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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授柳璨密州司户制 五代十国初 · 李柷
出处:全唐文卷九十三
明罚饬法。固有彝章。惩恶除邪。用摅众怒。责授官登州刺史柳璨。素矜憸巧。每务回邪。幸以庸才。骤持重柄。曾无微效。显负明恩。诡谲多端。包藏莫测。但结连于凶险。独倾陷于贤良。罪既贯盈。理宜窜殛。尚处一麾之独任。亏三尺之常刑。将塞群言。须行重典。自贻颠覆。无或怨尤。可贬密州司户参军。
责授张廷范等敕 五代十国初 · 李柷
出处:全唐文卷九十四
太常卿张廷范太常少卿裴礀温銮祠部郎中知制诰张茂枢等。蒋元晖在枢密之时。与柳璨张廷范共为朋扇。日相往来。假其游宴之名。别贮倾危之计。苟安重位。酷陷朝臣。既比阴谋。难宽大辟。柳璨巳从别敕处分。廷范可责授莱州司户。裴礀等常同聚会。固共包藏。礀可青州北海尉。銮临淄尉。茂枢博昌尉。并员外置。
诛张廷范等敕 五代十国初 · 李柷
出处:全唐文卷九十四
张廷范性惟庸妄。志在回邪。不能保慎宠荣。而乃包藏凶险。密交柳璨。深结元晖。昼议宵行。欺天负地。神祇共怒。罪状难原。宜除名。委河南府于都市集众。以五车分裂。温銮裴礀张茂枢并除名。委于御史台所在赐自尽。柳璨弟瑀瑊送河南府决杀。
赐柳璨自尽敕 五代十国初 · 李柷
出处:全唐文卷九十四
密州司户柳璨。交通悖逆。背负明恩。每稔祸于偷安。欲危人而自固。罔知畏惮。惟肆奸回。既凶恶以贯盈。实朝野而共怒。况复聚贪爵秩。恣逞威权。据其狡猾之端。须降诛锄之命。宜除名。配崖州长流百姓。委御史台差人所在赐自尽。
请以旧法用人疏 五代至宋初 · 张昭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四、全宋文卷九、《宋史》卷二六三《张昭传》、《全唐文》卷八六四
昔唐初刘洎、马周起于徒步,太宗擢用为相。其后柳璨、朱朴方居下僚,昭宗亦加大用。此四士者,受知于明主;然太宗用之而国兴,昭宗用之而国亡,士之难知如此。臣愿陛下存旧法而用人,当以此四士为鉴戒。
贺杜相公书 北宋 · 钱彦远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皇朝文鉴》卷一一六
闻国家轻重在贤材,贤材得失在宰相。国虽甚危,盗贼充斥,水旱荐臻,嚣嚣若不澹,使贤材登用,此不足忧,适以起其治尔。国虽甚安,仓廪充实,兵甲衅藏于府库,使贤材隐匿,此是宜忧,乱将成矣。然贤材有小大,道义有取舍,唯执政者器使而礼进之,俾上下出处当其分,辅弼之职毕矣。始汉唐初,萧何、曹参、房乔、杜如晦,为之虚己降意,得人尤盛,风迹逮同三代。暨季末昏错,则张禹、崔烈、柳璨、裴贽,挟奸窃宠,树朋党,偿恩雠,贤材耻之,相与逃去。若卓茂、葛亮、司空图、李巨川之徒,彷洋阴拱,或徇豪杰以摅快其蕴,是乃宰相之过也。呜呼,生民何辜也,得失祸福系之二三君子欤!明公天与直气,繇黄绶历中外,凡四十年至三公,情伪险阻尝之矣,纲纪故事练之矣,古今治乱详之矣。前此为枢密使时,天下固以想闻风采,士类依为盟主者,诚以文武吏士,老儒新进见公者,公悉能判白精粗,人人自以各尽其意。今公为相,实社稷宗庙神灵开诱上心所致。然公此举,系四海安危,故诞告之日,无贤不肖搏手相庆,而彦远独惧焉。何也?公视今贤材果尽用乎?天下事果尽正乎?则公宜不次擢人,夙夜讲议,虽隶台疏远不遗。为本朝树太平基业,奚止缚二胡人枭藁街,息饥寒百姓盗弄兵者夫?设循嘿守常,曰已安已治,女辈当束之高阁。昔贤材颙颙待公,及公复不顾,望绝矣。君子哉,固穷且死;万一奸雄,事未可究。彦远惧者此也。唯受恩最深,敢用常礼圜牍引虚辞谀公,小人也。颇因古义以献。且知不言,负公矣,言不行,亦在公矣。
代宋敏求知绛州谢到任表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三九、《元丰类稿》卷二八、《曾文定公集》卷一○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南市
伏奉敕命,差知绛州军州事,已于某月某日到任上讫。备官无效,窃宠过优。尚联清近之班,仍获安閒之幸(中谢。)。伏念臣器非闳远,性不敏明。徒嗜好于文章,寖推移于岁月。滥名儒馆,接武朝绅。与釐坰牧之蕃,参莅神州之剧。进闻邦计,出假使符。会仁祖之升遐,图信书之示后。起于衰病,寄以讨论。旋跻右史之华,遂冒西垣之选。惟兹典礼,属在奉常。猥用滞蒙,首当总领。悉心谋虑,虽务竭于愚忠;妄意变通,遂自乖于素论。实干昭宪,奚逭严科。荷屈法以申恩,止夺官而补外。罪浮于罚,惭溢于颜。何侥冒之使然,实矜全之有自。此盖伏遇皇帝陛下乾刚独断,坤厚兼容。躬亲庶政,而炤之以明;付用群材,而养之以恕。故俾兼荣于近侍,尚容窃食于外邦。仰戴生成,将安补报。敢不服勤夙夜,期练达于政经;延见吏民,以布宣于上德。庶收来效,少答鸿私。仰望阙庭,臣无任(云云)。
荀彧论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五、《太仓稊米集》卷四五
或谓荀文若以豪杰不世之才,挟经纶海内之志,其风流雅尚晔然可观,号为一时之望,徒以议不诡随,遂死于曹公之手,议者冤之,以为非辜。余独不然。曹公之杀彧固已非矣,彧之致死亦乌得为无罪哉?自古兴王之君所以取天下,未有无谋主而能成帝业者。故高帝以良、平而灭秦,光武以寇、邓而隆汉,此以有谋主而能成者也。项籍失范增而为汉虏,袁绍杀田丰而为魏胜,此以无谋主而灭者也。然则魏之取天下也,为之谋主者其谁哉?文若是也。初,彧舍绍而归太祖,太祖得之以谓吾之子房,则固尝倚以为腹心之任矣。及其取徐州,平吕布,彧尝为画策,使先定兖州,曰:「此高祖之关中,光武之河内也」。其后操保官渡而绍围之,当时食尽势窘,议欲还许者屡矣。彧乃力劝以为不可,卒以败绍,尽如其策焉。由是观之,彧之效谋于操非不多也。故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大事悉与彧筹。又贤知如荀攸、钟繇,谋策如志才、郭嘉,皆彧所荐,则太祖倚彧以为腹心之寄顾不重哉?而彧摅忠竭诚以效胸中之奇,非帝王之远略则天下之大计,其为操之谋主明矣。至于复九州于天下,则劝以不修复旧京;规九锡于汉朝,则以谓非爱人以德。此其言为忠于汉耶?忠于操耶?以谓忠于汉乎?则汉之陵夷至是甚矣,以献帝庸稚之资而遭仲颖劫迁之祸,天下之势土崩而瓦解,使贤如彧者虽累百辈,能复扶其倾颓哉?以谓忠于操乎?则操之杀伏后以示威,挟幼主以令世,诛剪名流,盗攘神器,其志在于天下,此岂有意于汉者而欲纳其忠焉?是真可笑也已。昔柳璨沮朱全忠九锡之议,全忠怒谓璨曰:「不由九锡,岂不可作天子」?全忠凶焰薰灼,此势岂可回?而璨沮之,宜其死也。彧不从操,虽与璨之胁哀帝以禅位固自不同,至于以危言取祸于凶人之手,则又略相似也。余故曰:「曹公之杀彧固已非矣,彧之致死亦乌得为无罪哉」?夫天下之恶名无甚于盗。今有教人以穴墙揭箧之术者,及其盗而得之,则不与之挈而往,何哉?盖欲以辞盗之名也。彧为操谋主,其取天下之大尽皆出其智,是尝教之为盗者也。及天下将定,可以攘取而有之矣,乃始强谏以为不可得,非欲以辞盗之名耶?杜牧之之论如此,是矣,而曰「又况于非盗者乎」,此何说也?盖牧之之意,以谓汉室既不可复,天下之豪杰亦无以出于操者,则为苍生而请命,非操不可。彧固当助操以成其谋,而不当逆操以杀其身也。此特一偏之论耳,君子之大节不在是也。说者又以谓东汉之士尚节义,桓、灵之乱,汉祚绵延百有馀年而不绝,至于操起而图之,终其身而不敢取,皆陈蕃、李膺之徒有以激之,独不知彧之死也为与有力焉。呜呼,彧虽死亦贤已哉!
与秦相公第八书别幅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四、《梁溪集》卷一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某近次南丰,欲取便道以如广东,忽被指挥,径赴长沙新任,遂改途,由此以福建等路宣抚司见往荆湖。两司同处一路,事体相妨,又有旨催促孟、韩疾速措置湖南事宜,交割讫发赴行在。韩世忠兵屯建康,岳飞兵屯九江,与朝廷前此经画之意、荆湖目今事宜全然不同。具奏疏论列,未奉回降。今又被受密院劄子,有「令韩世忠一面遣发军马往建康」之文,益以惶惑。虽窃意朝廷有江北警急之报,预为堤备,不得已而如此;然亦须斟量事势,使先后迟速可观,不为奸雄之所窥测,乃为得体。今号令匆遽,首尾衡决,遣师命将,不责成功,追之使还,不虞后患,某未见其可也。孟、韩二帅自福建讨捕范汝为之后,移师江湖踰半年矣,值此时暑,未曾进兵,群盗猖獗如故。刘忠聚舟船以屯君山,李宏杀马友以据长沙。曹成虽为岳飞所破,分为十数头项,势益散漫,毒流于全、邵、道、永、武冈之间,初未就宣司招抚。其馀杨华、雷进、杨么郎、钟相残党之流,据巢穴出没作过自若也。夫以二帅提重兵来临之久,所费不赀,曾未能破一屯,抚定一党,籍手以报,而遽已召还。自历年之所经营者,一旦尽废,何以震詟群寇,使之畏威,敉宁遐方,慰生灵之望哉!二帅之还,势固不可止,谓宜存留威望已著之将,纪律素明之兵,弹压招捕,收拾后段,使不至甚狼狈,犹未为失策。今并与岳飞一军徙屯他路,则某区区愚见,不知所以善后矣。已具奏乞留飞且于本路驻劄,措置盗贼,将来沿江有警,自可顺流应援,一举而两得。未奉俞音。今再因金字牌递角附奏,论之颇详,心之精微,尽于此矣。伏望相公特为敷奏,必从所请,非独荆湖两路之幸也。某忧患之馀,不当复为世用,徒以上恩未报,荷相公推挽之力,黾勉就职,用忘疾惫。今兹陈请,所系甚大,傥蒙矜允,虽力小任重,已不自量,犹可竭尽浅短,待罪阃外,庶几尺寸之效。不然,便当乞骸骨以归山林,虽窜责所不敢辞,诚恐有误国事,其敢为身计哉!辱眷炤之厚,辄敢尽布其腹心,伏幸鉴念。
某尝谓贾生有言:守禦捍牧之臣,诚死城郭封疆。其所以死者,岂徒然哉!必告所以守禦捍牧之计于上,言听计从,事不成则以死继之;告而不从,有去而已。今人不然,初既轻受,当告不以告,告而不从又不能去,敌至则为遁计,此近世之大弊也。国家不日引,不月长,而疆埸日蹙,坐此之故。某前幅所陈愿相公勿以为过,第以朝廷所以遣孟、韩二帅者,军马如何,财用如何,事体如何,较之本司灼然可见。今一旦委去,而以数十万盗贼付之本司,使以数千乌合之兵当之,安能有济?正当以实告于朝廷之时,窃望钧慈特赐矜察,悉如所请,莫大之幸。
昨得报,潭州积粮数万硕、钱万贯,意谓可以就用。近闻马友为李宏所杀,尽以钱粮装船舣岸,城内公私劫掠一空,其馀州郡皆以屯兵及为曹成下散漫卒伍蹂践,类皆匮乏。将来到本路,目下便缺支遣,虽遣属官往二广刬刷,卒未能就手,其势非得江西州郡逐急应副,决见狼狈。已具奏乞依孟、韩得取拨邻路钱物指挥,庶几可济。伏望钧慈详酌施行。马友者,于群盗颇有知顺逆之意,遂为李宏所图,长沙遭此,又难料理。未知孟、韩既到,何以处之?时间虽当牢笼,将来须当辨直,若以言语及惨酷为罪,自有朝廷及宣抚司在,何至擅诛也。此理晓然,更望钧虑。处置当则奸雄自服,所以消患于冥冥者多矣。僣易,死罪。
舍弟三人,仲不事事,常慕马少游之为人,如某者,正其所悯笑也。叔方委以家事,季往浙东亲迎,皆不果来,故虚合辟亲属差遣。蒙询问,故详及之。如蒙公朝使某有祁奚之举,此三人者,皆国士也,伏望钧悉。
与张相公第十二书(十月二十四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近者人还,特蒙教赐,仰荷慰藉之厚。累布问记室,当尽达钧览。窃审入觐朝廷,从容启沃,复为视师之行,霜露戒寒,计亦劳止。瞻望黄阁,无由少承诲言,向风悁跂之至。
伏领行府捷报,窃承王师大胜贼骑于淮淝之上,指踪诸将,尽出宏规,此与谢安遣偏师以破苻坚之众,亦何以异!既与中外共庆,尤切叹仰。然重兵为后,黠虏常态,骤胜而骄,兵家所忌。愿相公深思预防持胜之道,有以待之,则前日之捷足以摧其锋,后日之胜足以落其胆,中兴之势成矣。更冀于不必防处曲加提备,以江西一路空虚为念,深所望于左右也。仰恃爱念,冒昧及此,惶恐无地。
某近者再上章丐闲,实以难任重责之故,蒙恩不允,益深震惧。素荷眷怜,必亮此心,不以喋喋欲去为罪也。或者谓某蒙相公知炤之厚,推挽使处上流重地,许兵屡矣,而卒莫之遣,似非真相知者,是大不然。相公以恢复天下为心,某以保守一路为意,所职不同,各行其志,是乃所以为相知也。然我师既胜之后,虏骑再来,必变动其术。医家欲虚所实而实所虚,实处可以设疑,虚处必为堤备。江西虚矣,愿相公思所之实之,此非某自为谋也,切幸无忽。
一路将兵听帅司节制,此祖宗法也。全将兵许本司勾抽使唤,此近日朝廷行下圣旨指挥也。本路将兵尽在虔、吉,以有贼盗残党之故,不欲尽起,止令团结一半以应警急之须。虔守孙佑辄占吝不遣,如此则何以帅为?可谓失职矣。谨具申禀,敢望特赐行下,不胜幸甚。得虞宪劄目,赣上盗贼衰息,谨录拜呈。纵有些小所存,一半将兵自足弹压措置,并望钧照。
近承朝廷指挥,岳飞分兵屯驻九江,至今尚犹未到。昨日得报,止遣水军屯蕲阳,要须九江有兵与之相照应,乃为得策。更望劄下,促其调发,甚幸。某所乞韩京、李贵兵将之半,切望垂念,得此则粗可以为声势。昨已得指挥听本路都统节制使唤,以讨虔寇,则藉其力为数月防冬之备,于理似顺,伏幸留念。搜寻至此,亦可谓穷急矣,想蒙悯笑也。惶恐惶恐(《梁溪集》卷一二五。)。
医家:道光本作「兵家」。
与张相公第二十二书(三月二十八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一、《梁溪集》卷一二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本路自今春以来,雨晹以时,农事方兴,布种甚广,又有丰年之象。此诚燮理之功,导迎和气所致。天道助顺,正宜益修人事以应之,愿言蚤建中兴恢复之勋,以副四海生灵之望,天下幸甚幸甚。
虔寇周十隆等虽已受招安,不肯赴官司公参,亦未放散徒党。本司已专遣使臣赍榜前去晓谕,示以朝廷恩信,使随李统制径赴本司,当与保奏。以其状词有「虔守无故讨杀」,及前后招安官多失信之语,不免如此。万一更不听从,即须遵依近降指挥会合讨捕。但贼徒众多,官军鲜少,难以分布断其走路,所以未易擒讨。近具申陈,乞摘那岳飞下兵将前来就粮讨贼,实为利便,更望钧慈早赐详酌行下,不胜幸甚幸甚。
虔守孙佑执固不通,既无龚遂安之之术,又无虞诩讨杀之功,听信一二僚属之说,掩捕周十隆等,致令聚集猖獗,残破数县,所伤多矣。今虔州租赋益难催科,仓库匮乏,朝廷明降尽为虚文。若更年岁间如此,群盗无所忌惮,为患益多。某前书僣易浼闻,乞别与佑一郡,而择有智略宽猛得中如张觷者付以郡事,必有可观。更望相公博加询访,为千里生灵之计,莫大之幸。仰恃知炤之厚,敢私布之,伏幸钧察。
与谭思顺小简 其二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三
某前辱惠诲字,援据源委,反覆熟读,益佩勤诚,愧衰朽者何以称塞盛意,铭刻不忘而已。示到题目,良荷不彼。日为事夺,兼书尺及城中过客时官过从,无顷刻暇,又不敢卤莽塞白,稽迟及今,悚仄悚仄。《春秋》之学,比他经不同。他经或可观望时世,弥缝委曲,惟《春秋》谓之直笔,故题中讲说,不少假借,惧失经旨。近日曲学小生苟于速化,往往每题必曰褒之嘉之,以求合主司之意;而不知主司之意亦各不同,有喜谄谀者,有喜质直者,不可概以谄谀求合耳。如向来秦丞相用事时,里中举子有用太平字而得者,亦有三十馀太平字而不得者,是时主司皆闾阎小子,不学无识之徒,亦岂可谓其间无一识者乎!用太平字而得者,必遭其无识者也。用三十馀太平而不得者,必遭其识者也。以此知谄谀质直,得失一般,谄谀而得者必遭其不喜质直者也,质直而得者必遭其不喜谄谀者也。与其谄谀而得,传播四方,以为口实,曷若质直而不得,尚全质直之名乎?要之得失命也,有性存焉,君子不谓命也;谄谀质直性也,有命存焉,君子不谓性也。命苟否焉,昔之谄谀而得者,其不得必也;命苟泰也,昔之质直而不得者,其得必也。然则得不得系于天,而不系乎谄谀与质直也。而愚无知之小人,则以为谄谀者常常得志,而质直者常常不得志,则大谬矣。如使谄谀者常常得志,则近日如王、曹辈不流窜海上矣。如质直者常常不得志,则向来岭海数公皆不得生还矣。古人如此者甚众,不可缕数,略举时事以为规鉴。僭越妄发,亦恃心炤之厚。
与鹿倅小简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四
某不见龟龄一年矣,见龟龄所与游而厚且善者,又如其为人者,则如见其人焉。《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龟龄亡矣,其所与游而厚且善者,又如其为人,吾得见焉,则龟龄不亡矣。所谓不亡者,非止谓其人不亡也,谓其道不亡也。龟龄之道不亡,非神而明之者有其人乎?某向者在朝路时,与之游者有矣,与之厚且善者有矣,身与之游而心不同者亦时有焉,求其厚且善而心相知者,龟龄一人而已。彼婉娈者有舌如棘,群起而见攻者非憎仆也,憎仆所与游而厚且善者非其徒也。自龟龄之亡,可与语此者谁乎?可与语天下之大利病者谁乎?然则执事之来,天也。东坡子曰「天遣君来破吾颜」,仆于公亦云。惫懑中伸纸直书,不觉腼缕,炤之恕之,幸甚幸甚。偶有犹子五月之丧,踵门未敢,切几台察。
书陶通明谱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绍陶录》卷上
通明高风发于梁、齐、宋去就之际。君祖父皆食宋禄,身又生宋代,自齐高祖代宋,旋引去,梁武帝代齐,益退藏。平时以师待君,然大节有定操,岂复以恩礼推移?至丹阳,应简文之命,不复至京都慰武帝之怀,抑何其坚忍!壮年果于遗世,炤之审故判之不疑。谱具左方。
湖南提举荐士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臣恭睹明诏,搜罗湖广遗材,窃见通直郎、知潭州长沙县宋文仲有通务之材,而发于谦和;有及物之志,而安于静退。盖文仲虽生长南土,其家学则中原文献也。顷丞萍乡,蔼有民誉。方臣假守桂阳,得其为人,就访之,而文仲尝为桂阳录事参军,授臣本军会计录一卷。臣遵行之,所以能蠲除宿负,罢弛斜科,不得罪于其民者,文仲之助也。寻领使事,访以九郡利病,无不周知。前者仓司籴补诸郡米仅十万斛,今者漕司蠲残亦数万缗,皆文仲发之。臣以为文仲虽衡阳人,实国士也。奉议郎、知常州无锡县吴猎,学问本于纯实,器识期于远大。所居阖郡宗为师友,凡与之游,类多自爱。而猎于其交,有善称之不容口,有过戒之不遗力。有急难,虽不利于其身,赴之不恤也。顷从事桂林幕府,与平李接之乱,未尝言功。已而帅臣刘焞不理于口,而猎谊不避罪,屡讼其冤。人臣如此,其不负国必矣。臣守桂阳,猎适为赡军酒官,助讲荒政,甚于饥渴。桂阳故事,遇皇帝登极,奉表进银三千两。属方救荒之际,力不办此,臣惧无以塞责,猎实教臣申请减额,迄蒙睿旨损三之一。为惠一方,猎与有力。臣以为猎虽长沙人,亦国士也。文林郎、知潭州攸县蒋砺,素禀端亮,耻为苟简。往岁江陵,今兹攸县,廉惠之誉,两邑同辞。观其为吏,苟不便于民,虽上官令之不听;苟便于民,虽匹夫不获伸则身任其责也。臣尝见其诣阙所上书,论广右利害,有四救弊之说;及与提点刑狱司论经、总制钱,其言恻怛,可以施用。则迩臣所谓远方因革、可备咨访者,在静江则砺其人也。奉议郎、知全州清湘县杨炤,赋受沉审,济以通练,亦佐桂幕,与平李接之乱。随宜知变,见谓善谋。而其操履,自不可夺。及今为县,益著吏绩,郡实赖之。臣得其《岭外盐筴本末》一书,自开宝讫于淳熙,上下二百馀年,灿然明白。其论以政和蔡京变法实为咎根,驯致二广连年多盗,官般客贩,迭为民扰。盖利东路则西人被其害,利西路则东人被其害。宜为损益,兼惠两路,斯可以便公私,息纷更。以臣所见,广盐之说十数家,未有如炤之平者。则迩臣所谓远方因革,可备咨访者,在临贺则炤其人也。如臣不肖,非有知人之明,能得此数子于众人未识之先,正以久居于此,或闻之公论之熟,或见之同事之详。如宋文仲、吴猎之在湖南,蒋砺、杨炤之在广右,朋侪乡党,咸所推先。牧守宾僚,无不器重。臣如隐嘿,不惟负蔽贤之罪,是不奉明诏也。已于今年某月某日具状奏闻。臣愚欲望圣慈特赐甄录,以昭示公朝不遐遗之美。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有旨:吴猎、蒋砺、杨炤、宋文仲,并赴都堂审察。
论语讲义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东塘集》卷一一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臣闻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天下之事,未有无本而能行者。譬之水焉,或盈科后进,或放乎四海,而其源深流长者,皆本也。本之不立,末亦不举,本末舛丧,而何事之可行哉?夫居上何以服人也?而其本则在于宽,惟宽厚长者,则使人爱之如父母矣。为礼何以示人也?而其本则在乎敬,惟庄敬严恭,则使人望之如神明矣。临丧何以感人也?而其本则在于哀,惟悲哀伤戚,则使人依之如子孙矣。居上也,为礼也,临丧也,皆事也;宽也,敬也,哀也,皆本也。本立于此而事自修,本失于此而事皆废矣。使居上而不宽,则无以容其众;为礼而不敬,则无以肃其下;临丧而不哀,则无以尽其情。本既失矣,其如事何,故曰「吾何以观之哉」。古之圣人所以上而临人,内以修己,外以应物,以理为本,以本为用,不敢轻用以悖理,不敢忘理以废本。故能上而服人,足以保其位;内而正己,足以安其躬;外而尽物,足以接乎下。夫以一人之身,而上下内外无一而不顺乎理焉,是不深可观哉?虽然,抑又有说也。传曰:「宽而有制」。盖宽而无制,则优柔纵弛,其弊至于弱而不振矣。又曰:「恭敬而无实」。盖敬而无实,则令色足恭,其弊至于诈而弗诚矣。又曰:「丧至乎哀而止」。盖哀而不止,则伤生灭性,其弊至于礼有所不行矣。此又用宽、施敬、致哀三者之要道,圣贤所当深致意焉者也。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臣闻夫子之取人,不束于一律,不限于一门,故天下之才或小或大,而皆适于用。用之各得其地,则小用而小,大用而大,随其分量以成就其功用,抑皆有可观者矣。岂特夫子以是而取人,古之君天下者,用天下之才,亦不越此也。季康子见孔门之士皆一时翘楚,而未知其所可用之地,乃以三子发问焉,而不知圣人固不以一律一门而取诸人也。子路之果足以断大事,子贡之达足以通世务,冉求之艺足以权物情,三子之才,其于从政何所不可?使圣人束以一律,限以一门,则必欲果,必欲达,必欲艺,三者兼得而后用之,则天下之才将无可为者矣。此道也,非康子所能知之。唯二帝三王固常以此权天下之才,以收一世之用。姑以尧舜观之,九德咸事,俊乂在官,而至于庶绩其凝。夫三德六德固不同也,而皆各有所长。尧舜悉因其才而官使之,用能收「庶绩其凝」之效,此人主用人之要道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臣闻所贵乎为圣贤者,以其知命义之大戒而已。能知命则安时处顺而不苟求,能知义则砥节厉行而有所立,知斯二者,则无适而弗安矣。孔门之贤固多矣,而知命知义惟颜、闵二子焉。夫季氏之于鲁,上则不能辅国君以尽尊王之义,下则不能安其分以正陪臣之名,其为不臣,盖圣人之所必诛也。方且以不义之富贵,欲奔走国中之贤士,夫岂知闵子者盖乐道而忘人之势之贤也。其视季氏,不啻犬彘然,顾肯为斯人屈哉?费宰固不足以浼子骞也,藉使循而上之,加于费宰数等,子骞亦不为季氏一出也,而又可以使之哉?此而可使,孰不可使也。夫子之言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此孔门命义之戒,子骞守而不失者也。季氏之僭、费邑之畔,其无道甚矣。使之为宰而不肯就,危行孰加焉,然且曰:「善为我辞,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其言之逊又如此,则圣贤之处乱世,固自有道哉。如季氏之不臣,其心必谓人莫吾知也。而闵子方不就其所使,不屈其所守,所谓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者,彼然后心知鲁国之有人也。以是知命义守节之士,诚有益于人之国欤。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臣闻天之生贤,固有定分。圣人之爱贤,有不能自已者。颜子之亡,夫子恸焉,而归之于天,故曰「天丧予」。伯牛之疾,夫子叹焉,而归之于命,故曰「命矣夫」。岂非贤之生也,固自有定分哉?今夫子之爱伯牛也,既执其手而形之言,又悲其疾而至于再,复悼其亡而归之命,辞哀意戚,怆然有爱贤无已之意。自后世观之,犹使人悲伤太息而不容已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臣闻人之所以能休戚其心者,以有欲焉尔。夫欲者,志之所趋于此则乐于此,失所趋则乐者为忧矣,此常人之情也。是故有所欲,不得其所欲,则不乐;无所欲,未尝不安其欲,则无不乐。颜子之乐,乐此而已。何者?箪食瓢饮,其视食前方丈何如哉?居于陋巷,其视榱题数尺何如哉?然天下之至美,生于吾心之至乐,众人以欲,而颜子以道耳。不以贫窭易其念,则视箪食瓢饮如食前方丈矣;不以富贵动其心,则视居于陋巷如榱题数尺矣。人之所忧,颜子之所乐也。此心不变,则此欲不作;此乐不改,则此忧不萌。人见其乐,而颜子亦不自知其为乐也。如是而后,谓之心斋坐忘焉,谓之庶乎屡空焉。求之孔门,固有愠见于绝粮矣,固有陋于九夷矣,而颜子独能以道为乐,可不谓贤乎哉?此圣人所以贤之再三,而叹众人之果不可及也。虽然,忧乐人所未免者,抑又有富贵之忧乐者,姑以尧舜观之。孟子尝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而汉董仲舒亦曰:「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闻以位为乐。故斥逐乱臣,务求圣贤,是以得舜禹稷契皋陶,贤能佐职,教化盛行,天下和洽」。则尧舜所忧所乐者,盖在于诛乱以求贤,得贤以致治,是谓富贵之忧乐者。颜子穷而在下耳,若夫在上之圣人,其忧乐在天下,岂特如颜子而已哉!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臣闻自古圣贤学聚问辨,进德修业,岂有他道哉?曰志于力而已矣。传曰:「惟学逊志」。又曰:「功崇惟志」。惟有志则事必成矣。传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又曰:「力行近乎仁」。惟用力则至于道矣。盖志则在我,而力则有限也。夫欲为而不能为,此力也,非志也。事至于不欲为,是谓志弗坚矣。力以有限而止,此固非志之过。志以不欲而辍,是谁之过欤?此夫子所以力戒冉求而溯其心。夫子之道,门人所共说者,钻坚仰高,岂容一蹴而至。自非力有分量,勉强持循而不自已,则未免有中道而废者。若夫有志于夫子之道,朝斯夕斯,不以日月而至。如适越焉,必至于越而后止。此志既坚,此学必固,其肯功亏一篑而遂止哉?今冉求非不悦圣人之道,乃自叹力之不足。然求也退,夫子固每进之,其忍于此而不针其膏肓乎?故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画,止也,谓其非力不足也,特其志弗坚而自止耳。使夫道愈远而志愈竭,道愈难而志愈锐,其肯自画于中道之废乎?故尝因是以观古之圣贤,如尧舜之汲汲,仲尼之皇皇,或孳孳日行其道,或不寝不食而思不如学,此岂以力不足为说哉,此岂以中道而遂止哉?然则为圣为贤,欲学聚问辨,进德修业者,当自悦圣人之道始。欲悦圣人之道者,当自立志始。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臣闻圣人之教人,必贵于辨名实也。君子小人,其为实也,固如天渊之有间,一以虚名缘饰焉,则其近似者难辨矣。自非圣人,其孰能明之?夫口道先王语,而行如市人,此亦儒也。名实之不辨,则道先王语者,岂不曰君子之儒哉?惟其所见者狭,所志者小,多欲以为奸,操说以谋利,以私灭公,适己自便,此所谓小人者耳。使在上而无圣人,则其毒有不可已者。一有圣人为之别白而是正之,则所以为小人者,毫发不能欺人矣。此圣人之所甚恶,而学者之所深戒也。子夏之在孔门,固非有此。然圣人作炳于眇绵,每不敢忽。子夏方出,见纷华靡丽而悦意,其名实之辨或昧焉。故圣人以此预告之,使其知君子之儒,其道以诚而不以伪,以义而不以利,以本而不以末,以公而不以私,斯可以为君子之儒矣。臣观三代以后,凡为小人儒者,幸而见用小,则如汉张禹、孔光之徒,大则为唐许敬宗、柳璨之辈,其为患何可既也。然则君天下者,其于用人之际,庸可忽诸?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臣闻《中庸》之言曰:「为政在人」。释者谓在于得贤人也。盖得其人则治,失其人则乱,此不易之理也。求之古昔,上而治天下,下而治一国,又下而治一邑,莫不皆然。子游为武城宰,孔子尝闻其弦歌之声矣。然一邑之中,必有一邑之望,使为政者有所取法焉,则教化易行,习俗易美。圣人喜其为是邑也,而民有向道之意,此其功效必有自来,故问之曰:「女得人焉尔乎」?谓武城之政,其美如此者,必因得人而致也,而子游果以澹台灭明为对。盖行不由径,则是以直道而行矣;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则是正己而不求于人矣。直道而行,必无主痈疽瘠环之事;正己而不求于人,必无阿大夫毁誉之疑。斯人也,其当世之贤人乎。非子游之智,其孰能知之;非子游之政,其孰能用之?宰斯邑,得斯人,致斯治,宜其如牛刀割鸡,而收爱人易使之效也。虽然,治一邑者,犹以得人为治。为天下国家者,苟得贤者而用之,国之不治,臣不信也。孟子曰:「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斯言也,君天下者所当深致意焉。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臣尝观舜之告禹曰:「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易》称大人言行曰:「善世而不伐」。不伐云者,不自矜伐之谓也。夫圣贤所以不可及者,其惟此心乎!不骄,则此心必不伐,故能安富贵而不敢侈,处学问而不自足,居功名而持以谦。有若无,则其有益富;实若虚,则其实愈丰。禹之为禹,而《乾》之为《乾》,皆不外此道。今孟之反,鲁国之大夫耳。其德其行不详见于传记,而其不伐之美,若有不可掩者,圣人肯以人而废言哉?凡军前曰启,军后曰殿,战以启为难,而败以殿为难也。鲁哀公十一年,鲁与齐战,鲁师败而奔,孟之反不敢因败而急奔,而后入以为殿焉,是能于败中而以殿为勇。且于斯时也,使孟之反以殿为负,岂特自以其难为功哉,又将暴白一军之不能勇也,其矜伐孰甚焉。今也方欲与众同其罪,不欲异众示其功,既奔而独殿,非因败而求生者也;复不自以为殿,而谓马之不进,非敢自居于勇之名也。是于有功之中,而有谦晦不自伐之美。推是心以往,而禹之不伐其功,《乾》之善世不伐,皆可以驯致矣。故夫子表而出之,以告后世,使如孟之反者,亦能有不自满假之意,其视贾馀勇以誇人者有间矣。古之人,其善行至于日日新又日新,有加而无已者,皆自不伐始。夫惟不自为已足而学无不足,不自为已成而德无不成,此盖圣贤进修之要道也。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臣闻尧舜之知人,则以巧言令色为必畏;夫子之论道,则以巧言令色为不仁。巧言令色,小人之事也。持小人之事而居于世,以求悦于人,取容于众,而无患难之迫己者,此非治世之所有,而皆衰世之时之人也。何者?恶直丑正,为衰世之风;去佞嫉邪,为治世之事。善观世之治乱者,盖即于此。夫子当周之衰,慨直道之不复行,思古人之不可见,彼方以辨给相倾,以谄胁相胜,为之咨嗟叹息而有言曰:非有祝鮀之巧言,而徒有宋朝之令色,则难乎免于祸矣。甚言周衰道丧,巧言之佞,令色之美,二者苟阙一焉,则不可以自立也。呜呼!此岂治世之事哉?大抵刚则难售,柔则易入。难售者,其说必以正,易入者,无适而非邪,此巧言令色能免于乱世者也。惟天下之圣贤斯能辨刚柔而识邪正,是以颜渊为邦之问,夫子首告以「远佞人」,又曰「佞人殆」,以言一堕于佞人之计,则其从甚易,浸淫渐渍,如火销膏,而人不知,其殆必矣。此自古圣人之所深戒者也。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臣闻居者未尝无出也,不由乎户,则不可出矣;学者未尝无行也,不由于道,则不可行矣。出必由户,则无穿窬由径之行;行必由道,则无非僻不正之心。何者?道则正理之所自出,而非虚无淡泊之谓,又非矫激高远之谓也。有是事必有是理,循理而行,则无不合。彼不合于道者,是不由于正理也。君子之于天下也,乌有不由正理而能合于道哉?虽然,圣人由之,而众人则昧焉。舍户而出,则所出者非正路;离道而行,则所行者非正理。知出必由户者之为正路,则知行必由道者之为正理矣。后世异端既起,诐说复附,舍正路而弗由,则不知出必由户矣,舍正道而弗行,则不知何莫由斯道矣。于是以虚文眩俗,以污习谋利,声气以相援,比周以相殖,正户之由,正道之行,漫不复问,自非圣人著诚去邪而反之正,其不为天下国家之患者鲜矣。然则行而不由于正道者,皆圣人之所必诛也。
与余知县书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洺水集》卷一八
阳法高悬,物成仰墨。恭惟采袖庆闱,培埴益远,申锡有灵,台候宴启万福。某未能拜状,乃为眷厚先焉,而来使谓至桐江即还。久之杳然,即欲走介,而俗绪旁午,昏与晓平,因仍如是者又两月,其为不敏、为愧负,盖有不容言者。然迢迢江水,靡日不瞻,有不与礼文具疏者,非体而炤之,则何以自逭?州县吏贱如奴,若夫采薇于山,缗鱼于泉,读书弹琴,以歌咏先王之遗风,顾安用低头受缚,举头愧野人哉!然则小佚家林,乃造物者所以独厚之意,不可不察。得时则驾万里一息,岁寒铁干,春风桃李,其少安之。某厌于为吏久矣,亲老之望、门户之责,是以尚此裴回,终非其志也。所几啬厚冲和,亟拜召命。
奏乞拨米赈济(同安抚司、总领所)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八、《西山文集》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七
伏见自冬徂春,雨泽稀少,入夏以来,亢阳弥甚,陛下严恭天命,忧念元元,延谠言,赦死罪,释迁谪,还没产,苟可销盭致和,无所爱惜。臣等布宣无状,所部九郡而建康、太平及宁国、徽、池、广德、南康七郡迄今不雨,旱势已成。间得沾濡,炎天毒烈,土脉乾燥,耕种不入,赤地相望。稍有近水可插秧苗去处,飞蝗所过,靡有孑遗。惟饶、信二州曾申得雨,却闻其间自有旱处。今方六月,城市闭籴,米价腾踊,民食已艰,村落之间,必有饿莩,向秋以后,捐瘠又多。累据诸处人户陈诉并州县备申,旱荒之状,有不忍闻。池阳道路出没剽掠,休宁县数百人入令丞厅求粜济,建昌县百十人劫隆兴府界居民。苟非饥穷迫身,何忍至此!见得今年旱灾不同常岁,本道旱势又甚他路。国之根本,在此江东,丁时外虞,尤欲安静。使一夫馁死,必伤天地父母之仁,不幸诖误有司,宁不重关忧顾?惟有速发见藏,不吝重费,救夺民命,度脱菑厄,庶几感通天意,消弭事端。今灾伤至广,事力有限,岂能人人给足,但民心知朝廷极力拯济,有恃以生,则虽颠踣流离,终不携贰。且及早予民,所费既省,所济甚溥。待其卖妻子,弃乡井,填委沟壑,啸聚山泽,而后为之,其费不止于此,而伤败已多。江东自昨岁旱蝗,屡经丰熟,荒田未垦,在在相望,若今更有转徙,必至无人可耕,国之所失,不知几倍。臣等蚤夜忧惧,思得协心尽力,为陛下救此一道生灵,使不致饥饿流亡,散为盗贼,以遗朝廷忧。已行下州县,分遣官僚,躬亲抄劄,略计七八郡所当济者不下百馀万户,户给一石,亦该一百馀万石。所在州县匮乏,岂有宽馀,而义仓见管才四十三万,耗腐在内,非陛下捐数十万石之米,不足以振此凶灾。窃惟目今旱处既多,诸郡必纷然以钱粟为请,却致朝廷难为应副,是以会约一道当济之数,总为奏陈,候诸州申到户口,据实分拨。合本道所请,其数若多,散之州县,犹以为少。臣等自行计推,下于此数,必支给不敷,非若寻常有司增多申请,但冀十得六七之比。陛下祷旱之初,不爱旷典异恩,以销天灾,苏民瘼。今赤子嗷嗷赴愬,求延旦夕之命,必不惜力靳费不以救之。臣等谨体圣怀,昧死上奏,伏望断自宸衷,亟命有司于镇江、建康府转般仓拨米五十万石,贴助本路义仓米斛,赈济饥民。如部内诸州有请,即下臣等分拨。陛下幸赐江东之民而臣等不能检柅吏奸,失陷官物,致上孤德意,下误民生,则臣等之罪,惟陛下炤之。
按:准嘉定八年七月十九日省劄,照得已降旨挥,给降度牒一百道付提举司,及取拨制置司桩管会子一十万贯,令本司径自措置收籴米斛。其上件度牒钱,并提举司见籴米、制司所籴米,皆合总充济粜使用。兼江东提举司申,本路常平义仓桩管米四十三万馀石,又已降指挥,令安抚、转运、提刑、提举分认措置救荒,即未委逐州军合用准备济粜米数。既据所申,合议先次科拨施行。又契勘建康转般仓除见在桩管米四十九万馀石外,又有科拨各州府嘉定七年上供纲米六十七万九千石,太平州九万石,宁国府一十四万石,池州四万九千石,亦往转般仓桩管。今合于上件米内,量行支拨,应付使用。七月十九日,奉圣旨令建康转般仓支拨米三十万石,贴充江东路济粜使用,专令江淮制置司契勘本路所部州县灾伤轻重,将今来所拨米并提举司常平义仓米,及用度牒收籴米并制置司所籴米,并为总数,却与斟酌分拨下各州军,应付济粜使用。仍行下分管监司,将拨定米斛督责州县措置赈恤。其已拨付转般仓上供纲米,如米未曾支装运,即仰合得米州郡,即依分定数,就行截留使用,及就近支拨应付邻近州县合得米。仍仰制置司限五日先具已均拨米数申尚书省。劄付本司。
敬思斋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三、《西山文集》卷二五、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予友曹晋伯取《曲礼》首章之义,命其斋曰「敬思」,而属予为记。予惟此章之约不过数言,而修身治国之事略备,其与《大学》、《中庸》盖异篇而同指也。今吾晋伯能掇其大要,书而揭之,以当槃盂之铭,非有志于学畴克尔?然敬一也,而贯乎动静,故有思不思之异焉。七情未发,天理浑然,此心之存,惟有持养,当是时也,无所事乎思。情之既发,淑慝以分,几微弗察,毫末千里,当是时也,始不容不思矣。无思所以立本,有思所以致用,动静相须,其功一也。然圣贤所严,尤在于静。深居燕处,怠肆易萌,操存之功,莫此为要。曰毋不敬者,兼动静而言也;曰俨若思,则专以静言矣。方静之时,何思何虑,而曰若思何也?犹鉴之明,虽未炤物,能炤之理无时不存。心之虚灵,洞达内外,思虑未作,其理具全,正襟肃容,俨焉弗动,而神明昭彻,若有思然,以身体之,意象自见。彼蒙庄氏之说则曰形可使如槁木,心可使如死灰。夫吾之不思所以为有思之地,而彼之不思则欲委其心于无用焉。异端误人,每每如此。使心而无用,则参赞化育,贯通神明,何所本之?弥纶万化,利泽千祀,何所发之?故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论至圣人,然后亡弊。晋伯其尚实体于兹动静循环无往非敬,则其有思者寂之感,其无思者感之寂,涵养功深,久将自熟,空言亡补,其尚戒之。
通王府尹劄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六、《叠山集》卷一二
某伏以仲冬谨时,晴曦流爱。共惟某官眷隆九陛,望重一麾,后皇赞襄,台候动止多福。某谨沐神雪虑,蠲拔毫笺,申敬于千骑行轩之次,仰祈矜休。
某切谓天欲惠顾于横浦,为千里宅生之寄,以有岂弟君子,出而父毋斯民。矧惟二天照临之初,万口歌颂为至和。诸福鼎来,不祷而叶。某安敢赘请。
某伏审某官光膺凤检,暂抚冀城,成命甫攽,舆情交抃,共惟庆惬。某承乏附庸,天幸栖身道德覆照之下,日在南野,与扶筇之老、骑竹之童,北望朱幡,争先快睹。卷卷赞喜,踊跃万分。
某共惟某官前辈盛心,斯文元气,忠孝名门之衣钵,才猷清庙之璠玙。风度照人,芒寒色正;诗书泽物,玉韫山晖。乃知衣冠甚盛之家,必有社稷非常之器。天才无施不可,春脚所至有声。暂劳一驾于熊轓,来活久枯之鲋辙。恐未止甘泉之计,及已兴宣室之思。天若有意斯民,何止赐金而增秩;公必从兹大用,即看鸣玉以趋朝。凡在帡幪,尤深倾傒。某敢因庆幅而私布之,仰祈台炤。
某去冬谒告言旋,天阐奇机。共遇某官分月临川,道路之人更相告曰,是间长史宰相才也,子盍往致敬焉。某于此时所期先生者,又有出于他人所期之外也。然自跪违泰阶,倏又期岁,引睇霄躔,无食息敢移尊向。忽得好音,适属福星委炤之下,感念之馀,始叹人之幸会。喜甚折屐,遭际有如是耶。惟是不习丝谱,五技已穷,善后之谋,罔知攸济。所幸仁贤二千石惠然肯来,以下慰三邑颙傒之切。某首当引睇牙旂,躬负弩矢,俯伏道左,以修属吏之恭。则苏天之芘,又有出于意外之望。某不胜拳拳。
某策名贽敬之初,无以见其归依之万一。斐然俪语,疥于申蕃,芜类不工,丑愧万状。倘蒙一览而掷之,荣佩千亿。
某仰惟随轩蓬阆,仙辑邈在霄汉,某不敢凌节,百拜申敬。惟下邑先庚教条,拱俟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