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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上封事条陈国家大体治道要务凡九事1234年1月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六、《许国公奏议》卷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贴黄〕奏为臣应诏上封事,言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奏闻事,伏候敕旨。
〔贴黄〕臣所陈九事,踰一万言,繁芜唐突。
盖以情发于中,理散于事,必使尽而后止。
臣闻孝宗皇帝之时,群臣封事有可行者,率以片纸节录,出示三省。
间有御劄圣谕,乃是剪下白劄条子,粘于宸翰之前。
如臣今所陈可采,乞依故事降出,取旨施行。
臣伏睹正月一日御劄,令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须至奏陈者。
臣恭惟皇帝陛下亲政以来,训吏如师,爱民如子,薄海内外,咸仰至恩。
而臣属将指摄事,职在奉承德意志虑,不度绵薄,蠲租免算,一再奏闻。
然此特使事所及尔,若乃国家大体,治道要务,心窃计之而不得言,口能言之而不得达。
奉明诏,大开不讳,百辟庶士,悉使尽言,是人有所欲而天从之,子有所怀而父母启之也。
有君如此,感激流涕,谨条为九事,以备采择。
一曰顾天命以新立国之意。
昔我艺祖皇帝躬擐甲胄,讨平僭伪,以造区夏,而不私其子,上帝鉴之。
丁未孝宗诞于秀,踰三纪而为乾道,迨甲子而陛下诞于越,垂三纪而为端平,此岂偶然也哉!
臣请得而极言之。
今日有可畏之机三,又有可喜之机一。
天难谌,命靡常,自氏以讫五季,上下三千馀年,惟三代汉唐号为长久,而周室独得八百馀年。
然自宣王中兴之后,旋以不振,竟拥虚器而至于赧。
大率历代中叶以后,如人中年,营卫有限,少失调摄,疾病便生。
前代东南运历正统,不出百年,其间偏霸,又所不论。
盖土薄水浅,气脉易耗,用之不已,势固难支。
自古南北立国,虽曰殊方,而天地之气,本相流通,元无间断,故北方有危亡,则南方亦鲜克安枕。
〔贴黄〕臣谨按孙氏肇开江左,至于宋、齐、梁、陈、南唐,皆以偏霸自立,或五六十,或三四十。
琅邪王以晋正统,百有馀年。
元魏之后,无再兴者。
陈留夺而孙皓降,苻坚灭而桓玄起,姚泓死而刘裕兴,拓跋分而侯景来,宇文废而叔宝入。
我国家受命垂三百年,六飞渡江,又踰百载。
今乃适当金毙靼强,中原鼎沸,封豕长蛇,近在疆埸,臣所谓可畏之机有三者此也。
柄臣沦亡,权归上圣,以四十年禄去公室,而一旦威福惟辟;
以万几庶务壅底胶轕之极,而一旦伸缩进退,惟吾所欲;
以薄海内外郁抑愤懑之久,而一旦轩豁舒快,如睹青天
臣所谓可喜之机有一者此也。
可畏者方亟,而可喜者忽新,岂非天祐我宋,将使陛下以艺祖之神孙,绍复艺祖之大业,穷而变,变而通,通而至于无穷不息哉!
臣愿陛下上稽天命,内立圣心,常自忧勤,力为恭俭,必如成汤文王之用心,不自满假,恶旨好善,慄慄危惧,不迩不殖,不盘于游,不遑暇食,精诚上通而天鉴之,实行下孚而人信之。
然后卓然以艺祖拨乱为法,运其神武,深其谋谟,惜其时日,务其功实,期于再造乾坤,重立人极,非但随宜补缀,因隙扶持,展转多谋,不出旧辙而已。
庶几延洪景命,扶植丕基,已坏者可全,将仆者消,欲去者挽。
此则立国之意,惟陛下留神焉。
二曰植国本以广传嗣之庆。
木无根则不蕃,水无源则不远。
帝王之庆,莫过于子孙之繁衍。
然必有以为之根源,使人心系于下,而天休应于上。
国朝故事,甲观未期则遴养近族,前星已叶则归奉宗藩。
盖导迎景贶,镇压群疑,事体得宜,意虑及远。
此实累圣已行之成宪,非若汉唐叔末讳护牵制之为也。
陛下光临大宝,十年于兹,圣德日新,简在上帝,诜诜振振,当自今始。
臣深愿留圣虑,特采旧章,博立小宗,必有岐嶷,少迟绿车之出,以候朱邸之还,百世本支,万年基绪,实系于此。
〔贴黄〕臣谨按真宗皇帝即位六年,适有周王之戚,即取宗室子养于宫中。
仁宗皇帝能就外傅,则宗室子亦归邸矣,濮安懿王是也。
明道元年,章献太后犹未撤帘,仁宗皇帝圣寿甫二十三,而安懿生子,又数年乃养于宫中,故英宗嘉祐末入为皇子,年二十馀。
当其未为皇子之时,实在宣仁坊宅。
盖必其后后宫多就馆者,而王子乃还濮邸,用前例也。
绍兴五年高宗皇帝宰相曰:「朕年已二十九,尚未有子」。
且谓国朝自有仁宗故事。
盖谓有养于宫中之事,非遽指末年事也。
于是上在位且十年矣。
三曰笃人伦以为三纲五常之宗主。
之道,光于万世,其要匪他,孝弟而已。
三纲五常,系于人主之一身,孝弟积而三纲五常立,三纲五常立而天下定矣。
陛下事先后以孝,待诸父昆弟以友悌。
三年之丧,必哀必敬,群臣庶民,莫不感动。
而亲政未几,近属之疏恩,王邸之绍爵,尤于亲睦之义亹亹焉。
然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善推其所为而已。
以陛下躬行孝弟,不得有如宋王成器者而终始之,亦既遭人伦之变矣。
顾其行不至如淮南厉王之甚,不幸诖误于仓猝之间,其可终负尺布斗粟之讥乎!
伏惟圣人恻怛,远体夙昔鸰原相与之至心,及此亲政之始,比死者一洗之,复爵赐谥,略如秦邸故事,以扶人伦,以建皇极,宗社幸甚。
〔贴黄〕臣谨按宋文帝徐羡之傅亮等擅诛庐陵王义真,首正其罪,非忘功也,盖为此事关万世议论尔。
陛下高明之学,过于元嘉远甚,伏惟少留圣心,早赐处分。
〔贴黄〕臣窃惟陛下以艺祖之神孙,享艺祖之天下,而又天纵之圣,格于上下,天日之表,冠于群伦,薄海内外,倾心畏爱,本无异词。
巴陵之陷于诖误,惟当掩匿覆护,以全陛下之至仁。
而一时奸邪之臣,如盛章王塈之在给舍李知孝莫泽梁成大之在台谏,创为危言,以恐动陛下,必欲明正典刑,显加罪罚,谓非是不足以厌天下之心,安陛下之位。
盖小人志在官职,惟知藉此邀功,以固宠禄,而不知陷陛下于日月之蚀,为臣不忠,其罪莫大。
数年以来,火盗并兴,水旱交作,夷狄内讧,未必上帝之意、祖宗之灵不以此介介也。
方故相当国时,天下固以此事望陛下,而知陛下之志未能以直遂,故不敢有尤陛下之心。
今陛下亲政四阅月矣,国家之务,大略具举,而独此一事,未见施行。
臣恐天下将以前日之所以尤故相者而尤陛下,则陛下何以诿其责乎!
孝弟之至,通于神明,臣以为慰天人之心,延国家之祚,消夷狄盗贼诸变,其机端在于此。
惟陛下曲留圣心,宗社幸甚。
四曰正学术以还本朝斯文之气脉。
成周以礼乐治天下,而礼乐出于王道,王道坏则礼乐亡。
国朝以文章治天下,而文章出于学术,学术坏则文章息。
故小人欲窃大权,必忌善类,欲空善类,必恶文章,欲灭文章,必及学术,斯坏矣。
蔡京以弟卞力攻元祐为邪说,而崇宁之党成,其效至于神州为百馀年腥膻之区;
韩侂胄高文虎力排程氏为伪学,而庆元之焰成,其效至于长淮为四十年兵盗之窟。
宁考更化,收拾儒学之士,柴中行杨方、先臣柔胜、廖德明黄干、□□□□□□□□□□□□□□□□□□参错怙权,阴防正士,借其似是而非可得而制者,尊礼而表异之,以此欺世。
而憸薄之徒,口传家剽,因以媒利而干时。
由是虽名曰崇尚学术,而学术实坏,反不若、卞、侂胄之世,尚有此一种善类,伏于人间,传其徒而不变也。
是以三十年间,朝廷之上,表章儒先,易名录后,光宠倍于前世,而人心无所感动,名教无所扶持,则以本无学术故也。
陛下心造圣处,既知信受朱熹之学,当推其学出于程颐,而之风旨言论,唯《易》《春秋》传为成书。
愿仿陆贽《奏议》、司马光《通鉴》例,取此二书,列于讲读,使伏羲、文王孔子开物成务、拨乱反正之道,得以少裨经纶天下之大经。
而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然后庠序之士,真知此学一反之正,不出于彼之所以为欺者。
学术既归于一,则文章必趋于古,而中朝之人物可继,列圣之治化可兴矣。
此实新政要务,非老生常谈也。
〔贴黄〕臣谨按程颐之学,自南渡后,门弟子之仅存者三人。
其一侯师圣师圣传之胡安国父子,安国之子宏传之张栻,此湖湘一支也。
其一尹彦明彦明传之祁宽之后无传焉。
其一杨时时传之罗仲素仲素传之李侗李侗传之朱熹,此闽中一支也。
其后至于孝宗朝,吕祖谦乃得陆九渊于省试。
九渊既仕,自名其学,抗衡朱熹号为象山传之杨简号为慈湖,而行其学于四明矣。
臣虽晚出,幼闻先臣之训,言不敢妄。
伏乞睿照。
〔贴黄〕臣复有愚管。
祖宗开设学校,所用教官,多乡党经行之士,不拘资格,孙复胡瑗徐积是也。
近世教官差遣,凡以上舍及前名或试中在选者犹有说,为其习时文耳。
若久为俗吏,乃以规求荐剡,冒授此阙,而吏部以其资历,亦例与之。
其人早去文墨,且但为身事计,既无以作成士类,反坏学校,招词诉,甚者为奸利。
欲望圣慈特下吏部,除合得教官差遣人外,其馀并须试中,不得汎滥注授。
其每岁试教官,却与优数取放,庶几庠序得人,师道可立。
五曰广蓄人才,以待乏绝。
才如积谷,陈未尽而纳其新;
种才如种木,本未萎而培其檗。
三十年间,柄臣嫉恶善类,遇有善苗,即加锄治。
是以风俗陵夷,气节不立,人才大坏,每有缓急,徬徨四顾,莫适器使。
此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矣。
故栽接日广者善为圃,耕贩交致者善为生,新故兼收、远迩毕取者善为国。
此一说也。
又有一说,栽接必有候,耕贩必有方,新故远迩必有唱。
贤人君子,唱之所在,人以为方,以为候者也。
陛下躬揽权纲,收召人物,意向所之,谁敢不应?
然而迟而未至,至而未言者有矣,其故何哉?
闽一贤而置之福,蜀一贤而置之庐,润一贤而置之家食,三贤善人之唱而孤外阔远如此,则其方犹不达,其候且不应矣,夫孰能信之?
惟陛下深思独断,无失人望,幸甚。
〔贴黄〕臣谨按祖宗朝,常先用以言去国之人风示天下。
章献上仙,仁宗范仲淹为台谏,蔡确罢政,宣仁司马光宰相是也。
真德秀魏了翁,皆以言事及送胡梦昱,与洪咨夔皆去,陛下既召咨夔为察官,而二人乃置远方,是使人犹得以前憾议圣德也。
胡梦昱之节,宜有赠典,并乞施行。
古者立贤无方,诸葛亮出京襄,周瑜出于淮西张九龄出于曲江,姜国辅出于日南。
国朝以文取士,虽东南为盛,而吕夷简韩琦刘挚冯京诸臣,往往河北、荆襄及淮人也。
陛下网罗英隽,一时文章议论、忠亮鲠直之士,亦既并集于朝矣,区区之愚,更愿至公四达,搜取实才。
才之所在,不拘荆淮湖广,不止闽浙江左,拔十得五,拔五得二,必有杰然而出,堪委寄。
其未仕者,尤当推本此意,凡以二广、荆襄、两淮进士省试,当如祖宗分路法,使一方各有所推之士。
每举在选,就令注授邻近初官。
既使咸慕文儒之风,亦可渐革摄官之弊。
惟陛下亟图之。
〔贴黄〕臣谨按英宗朝,知封州柳材奏,乞南省将考校诸道举人试卷,各以逐路糊名下两制详定,而司马光奏言比较两项,每举多少得失之数显然不同。
盖以国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德器识,其次明察惠和,其次方略果敢,小者刑狱钱谷,岂可专取文艺之人?
欲以备百官,济万事。
远方之人,虽于文艺或有所短,而其馀所长者,益于公家为多。
乞依柳材所请,将十八路临时各以一字为号,逐号之中,随其短长,十人取一。
不满十人,六人以上亦取一人。
孝宗朝,广西率臣张栻援引此说,欲将二广到省士人,立号考校,登科人未改秩以前,只注本路阙,俟数年后尽罢摄官,以其员归部之说,后施于陕西五路。
之奏以他路士人不到而止。
臣谓二广之士,今多能文,而荆淮承平百年,士风不减内地,二臣之议施于今日,尤为允惬。
伏睹御劄取会解额,欲望并以臣此请,下礼部详酌施行,自来年始。
远方幸甚。
〔贴黄〕臣又闻四蜀省类,每举率留二名,以待关外之士,此孝宗皇帝所以惠远方也。
关外四州耳,况两淮荆襄数千里,自古人物美俊林所,合参酌前议施行。
臣又窃观御劄,特许文武朝臣,各荐监司守令将帅一二人,兼收并蓄之意,大如天地,公如四时。
顾窃有愚管焉。
夫举仕路而遗里居,采缙绅而失岩穴,其于明扬之道尚狭。
三十年来,员多阙少,且非炙手不可仕。
故其甘心退处,不从调、不求辟者,多在田里之间。
若夫未仕之人,抱其古学,踬于时文,与渔樵伍,终身不遇者,又非一士。
谓宜特降睿旨,许令所在州军从公采访土著官士三两人,并须本人文行术业委系彰闻,及所著书有补世教,不得汎滥将寻常寄居官员、场屋举人容私应选。
守贰结罪保明申奏,以待审察,旌擢施行。
六曰实恤民力,以致宽纾。
东南自偏霸割据,赋歛无艺,祖宗随宜罢减,田里少苏。
蔡京发运之财,朱勔花石之奉,南方监司,率用豺虎。
重以陈亨伯翁彦国,乃于民穷盗起之后,更为刮毛刺骨之策。
绍兴讲和,兵事少解,又以秦桧粉饰太平,费等宣、靖,无由蠲减。
开禧嘉定,相继用兵,州郡所蓄,扫地殆尽。
柄臣喜用才吏白撰取盈,于是率以劫盗之威,行一切之政,夺民之食,剥民之衣,少应公家,多备苞苴,兼充私橐,又三纪于此矣。
盖东南民力,几三百年,朘削日深,生息无几,直至近岁殚穷见底,可为痛哭。
幸于天启圣明,黜远贪残,谨节赋敛,诏旨每下,民欣然若更生。
然而治病不对證,则久莫能痊;
去草不除根,则后将复炽。
今内地之民,穷于秋苗之倍取;
边方之民,穷于和籴之多收。
此而不救,墙壁有文,虽勤无补。
臣闻五代乱世,苗米每石额外多取三斗,史犹讥之。
今自江以南、二浙、江东西、湖南福建诸郡,一石之苗有量至二石五六者,有至二石三四者,少亦不下二石一二;
折纳之价有一石至二十千者,是曾五代不若也。
臣请各路专委清正监司一员,亲历诸郡,面与守贰计算一年苗米若干,上供若干,官吏兵支请若干,与之勘酌去处,量出为入,立中定制,特从朝廷重新给降文思斗斛,仍令百姓自行概量,不许颗粒过取。
如此,则纳官之外,稍有赢馀,富者可及乡井,贫者可赡妻孥,持以数年,必有宽纾丰泰之象矣。
〔贴黄〕如从臣所请,乞从文思院制造五斗斛若干,斗若干,给付所委监司,令依样腾造,雕镌印记,以「某年月日某官姓名、恭奉圣旨给降文思样制造、发下某州、受纳秋苗使用」为文。
其斗专以侍入加七加六之零数,若合加八,则两斛之外,以此量八斗,加七而下如之。
江北两淮京湖诸郡,又有甚者。
盖秋苗者,内外之大庄课也;
和籴者,边郡之大庄课也。
惟其各有深利,如根株不可移,如胶漆不可脱。
虽有贤吏,心知其非而不能正,自洁其身而止,于民病何暇议!
朝廷之斛,不过文思所降而已,两淮乃有所谓市斛,或一斛而当文思之三,或一斛而当文思之二。
州县散钱不过一斛之价,其量于民则以市斛,其交于朝廷若上司则以文思。
由此朝廷若上司虽降一百万缗,州县但以五十万缗,已得一百万缗之米,所馀皆归之官吏。
〔贴黄〕臣奉使总饷,目击此事。
盖有淮乡人家出产之田仅二百四十亩,而县司明出给由子,科以和籴百四十四石者。
纳一石既当二石,而石数之外,又有呈样罚筹堆尖脚剩名目,若公吏而下诛求,更不预焉。
是以二百四十亩之田,而欲三四百石米输官也,然则人家无颗粒入口腹矣。
臣虽严加禁戒,未易止绝。
臣尝谓和买为内地无穷之苦,和籴为边方无穷之苦。
然和买尚同二税,且内地乐土犹可。
若京淮百姓,日与强敌为邻,而比年困于兵革征役,居处服食,几同狗鼠,仅有米谷,出自力耕。
今又夺之,此岂高宗皇帝所以惠恤边民之本意!
由是言之,士大夫之罪不可磨矣。
欲望圣慈仁不忘远,特发睿旨,亦与新给文思正斛,于两淮京湖诸郡,明加斛面五升,以为雀鼠耗折之费,许令入中,百姓照所给斛,自行槩量。
备劄各州,晓示禁约,严立罪罚,有敢违戾,以违制论。
仍许越诉,官员窜殛,公吏决配。
庶几官员稍知畏惮,不失和籴美意,而边民自此且乐与官为市,虽与籴千万,亦可立办。
塞下,其策莫长于此。
〔贴黄〕如从臣所请,乞造斛二百只,雕镌印记,以「行在文思院准圣旨给降,专充两淮湖州军和籴使用」为文。
其斛面五升,亦从文思特造五升量,同斛发下,雕镌印记如之。
然此特州县所以宽民也,陛下代天子民,专以养民为职,可徒止于革弊,而无以施惠乎?
后世田不井授,既失其养民之方,而困于养兵,惟重有取民之具。
故王政不能行,犹可行惠,欲行惠,莫如节用。
汉文帝躬行节俭,国用既富,则间赐田租,久则尽除田租。
祖宗之世,议者欲大为省节,久乃计其赢馀,拟当经费,时以与民。
臣愚欲望陛下充广此心,服行此事,以祖宗追思甲马营艰难之时自训,以祖宗击碎定瓷,不视首饰训嫔御,以祖宗七夕公主不过数千训贵戚,以常衮之辞常封训宰执,以司马光之不受遗馀训侍从,以晋宋军兴故事王以下皆减俸训百官族姓。
申命宰臣,大约一岁财计出入之数,始自宫掖,以至于外庭,一切用度,稍从贬损。
且以减四分之一为率,岁所剩馀当不减至百万,则举以代纳一路之赋,岁代一路,则积十岁可代诸路。
〔贴黄〕当今东南号为腹心根本,所当固结者,不过两浙福建、江湖数路。
两浙为畿内,福建江东为近畿,猝有匮乏,可取于民,茍有缓急,可倚以济事。
臣谓节约既久,特旨蠲贷,又始自两浙,达于诸路。
代纳有二,代商税而尽免之,则市井行旅之民悦;
代四等五等下户二税及役钱而尽免之,则田里力耕之民悦。
使陛下之至心实德,从此霈发,实及细民,民力必宽,民怨必减,盗贼必不作,虽作必不相挺。
国有缓急,必能效死而不去;
上有匮乏,必能乐输而不恨。
夫革弊以医民生之久伤,施惠以维民心之久散,祈天永命,其本在此。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贴黄〕臣尝契勘江东一路,下四等五等人户夏税,折帛为钱,不满八千馀万贯,为绢不满二十馀万疋,其他诸路,可准而知。
若以陛下刻志为民,岁月办此,正自不难。
此在陛下以五帝三王为师,以大本大原为意,以万年亿世为图,则微臣之言,或上当圣心。
不然,则指以不识时宜,臣无所措其说矣。
七曰边事当鉴前辙,以图新功。
养全,前辙也;
通靼,新功也。
臣观故相谨守家法,不启兵端,特以委任非人,措置不善,深居独运,缪误相仍,狼狈披猖,至今为梗,盖有六失:一、不知人而好持久。
刘倬盱眙曾式中在淮右,郑损在蜀,陈赅京湖,或十馀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非败非没及以故去不易。
二、不知兵而好分屯。
屯江者尽以屯淮,而江上更募市人,以为防江之兵;
屯鄂江陵者尽以屯汉上,而腹心之地,但加以副使之虚名。
又不能择要地而聚大兵,不过千人,或三百,或五百,蜂屯蚁列,皆不成军,欲使沿淮沿汉千里之地尺寸而守,得乎?
臣闻绍兴间,金人复取陕西,蜀帅胡世将谋于张焘谓川口散漫不可守,不如敛兵保固关隘,从之,而全蜀无虞。
三、不信制阃而好牵制。
两淮金陵,断而为三,鄂与荆襄,裂而为二。
金陵常为文具,而两淮各不相通。
襄阳既处极边,不能以力庇鄂荆;
鄂州自守江,徒欲以名兼蕲黄。
〔贴黄〕臣谨按绍兴隆兴之间,率以重臣开督府宣司金陵姑苏,其他两淮、荆襄,但以民事付守帅,兵事付军率,大阃居中,四面禀受,得体知要,气势雄浑。
比者江淮合一,以建大司,于时逆全在太,闻而色变,未几授首。
盖以其权重势尊,指撝轻利,无掣肘不一之患。
四、讳败不治而军法弛。
泗州之役,死者数万,不治也;
许国之变,诸军不救,不治也;
全、张惠之反,京口大军,不战而去,不治也。
五、补阙不练而戎伍衰。
嘉定以来,蜀军四败,京口之军,三败金陵,江池之军,覆于蕲黄,偾于江右,无虑数十败,乃急补阙以弥缝之。
其存者皆在军久而食钱多,则可利其所有,于是乎靳汰;
其募者皆流离乞丐之子,弱而易制,可以掊刻而无变,于是乎滥刺。
由是连营皆老弱,虽欲练而无由。
六、核实不精而边政坏。
朝廷以意向示人,不喜其实而喜其名,不课其事而课其言。
州县并为城池,而壕堑不治,楼橹不修;
关隘每置寨栅,而支径可通,旁蹊可入。
募府上功而冒滥大半,将帅奏捷而败亡实多。
沿江皆损腐之舟,列淮尽空虚之廪。
器械钝阙,士马单微,徒有画图之整与夫申牍之圆备,畀以信赏,尽成具文。
〔贴黄〕臣观襄阳、维扬所筑城壁,皆孝宗郭杲任其事,至今坚固无虞。
臣闻之滁人,本州筑城奏功,得旨命扬倅立寿迈验视。
守臣急于集事,用糯米糊叠砖砌城,验视之际,以手揭起,守窘力祷,竟为保明。
当时核实之政类此。
以此六失,养成逆全,馀风遗毒,至今未瘥,可不痛惩而力革之乎!
今庙谟一变,遣二荩臣分制淮土,联鄂护升,首尾相维,足可应猝。
傥于此时更留圣虑,大为自治之计,如前六失,洗刷涤荡,俾无因循茍且之患,则边声日振,边备日充,而绍兴隆兴江淮大将数十万之兵,气势赫然复还。
以此通靼,虽有狼子野心,将凛凛入其中而不敢肆矣。
然而通靼易,察靼难,要当疑其可疑而为防,幸其可幸而为待。
其靼能吞十分有九之金,而不能得取蕞尔一隅之蔡,至求我以共济,此可疑者一。
靼如熊狼,殊非人类。
今乃渐杀其前此之暴鸷,师屯至蔡,粗有纪律,此可疑者二。
鞑纵无仇于我,然中原投拜户以及诸国种类,鞑之所不能强,此可疑者三。
中原投拜户以及诸国种类,亦纵无仇于我,然贼妇杨氏以至国用安、全、郑衍德之徒,鞑之所不能保,此可疑者四。
又使其皆不致怨于我,而河南邱墟,民失耕稼,人无所食,饥饿之民所在万计,鞑之所不能收拾,此可疑者五。
况夷狄之性,贪而无厌,犹犬齧骨,不尽不止,犹犬噬人,不击不退。
女真之初,未尝无并吞江南之心,一败于韩世忠,再败于刘锜,三败于吴玠吴璘,而后和议成。
今鞑自辛卯之冬,蓦我西边,入吾蜀口,而我不能遏,遂由金洋蹈京襄以趋,如行无人之境,有轻我心。
又自壬辰之冬偏师信阳直捣德安,犯黄岗,纵兵大掠,驱人民牛马,道浮光,渡淮以北,我不能禦,有轻我心。
又自襄阃失谋,合兵攻蔡,靼之酋长,往来无禁,吾将帅之能否,士马之多少,地里之险易,粮储之有无,与夫边备之空虚,边民之愁叹,彼无不熟知之,当益有轻我心。
挟五疑,负三轻,无一胜,而欲以玉帛与之讲信修睦,三尺童子,知其必不然矣。
然而有可幸者存焉。
知攻者必知守,而靼不知;
知取者必知收,而靼不知。
向也金类元魏,以夷狄而为中国;
今也靼类赤眉,以夷狄而为盗贼。
其兵力若锐于金之全盛,其人才实不迨于金之初兴。
是以三十年间,横行中原,惟务杀戮,惟事剽掠,而不能有其人民土地。
然彼固帝王之驱除耳。
鞑破灭诸国,往往杀其父兄而养其子弟,名之曰投拜户。
人谁无父兄之心,特以畏其强暴,姑俛首而听命。
今投拜户日繁,多于鞑之种类,而鞑渐不能制,或有隙可乘,起以毙鞑者,未必非投拜户也。
靼自殄金蹙,吞并诸小国,金帛子女,充满盈溢,亦颇有安享富贵之心,而渐忘其前日勇往杀伐之习。
乘中原之怨,贾吾国之勇,其刚易折,其强易弱,其胜易败。
苻坚不得志于晋,魏太武不得志于宋,何况鞑哉!
金之方盛,已有蒙古为北荒之敌国,兀术至谓他日必为国患。
又安知今日之鞑,不如所传闻狗国、大人国诸强,垂涎朵颐而乘其后也!
可疑者不可轻,而可幸者不可喜。
惟当急脩吾武备,急储吾军实,急搜吾人才,急收吾民心,闭之玉关,处以门外,待之以虚文谩语,而听其恍惚,而常示之以重备强形,以压其骄骜无礼。
谨节而应,舒徐而俟,不使隙开,亦不轻发,以观其势之所趋何如而图之耳。
彼如求币,吾应之曰:「币非所靳,礼必先定。
昔也金人与我为仇,彼有所挟持,我有所牵制,暂焉勉强,竟以不终。
今吾与汝,本无雠衅,以义相求,宜从变通,庶保长久。
南土湿热,北土寒凉,皆非二国信使所宜。
我欲交币于河北,彼可奉礼于汉上。
岁不过二,正旦、生辰,一切汎使,彼此勿遣」。
〔贴黄〕臣谨按国朝延安雄州受辽,或有不时无厌之请,但使州郡以未敢上言为辞,而徐与之议。
今境上之郡,非唐、邓,即光化枣阳,宜择一处,精选如何承矩李允则辈,以任玉帛来往应接支吾之责。
彼如归地,吾应之曰:「中原遗黎,本皆赤子,彼之豪杰,久固归心。
但汝方有事于剿除,吾不欲遽许于延纳。
今其破灭,悉汝之劳,吾以何名,享其土地」。
〔贴黄〕靼必与我,靼必不与我河南
但当俟襄阳小使之名,为假道谒陵之举可也。
盖法当示之以无所利,不然,必有深虑。
夫彼得吾之币,而吾之执彼之地,彼将心愎而谋沮。
而中原之地,必自飙驰云扰,彼终不能制,将如耶律德光之患山东,势当北归。
吾徐出而收之,非吾有乎?
〔贴黄〕靼性畏热,春夏之交,势当北去。
河南之地付之守者而经理之,将图我也;
河南之地委弃而不守,将诱我也。
二者皆非吾利,尤当谨之重之。
或有金之旧臣,土之豪杰,以接境州郡若县镇来者,惟当密用羁縻之术,以通河南之气脉,觇鞑人之情伪而已。
迟则为福,速则必为祸,静则有可俟之机。
生民休戚之关,决不可轻也,不可躁也,不可茍也,不可贪也。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计之。
〔贴黄〕臣窃惟神州陆沈,八陵夐隔,天时人事,适在此时。
若乘鞑人之北归,因中原之思汉,用师数万,收复河南,抚其人民,用其豪杰,上自潼关,下至清河,画河而守,此诚大有为之规模,不可失之机会也。
但量吾事力,实有难言。
今姑以淮西论之。
朝廷桩积之米不过百万馀石,往往三分虚数;
在籍之兵不满八万,往往大半老弱。
加以椎剥掊尅之馀,败亡伤耗之后,人无固志,士有饥腹,三边事体,大略可知。
往年淮安之役,朝廷会诸道之兵至十二三万人,东总至用米一百二十馀万石,乃克有济。
若举师北向,费当十倍,窃计国力,决不能支。
蔡谟之言,殷浩之失,不可不深长思也。
京襄十年闭境,仅无乏兴,一与鞑通,公私大困,朝廷至捐平江百万仓之米,淮东西、湖广总所合得上供之米,溯流二三千里而给之。
京鄂之间米石,为湖会六七十券,百姓狼顾,枕籍道途。
然则兵岂可易言哉!
臣又闻靼既破蔡,不肯北归,移兵于息,牧马淮西,渐逼吾境,其意可见。
山东一项,鞑人头目阿鲁术大官人课课不花者,谷用安辈又挟之以侵迫寿春淮西势当与之交兵矣。
和于彼而战于此,朝廷既无坚定之规模,边臣又无画一之遵守,悠悠泛泛,莫知所止。
夫鞑非小敌,和战非细事,岂可尚同故相时周遮掩护,不公谋之卿士,谋之国人,以为万全之策乎!
臣又闻寿春以北,强壮之散在对境者,淮西欲有招纳,必须钱粮,若源源不已,恐无以继。
又闻襄阃遣人,约降息州息州者已弃城而走信阳
夫金虏在河南,我未尝向北发一矢,今彼以鞑政灭,人民无主,我方于是时收之。
鞑欲杀之,而我顾纳之,万一鞑以为词,我何以对?
谓宜明谕边臣,悉加禁断,但力为自治之计,以观其势之所趋可也。
〔贴黄〕臣又闻蔡城之破,空空无所有,仅存残兵百姓数百人及伪参政一人而已。
盖其无食无兵,固宜溃散。
而边阃侈然以捷书来上,分骨之奏方腾于朝,而北方乃传鞑人于地窨中获伪主去矣。
息州残民千馀,方畏鞑之暴,而我又招之。
彼舍畏途而就生路,自应归我。
盖未尝有攻击斗敌之事也,而边阃又以捷闻矣。
其为欺罔,大率类此,夷狄闻之,宁不窃笑!
此二十年来边臣膏肓之疾也,岂可复蹈哉?
〔贴黄〕臣观东晋六朝兵屯财计,比于今日,甚为寡弱。
而能北抗胡羯,间掠中原,绰乎有裕,而无急迫艰难之象者,不恃和而常自治也。
其于北方往来,不过小臣轻币,随行通塞而时其行留,但略以存邻交而已。
而自于彭城以东,南阳以南,建立大藩,或用亲王,或用名将,精兵数万,资实如之。
襄阳雍州江陵荆州武昌江州合肥豫州广陵青州,如今之路,所统或十数郡,文武寮吏,或以千计,其重且专如此。
然后天子都于金陵,据江山之固以临之。
此则其自治之规模也,岂以和为恃哉!
八曰楮币当权新制以解后忧。
朝廷以楮价减落,收换十四十五两界,诚为知务。
但金银之出不能多,多则伤国;
度牒官诰之出不可多,多则伤大家;
会之出不容多,多则人仍贱之。
故所赖以收旧楮者,惟商贾品搭盐钞而已。
然施行有次第,而后商贾急于品搭;
商贾急于品搭,而后旧楮可尽。
今虽有品搭之文,而无期限之节,故商贾亦不过以资次请盐之钞,迫期赴务场品搭而已。
以通、泰、承三郡之钞言之,在民间者二百二十八万九千馀袋,而自降指挥以来,其赴务场品搭者,截日终仅三十馀万袋。
合新旧两袋之钞,所得旧楮,为数三十。
总十三万袋计之,则所收旧楮三百九十万而已。
折钞真钞,又所未论。
若此者非十年品搭不可,安在其为收旧楮乎?
是以商贾所积旧楮,尽辇以入京而封桩,新楮兑换,为之不继。
新楮之出既多,人亦视同旧楮,不甚爱惜。
自浙以西,率以旧楮一贯三百易新楮之一贯。
旧楮之陌,为钱三十有三,以此展算,则新楮之陌已暗落为四百二十九矣。
是以物价翔踊,愈甚于前,闾阎之民,尤为狼顾。
如病而服药,药不对而病愈增,岂不殆哉!
目前之策,惟有变通盐钞旨挥,以术驱之,于数月之内,使商贾急于品搭,则旧楮自少;
旧楮既少,则新楮可通,则官司秤提之政方无窒碍,而百姓危蹙急迫之證可以立宽矣。
臣方外小臣,不敢辄议朝廷大政事体。
陛下诏二三大臣亟图之,无使异时功利之徒得以窃起章惇役法之议,幸甚。
〔贴黄〕臣观今日国用殚屈,和籴以楮,饷师以楮,一切用度皆以楮。
万一有水旱盗贼、师旅征行之费,又未免以楮,则楮者诚国家之命脉也。
去岁未变楮令之时,诸处旧楮,其陌尚有及五百者。
今既变楮令之后,新楮钱陌反不逮故岁旧楮之价,则何以一番纷纷为也?
良由无术以收旧楮,而但出新楮,故民不贵而价愈落。
且旧之在民间者,为数不下三百万,若有术以驱商贾,使之急于品搭,计一袋所入为旧楮三十,则三百万袋已可以收旧楮九千万矣。
其于一二千万,则以度牒官诰收其二,金银收其二,新楮收其六,不出数月,旧楮尽而新楮见行,将自流通,物价将自减落。
权之所在,民之趋之,顺于流水,特在于使由之而不知尔。
今不亟为区处,新楮甫出,其弊已尔,年岁之后,将甚于昔。
官司之所仰者在楮而民不重,官之所倚者在法禁而民不服,楮非吾楮,则国非吾国矣。
金人之毙,虽由于鞑,亦以楮轻物贵,增创皮币,或一楮而为三缗,或一楮而为五缗,至于为十为百,然人终不以为重。
其末也,百缗之楮止可以易一面,而国毙矣。
楮之不可不制于其微如此,并乞睿照。
九曰盗贼当探祸端而图长策。
比年以来,绿林之风,遍于内地。
汀与南安,盗之祖窟,盱赣军而盗,衢民而盗。
若循梅间今之所未降者,乃其馀支残裔尔。
汀与南安,其端在郡贫,盱赣与衢,其端在吏缪。
南渡以前,汀、南安号为朴俗,不闻有盗。
比年乃为大阱,波流四出,王师仅然后克之,何哉!
盖汀为八郡之最贫,往昔朝家时或裨其郡计;
南安以邑创军,调度不足,按其图至一日常欠六十馀缗支遣。
况年来官吏养尊习侈,苞苴囊橐,过于上供,不为无艺之求,何以取给?
由是深山穷谷,无不追宿逋,无不食贵盐矣。
福建之盗所以起于盐子,江西之盗所以起于峒民也。
赣素有齐逊之风,而狂宪乃操刻薄之政,日夜鞭之而不顾;
盱能捍金人之寇,而庸守乃处反侧之际,视之如平时而无所虞。
衢与严接,腊寇所熏,村夫野氓,斗争自喜,一牛之讼不审,而千里之祸立成。
当时守倅之罪,其可逃哉!
然则精择守令,奉宣德泽,以和辑其民,而盗之祖窟,又为之专条区处,使吏寡于求,而民安于自养,则盗永不作矣。
〔贴黄〕臣闻所谓盐子者,皆汀赣间恶少不耕之徒,若不贩盐,即以劫盗自给。
与其使之为盗,宁宽盐禁?
前此盐子率千百计来往,不以盗闻,民亦习以为常,且百年矣。
只由无状之吏乃以江浙间体例,尽行止绝,而州县却自增鬻官盐,彼穷且忿,安得不流为大盗!
谓宜行下闽漕,与汀守商议,量助郡计,稍宽盐禁;
仍于宁化等处,选辟廉吏为令,俾推行之,不为文具,庶几公家减去纲数,盐子有衣食之方。
曹参谓齐相无扰狱市,臣亦谓汀守不当扰盐子。
伏乞睿照。
南安军财计,只靠南康一邑所有,只由大庾人户无几,若郡计更有不给,必至波及山峒之民,利害明甚。
亦乞并诏江西漕臣,一体相度施行。
若夫湖湘之盗,又有说焉。
盖此长沙桂阳零陵故壤,畴者以寇盗书于史相踵也。
故其山峒里邑以盗为俗,农事有暇则为盗,守令不惬其心则为盗,俄合俄散,乍服乍离,特在帅府善区画而郴衡诸郡有扶持耳。
〔贴黄〕臣窃见湖南帅府从来应接支吾,全在飞虎一军。
近年乃以分戍信阳武昌
及至捕寇,却要鄂兵来赴。
朝廷区处倒置如此,何以责帅府
谓宜劄下湖南、京湖,从公相度长久利便之策,免至往来烦扰,且有奔命不及事之患。
若自湖以北,号为五溪,蛮猺错居,承平百年,仅幸帖息。
而比来贪吏狃其衰懦,亦务侵渔,金砂材木之产,方舟而下,皆自此出,怨气满腹,忽焉一发,钟相、杨么,益以盘瓠,其患必大。
方江湖二广桴鼓相闻,独未及湖北,而祸胎所伏,渐不可讳。
此在守臣得人,修举职事,训阅民兵,检坐猺省交通之禁。
仍令监司常切觉察,官吏如有收买货物、骚扰生事者,并计赃劾治。
广西琼管一带,亦乞准此施行。
第惟比年以来,官吏狃于贪残,殆成痼疾,虽陛下谕之以诏旨,励之以赏罚,正恐士习已坏,未易挽回。
臣欲仿祖宗故事,于朝臣中选择公清忠亮之士,分道奉使,布宣德意,访闻疾苦,举扬廉白,纠察奸贪,庶几观听耸动,吏道可清。
且使远方百姓知陛下忧之念之之深如此,自然感悦爱戴,不忍复为盗贼,以梗圣化。
〔贴黄〕臣谨按高宗皇帝绍兴二年九月壬午,手诏选强明廉谨不欺之人,观风问俗,平反狱讼,宣布德意。
三省以监察御史明橐五人为请,上皆召见,赐以宣谕吏民诏书、御宝手历、招降盗贼旗榜而遣之,其居他官者仍摄御史
十月己卯,宣五使刘大中胡蒙朱异明橐薛徽言同班入见,上谕曰:「比所下诏,州县徒挂墙壁,皆为虚文。
今遣卿等,民被实惠。
奸赃之吏,必须按察,公正奉法之人,必须荐举。
如山林不仕贤者,亦当具名以闻。
平反狱讼,观风问俗等事,并书于历,朕一一行之」。
此非寻常遣使比也。
其后五使多以称职闻。
〔贴黄〕臣闻江西盗陈三枪为害累年,未能招捉,吉赣事力,为之大困,民死于杀掠,兵死于转戍,不宜久而不治。
谓宜因遣使者,就以黄榜招降,许以不死,或更量与补官。
彼必欣然听命,是亦高宗皇帝已行之规也。
庶几内地蚤得平定,不至蔓延,蠹国残民。
伏乞睿照。
臣区区孤忠,粗已殚竭,于九事之外,复效其愚。
臣伏睹御劄,首以听言用人为治道之要,言则自近以及远,人则循名而责实。
大哉圣谟,愿裨毫末。
臣闻听言用人,非二说也。
盖听言以观其人,则得其邪正真伪之实,若不知言,则亦不知人矣。
古者有听言以兴,亦有听言以衰,有以言用人而得贤,亦有以言用人而得不肖。
是故人君不可以慕听言之名,当求所以知人之实。
臣愿陛下以湛然至一之心,察纷然不一之论。
凡有包藏者,其言必支;
内有媚忌者,其言必隘;
不公言之而密言之,其言必不正;
不礼言之而间言之,其言必不实。
〔贴黄〕臣所谓礼言之者,以劄子、以封章、以弹劾轮对也。
元祐初韩维以口奏臣寮过失,宣仁太后怒而出之,盖为此。
陛下诚以此察左右之言,使倾侧偏诐之说无所容其间,则贤者安,能者勉,而陛下始有可用之人矣。
〔贴黄〕臣窃见元祐间,诸贤并集于朝,一时气象,复还太平矣。
只缘各人不能心无适莫,自相攻击,洛党朔党之属,纷然角立,以君子而得朋党之名,遂为熙、丰间小人所窥,阴拱默伺。
及于绍圣,其说得行,一例窜斥,善类为空。
盖兄弟内阋于墙,则仇人因以为利,此前之明鉴也。
伏惟陛下独观公听,预察几微,鉴于前辙,明谕此意。
二三大臣经筵台谏、给舍侍从以及百执事,下至学校之士,皆当惟是之从,惟中之适,不必以一己爱憎、一事顺忤而自为异同,茍为臧否,以激朋党之渐,以启群小窥伺之萌。
庶几公是坚定,治体浑全,不堕绍圣覆辙,宗社幸甚。
臣一介孤迹,素抱苦心,窃睹近年天下之势日就沦胥,未知所死。
忽逢大化更新,不翅瞽者之还明,病者之顿苏,感激奋励,莫知所云。
第恨学识短浅,不能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勉竭狂愚,少伸臣子报上之谊。
傥蒙圣慈俯垂省览,或有涓埃上裨海岳,臣虽九殒不悔。
瞻恋轩墀,臣无任陨越屏营之至。
须至奏闻者。
富弼愿不以同异为喜怒不以喜怒为用舍 南宋 · 孙梦观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一四
富弼上疏云:「愿陛下待群臣不以同异为喜怒,不以喜怒为用舍(出《三朝名臣言行录》。)」。
臣闻之《传》曰:「君所谓可,臣献其否,此臣子进言之法也」。
《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此人主听言之法也。
夫以人主之尊,托于公卿大夫士民之上,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固无有不摧折者。
然将顺之言,若足以快意者,而訑訑之色,易至于拒人。
武帝之欲闻至论,而狄山之敢言,不能不退缩于作色之时;
光武之梦想贤士,而郑兴之直谏,不能不逊辞于诘责之顷。
盖鸡鸣风雨之晦,砥柱波涛之冲,此犯天下之至难者也。
开纳奖励,犹恐不至;
排摈谴斥,所存几何。
富弼之告神宗皇帝以为同异者,喜怒之招也;
喜怒者,用舍之决也,人主谨之重之可也。
故神庙之待群臣,率用此道。
好为异论如司马光,犹追念于引去之后;
不附新法如苏轼,复收叙于迁谪之馀。
一时诸贤如刘挚范纯仁吕公著辈,皆能覆护存全,以为它日之臣。
虽神庙之爱惜善类,亦弼之一言有以启之也。
陛下天颜和粹,每霁威严;
圣度宽弘,乐闻忠谠。
矧惟祖宗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
陛下恪守家法,罔敢失坠,甚盛德也。
夫何一二年间,有论事而予外者,或谓太息之疏,不能免外傅之行;
有抗章而丐出者,或谓还笏之谏,不可无归田之请。
除官而去言职者,或谓其因论延龄之聚敛,而遂逐司业也;
贬秩而烦圣断者,或谓其因疏郑注之奸邪,而谪归东都也。
然则弼之所谓以同异为喜怒,以喜怒为用舍者,得无近似之乎?
嗟夫,韩休之坚正,异于萧嵩之顺旨,而玄宗任之;
李绛之鲠直,异于吉甫之悦媚,而宪宗嘉之。
下吏之辱,宣帝常怒夏侯胜,而复俾与朝廷之大议;
杀此田舍翁之语,太宗尝怒魏徵,而不失为社稷之良臣。
陛下好贤乐善,高出前古,宁肯处汉唐诸君之下乎?
不然,峣峣者难全,则虽有君子,亦不肯以抗直贾祸;
庸庸者多福,则不待小人,亦皆将以迎合为欺。
销刚为柔,毁方为圆,终归于晏婴所谓济水之同而已,有国家者将何便于此?
臣愿陛下充容纳之量,忘系累之私。
曲学阿世者必显赐黜责,以杜小人之隙;
有犯无隐者曲加奖借,以安君子之心。
则好恶不作,而皇极之论出矣。
臣何幸,身亲见之!
种菊 南宋 · 史铸
七言绝句 押虞韵
春初种菊助盘蔬苏子由,益气轻身载旧图刘挚。旧图,谓《本草》也)
终藉九秋扶正色郑刚中,芳时偷得醉工夫白居易
谢陈中书行词启 南宋 · 郑霖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九、《翰苑新书》续集卷四○
玺书勉励二千石,晋锡有三;
彩笔铺张五色云,巽申至再。
揭帝制之明白,取沟水而青黄。
虽喜而惊,以荣为惧。
窃以汉号几于三代,唐文追乎《六经》,观两都四百馀年循吏之名,参四善二十七最治功之课,乃知史氏之实录,皆纪王言之曰俞。
擅翰墨似相如,掌丝纶如居易,皆极一时之妙选,遂成千古之美谈。
昭回云汉之章,华丽《春秋》之衮。
一介蒙此,终身荣之。
有若皓纷,曷堪绘饰!
某壮而不武,老矣何能。
无经术可称,况敢比岳牧词人之用;
刍为急,乌能逃簿书俗吏之讥。
职思其忧,功非所计。
一钱太守之冰洁,缮监曷叨?
少百日制诰之风流。
锦窠有忝。
季布仍归于东郡,以寇恂姑借于颍川
犹玷焕章阁之屡迁,重烦舍人样之二妙。
相逢出世一佛,如有私我二天。
刘莘老入自仪曹,有南丰之草诰;
许春卿进升计职,乃岐公之命词。
顾某何人,辱公钜笔。
欲还本来面目,嘉与着意形容。
披拂尘埃,发舒光彩。
蓬莱固有弱水之隔,歌沧浪且幸濯缨之清。
虽曰素知,亦几过予。
兹者伏遇某官学有根柢,言皆典刑。
抑抑威仪,叶赞秩宗之掌礼;
傅傅德义,又培翼子之贻谋。
帝特嘉清润穆肃之词章,人共伟献纳论思之事业。
编摩信史,是非定矣;
品量人物,荣辱系焉。
某惭非龚、召之蕃宣,莫称常、杨之黼黻。
只虞齿宿,未必意新。
如籴足湟中,捧此诏增漕臣之重;
若赋归林下,携斯文为野老之誇。
有感无穷,永言不足。
答人臣进退之义策 南宋 · 吴昂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九、《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卷九
问:未仕者言出处,已仕者言进退,昔有是言矣。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出处说也;
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进退说也。
出处之与进退,同欤否欤?
吾侪皆未仕,若未暇议及进退也。
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进以礼,退以义,吾闻此于孟子矣。
礼主辞逊,义主断制。
三揖而进,礼也;
一辞而退,义也。
何其进之难、退之易欤!
参之,乃有不然者。
女乐之受,三日不朝,去之可也,迟迟吾行,何欤?
千里见王,不遇故去,穷日之力亦可也,三宿出昼,亦何欤?
天下之理,不进不退,无中间立得底道理,圣贤奚为若是欤?
士自一命以上,即有进义之义,况等而上之,为台谏,为给舍,为侍从,天子之所尊礼,朝廷之所崇重,设有不得其职,不得其言,去之是欤?
留之是欤?
昔有以赂权近而宰相者,诏且下,给事亟取笔减宰相字。
或谓诏不可涂,敕不可批。
不涂不批,则听纳赂者坐庙堂欤?
又有善财计,献羡馀,而时君欲相之者,谏省乃欲裂白麻而哭之。
或谓白麻非可裂之物,王庭非可哭之地。
不哭不裂,则听钩钜者秉钧衡欤?
幸二臣之言得行耳,否则其遂已欤否欤?
共惟国朝尊隆大臣之体,培固言者之气,道相并行而不相悖,盖三百年于此矣。
然或谓自治平溯而至建隆,大臣往往因言者而去;
治平沿而至宣和,言者往往因大臣而逐。
因言者而去大臣,似伤国体,而治日益以盛,何欤?
因大臣而逐言者,似重相权,而治日以非,何欤?
有为御史者,曰若人为相,当毁白麻,彼闻之逡巡而去,果何以得此欤?
有为中丞者,曰某出兵伍,不堪执政,言亦切矣,然枢是之命,乍寝复行,此岂劣于彼欤?
陈执中不由科第而至相,或议其不可,言一不行,相与求去,其知避就者欤?
王安石以时名而参大政,或者斥其不情,亦可谓先见也矣,然对仗之弹不售,何迟回而后去欤?
皇上慨念勋劳,不遗故旧,或正右揆之席,或并宥密之庭,当欤否欤,吾侪之所不敢知也。
得之道路,则论思者言焉,封驳者亦言焉;
造命令者言焉,侍言动者亦言焉;
风宪司谏诤者,或谓亦将有言而不及言焉。
使言之是而从之,则言者可以留;
使言之非而违之,则言者可以去。
今半年矣,是非进退,漠无定论,何欤?
逐谏者至十八疏,逐沆者至十七章,逐确者至数十奏,甚至射马擒王,不夺老蔡之相而不止,是好言欤?
抑势不容已欤?
参之于今,毋乃费辞欤?
朝阳之凤一鸣,抱叶之蝉随息,其视不言者毋乃百步五十步欤?
抑无谓不言,或者夷简之故习欤?
夫势之尚可言也则不容言,势之必不可言也则不容不去,今其可言欤?
不可言欤?
梁适之相,攻之者三人,罢,而三人者亦斥。
是时如孙、如蔡、如胡,相继为之乞留,是立党欤?
抑为大体恤欤?
近者三谏宪之出,固未必为此也,亦未必不为此也。
援之者谁欤?
辩之者谁欤?
援焉未必力,辩焉未必白,抑亦调停和解之类欤?
西府本兵,毅然自任,姑寘勿论可也,故乡归锦,能保其终不幡然欤?
审可言可默之势,决宜进宜退之机,此其时非其时欤?
否则姑俟其来而徐为之图欤?
又否则欲自附于迟迟三宿之义欤?
吾侪身游乡校,不无议政之责,使易地而处诸贤之地,不知于之言宜何所师,我朝先正宜何所法?
当相与索言之,毋但曰未仕者不当议进退。
敢问。
语默无中变之理,进退无两立之势。
夫语默乃士君子立身之大方,而事君之大义也,况为天子从臣,负天下重望者,容或未知于此乎!
有如前旒简知,右辖申命,以霍光之忠勇可属而未免乎不学之讥,以周勃之重厚可托而或者有少文之议。
于斯时也,职论思者言焉,司封驳者言焉,造命令、侍言动者,莫不有言焉。
二三君子之心,吾固知其以语自任,而以退自处矣。
然而语与默常相倚伏也,进与退常相角敌也。
使吾而不当语欤,则虽默可也;
吾既当从事于语矣,则是不当默也。
今也朝阳之凤,一鸣未几,寒露之蝉,三缄已甚,殆非所望二三君子之以语自任者也。
使彼而不求进焉,则吾不退可也;
彼既有意于进矣,则吾亦不容不退也。
今也东山趣觐,归衮有期,北阙辞荣,拂衣无日,殆非所望于二三君子之以退自处者也。
呜呼!
以前言之则似乎忠,以后言之则似乎佞,由初观之则近于勇,由终观之则近于懦。
若曰圣策先定,吾复何言,则奚不去乎?
若又曰,上恩未报,吾不忍去,则奚不言乎?
不去则必言,不言则必去,二者必居一于此矣。
既不能言,又不能去,不知二三君子平日讲贯乎语默进退者,果何事耶?
是必有以处此矣。
皇上图任共政,嘉赖有功,召还元勋,晋居次揆,具视韩绛抚帅河东,即军中而锡命,张浚董戎江上,还辇下以疏恩者,同一辙也。
愚意在廷之臣,不作圣德诗,则进贤臣颂,必无敢有异议者。
而且扇惑上于婉奏,星履或形于戆言,或闻翰苑之抗辞,或见经帷之讽谏,谟谋裨帝右,风采动朝端,诸君子可谓能语而不能默者矣。
麻制扬廷,班著寥落,侍从台谏,殆若晨星,锋居在道,缙绅忧疑,踌蹰彷徨,莫有固志,一身轻似叶,高名重于山,诸君子似能以进为退者矣。
李藩之涂敕虽切,竟无损王谔之平章;
阳城之毁麻虽忠,竟难夺延龄之相位。
锦衣还里,踪迹可疑;
绣衮归朝,眷宠方渥。
此时也,能言不足为诸君子贺,不能竟其言正足为诸君子忧;
欲去不足为诸君子多,决其去正足为诸君子少。
盖语默无中变之理,进退无两立之势,前日之语者是,则今日之不语者非。
彼之欲进者既非,则吾之不退者亦未为是。
是非所在,判然两途。
读圣贤书,岂不晓此,而乃以容容受福之心,易其皎皎难全之操。
夏竦未去,攻之至十八疏者谁,为欧阳欤?
刘沆未罢,论至十七章者谁,为张昪欤?
蔡确无恙,果有如刘挚累数十疏而言之者欤?
蔡京尚在,果有如陈瓘以射马擒王而谕之者欤?
倘能空臆而言,诚足为诸君子贺;
第恐为建中之谋,主调停之论,姑进数语以塞献纳之责,毋宁多言以激讦直之祸,是则所忧也。
当可止可速之时,怀苟得苟失之虑。
惟演果去,则吾虽留无害也,不知今之惟演果能真知退避耶?
执中未罢,则吾不得而留也,不知今之论执中者决能若是决烈耶?
狄青西府之命,虽曰旋寝复行,然亦在年岁之后,未尝言者自言而召者自召也。
然则为今之王举正者,其去就又当何如耶?
安石政府之命,虽曰用违其才,然则学问文章则诚有大过人者也,然则为今之吕诲者,其行固可少迟迟耶?
果能还笏而去,诚足为诸君子贺,第恐徒有岂舍王之心,曾无致为臣之节。
幸其旦夕之未来,姑为吾苟安岁月之地;
俟其还朝之已迫,乃为吾逡巡就第之谋,此其所少也。
近观亚相通从班之书,自称其直,自许以忠孝,自援过庭之所问,以为循墙之张本,是正欲觇诸公之所向何如耳。
为诸公者,宜乘其讥而谕之以祖宗之法,告之以朝野之心,彼虽未易遽以是非晓,独不可先以利害入乎?
何必旁喻曲譬,善为说辞,远引元祐之贤臣,近举端平之元老,而比之既所少者!
在诗书之味,又安识二公之为何如人哉!
累疏乞归,亦形诸牍,近见吾国之有人,然今日曰乞还田里,明日曰乞赐罢黜,而其身尝安于朝廷之上,吾恐「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
已立昭穆相当人而同宗妄诉判 南宋 · 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六、《名公书判清明集》卷八
谨按令曰:「诸无子孙,听养同宗昭穆相当者为子孙」。
又曰:「其欲继绝,而得绝家近亲尊长命继者,听之」。
又曰:「夫亡妻在,从其妻」。
观此三条,则王氏争讼可一见便决,何至连编累牍,越月踰年,如是之纷纷乎!
王学正思中娶江氏为妻,无子,立弟学录次男为子,名作霖,娶两妻,俱无子。
王思中夫妻又为立侄宗二秀次男为子,名华老,可谓昭穆相当矣。
王永锡于华老为叔父,所画宗枝及所供状,并无异辞,江氏于华老为祖母,亦无他说。
祖父、父养之,尊长命之,祖母主之,华老之得为作霖嗣,安如山岳,谁得而动摇之哉?
王宗权垂涎其傍,不顾理法之不当,但知财利之攫取,欺凌孤寡,起事贪谋,妄谓华老已出继王兴祖。
及考宗枝,则知不然,盖出继王兴祖者,非华老也,乃贵老也,王宗权自知理曲,前政累追不出,以致词讼淹延。
当职参详故牍,事理昭灼,正不待思权之出,自可定断。
但江氏尚诉攘夺簥乘、衣服、器皿等事,今大纲既正,末节即与阔略。
引示思权,如今后不安分守,妄生事端,官司定与追究断治。
案给断由付江氏收执,当官除附,备榜县门,申州提举司照会。
内引第二劄 南宋 · 赵汝腾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九、《庸斋集》卷四
臣观清之用事,群枉蟠结,众贤悉空。
《剥》之「硕果不食」,时则有臣方叔
《复》之「朋来无咎」,时则有臣潜。
清之既毙,凶奸睥睨台鼎,中外凛然有再相皇甫镈之惧。
制麻剔庭,付以二儒,远近欢呼,皆曰改元载之污,兴起治功者,必二儒也。
侧听累月,殊未有以惬快人意。
道涂传闻,谓陛下春秋高明,习天下事,断必然中出,建明不专采丞相,吏必欲自除,启拟不专听丞相,奎笔内批,络绎至中书堂宰相但奉行文书尔。
臣以为果如所闻,陛下误矣。
臣知陛下出此也,惩积年恩旧诸臣之误国,既不能收之于前,而欲收之于后也。
悔恩旧之不可制,而意儒臣之可制也,而不知元首舍股肱无独运之理。
三公充位,建武之失政;
兼行将相太宗之失言。
若事必欲由中,则是失君人之要,掣辅相之肘,开便嬖私谒之门,韦处厚所谓「何名执政」是也。
是无益于惩畴曩之误,而愈开后日之大失也。
传闻道涂,二相近因细故,微有芥蒂。
果如所闻,丞相误矣。
今诸贤毕集,全赖大臣协和,小人不得以乘间,则君子可安。
吕大防刘挚吏额之争至微也,而杨畏乘之而入,遂致党祸。
唐史称房玄龄、如晦持众美而效之君,必首书曰「二人深相知,故能同心济谋,以佐佑帝」。
呜呼,厥旨微哉!
今二揆素号气同志合也,奈何以一议论区处之不同,而微生间隙乎?
意有小人往来出没其间耶?
常衮不悦杨绾之建明,赵憬不悦陆贽之裁决,此庸常之见也,而谓二揆为之乎?
范仲淹韩琦富弼于上前未尝不争辨,下殿不失和气,此二揆之所当法也。
今天下事可寒心者多,而最大者三。
吾君有尧之明,而前后共、鲧之臣更出而蔀障之,使清明晦蚀,故施行驳杂,私谒往往因之。
今大臣当以李沆之事真宗者事陛下,有大事必力陈得失,如但道「以为不可」之类。
国本者,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
资善久建,而名位未正,忠臣义士不无夙夜嫠不恤纬之忧。
今大臣当以韩琦之赞仁皇者赞陛下,如司马光曰「敢不尽力」是也。
小人固无可耘绝之理,而界分不可太严。
章惇蔡确虽去,而日夜与忠贤对垒,况张璪之徒尚又居中。
大臣当以司马光之在元祐者为法,如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是也。
此今日之大纲目,其他可以次第举矣。
若吾君之向善,与诸贤之尽职,在力行好事,翊成盛治。
使君都显代,臣美名,民生渐见阜康之世,岂不盛哉。
区区一时之异同,岂足以芥蒂而犹未平耶?
今天下蛊坏于清之极矣,以元亨治蛊在陛下,佐陛下干蛊用誉在大臣。
陛下操纲责成,大臣和衷共政,天下事尚可为也。
惟陛下与大臣留意。
取进止。
〔贴黄〕臣观今日诸贤毕致,其间可为庆历四谏者有数人焉。
顷臣尝荐八士,又今荐六士是也。
至若徐霖,又超越流辈。
道德风操,海内皆知,岂待臣言。
然臣察其才具,颇与范仲淹相上下,望陛下即栽培而用之。
至若留梦炎抱负涵养植立,亦亚于者也,岂但为台谏经幄人物,亦望陛下拔试之。
伏乞睿照。
〔又贴黄〕臣道过衢州,江山管下细民艰食,一夫大呼,而大户闭逃,小户奔窜,凛凛然如利兵之在颈,镇安都尤甚。
近畿之地,此景何可见?
臣窃以为民饥则思乱,固已言之守臣矣。
衢与信邻,闻信管下尤甚。
此去食新尚多日,而浙西米狼戾,朝廷何惜,不损数万石,以救两郡管下之饥羸哉?
伏乞睿慈施行,幸甚。
新除秘阁修撰洪天锡特授侍御史 宋末元初 · 马廷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八、《碧梧玩芳集》卷四、《永乐大典》卷一三五○六
朕以眇躬,丕膺大统
元祐嗣服,用刘挚台端
隆兴初年,擢十朋长御史
爰考两朝之成宪,特招先帝之直臣。
具官某,学问渊深,风采凝峻。
秋霜始击,尝励志于鹰鹯;
岁寒后凋,不改柯于松柏
迪惟烈考,嘉奖端良
外咨礼乐之光华,内典图书之清重。
翔而后集,盍归乎来?
肆朕纂承,首加号召。
惟初政之得失,关言路之重轻。
今无大夫中丞,合峻跻于横榻
古有法家拂士,宜密侍于细毡。
君德缉熙,朝纲肃穆。
唐介论事,益无避于重来;
苏轼陈言,冀有闻于入侍。
增而亮节,对我宠光。
可。
论相体轻重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宰相之体,可重也,亦可轻也。
重则国与重,轻则国与轻。
是轻重之势不在国,而在宰相之身也。
然则宰相者,其可不求其所谓重,去其所谓轻者乎?
我朝宰相之贤,项背相望,列圣委任,号称得人。
臣尝考其行事之实,大抵三变。
国初风气胚浑,圭角不露,时则有若赵普范质李昉吕蒙正张齐贤吕端李沆王旦向敏中诸臣,镇压事机,涵养元气,其浑厚质实之风,譬诸蛟龙之宅深渊,虎豹之在林薮,隐然有不可测识之威。
此一变也。
中叶以后,人文贲饰,圣化修明,时则有若毕士安寇准王曾吕夷简韩琦富弼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刘挚范纯仁吕大防诸臣,别白邪正,作新精神,其声猷望实之宏,譬诸秋霜烈日之凛凛,泰山乔岳之岩岩,屹然有不可媟近之势。
此一变也。
中兴以来,岳气分,事变叠作,时则有若李纲吕颐浩张浚赵鼎虞允文陈康伯赵汝愚诸臣,康济时屯,扶持国步,其弥纶经济之才,如驾蒙冲于号风怒涛之中,行坚车于太行羊肠之道,卓然有不可穷诘之用。
此又一变也。
虽因材致用,随世就功,而宰相之体皆不变其所谓重焉。
故历大变故、大患难,而国家之体不与之俱靡者,实宰相之体有以镇压之也。
陛下拔去凶邪,登庸辅弼,天下莫不谓有德进则朝廷尊矣,本强则精神折冲矣。
延颈企踵,凡九阅月,始而悚动,久而玩矣。
始而诵咏,久而议矣。
但见其气象泮涣,晶光黤黮,鼓而不张,挈而不动,日趋乎轻矣。
然所以轻者,岂无故哉?
无乃格君之正学未展而本原昧欤?
无乃更化之定力未充而意向杂欤?
无乃处事之大纲未举而规置乖欤?
无乃用人之实意未明而流品混欤?
臣敢援《春秋》责备之义,以为明时规。
宰相以正君心为事业也,曩之大臣恩旧缠绕,无格王正事之美,而有遇主于巷之讥;
无辅台纳诲之学,而有逢君于恶之诮。
今当深鉴其非,而乃近习其迹。
圣性高明,易以理悟,使开陈明白,亦岂不可转移?
宰相候望颜色,有畏威寡罪、苟逃其责之心。
圣性宽仁,易以心感,使积诚动悟,亦岂不能挽回?
宰相将顺意旨,有阴拱熟视、浮沈取容之讥。
惟天惟祖宗,所以养陛下敬畏之心也。
举动一不与天地相似,行事一不与祖宗相合,则巧譬善谕以去其不善,使天与祖宗之意顾諟不忘可也,何所惮而不为乎?
惟天伦惟国本,所以养陛下孝敬之心也。
意向一与天伦相捩戾,谋谟一与翼子相背违,则纳约自牖,引之以当道,使父子兄弟之际裁处得宜可也,何所惮而不为乎?
其事不可行,固无望其缴纳,内降积至数十矣,一语执奏,岂至大违颜情乎?
某人所当用,固无望其补拾,奏纸不惮再三矣,一语敷陈,何至遽忤旨意乎?
岂未能无过,而不敢尽救正之规,未能无私,而不敢效责难之义乎?
上所玩视,表倡何观,此格君之正学未展,毋怪乎相体之轻也。
宰相新化弦为事业也,聿号更化,今几何时?
岂不昭宣令猷,而庸意鄙论所以梗之者何未绝;
岂不惟怀永图,而疵政秕令所以累之者何未革?
表著当清明,而夤缘请托,流弊未除;
纪纲当严肃,而希承风旨,故态犹在。
唯阿养谀,犹前日之风俗;
苟且偷安,犹前日之官曹。
名为举廉而实芘贪,名为去邪而实赖奸。
虽招来贤士,藉为羽仪,然貌敬之心居多,乐与之意常少。
虽刬除宿蠹,具有条画,然釐革之意徒锐,忠厚之心终隐。
尽言不受而去留形渊膝之间,未免有前时讳谤之心;
谀语喜闻而趋舍在燥湿之表,似不改前日嬖甘之意。
积弊转淫,群疑滋惑。
此则更化之定力未充,毋怪乎相体之轻也。
宰相以裁处大事为事业也,今命令轻杂,理体不谨。
斜封墨敕,匪彝莫惩,而欲息侥倖之风;
剟帘搴器,无纪如是,而欲绝觊觎之望;
不能整齐宫府之统体,而屑屑于六曹之常程;
不能谨择监司廉察,而区区于听讼之末务;
外患甚悍,孰为忧边思职;
水旱频仍,何取亮工熙载
楮币顿轻,已觉低昂之无术;
窾籍日甚,未见招刺之有方;
除授不谨,区处失宜,殿上戏舞,岂无如邓通爱幸者,而檄召之举罔闻;
奸邪反覆,岂无如任守忠间谍者,而勾追之威未振;
大事模棱,细娱玩愒,精神不殚于谋国而殚于斗智,意向不专于进贤而专于立党;
各为持保之计,岂有宏远之谋?
此则处事之大纲未举,毋怪乎相体之轻也。
宰相以进退人才为事业也,今鲠挺与容悦并用,意向何在?
迂疏与敏锐并好,课效孰优?
磊落魁伟不用,而所用者跅弛泛驾也。
重厚笃实不用,而所用者精神不纯也。
显劾贿相者不用,而所用者苞苴彰露之人也。
力排权奸者不用,而所用者刀笔贪劾之辈也。
一鲠士来,一醇儒去,而君子之党类渐孤。
一奸朋退,一戚属进,而小人之气脉不断。
故欲进恬淡,则乐道不仕之程颐不可不召也。
欲退躁竞,则两及吾门之张师德何不抑乎。
欲进有德,则深自晦默之吕公著不可不召也。
欲退险薄,则他日后悔之丁谓何不黜乎。
欲奖平实,则尽心民事之向敏中不可不召也。
欲惩浮薄,则新进喜事之梅询何不却乎。
欲起事功,则善干国事之张咏不可不召也。
欲退阿谀,则巧言令色之贾谈何不折乎。
人才当涵养,韩公爱人以德之说亦可行于今乎。
人才当察识,刘、吕彼此求助之意亦可察于今乎。
此用人之意实未明,毋怪乎相体之轻也。
积是四失,遂成四轻。
譬如百金之家,奴隶所司,盗贼所窥,斗阋一开,欺侮立至。
寻丈之圃,荆棘所丛,牂豚所伏,威怪不形,苟玩外见,轻莫甚焉。
况当天时人事方棘之秋,国势民情交病之际,设有大利害,将不镇定消弭乎?
设有大艰难,将不毕力共济乎?
奈何不知所以矫其轻也。
矫其轻在去其失而已。
惟大臣以天下自任,以王佐自许,以群公先正为宪,以前言往行为法,必正本源,自格君始;
必明意向,自更化始;
必定规模,自立政治;
必清流品,自用人始,公以行之,和以济之,则相业有光而相体重矣。
不然,日来月往,声实顿亏,上无以副圣主责成之意,下无以慰苍生愿治之心,内无以逃君子责备之义,外无以闭小人窃笑之口,则虽遏人言以养安重难危之势,植朋党以成牢固不拔之形,臣不知其可也。
二相时所倚瞩,在臣何敢瑕疵?
特以古人上下相规儆,致其爱助之拳拳耳。
苏轼在熙、丰不阿于熙、丰,在元祐不阿于元祐,士君子以为立身之的。
臣窃慕之,故不敢阿其所好,以欺陛下。
若夫踦闾而立,出入视势,龙断而望,左右罔利,则有其人,而非陛下之所利赖也,亦非臣之所愿效也。
惟陛下察之。
起居舍人进对劄子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右编》卷一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臣闻君子之于小人,犹阴之于阳,不能以相无,而消长有常,亦非人之所能损益也。
先儒以为圣人作《易》,于其不能相无者,既以健顺仁义之属明之而无所偏主,至于消长之际,淑慝之分,未尝不致其扶阳抑阴之助。
盖阳属君子,阴属小人,固不可相无,亦不可相乱;
固不可相乱,尤不可相暴。
《泰》之为卦,内健而外顺,内阳而外阴,内君子而外小人,所以深致内外之辨,使之界限一明,不相淆乱。
君子得其位,可进以有为;
小人得其欲,虽退而无怨。
故圣人名之以「泰」。
泰之为言安也,言君子小人各得其所而不相害,乃所以为安也。
自古惟之时足以当之。
三代而下,治乱靡常,然不过由此二道,用君子则去小人,用小人则去君子,未闻君子小人而参用者也。
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亦未闻君子小人参用而可以久安而无乱者也。
然则有天下国家而欲久安而无乱者,必自辨君子小人始。
不明君子小人之辨而泯其异同,混其贤否,而曰吾将以是为安也,直幸而已矣,非圣人所为致泰之道也。
臣抑尝读国朝元祐之事而窃有感焉,夫元祐之所以为元祐者,用君子而退小人也。
元祐之所以为绍圣,则君子小人并用故也。
元祐之四五年,当时言者已凛然以邪正之不辨为忧。
朱光庭则谓用人之际,当以善与利二者之间加明察,使正臣日进而邪臣永退。
范祖禹则谓憸人在前则害政事,在下则害风俗,大则倾覆邦家,小则残败善类,不当使之在位,为他日患。
苏辙则谓君子小人势如冰炭,同处必争。
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
不可惑于浮议,引与共事。
王岩叟则谓小人无能,斯不足畏。
小人而材,然后可畏。
当明辨力遏,毋使小人得以杂其间。
其言皆深切著明,反覆详尽,而于《泰》之一卦,莫不援以为据。
盖以为保泰之道在乎此,而堕泰之道亦在乎此。
是岂私忧过计哉,使当时尽用其言,绝祸萌,敦治本,虽百年元祐可也。
奈何调停之说,虽贤如吕大防范纯仁刘挚,亦且惑之,杨畏邓温伯李清臣皆小人之雄,而引之腹心,俾得乘间抵巇,阴唱邪说,绍述之论起而君子不能以一日安。
其后党锢祸成,虽大防纯仁亦皆不免报复之祸,则调停之论盖亦疏矣,遂使国家当其祸败。
至于宣、靖之事,不可胜悔,而光庭祖禹岩叟之流独受知言之名,可不为痛哭流涕者哉!
伏惟陛下临政愿治,垂三十年,宜可以为元祐矣,而乃岌岌乎绍圣。
且宣、靖宜可以为泰矣,而乃骎骎乎为姤,为遁。
陛下亦尝思其故乎?
陛下未尝不用君子,而不纯于用君子;
未尝不去小人,而不尽于去小人,故其势不免而用之。
夫君子小人势不两立,而用之,则是正邪相轧而使之日斗于下,岂有安靖之理哉?
陛下试观三十年间,君子小人几进几退,几偾几起,几胜几负?
相寻至今,未有止极者,皆以此也。
陛下见其如此,不察其故,以为是纷纭华竞者,皆君子之过也;
而小人又挤而陷之,以为必去其类而后可靖国,则益误矣。
故始于君子小人并用,而卒至于君子日空,小人日盛。
臣窃惟小人不去,其害之大者有三焉:累君德也,害治体也,败善类也。
敢为陛下悉言之。
小人性本巧恶,又敢欺诬,其狡狯之术足以逢迎而为悦,其淫诐之辞足以诪张而为幻。
变黑为白,指鹿为马,以之惑人主之视听而乱其是非,甚至借人主之喜怒以成其威福。
耻为正论,而厚诬其君为不可以责难;
阴进邪谋,则归过于上以自逃于公论。
遂使谤议流闻,声光不著。
此则欺诬之说有累于君德也。
小人性本倾危,又好反覆,势在彼则始趋而终背,势在此则始背而终趋。
闪倏游飏,踪迹诡秘,巧险侧媚,情态乖张,其状似三变。
柔行巽入,善为模棱,软语卑词,曲相容悦,其状似两来。
操三变之心,行两来之术,而视势之所趋为向背,此反覆之说有害于治体也。
小人性本刻薄,又喜激发,上恶哗竞,则曰是好名也,是多言也。
上恶朋比,则曰是某党也,是交结也。
上恶诞妄,则曰是欺罔也,是浮矫也。
驾虚翼伪,造谤兴讹,其谮贝锦,其言巧簧。
阳为纳忠,阴实激怒。
其术一售,其势遂成。
枭心虺志,无所不为。
此激发之说有害于善类者也。
三害者,千岐万辙,为变多端。
不惧上之悔患,务行其言;
不恤国之忧危,务伸其志;
不虞君子之困败,务遂其说。
为祸之烈如此,而可使之一日参乎君子之间耶?
通国之所谓小人者,陛下亦知去之矣。
臣以为非去之之难,而辨之之难。
去一小人,是一小人也,安知一小人之去,无一小人之进?
辨之则几矣。
夫君子、小人,如数一二,如别苍素,辨之无难者,是在陛下之心耳。
陛下如能致知格物以明此心,贱货贵德以一此心,明目达聪以广此心,使此心之体如衡之平,如鉴之空,既不失其好恶本然之真,又有以得其是非当然之则,所谓君子小人之情状,固无所逃乎陛下之前。
而陛下又即其贤否枉正之所在而为用舍进退之分焉,柔邪巧佞、阿意承旨者必斥,刚方鲠亮、犯颜苦口者必容,轻儇便给、狡慧削刻者必远,而庄重靖嘉、温纯朴茂者必亲。
出入多岐、阴有所主者必屏,忠信不二、孤立无朋者必用。
去其庸猥卑杂而存其耿介挺特,去其狠戾驵狯而任其宏毅惠和,惩其躁竞无耻而擢其靖退有守,黜其阴默深阻而取其疏明洞达。
不以乡愿而易狂狷,不以嬖人而嫉庄士,不以美疾而疏药石,则忠邪之位定而内外之限明,岂不能致元祐泰亨之治哉?
今上而论思献纳多忠隽忠正之臣,次而给舍台谏皆端亮纯实之士,下而百司庶尹又能时发谠言于靖共正直之馀,陛下宜鉴镜其心,勿以小人参乎其间。
而二三执政亦宜去系累之私,昭平明之治,融朋党之意,绝反覆之虑,一以开诚心、布公道之言,而为进君子、退小人之地,思元祐诸老拳拳之忧,鉴绍圣以往纷纷之事,务使邪不暴正,阴不胜阳,以成泰内之治,岂不韪欤?
不然,实未有以知人才之孰忠孰邪,而姑听其一时之乍贤乍佞,则臣谓用者不必用,去者未尝去,而所谓安者,乃祸乱之所伏也。
臣隐忧所发,冒进瞽言,不胜拳拳。
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又见同书卷一八五。
论辨君子小人劄子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八
臣窃惟陛下月正元日诞布宸奎,以用人为第一义。
且曰:「古今治乱之原,由正邪用舍之故」。
臣拜手稽首,作而叹曰:大哉王言!
陛下之及此,世道之福也。
夫自昔人主莫不好治而恶乱,进君子而退小人。
然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君子常退而小人常进者,何哉?
由辨之不早辨也。
夫人主无他职,在于辨君子小人而已。
今陛下浚发睿衷,形之明诏,必灼然有以见治乱之所关,邪正之所在,而知所以辨之矣。
此臣所以深为世道幸也。
《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以言人才之盛于涵养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以言人才之成于患难也。
陛下图任以来,善类招旌四出,凡光明硕大、刚中端厚之士,莫不并列于朝,既足以为丰芑数世之储矣。
而其流落不偶,如积被摧抑者,如新蒙湔沷者,如持麾节于远外者,甘于家食,淹于倅贰,困于幕府之下僚者,大抵皆苍葭白露之馀,老于忧患而坚实可用。
苟不及时收召,臣恐其岁月侵寻而骨鲠消靡,良可惜也。
此在陛下加之意而已。
然臣尝深思静虑,以为陛下端平以来,未尝不用君子也。
其后疑君子为无功,而喜小人之有材,循至近岁,误任大奸,遂使空国无君子而用一副党人,凶慝参会,怨愤流行,卒召祸患。
使非鹿矶一捷,则宗庙社稷可为寒心。
陛下亦岂知其祸之至于此哉。
覆车未远,所谓小人者定皆绝意勿用。
如人之饥终不食乌喙,渴终不饮鸩浆可也。
今大奸既殒,而馀毒遗烈入人者深。
惟陛下尽聚诸贤,养元气以敌外邪。
然如胡安国有云,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而王安石所教之小人方蕃息未艾,臣恐分数多少之间,正所当虑也。
且小人无材,何以动人主?
彼其治办也似能,其权谲也似智,其奉上也似忠,而不知鸷忍祸贼,实国家之斧斤,生民之乳虎苍鹰,而善类之鬼蜮蝮蝎也。
凶于而国,害于而家,其可再误耶!
夫所谓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其如有容,以保子孙黎民者,固在此而不在彼也。
傥忽于几微,辨之不早,臣恐汲黯不足以胜公孙弘张汤裴度不足以胜异、镈,陆贽不足以胜延龄,邪正反复而世道随之矣。
《易》之《坤》曰:「履霜坚冰至」。
《泰》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
《姤》曰:「系于金柅,柔道牵也」。
可不谨哉!
臣尝观元祐之时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在朝位,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政府苏辙孙觉梁焘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在台谏,苏轼在翰苑,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词掖范祖禹给舍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程颐经筵,可谓盛矣。
一隙不谨,而杨畏李清臣、邓伯温之徒已议其后。
天下事盖有不可胜言者,不然,虽百年元祐可也。
臣不胜惓惓。
宰相之职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不识忌讳,尝条举十数事告陛下矣。
然此十数事,根原虽在陛下,而扶持正救,则专有赖于宰相也。
比年以来,宰相多不用读书人,间有用之,又皆书生之靡者。
故其所为,不过逢君之恶,安能格君心之非?
陛下奋然开悟,举儒相而专任之,此上天悔悟,以开更化之机也。
此九庙神灵阴骘显相,为国家植立无疆之休也。
大臣于此念付托之匪轻,思为臣之不易,尤当刷磨旧意,振动新功,图惟报称。
况今天下内无国本,外有强臣敌国,岂宰相玩岁愒日,坐老天下事机之时乎?
必论今乐荡心之害,陈昔人流连之戒,如王曾之谏仁宗,而后敬心可一。
必总朝廷之大体,守国家之法度,如刘挚之事二圣,而后政本可清。
必论丁谓之才不可使在人上如李沆,而后邪正可别。
必积下内降数十封而面纳如杜衍,而后女谒可罢。
必如富弼陈执中无学术,不可为相,而后权奸可去。
必如赵普收拾掷下谏纸,糊缀复进,而后言路可通。
必如吕夷简选用风宪,当出圣意,而后纪纲可肃。
必如曾公亮知民疾苦,补助穷乏,而后人心可收。
必如吕公著言有劳不报,何以使人,必如寇准论刑罚偏颇,亢旱立致,而后士心可一,和气可召。
必如庞籍论省冗兵,减浮费以苏川陕,必如王旦张士逊言朝廷榷利至矣,而后遗黎可安,财用可裕。
乃若固国本、定国是,则必如韩琦挟《孔光传》以进,必如司马光言天若祚国,必无此事而后可也。
其或过自菲薄,不以渡江以前宰相为规模,而妄意前日之专,甘心近时之快,则相业卑微,其馀不足观矣,其何以仰称陛下专任一相之意哉?
臣仰恃圣明,不能自嘿。
陛下惟毋以常谈忽之,天下幸甚。
转对奏劄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六、《耻堂存稿》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南宋文范》卷二五
臣比因水灾直前奏事,冒进瞽言,圣度如天,不赐诛斥,在臣愚若可以止。
适当转对,义不容默,是用再披心腹,极陈于前,惟陛下垂听焉。
臣窃见自诸郡大水以来,廷绅有奏疏上封言得失者,方诸盛明不讳之朝,未及百之一二,已闻或者恶其欢呶,指为已甚,邪说乘之,遂谓空言徒乱人听,无补国事,此说一行,其祸足以亡人之国,臣安得避空言之名,不为陛下分明之乎?
夫所谓空言者,谓其高谈阔论远于事情,揆诸古则不合,施于今则有害,如战国横议、如西晋清谈,若是者信无补也。
今诸臣之言上则切劘圣主,下则砥励大臣,内则摧压奸邪,外则销遏寇虐,盖《书》所谓「乃言底可绩」,《诗》所谓「我言维服」者也,而顾以为无补于实政乎?
皋陶之言虽惠,非帝舜底于行,则无以致泰和之治;
傅说之言虽良,非高宗闻于行,则无以成中兴之功。
今也言不悖于皋、,而陛下不能如舜、高宗之行,不惟不行,又从而咎之,言果何罪哉?
且诸臣之言其切劘陛下也,谓畏敬不可不存,谓货色不可不远,谓国本不可不正,谓大伦不可不厚,谓大臣不可不信,谓政本不可不一,谓台谏不可不择,谓辅相不可不和,谓任贤不可不坚,谓去邪不可不力,谓土木不可不罢,谓用度不可不节,谓戚里害民不可不戢,谓宦寺挠政不可不惩,谓凯、必、昂英诸贤不可不召,谓垓、荣、与缙怙恶不可不罚,谓黥隶草茅之失不可不悔,谓轻蔑学校之罪不可不正,莫非可行之言也。
设尽行之,则之圣不是过矣,而陛下亦尝用一言于此乎?
其砥厉大臣也,谓君心之非不可不格,谓内降之命不可不还,谓开忱布公不可不广,谓辨别邪正不可不明,谓协恭和衷不可不务,谓分朋植党不可不戒,谓乡曲之私不可不克,谓功利之徒不可不远,谓器使人才不可不当,谓振拔淹滞不可不公,谓天灾流行不可不畏,谓下情壅阏不可不通,谓小人之类不可不绝,谓师儒之去不可不留,谓去恶之心不可有所私系而勿用,谓进贤之道不可有所观望而不力,亦莫非可行之言也。
设尽行之,则、周、召之贤不是过矣,而大臣亦尝从一事于此乎?
夫诸臣之言如布帛之必可衣,谷粟之必可食,用之则治,舍之则乱,断断乎不可易也。
今一切以为空言而莫之省,不知舍是将以何者为实言实政乎?
抑臣闻之道路,又以为今日之病在于人主无用言之实,大臣无受言之量。
无用言之实其末必至于玩谏,无受言之量其末必至于罪言。
玩谏固不可,罪言则趣于亡也。
如水之就下矣,故必圣主充容纳之美而进于用言之实,贤相绝忌讳之心而拓其受言之量。
夫如是,则诸臣之言皆见于用,何往而非实政乎?
孝宗皇帝厉精为治,总核名实,群臣进说,多见施行。
当是时,百官轮对,翌日必命宰臣进呈,择而行之,一时善政多出于此;
廷试居下列者,命详定官节录论利害事实处类聚以闻,以廷绅之言为未足也;
谓前宰执侍从亦有献纳论思之责,已见利病,听非时闻达,欲以知州县民情,若是者可谓有用言之实矣,故臣愿陛下以为法。
王安石之为相也,不恤人言,甚至于加罪,司马光论青苗则退司马光苏辙条例司则逐苏辙刘挚论助役则谪刘挚
盖其未相也,尝有诗曰:「为客当饮酒,何与主人谋」。
及其为相,力行此诗,故深恶人议其失,若是者可谓无受言之量矣,故臣愿大臣以为戒。
今天下大势剥烂蛊坏,无一事堪举目,独言路一脉如缕不绝,是乃国家之元气也,主张扶植犹惧不振,奈何又加诋訾而沮抑之乎?
或者徒疑诸贤之来不过譊譊腾口,一閧而去,不知于国于身一切不恤,而妄求诡异之名,自非大狂躁之人何至如此,而可以是例目之哉!
臣谓空言之说、好名之语皆设罻罗于国中,欲一网君子而尽去者也,其言最易入,其祸最难言。
愿陛下如淫声美色以远之而毋辄惑焉,此君子去留之机,国家安危之候,不可不深留圣虑者也。
臣屡触天威,无任陨越,惟陛下幸赦。
御试策一道(有题)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七、《文山全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四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精神心术,达之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者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圣之术,咸造在廷,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三坟而上,大道难名;
五典以来,常道始著。
日月星辰顺乎上,鸟兽草木若于下,九功惟叙,四夷来王,百工熙哉,庶事康哉,非圣神功化之验欤?
然人心道心,寂寥片语,其危微精一之妙,不可以言既欤?
誓何为而畔,会何为而疑,俗何以不若结绳,治何以不若画像?
以政凝民,以礼凝士,以《天保》、《采薇》治内外,忧勤危惧,仅克有济,何帝王劳逸之殊欤?
抑随时损益,道不同欤?
及夫六典建官,盖为民极,则不过曰治、曰教、曰礼、曰政、曰刑、曰事而已,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自时厥后,以理欲之消长验世道污隆,阴浊之日常多,阳明之日常少,刑名杂霸,佛老异端,无一毫几乎道,驳乎无以议为。
务德化者不能无上郡雁门之警,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甚而无积仁累德之素,纪纲制度为足维持凭藉者,又何欤?
朕上嘉下乐,夙兴夜寐,靡遑康宁。
道久而未洽,化久而未成,天变荐臻,民生寡遂,人才乏而士习浮,国计殚而兵力弱,苻泽未清,边备孔棘。
岂道不足以御世欤?
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宝祐四年五月八日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王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
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且嘉之论道。
道之不行也久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之福也。
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道洽政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
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推圣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
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何莫非道?
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已矣。
道之隐于浑沦,藏于未雕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
自太极分而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
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道亦不息;
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
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
天地之不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
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
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致知,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于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
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于太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
秦汉以降,而道始离;
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
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于行道之不力。
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
知施仁义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
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
上下二三千年间,牵补过时,架漏度日,毋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
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
陛下传列圣之心,以会艺祖之心;
艺祖之心,以参帝王之心,参天地之心。
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参以三。
茫乎天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
然临御浸久,持循浸熟,而算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
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忧者,尤所不免。
然则行道者殆无验也邪?
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
道之功化甚深也,而不可以为迂;
道之證效甚迟也,而不可以为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
为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于岁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已。
姑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
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
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填条具之旨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获,维扬、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
然以道之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
指浅效速效,而遽以为道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
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王,而肯袭汉唐事邪?
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
陛下傥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
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德洽于天下可也,虽充而为卜世过历、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于精神心术,达之于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
于兹历年。
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等也。
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
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
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
合而言之,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
臣请溯其本原言之。
茫茫堪舆,坱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
当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
未有五行,先有阴阳;
未有阴阳,先有无极太极;
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朕,而先有此道。
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
既有物之后,而道行焉,道之用也。
其体则微,其用甚广。
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
贯显微,兼费隐,包小大,通物我。
道何以若此哉?
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
地中无往而非水,天下无往而非道。
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
天以澄著,则日月星辰循其经;
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
流行古今,纲纪造化,何莫由斯道也?
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
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
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
天地以此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
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歛于修身;
推不息之用,则散于治人。
立不息之体,则寓于致知以下之工夫;
推不息之用,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
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
推不息之用,则达之礼乐刑政之著。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圣人之于道其可以顷刻息邪?
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
大《易》之道,至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圣人之论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
《中庸》之道,至于溥博渊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久。
岂非《乾》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
《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
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
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
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
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
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
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
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
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
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
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
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
道无速證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
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證效。
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
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
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
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祐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
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
皇祐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
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
国家绥静,边鄙宁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
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以昌士习。
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
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
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
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
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
范祖禹有言:「欲法,惟法仁祖」。
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
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
臣伏读圣策曰:「三坟以上(云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證效,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
臣闻帝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
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慄慄,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
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
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
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
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
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
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
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
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岁,无岁而敢息也;
授历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
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
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
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
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已。
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
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
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
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
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
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
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之赐也。
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證效抑何其迟欤?
降是而王非固劳于帝者也。
太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
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采薇》、《天保》之治治之。
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
以势而论之,则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周之治又不如商。
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
慄慄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
始于忧勤,不如恭己南面者之为安也。
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慄慄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己,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慄慄之推也?
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行道者亦无一日息。
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帝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
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
臣伏读圣策曰「自时厥后(云云),亦足以维持凭藉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證效,而且为汉唐世道一慨也。
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
不息则理,息则欲;
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
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帝、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
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
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
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
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
虽然,是为不知道者言也。
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
汉之文帝武帝,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
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
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于天人之间;
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
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
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
外施仁义,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
四年行仁,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
盖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
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
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
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伯,二曰异端。
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不陷于此则陷于彼。
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
武帝太宗之心,杂伯累之也。
武帝无得于道,宪章六经,统一圣真,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罚之惨,其心也荒。
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誇,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
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
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未尝一动其心,是不累于杂伯矣。
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商周,进进乎唐虞。
奈何帝之纯心,又间于之清净!
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于帝王
呜呼!
武帝太宗,累于杂伯,君子固不敢以帝王事望之;
文帝不为杂伯所累,而不能不累于异端,是则重可惜已!
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迹,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将超汉唐数等矣。
臣伏读圣策曰:「朕上嘉下乐(云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
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
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
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
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
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岁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
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
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以熟数之于前。
何谓天变之来?
民怨招之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
熙宁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
监门郑侠画《流民图》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之图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
览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
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
天人之交,间不容发,载在经史,此类甚多。
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
今之民生困矣!
自琼林大盈积于私贮,而民困;
自建章通天频于营缮,而民困;
自献助叠见于豪家巨室,而民困;
自和籴不间于闾阎下户,而民困;
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
呜呼,东南民力竭矣!
《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今尚可谓之不见乎?
《书》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
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
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于木,星殒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书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既和,天变或于是而弭矣。
何谓人才之乏?
士习蛊之也。
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
幼之所学,壮之所行。
今日之修于家,他日之行于天子之庭者也。
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
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边;
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
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
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
呜呼,此元祐人物之所从出也!
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
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
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
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
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何人哉?
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
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
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苏章何武
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
奔竞于势要之路者,无怪也;
趍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
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
悠悠风尘,靡靡媮俗,清芬消歇,浊滓横流。
惟皇降衷,秉彝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冲者,其有几哉!
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后可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
何谓兵力之弱?
国计屈之也。
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边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
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禦」。
臣闻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必不能免于贫;
能免于贫者,必不能免于弱。
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
今之兵财,则交受其害矣。
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之兵不足;
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足;
自腥气染于汉水,冤血溅于宝峰,而正军忠义空于死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
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
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
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
扶其弱而归之强,则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
然召募方新,调度转急。
问之大农大农无财;
问之版曹版曹无财;
问之饷司饷司无财。
自岁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
是则弱矣,而又未免于贫也。
陛下自肝鬲,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专一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
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之弱者可强矣。
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琳宫梵宇,照耀湖山,土木之费,则漏卮也。
列灶云屯,樵苏后爨,费于兵者几何?
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尾闾也。
生熟口券,月给衣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量珠辇玉,倖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
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财未有不足者。
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
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以充,兵力或于是而可强矣。
何谓虏寇之警?
盗贼因之也。
谨按国史,绍兴间杨么寇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𤫉不能制。
时伪齐挟虏使李成寇襄汉,么与交通。
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
已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
臣闻外之虏寇,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
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
盗贼而至于通虏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已。
今之所谓虏者,固可畏矣。
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勋,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
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
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穴之者数年于兹。
飓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
洞庭之湖,烟水沉寂;
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
得之京师之耆老,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运柁如神,而我之舟师不及焉。
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
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不武甚矣。
万一或出于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于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浙也。
曩闻山东荐饥,有司贪市榷之利,空苏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
安知无为其乡道者
一夫登岸,万事瓦裂。
又闻魏村、江湾福山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
以捍卫之师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乡道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往如此。
肘腋之蜂虿,怀袖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
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
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𤫉数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
子太叔平苻泽之盗恐不如此。
长此不已,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求所以弭寇之道,则寇难一清,边备或于是而可宽矣。
臣伏读圣策曰:「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臣有以见陛下久于其道,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
臣闻天久而不坠也,以运;
地久而不隤也,以转;
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常新也,以行。
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
《中庸》之不息,即所以为大《易》之变通;
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
变通者之久,固肇于不息者之久也。
盖不息者其心,变通者其迹,其心不息,故其迹亦不息。
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
神化天造,天运无端,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
天地之所以变通,固自其不息者为之;
圣人之久于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
天地以不息而久,圣人亦以不息而久。
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
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间三君为最久。
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严恭寅畏也;
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
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游于畋也。
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
彼之无逸,臣之所谓不息也。
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
陛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
宝、绍以来,则涵养此道;
端平以来,则发挥此道;
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
嘉熙而淳祐,淳祐而宝祐,十馀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
陛下处此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
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
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无寐。
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
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
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难。
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暗室屋漏之隐,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
日御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宦官女子之近,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
不息于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内;
不息于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
乍勤乍怠,乍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
如此,则陛下虽欲久则證,臣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
虽欲通则久,臣知《系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岁月计也。
渊蜎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
顷刻之力不继,则惩久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
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
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
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
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
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发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
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
然则臣将为激者欤?
将为泛者欤?
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
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
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
帝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
然道以大言,帝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
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
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
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
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淩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如此语忽焉?
仲舒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
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
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
一曰宰相以开公道之门。
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
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
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
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
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
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
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倖。
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非不悉矣。
以夤缘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
以裁制戒内司,是以公道责内司也;
以舍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责外廷也。
霆发蔀,星日烛幽,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
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安,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
不惟诸司升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躐级,阁职超迁,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
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
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
此何等虮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
景祐间罢内降,凡诏令皆出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睿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绛仁祖之辞也。
「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者何说也?
奈何复以绛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心哉!
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
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
臣愿陛下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二曰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
臣闻直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颓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
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
人君而至于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已矣。
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者,直道之倡也。
直道一倡于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为清朝贺。
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谏,有铁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
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曾觌
盖君子之气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行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非不至矣。
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
日有轮劄,是以直道望廷臣也;
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
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量。
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于己有所未协,于情有所未忍者,悉以圣意断之。
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
不惟事关廊庙,上烦调停,而小小抨弹,小小纠劾,亦且宣谕不已矣。
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珰,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谏臣。
此何等狐鼠辈,而陛下以身庇之!
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台吏至于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
康定间,欧阳脩以言事出,未几即召以谏院
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未几即除以谏官
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也。
倾身下士,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之自处何如也?
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
元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馀家。
其后邹浩陈瓘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已。
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盖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自古帝王行道者,无先于此也。
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
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證效之迟速,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
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
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證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
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傥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
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
惟陛下留神。
臣谨对。
蔗庵 元末明初 · 赵汸
五言排律 押词韵第七部
华老胡汉子景云以梦中所见名庵自作纪述生于乱离备尝艰苦中年乃有此趣故名庵以自见云
嘉植咀甘液,升盘初自筵。
近本味方永,将中节逾坚。
多艰思往昔,梦境有开先。
橄榄红盐后,蒹葭白露前。
阶庭森玉树,里巷润华轩。
室小元非陋,文高况可传。
虞廷闻养老,绛县孰疑年。
衎衎方来日,冥冥已定天。
烹鹅记黑白,食蜜忘中边。
周兄无慧,化蝶匪文言。
湘山寺同客作 明 · 顾璘
 出处:粤西诗载卷七
一麾迢递天南头,名山颇惬平生游。
日饱窗中列岫色,更起策杖穷岩幽。
窈曲烟霞入空翠,招邀不识神灵意。
自从窜逐得逍遥,始叹风尘昔蒙昧。
升堂笑问无量师,尔住青山今几时。
翻经愿从弟子列,洗钵愧乏头陀姿。
诛茅小乞岩前地,痛饮狂歌日来去。
听法閒看虎伏时,怀乡莫近猿啼处。
幽花细竹俱堪怜,烧丹服药期长年。
费公未启王屋鼎,华老谬语天池泉。
神仙渺茫竟难测,古往今来岂终极。
但愿道路风波平,江上故园归即得。
落花吟 其一 明 · 郭棐
七言律诗 押侵韵
万艳含烟卸晓阴,飞飞零落满园林。
三春景尽青华老,十里红飘紫翠深。
蝶恨香残多怨拍,莺怜妆淡有悲音。
清丝急管欢游地,惆怅翻成憔悴吟。
莘叟携其子二人孙四人入山有诗见赠而韵四出予即依其格答之盖诗取见情不必区区也 明末清初 · 释函是
五言律诗 押词韵第十一部
别驾刘莘老,遥来看老僧
言真无巧拙,情至少逢迎。
话我似弥勒,谁当辨浊清。
多携孙若子,相视笑亭亭。
姑苏台台之左一僧庐焉 明末清初 · 汪琬
 出处:尧峰文钞卷四十二
吴王在时高筑台,吴娃一笑相随来。
粉绵扑面脂拭口,共唱吴歈舞垂手。
吴王一去台已倾,酒城豨巷空从横。
土华泫露㑴官道,胡蝶纷纷抱华老
千年社酒浇鸱夷,鼓声不到夫差
君不见台前尽属民家地,渐有山僧规作寺。
无聊中。寅伯公举弼卿,伯涵四台联舆夜访。仍呼宋汉卿继酒。口号记兴 清 · 南龙翼
七言律诗 押元韵 出处:壶谷集卷之三
朱轮杂遝雀罗门倒屣欣迎上客尊。
宗伯夏卿标致峻,涧翁华老笑谈温。
三秋欲尽无多日,五宰相逢共一樽。
仍唤代言添小酒,盛筵堪诧洛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