尝以理民为务哉!
至于国家颁诏,本欲使天下士庶悉体圣意,以布德化,奈何守令非人,略不奉行者有之。
甚至其言微有波及于州县之官,则匿而不示,遂使天子德意无由下达,故人心携贰,事罹艰苦,又归怨于上。
盖顽民悍俗,不知天子本有恤民之深意,而守令不能奉行,徒为残贼耳。
欺君罔上,莫此为甚。
臣观陛下即位以来,宽大之诏屡下,然州县官吏,前弊未革,亦不过排之屋壁,徒为文具而已,初未尝见其遵行也。
今夫《周官》正岁帅治官之属而观治象之法,徇于木铎,盖将以禁人,则宜使之皆知;
不使之皆知,及犯令而刑之,则是罔民矣。
然则先王号令,必使家喻而户晓之,故曰鼓舞万物者雷风乎,鼓舞万民者号令乎。
臣窃观方今诏旨之下,则所知者惟官吏而已。
或诏下逾年而民未及见者,何其风俗衰薄,不足以望古耶?
此非国家之罪,郡县无良吏致然也。
臣又观之,抗敕命者多矣,特上下相蔽,而无肯发擿耳。
臣愚欲乞陛下痛责守令,应诏书到日,即颁于庭,以示百姓,仍不问缓急,悉令于要闹之地,书壁晓谕。
庶使有目有趾者,皆得以仰观圣诏之恳切,而知天子有轸恤之勤,则人人思奋忠谊矣。
仍乞督责守令,应朝廷有改更常宪,禁绝民害,即令施行,无致稽缓。
或尚循袭旧风,有违御笔者,即与除名勒停。
如是,则诏旨无患乎不宣布,民情无由而不说服矣。
此臣所愿陈者十也。
臣所进三书,条陈当世利害三十馀事,实为切要。
然其间触权臣者有之,忤天听者有之,或结怨于富贵之门,或贻怒于台谏之官。
臣非不知李云以草茅之士,露布上书,遂至诛死,然臣区区不避于此,而敢抗直言者,实愿以身而安天下也。
臣初则欲乞朝廷以一介之使,遣臣奉咫尺之书,说虏主而使之内附。
臣当时若有此行,亦必烹于鼎镬。
既而此志不遂,今日敢以三书干渎宸聪者,臣知天下大利害,皆备载于此,而无少遗,使其言得达于陛下,而万民受赐,则臣虽死于朝不辞也。
臣愿陛下明断,必用臣计,则非徒朝廷安,天下之民举安。
万一权臣嫉忌,指臣为狂生,则望陛下集朝臣而问之,试临御楼,呼行道之人问之,召京城耆老而问之,必谓臣之计为可行,而大臣之言为忌进也。
苏世长进谏至切,唐高祖色变,既而笑曰:「狂态发耶」?
世长曰:「为臣私计则狂,为国计则忠」。
臣今日亦请以此语为陛下献。
陛下用臣之计而赐臣以死,则臣死有光辉,含笑入地无恨也。
若不用臣之计而免其罪,则臣非所愿,盖臣以寡援之身,必死于他人之手矣。
史有之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臣虽微贱,能鲠峭而敢言,朝廷有直臣,则天下太平矣。
果辱陛下恕其狂妄,则臣尚有骨鲠之言,当进天聪,岂不能裨补国家万一!
幸陛下裁之。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辞两王府教授宰执劄子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鄮峰真隐漫录》卷三一
某窃惟策府,尽处儒宗。
虽为大用以收储,不在一迁而轻重。
诚恐积薪之叹,发自旁观;
故须偻指以陈,觊兹洞鉴。
且以文章典雅,进止雍容,则有秘书丞虞允文
词气森严,学术淹贯,则有校书郎洪迈
吐词温润,遇事详明,则有校书郎王淮
文学深淳,气节直亮,则有校书郎任质言
操履端方,辞华绚采,则有正字林之奇
诗文清古,议论高明,则有正字刘望之
辞藻英华,学问该洽,则有正字王端朝
此其一善,他实兼人。
某揆己不如,于心有歉。
若谓请从,岂不愧在
伏望钧慈,特赐敷奏,选差一员充代。
胡龙学干纪瑞雪书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方舟集》卷一○
伏辱惠示长笺,至数百,纵笔诚悃,流出不倦,教以所不及,望以所不能。
教以所不及,幸也;
望以所不能,于石则何敢?
执事之文,自然之文也,而以下教,俾追学之,是犹策跛希骏。
而以小支小川拟放于溟渤之大,不敏者尚有意焉;
若谓有所撰述而以之望石,则必吁喘僵蹶,滥吹门墙间,所未敢也。
况乎所书比希世绝尘之事,他人选愞所不为,执事为之;
循默脂泽所不言,执事言之。
人主所知,天下所知,书之国史,著之令甲。
况施之蜀人,有以格天瑞世,骇心悦目者,吾民欣欣如解缚弛担,不自意其生死肉骨,以食息此稔岁也。
甚惠甚惠。
且石自以为文者有岁矣,丱角笃好,皆根本六经中来。
《诗》、《书》求其声气,《礼》、《乐》求其制度,《春秋》求其严,《易》求其深。
先秦古书聱牙,有不能句者,精微乎众妙,会融乎一理者,往往得之。
人或以古文期之,由此也。
加之师承血脉出前辈大老,无疑极以心所自得。
如顷者唐文若张震刘仪凤赵逵刘望之相与指摘一瑕一疵,不许入纸,孙樵所谓句句欲活者,可见其苦涩艰棘,于遣语成篇不易得之。
虽然,某官独欲以是假借而幸教之,诚能宽期,旬日后可耳。
石自冬至后入室打坐,唯不敢废学。
所谓学,性命道学也。
人误以谓学神仙,其说未必知,知之未必是也。
伏惟坐进此道,寒暑如传置过目。
孔明治蜀,二十罚以上身亲之,日啖饭二升半。
嗟嗟,蜀非无事之国也,惟尊生自重。
羊酒馈岁,旨味及亲矣,且谢。
草草,战灼。
王九成夷仲墓志铭绍兴三十二年十二月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九、《方舟集》卷一五
君讳九成字夷仲
石初因君亡友刘子夷叔而得其人,盖诚厚乐善,知好吾辈者也。
始余与刘子皆居东州,少交西州士,未甚为西州士所知,或足一至西州,率睥睨诸公间,少有一语合,其他可知也。
刘子从李公璆为辟客,舟行,碎舟石佛滩下,仅以身脱,无一人哀之者。
过二江,得君父子,馆于其家,如素所熟。
刘子心怪之,既而果为人排挤,卒不合,掉臂东归。
谓余曰:「殆哉!
此行赖王君父子多矣」。
且言君之贤,能诵吾二人之文,因劝余交其人。
余官成都,君果挟刘子之知以来,且自言从临邛黄源学读《易》久矣,幸以刘子故得印證,可乎?
自是率四十里,间一早来暮去,其来遇坐客剧谈,君抗身揖客坐席上,欣欣若有得,不出声以去。
余固奇君之为人也。
后二年,刘子与余偕官东南,时各出一文示人,辄聱不能句,至使人含怒裂去不顾,以是多得唾骂益甚。
吾二人窃窃自语,曰是前日东西州也,况万里吴乎?
此文王夷仲却知容吾辈也。
刘子死于馆职,余亦罢学官以归官成都,君之子知方来泣告葬日,谒铭。
余曰:是平日爱吾文者,刘子死矣,非石谁宜铭?
按君世双流人,曾祖某,祖某,父某。
卒以绍兴二十九年某月,葬以三十二年十二月,年五十八。
娶袁氏。
一子,即知方也。
所居胜处,馆有师,几有书,觞豆琴弈,非独自娱,亦以娱客。
每客至,多四方名士,相与说学问文章,子弟立侍,几杖斤斤,盖一义方门也。
至君沉厚和缓,望望若欲有施于世,惜夫不工场屋举子业,而乐从吾辈为迂阔左计,其卒止此也。
铭曰:
佩明月之旗,不若纻絮之易衣。
餍九房之,不若黍谷之易糜。
人弃我收,爽世所宜。
二江合流,溯海以西。
匪君曷思,惟友之悲。
有窆其幽,请相吾诗。
王承信墓志铭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九、《方舟集》卷一五
承信郎王椿卒以某年月日,葬以某年月日,祔以妻郭氏,并其兄堂、其长子下班祗应槩之妻田氏,凡四丧,皆其子令望之举也。
令望以左迪功郎合江县状来告,曰:属襁兄弟父死缓葬,且以疾不及来。
继以其兄乡贡进士令德书来,又继以其子婿前嘉州峨眉簿尉田俊心亲来,任令望不来之责,且言其故,甚有礼。
则按状云:信君以其祖文至道间以南夷扰边,募子弟军守禦,朝廷旌其忠,赐印,名其所守山为青山,许世袭为土主,以主其子弟军。
文之长子堂,政和六年又募子弟军,与石泉夷人战,死事,赐一子官。
以无嗣,信君以其兄阵亡恩补官校尉
该建炎登极恩,转承信郎,知横江寨。
未赴,丁母辛氏忧。
峨眉山,一跪一拜,事佛以致念母之痛,乃曰:「吾所以执檄致喜者,为亲也。
吾纵未能执一矢效死战阵,忍坐视多事之世及鼠雀簿领间乎?
吾幸不至贫,此生一廛地足矣」。
性倜傥自适,孝于亲,睦于族党,仁于里邻,而厚于宾客
人有缓急,捐金不惜,几至破产。
然好客饮酒,自适林泉不衰,享年若干以卒。
妻郭氏以某年卒。
二子:槩,前长宁军巡,乾道五年五月日卒;
次曰令望,业进士
二女,长适田俊心,次适前资州司理参军黄思立。
槩无子,以令望之子荣祖为后。
尝致论今之边豪自募乡丁守其地,岂惟其父母坟墓之爱,出死力不惜,至其知山川险阻利害,非他兵之比。
李卫公雄边子弟法也。
泸之王氏世守忠义不变,青山之褒,恩未艾也。
而承信君其力可以自致,而父子一官止此耶?
吾友正字刘夷叔汉嘉白麟皆以文诔之,其可不铭?
铭曰:
一俎之容,勇不如阵;
一锥之舌,锐不如刃。
吾宁去彼取此,对青山饮酒,以佩青山之赐印乎!
吾固知君之豪而铭诸,重以客之言为信。
先君墓志铭绍兴十六年正月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方舟集》卷一六
惟李氏讳者,吾世所本也。
本而上之,系唐蒋王盖四世。
本而下之,六世无闻,其无闻者盖隐也。
或曰无大事业,史逸之。
闻诸曾大父行,曰家本古雍得一坊,五公入蜀讳廷赞,唐末五季官资之银山县,吾族别者自银山始也。
银山生二子,曰玄易,墓在何胡坝,今为何胡坝
曰玄诏,卒于我宋之康定,墓距州东北高垭,今为北门李祖。
生惟素,惟素生旦。
旦生仲舒,娶张氏、钱氏。
钱氏于府君为祖考妣,生三子。
长讳佐,娶王氏,于府君为考妣。
府君幼孤,干度夙成,奉孀母与女弟居,惟孝惟友。
祖考妣老矣,茕苦赤立,难于色养,而家缓急,身任以济。
履人所不堪地则安之,虽阨于遇,贫以老,无恨也。
幼学不推于用,乃蕴积以厚。
其子亦不肖不孝,不能媚时速科第,归悦其亲,俾其亲终老无食息宁。
府君慈于子,终不鄙谓子为弗能,父子啜菽饮水,廓然也。
一日命其子以酒,曰:「饮斯,吾为父,不汝负矣,勉旃」!
呼具洗易服,诵观音名,危坐没,绍兴十四年八月二十一日,享年五十七。
讳某字某
娶蹇氏,先十九年卒。
再娶杜氏。
四男子:石、占、召、谷。
女四人,孙男七人。
十六年正月十八日,葬盘石县北五里先域也。
卜告繇曰:坤阜衍宅,塍水壬入,乙主辛客,伏坏如日。
圹中丈五尺有畸,土若丹,止焉窆之。
呜呼,人子忍沽其亲之美哉!
先君子于书艺多通,清谨混俗,阴若有所封殖,以待其生。
弃诸孤日,家无夙储,乡之君子其必有知之,人未必知之,知之者天也。
虽然,死生祸福,天得以权之矣。
先君子勤于生,以不获下寿,痛哉!
观堂刘望之作碣以发幽潜,不肖子石忍死衔痛,序卒葬大槩铭之。
铭曰:
陇西,不掩厥先。
六世不谱,别于银山
来隐北门,莫名其贤。
惟考君子,茕苦克立。
孝友清净,薰然成习。
利委于路,人趋以急。
我则有子,去而不屑。
子何能为,坚信曰类。
天之于人,而岂终否。
祖考府君,水复山深。
三世幽宅,来者可寻。
言谁信诸,有刻墓阴。
小舟墓志铭淳熙五年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一、《方舟集》卷一七
小舟子名字去非,卒以淳熙三年三月十一日,越除祥之一月,乃克葬。
其子南幼贫,力未任襄事,父为子缞,则葬之虽缓,葬礼也。
其父为方舟子,故小舟自号,以明世学之传。
初授以元祐诸公先天皇极以拒新说,为专门。
其季父云巢子教以先秦古书章句,因之撷菁华,去秕稗,一本圣人之正。
绚六经之词以为之文,尤深《大易》、《春秋》,能合传注变化。
其文严而通,深而明,机杼宛然,成一家法。
多不驳,放不流,如奔海之波,如逸鞅之驷,砥柱不能遏其势,掣电不能其躅。
铺张叙述,皇王帝霸无一不具,傲乎蔑然俗学间,绰绰也。
俾得少施于用,可涯哉!
幼习童子举,于书无不读,人有遗忘,问之,应口某书某卷,行缀字次无一或差。
然亦苦怵心肺,懆懆戚戚,悱愤极矣。
天启其悟而啬其成,亦极矣。
未冠,应乡举,辄居第一。
举子多蹈袭其语,攘臂场屋者往往怙党中伤,以幸其去。
引亲避之,又多惎之,坐累四举不利。
方舟子三召三逐,小舟往返江湖,风波患难同之。
方舟子西漕罢归,小舟又首荐,避亲析入南宫试,又避妻党嫌入别头。
考官奇其文,至誊诵,拟置巍级。
有观望疵其卷者,终作末卷黜。
知举怜之,谋申理留以贤良科官之,会知举者出,不果。
转客诸公间,雅为苏公峤所知。
会苏迁台端,蜀士目语睽睽,小舟惧,还蜀。
寻侍行汉中,感目疾,三日丧明,类有蛊之者。
医者投凉剂,胃损气浮,又误服附子,流汗如注,猝以卒,年四十二。
贫无衣以敛,方舟仅办一缣束其干,哀哉!
天资孝友,不习边幅,退然若不胜衣。
其临事鲠亮,雷厉山压不能夺其气,其所自期止此耶!
小舟姓李,出唐隐太子后。
讳文释迁蜀简池,大墓在焉。
后官资之银山,为资人。
以父梦五色云而生,幼名麟儿,小名正禀更名方,或谓慕柳仲涂之文更名开,非也。
曾祖祐。
祖嗣宗,赠朝请大夫
宜人蹇氏。
朝请郎、前尚书都官员外郎方舟也。
母何氏,安人
娶赵氏,生三子:山孙,四岁而殇;
南孙,九岁生临安,母蓐三日浴血,拥以登舟,乞艘妇乳饮归蜀;
眉孙,未晬不育。
四女,长适彭州苏谦,次适从政郎王舟,次许婚未行,次幼未字。
窃闻之,父昭子穆,世适大小之别,曰祖曰祢,所由以分也。
之祖为适长,昭也。
先君朝请下逮不肖子及孙,皆继昭而立,以别支庶。
不幸死,自今为五世适,别无祢矣。
父母为元子报服,执杖斩衰,以明继祖自出,礼与法惟均。
有继母太宜人杜氏在堂,年八十馀,计年而除,逼禫而葬,礼与法之权也。
方舟子有不能尽文其痛者,小舟所交所训授,俾其弟圆详甲乙姓名,可以传小舟业,不畔吾门者。
所著书若干卷,籍之左方。
或讶其著书太蚤,惟中书舍人赵达品其文,曰「千圣下风」,正字刘望之曰「可以世居德行堂矣」。
李氏读易堂,望之为记,铭曰:
曰朔曰洛曰蜀,折衷,六经谁师?
呜呼小舟,文在兹乎!
一恸永窆,岂惟父子之私。
田氏墓志隆兴二年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一、《方舟集》卷一七
惟我李氏在蜀,出唐隐太子之裔,太子者,其《小名谱》之说云尔。
或曰五公子入蜀,眉、遂、恭、简、资,其后也。
吾家谱在资,为孤族,由太子以来,世数与简谱多合,其于他族未见有合者,独于恭仅有合焉。
恭之族文炳者,尝从故正字刘夷叔、故中书舍人赵庄叔游,因二友得交其人。
援谱叙世数,于文炳为兄弟行。
后过恭,以子侄礼拜其亲于堂如无服叔父母。
恭距资千里,两家老稚安否之问无岁不通,以文炳故,驩然也。
丁丑,石东下至恭,炳父死母病,文炳遂出,不及面唁之。
己卯冬,被罪溯流,过恭问讯,欲致敬如前日,文炳辞以母病增剧,足不能良行,须扶掖乃出,且窃窃忧之。
又一年则以讣至,盖隆兴改元之七月某日也。
文炳母姓田氏,讳某字某,为故李府君某之妻,为第三娶。
祖氏先尝为本州教授,某之子名劝者,以学行为丞相无尽居士深知,以文字获交于山谷老人
呜呼!
所钟于田氏诗书义训甚厚,其所施惠于李氏之门,相其良人而教其子,再世父子为名进士,蔼然可知也。
年七十九卒。
通六经子史诸书,晚读佛书,于性理自能悟入,预告其子以死日,至日危坐不乱,如浮屠之教。
二子,长曰文蔚,次曰文炳,其出也。
二女,皆嫁士人。
葬以二年某月日,于州之某山,祔李府君墓。
呜呼!
文炳足以自吐其危苦痛切以文其母之葬,遽词而请焉,姑为叙其大概而纳诸圹为志。
杜氏太孺人墓志铭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一、《方舟集》卷一七
许下刘望之夷叔与石善,曰乡兄陈尧文才而文,今且官西乡
久,则有意交陈亦久。
既谒入,相与刺刺说汝颍间元祐诸公之美,颇怪今之士不尽如律。
其人廉静而学,闻见有自矣。
一日以状辱焉,曰:「吾母将窆,事次谁宜铭」?
答以交友则可诿。
有官事,石敢自外状书?
杜氏太孺人讳某字某,世为鄢陵大姓,昭宪皇太后族子也。
曾大父、大父之讳阙书。
父某,朝散郎河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与丞相张商英为文字友。
丞相吕大防荐,累持节,为时名宿。
孺人幼娴义训,落落有林下简静风气
幼不茹荤,妙涉理悟,读佛书。
笄年归宣教公,蚤卒,誓志自抚二子,为师慈,而以俭仪其家,其子克立。
年六十六,卒以绍兴十三年五月六日
子男二人:炳,右修职郎
右通直郎签书资州军州事判官厅公事。
升朝,封太孺人
孙男若干人。
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葬昌州大足县陔山乡华刃山下。
铭曰:
鄢陵杜,去天尺五
闺中诗书,幼听其父。
来归两髦,矢志忘苦。
手抚二雏,一天其母。
人子之亲,谁其不慈。
仪仪母尊,以慈为师。
其慈如,不病以滋。
视而子才,可知壸彝。
佛书斋心,妙悟此理。
大化大千,何者生死。
其引虞殡,此乡故里。
镌诗幽宫,以风女美。
胡教授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拙斋文集》卷九
某侍旁诸况如昔,俱不足道,惟苦于离群索居之久,学问殊未有得力处,以是愧于先生之门耳。
去春蒙先生赐书,因某有实头下工夫之问,为举上蔡先生之言,以谓读书惟用得者是。
当时启缄三复,深叹斯言之简要,真所谓著实工夫也。
朝夕讽道,以事斯语。
然某之愚意犹有所未喻者,不敢自措,即欲以书求益于左右,适遭李表兄之丧,哀切倥偬,故虽遇便,而不获一言。
既而闻先生遭罹忧患,未终大事,又未敢以此浼渎先生之听。
因循及今,且复一年矣,胸中茅塞卒未有所启发。
敢因通问,辄复布尽其愚。
夫读书用得者是,要在乎以其所读者体而用之,不在乎区区之诵说也。
不知所谓用得者,为复是才下工夫之时,便取诸古人之一二言而固执之,孜孜力行,要之以久而后成,如张横渠之恭而安十五年学,刘待制之不妄语二十年学之类乎?
抑且潜心玩索,优游厌饫,以要其自得之功,然后以其所自得者而终身受用之,如尹和靖心广体胖之类乎?
某尝闻范监煎三丈叔仪说,伊川令尹和靖看心广体胖一句,和靖潜心数日,忽有所入,往见伊川
伊川问:「如何看」?
和靖长哦心广体胖四字,云:「某到这里,有乐处说不得」。
伊川首肯之。
和靖云:「某平生受用,惟在此四个字」。
此二者,虽要其至处则同,然其下工夫之时,或用之而后得,或得之而后用,则若有不同者。
敢求先生数言以决之,庶几得以服膺先达之格言,以为著实工夫。
或有所入,以无忘先生之大德,实卑怀恳切之望也。
率意以陈,甚多悖于理者。
然如顷者妄意以谓,若不求之文字语言,而强索之,则或至相忘,而无日可见之效。
有此乖缪之论,然后有以发先生至当之精义。
是以不避喋喋,惟幸先生垂察。
阿育王舍利宝塔 南宋 · 释从廓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五九
释迦佛舍利宝塔,盖昔阿育王亲承佛记,吾灭度后,取吾八塔真身舍利,造八万四千塔以藏之,此其一也。
西晋太康间,有刘萨诃者,神人指示云:「会稽阿育王宝塔,汝往顶礼」。
于是萨诃自并州精诚敬礼,至于鄮山,忽一夜,宝塔从地涌出,光明腾辉。
逮至皇宋淳熙丙申,凡八百三十馀年,为国家植福之地,固非一日也。
绍兴间,恭蒙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亲洒宸翰,赐佛顶光之塔,可谓千载一时之幸矣。
又至淳熙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今上皇帝遣天使入内内侍省西头供奉官李裕文到山传圣旨,降香宣迎释迦如来真身舍利宝塔,诣行在所,仍著住持僧臣从廓,同侍者一人,行者五人,恭奉香火迎请前来。
五日到国门,即时入禁庭观堂供奉。
皇帝进素膳,诣舍利宝塔前焚香瞻敬,未有所睹。
于是皇帝屏左右,静坐良久,再焚香祈祷,有顷,舍利于塔尖上涌现,如月轮相。
次日,皇上又进香素膳,焚香瞻礼,舍利复现宝塔两角,如水晶珠。
是日,蒙圣恩宣押臣僧从廓观堂,遂获瞻望清光。
圣恩下逮,俯赐宣问佛法大意。
自惟山林野朴,遭际如此,岂胜荣幸!
得旨赐妙智禅师即时望阙谢恩祗受。
至二十九日皇太子有请宝塔,愿一瞻敬。
皇帝复遣元宣天使奉塔往东宫皇太子焚香瞻敬,精诚祈祷,舍利现宝塔相轮第二层,累累然如水晶珠状。
淳熙三年正月七日,皇帝又进素膳于碧琳堂,焚香瞻礼,舍利复现塔角,如淡金珠。
是日,亲洒宸翰,书「妙胜之殿」四字赐本寺奉安宝塔之所,奎光炳耀,一写而成,此有以见皇帝崇奉佛教有由来矣。
仍赐行者度牒五道,赐钱万缗,降出宝塔御香。
得旨:令徐得荣同奉宝塔还山,及迎御书殿额入寺,熏修种种佛事,以侈上赐,仰祝皇上陛下圣寿无疆。
不敢芜词,妄加缘饰,第摭其言以为之记,庶几昭示万古,增光佛日。
淳熙三年□月,明州阿育王广利禅寺住持传法特赐妙智禅师僧从廓记。
按:《明州阿育王山志》卷三,清刻本。
宫词十首 其二 宋 · 张枢
七言绝句 押删韵
观堂钟响待催班,步入朱廊十二间。
宣坐赐茶开讲席,花砖咫尺对天颜。
龙多山 南宋 · 刘望之
 押词韵第四部
金船载山知有无,大千浮空佛所书。
何人夜断海山臂,一手挈置西南隅。
白虹发晴涪水现,翠凤下晓巴山趋。
亮哉何邦实有此,但恐□舞皆凡姝。
已从上头收浩荡,更著幽处藏萦纡。
冯仙观中摩月,静老岩下泉跳珠。
霜荷千树小雨暗,野竹万个秋风□。
石囷□不了岁事,丹灶肯为凡人炉。
惜无数桃出山崦,来藉芳草开春壶。
从来山僧道士,畏客誓不荒榛
问谁结屋据雄会,邑中令君大夫
此郎平生眼如鹘,视此亦足知远图。
挽衣留客来置酒,要看碧浪摧天吴。
我亦为渠脚力轻,拄杖插到青云孤。
酒酣抚槛叫落日,共闵此世真区区。
真须举臂游汗漫,莫向人间堕履(自注:予书与诗皆不□,梦授强欲得之归刻山中,大似不相爱,然恐因此与山少结异日之缘,亦一利也,乃为之书。绍兴二十七年四月十五日,许下刘望之夷叔书。)
按:《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宋代分册
庚午省闱唱和诗序 南宋 · 刘望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五、《成都文类》卷二三
上之二十四年,诏四川制置使李公璆曰:「其为朕类士,试之如故」。
于是乃用夔州提点刑狱公事、前工部郎杨公椿督之,择尝官于朝廷而材若文行之老五人第所程书,佐以知名之士十,望之猥亦在焉。
杨公至则言曰:「蒙旧故以从事,为谁不能?
吾惟弃日月于簿书久,异时吾欲有所言,难其人。
今吾子皆一时之选,能与我从容味此乐乎?
慎毋以迹遇我」。
于是皆喜,思进所有以乐。
公出话言,榷古今,乃至戏笑,无有间猜。
又亲出篇章,以倡作之。
十人者时有所赋,公每率其属而和焉,不以烦。
望之抃手叹曰:「居之相移如此邪?
公在治时,必吏与法之求,吏亦必公与法之严。
今公在兹,惟士与礼之修,士亦以公与礼之行。
盖其势然也。
夫下不视所居,乃身是云;
上不图其人,乃时是从,其合也果难。
既为诗若干篇,官有次第,官氏具存。
皆曰:异时无此其盛也,而一皆奇杰。
皆思归,持夸其人,故皆录之,又使望之为之序以冠之」。
李悦之 南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七、《全蜀艺文志》卷二九、《蜀藻幽胜录》卷一、同治《壁山志》卷一○、民国《合川县志》卷五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某再拜:奉违之久,如想古贤哲,日不置也。
冯某人至,备闻启处之详,足以开慰。
即日春晚,伏审神仙无事之职,履况清裕,为喜。
中间蒙惠书并刘夷叔记文。
某久不奉报何也?
老友以爱忘其非,乃命以冯公,又使笔其说刻之石,老友何其自得之浅也?
古之人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诵其诗,读其书,谓之论世尚友。
孔子文王为友,孟子孔子为友,其下扬子荀子孔子为友。
射者之志于的,射而志的犹不能中,又不志的,则射东中西矣。
士须盖棺五百年后,是非乃定。
如仆不答老友书几半年矣,老友必思举其榜与记而弃之。
作事如此,岂理耶?
吁,老友之贤世无有,今世士污秽冗杂以为计,而老友忍穷蹈义;
今世士谄媚茍且,而老友独耿介不屈。
中心之所得与夫所禀者,某赞叹所不能尽。
但亦有病,病在不容不同类,不能沉潜刚克。
呜呼,人世如此,安得不随波逐流以全真耶!
孔子有危行言孙之说。
时可谓古矣,彼时已有九德之说。
盖不相济不足以为行,不相杂不足以为文,寥寥万世之下邪?
某有病,望老友砭石俱下;
老友之病,亦不敢相扶持。
公相友尽此矣。
至于希慕望远,追思古人,勿近取也。
碎其石,火其榜,勿取诮于悠悠之人,乃所愿也。
悤悤,不宣。
峰禅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二、《渭南文集》卷四○、《咸淳临安志》卷八三、《蜀中广记》卷八五、嘉庆《峨眉县志》卷九
南山长安秦中西南驰,为嶓为𡹋。
𡹋东行,纡馀起伏,历蛮夷中,跨轶且千里,然后秀伟特起,为三峰,摩星辰,蓄云雨,龙蟠凤翥,是名峨嵋山
通义犍为二郡,实在其下,人钟其气,为秀民杰士。
出而仕者,固多以功业文章,擅名古今。
至于厌薄纷华,弃捐衣冠,木食涧饮,自放于尘垢声利之外,而不幸为人知,不能遂其隐操,亦卒至于光显荣耀者,如别峰禅师是也。
师名宝印字坦叔,生为龙游李氏子,世居峨嵋之麓。
少而奇警,日诵千言,然不喜在家,乃从德山院清远道人得度。
自成童时,已博通六经及百家之说,至是复从华严起信诸名师,穷源探赜,不高出同学不止,论说云兴泉涌。
众请主讲席,谢不可。
圜悟克勤禅师有嗣法上首安民,号密印禅师,说法于中峰道场,乃挈一笠往从之。
一日,密印举僧问岩头:「起灭不停时如何」?
岩头叱曰:「是谁起灭」!
师豁然大悟。
自是室中锋不可触,密印恨相得之晚。
圜悟自南归成都昭觉,乃遣师往省,因随众入室。
圜悟举从上诸圣,以何法接人。
师举起拳,圜悟曰:「此是老僧用者。
孰为从上诸圣用者」?
师即挥拳。
圜悟亦举拳相交,大笑而罢。
圜悟叹异之曰:「是子他日必类我师」。
留昭觉三年,密印犹在中峰,以堂中第一座致师。
师辞,密印大怒曰:「我以法得人,人不我传,尚何以说法为」!
欲弃众去。
众皇恐,亟趋昭觉,罗拜恳请,圜悟亦助之请,始行。
道望日隆,学者争归之,虽圜悟、密印不能掩也。
久之,南游,见沩山佛性泰、福严月庵果、疏山草堂清,皆目击而契。
或以第一座留之,师潜遁以免。
最后至径山,见大慧杲
大慧问曰:「上座从何处来」?
曰:「西川来」。
大慧曰:「未出剑门关,与汝三十棒了也」。
曰:「不合起动和尚」。
径山众千七百,虽耆宿名衲,以得栖笠地为幸,顾为师独扫一室,堂中皆惊。
大慧南迁,师亦西归。
始住临邛凤皇山,举香嗣密印。
历住广汉崇庆武信东禅、成都龙华眉山中岩,复还成都,住正法。
道既盛行,士大夫亦喜从之游。
筑都不会庵,竹幽邃。
暇日,名胜毕集,闻师一言,皆自谓意消,稍或间阔,辄相语曰:「吾辈鄙吝萌矣」。
其道德服人如此。
俄复下硖,抵金陵
应庵华方住蒋山馆师于上方,白留守张公焘,举以代己。
闻,即日发去。
陈丞相俊卿来为金陵,以保宁延师,俄徙京口金山,学者倾诸方。
金山自兵乱后,虽屡葺,莫能成,至是始复大兴,如承平时而有加焉。
异时,居此山鲜逾三年者,师独安坐十五夏。
潭帅张公孝祥,尝延以大沩山
师与张公雅故,念未有以却,而京口之人,自郡守以降,力争之,卒返潭使。
魏惠宪王牧四明,虚雪窦来请,师度不可辞,乃入东。
凡住四年,乐其山林,有终老之意,而名益重。
被敕住径山淳熙七年五月也。
七月,至行在所,至尊寿皇圣帝降中使,召入禁中。
以老病足蹇,赐肩舆于东华门内,赐食于观堂,引对于选德殿,特赐坐,劳问良渥。
师因举古宿云:「透得见闻觉知,受用见闻觉知,不堕见闻觉知」。
上悦曰:「此谁语」?
曰:「祖师皆如此提倡,亦非别人语」。
上为微笑。
时秋暑方炽,师再欲起,上再留,使毕其说,乃退。
后十馀日,又命开堂于灵隐山,中使赍赐御香,恩礼备至。
十年二月,上制《圆觉经注》遣使驰赐,且命作序。
师乃筑大阁秘奉,以侈上恩。
师老,益厌住持事,门人惧其远游不返,相与筑庵于山北,俟其归。
今上在东宫,书「别峰」二大字榜之。
十五年冬,奏乞养疾于别峰,得请。
明年,上受内禅,取向所赐宸翰,识以御宝,复赐焉。
绍熙元年冬十一月,忽往见今住山智策告别。
策问行日,曰:「水到渠成」。
归取幅纸,大书曰:「十二月七日夜鸡鸣时」。
如期而化。
奉蜕质返寺之法堂,留七日,颜色精明,须发皆长,顶温如沃汤。
是月十四日,葬于别峰之西冈。
寿八十有二,腊六十有四。
得法弟子梵牟、宗性、道奇、智周慧海、宗璨等,得度弟子智穆、慧崇等百四十有七人。
慧绰者,山阴氏子,当以荫得官,辞之,从师祝发,又得记莂,遁迹岩岫,终身不出。
师既示寂,上为敕有司,定谥曰慈辩,且名其塔曰智光,庵曰别峰,极方外之宠。
师说法数十年,所至,门人集为语录。
晚际遇寿皇,被宸翰,咨询法要,皆对使者具奏。
将化,说偈尤奇伟,已别行于世,此不悉著。
三年三月,法孙宗愿走山阴镜湖,属某铭师之塔。
某与师交最久,尝相约还,结茅青衣唤鱼潭上。
今虽老病,义不可辞。
铭曰:
圜悟再传,是为别峰。
坐十道场,心法之宗。
渊识雄辩,震惊一世,矫乎人中龙也。
海口电目,旄期称道,卓乎涧壑也。
叩而能应,应已能默,浑乎金钟大镛也。
师之出世,如日在空。
升于旸谷不为生,隐于崦嵫其可以为终乎?
圜鉴塔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五、《增修云林寺志》卷五、《阿育王山志》卷一一
法不孤起,道不虚行。
续佛慧命,必有其人。
其人谓谁,佛照禅师是已。
师讳德光姓彭氏临江军新喻县人
曾祖崇善,祖尧训,父术,皆乐施,喜释氏,尝籍乡里贫户,计口给钱。
宣和辛丑岁,母袁氏梦异僧入室,有孕生师,骨相奇异,伏犀贯脑。
袁州平山妙应大师伯华者,善相,谓此子他时空门梁栋也。
初入小学,读书十行俱下。
父母继亡,依伯父循以居。
一日,延僧追修,师视佛书若素习然。
绍兴辛酉大慧禅师宗杲南迁过邑,师年二十一,望见曰:「此古佛也,吾安得事之」?
自是有意出家。
后二年,入光化禅院,受业于足庵普吉,研究宗旨,日以精进。
吉还闽,从月庵善果于东禅,服勤三年。
是时,妙湛、佛心、圆觉、乾元、越山诸禅刹名僧相望,师一一咨叩。
江西百丈道震严冷,宝峰择明峭拔,俱入其室。
一日,见饶州天台应庵昙华《送化主颂》,叹曰:「此真临济种草」。
亟往依之。
虽箭锋相直,然碍膺未决。
复从果老沩山
入寂,还江西,谒典牛天游于云岩,见万庵道颜于圆通。
昙华庐山之东林,婺之双林,师皆从之。
丙子岁,闻大慧四明阿育王山,喜曰:「缘法在兹矣」!
已而大彻,慧示以赞,略曰:「有德必有光,其无间隔。
名实要相称,非青黄赤白」。
慧归径山明月堂,师奉事益虔。
遇其说法,坐下争执笔抄录,师一历耳根,终身不忘,有问辄举,其慧解盖天资也。
慧入塔,分坐仰山
乾道丁亥,台守李侍郎浩延住鸿福。
阅五年,徙光孝,郡城大火,寺亦焚荡。
师念灾馀财施必艰,航海过泉州,人竞喜舍,厚载而归,殿宇一新。
自号拙庵,曰:「吾平生多得拙力」。
孝宗皇帝雅闻其名,淳熙三年春,诏开堂灵隐寺,遣中使赐香。
是冬召入观堂,留五昼夜,数问佛法大旨。
师敷奏直截,上大悦,赐福照禅师之号,赠以御颂。
明年再对,进《宗门直指》。
都下劳应接,丐闲山林。
七年夏,上用仁宗大觉禅师怀琏故事,亦以育王处之。
逮移御重华,趣令入觐,漏下十刻乃退。
绍熙四年,改住径山,师力辞。
孝宗曰:「欲时相见耳」。
庆元元年,许还育王,归老东庵,尽鬻锡赉物,直数万缗,置田,岁增谷五千斛,助常住费。
详见陆待制《游记》中。
师尝曰:「佛经有《大报恩》七篇,谓释子尝由孝以极其业」。
乃即水陆堂东偏设位,岁时祀其祖祢云。
嘉泰三年仲春,忽语云:「吾将行矣」。
三月十七日,手写遗表及贻书常所厚者。
二十日晨兴,集众叙别,歛衣收足,说偈而逝。
三日入龛,容貌如生。
造塔全身于东庵之后,请谥于朝,敕特赐普慧宗觉大禅师,塔名圜鉴。
僧腊六十夏。
嗣法者遍满四方,得度者一百二十馀人,名公贵卿多从师,海东国人往往望风归敬。
六十岁,自汴京育王,寿八十三,师始终适同,兹其异也。
八月侍者正玸持遗书来,谓「先师与公幸接乡邻,同受阜陵异知」,以塔铭见属。
其行实则同里兵部章侍郎颖为之。
予闻时节因缘,铁啐啄,从上诸圣不能强为,喻筏刻剑,徒增我慢。
又况对御法语世已流布,得道源流、接物机要丛林门弟各存语录,姑叙住世大略如此。
铭曰:
我闻万生,各具天性。
人有未见,见或未尽。
伟哉光公,宿习戒定。
顿入悟门,遂传心印。
福慧两足,行解兼进。
巍巍孝宗,见圣由圣。
与师晤言,谓发深省。
晚归东庵,不倦接引。
八十三年,报缘已竟。
勿云镜明,昔现今隐。
一物本无,何用照映。
云谷虚,有叩谁应?
十方皆空,何论销殒?
摘叶拈花,系风捕影。
持问塔中,解颜微哂。
按:《平园续稿》卷四○。又见《佛法金汤篇》(续藏经第二编第二一套第五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