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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圣烈皇太后挽词 其一 北宋 · 文彦博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九年四海被清晖,瑞彩重轮照殿帏。
间日视朝觐(四库本作勤)旰食,未明思政事宵衣。
存心庶务劳千虑,决意真游厌万机。
下土颙颙望霄汉,仙舆直指厚陵归。
宣仁圣烈皇太后挽词 其二 北宋 · 文彦博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老臣八十惭尸素,挂了貂冠归洛阳。
芝诏荐临优眷注,蒲轮促起预平章。
重辞禁幄犹如昨,今迓灵舆益自伤。
勉(原作免,据四库本改)策衰羸来巩固,临风洒泪厚陵傍。
宣仁圣烈皇后挽辞五首 其一 北宋 · 苏颂
五言律诗 押微韵
辰极閟轩辉,天人覆玉衣。
两朝临大宝(自注:太皇太后在神宗末年已听政。),九载运璇玑。
永巷私门绝,通闺外族稀。
蕃釐崇构辟,应待媪神归。
宣仁圣烈皇后挽辞五首 其二 北宋 · 苏颂
五言律诗 押萧韵
及物深仁远,流光内德昭。
徽音继任姒,至治协黄尧。
崇庆才亏膳,延和遽罢朝。
千官号慕处,声动九重霄。
宣仁圣烈皇后挽辞五首 其三 北宋 · 苏颂
五言律诗 押元韵
避殿尊先后,垂帷祐圣孙。
忧勤万机政,听纳七臣言。
功载生民咏,神游永厚原。
鸿名兼四德,难尽赞坤元。
宣仁圣烈皇后挽辞五首 其四 北宋 · 苏颂
五言律诗 押灰韵
六月因山葬,三年率土哀。
风云金殿暗,雾露石门开。
羽卫环神岳,衣冠返帝台。
悲凉九虞礼,不见大安回。
宣仁圣烈皇后挽辞五首 其五 北宋 · 苏颂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元祀临朝日,群贤辅政辰。
孤臣起南国,再命入洪钧。
雨露恩弥渥,涓埃报未因。
守藩垂老恨,无路从灵輴。
慰宣仁圣烈皇后祔庙表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二八、《苏魏公文集》卷四五
臣某言:得本州进奏官报,伏承宣仁圣烈皇后以二月十七日升祔英宗皇帝庙室者。复土厚陵,宁神宣庙,仙游益远,圣孝无穷。臣某诚悲诚咽,顿首顿首。伏以宣仁圣烈皇后母仪三朝,君临九载。佐万机于房闼,治协丕平;祔六世于宗祊,礼尊配侑。恭惟皇帝陛下聿怀祖德,永慕慈仪。丧过乎哀,日月倏踰于祥禫;祭致其敬,岁时克奉于享尝。臣籍缀殿涂,躬縻州组。举朝晡之临,阻预朝班;望云日之遥,但驰魂干。臣无任。
贺奉安宣仁圣烈皇后神御表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二八、《苏魏公文集》卷四五
臣某言:得本州进奏官报,今月八日景灵宫徽音殿奉安宣仁圣烈皇后神御者。辟宇殊庭,宁神英寝,礼成盛旦,化被多方。臣某伏以太姒徽音,企仙游而已远;閟宫有侐,奉慈范以如存。备法驾之祲威,越仪坤之往制。伏惟宣仁圣烈皇后厚德载物,正位承天。三朝尊奉于母仪,十载辅成于圣政。不出房闼,忧勤见于动言;以御家邦,教令行于中外。皇帝陛下躬有虞之克孝,纂莘国之维行。霜露感怀,尝烝具礼。仰视榱栋,既严七室之祠;出游衣冠,更具四时之荐。斯尽享亲之义,兼隆尊祖之诚。宫庙相望,人神胥叶。臣近司旧列,昔更事于帘帷;远守馀生,阻趋陪于班著。北首京阙,内切肺膺。臣无任。
宣仁圣烈太皇太后哀册文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五、《宋会要辑稿》礼三三之一七(第二册第一二四六页)
维元祐八年岁次癸酉九月丙子朔,三日戊寅,大行太皇太后崩于崇庆宫之寿康殿,旋殡于崇庆殿之西阶,有司奏谥曰宣仁圣烈。粤明年二月癸卯朔,七日己酉,迁座祔于永厚陵,礼也。菆殿帟空,祖庭燎晻。云似却以复凝,月虽辉而如惨。孝孙嗣皇帝臣煦临遣殿以兴哀,瞻振容而永慕。凤吟管以何悲,龙挟輴而若驻。羽卫罗阙,神仪布路。爰制近司,纪陈圣度。其词曰:皇矣大宋,宝命自天。重明累圣,跨成轶宣。正后在中,契于坤乾。校任比姒,亦瑞日符,是兴大母。于铄大母,躬义率仁。居静犹地,含和如春。正素自禀,聪明夙闻。作合英祖,齐升并耀。受养神考,阴功善教。体道不违,惟德是效。元丰末命,帝念惟辟。听断勉同,以补天隙。拥佑神孙,立民之极。公以涖人,俭唯化俗。衣有大练,奁无片玉。房闼不出,四海在目。信义由中,九夷思服。如鉴不尘,如瑾不缁。三事大夫,正直是咨。宗藩外戚,渗漉惠慈。人爵王官,虽畀不私。庙谒靡行,外朝靡践。池禦靡临,唯政是勉。服御靡更,唯恶是善。庸示万方,为则为典。左右皇躬,日就月将。动有坛宇,居由范防。造次于是,寖隆且昌。如天清明,霁日之光。治化方成,忧劳亦至。外若平居,中潜构厉。坤轴轧以夜摧,月轮翩而晓坠。曾大化之靡恒,尚斯民之为义。呜呼哀哉!珠箔低垂兮云雾犹隔,繐帐髣髴兮炉烟未消。想仙驭以何适,谢人寰而已遥。万乘号恸,哀缠九霄。千官缟素,雨泣东朝。呜呼哀哉!人与神兮变何速,秋复春兮时已徂。牺盈兮未忘于平昔,綍动兮难留于须臾。翼八翣以为卫,陈六衣而氾涂。呜呼哀哉!野苍茫兮人渐远,仗徘徊兮天欲晚。溯洛涧兮嗟备物之如在,逾巩岸兮知神游之不返。山川已兆于真宅,松柏犹疑于故苑。呜呼哀哉!玉晦龙蛰,金藏鉴昏。泉闼掩夜,宫闱泣晨。车轨同兮虽来于万国,宝座闭兮唯朝于百神。鱼为炬以非日,雁长飞而不春。呜呼哀哉!成内则于三朝,贻素风于千祀。致理之勤兮今已往,大道之公兮古如此。何远其家以为国,而忧其民之犹子。宜大书而作册,俾永光于宋史。呜呼哀哉!
宣仁圣烈皇后谥议 北宋 · 顾临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三、《宋大诏令集》卷一二、《宋会要辑稿》礼三三之一一(第二册第一二四三页)
奉诏,以今月九日,集官太庙,请大行太皇太后谥曰「宣仁圣烈皇后」,俾臣考谥撰议,以备玉册易名之大典。臣稽首再拜,谨昧死上议。洪惟大行太皇太后考高楚王,武烈王之孙也。妣镇国太夫人曹氏,武惠韩王之孙也。武惠事太祖、太宗,削平僭伪,混一区宇,有慈惠不杀之仁。武烈事真宗,有见危致命、协策平难之义。二人咸有大勋劳于太常。兹所以发祥演庆,诞降睿圣,配英皇,生神考,保佑圣孙,德备道隆,巍巍乎其极三后之崇也。方英皇龙蟠濮邸,乃公姓承华履泰之时,历数冥会,天作之合。夙夜相与稽求经训,博观史氏历代之载,乐将终身焉。仁皇在御,日月久,春秋高,天下之本未立,眷求宗藩,烛见潜隐,试难皇子,正命储宫,嘉祐末年,乃位天德,配体俪极,母仪四方,夤事庆寿,师其矩度。忘崇高之奉,弥以敦素为修身刑家之本,其服御顾非弊极,虽更历年纪,未尝辄易以茍费天物。敬以妇道风天下,骏惠我慈圣之懿则,克相英宗,绍仁宗之休荣,薄海内外,罔不配天其泽。迨英皇厌代,神考继序,崇庆宝慈,敬致色养。益怀谦抑,以尊东朝,清明内融,仰稽天若,超心道微,泠然乎万物之表。日绎旧学,覃思前往,增益其所自修。元丰八年,神宗寝疾,请同听览。俄鼎湖上仙,玉几遗命,拥保圣嗣,出震继照,其御延和,制政四海,安正明微,不踰防范。以至拜庆册礼,上寿坤成,率避临前朝,以推隆乎先后。监观前世后族之家,怙势干政,乱国殄家,昏迷颠覆,相踵而不戒者,训饬厥家,毋得妄祈恩宠,以玷国章。乃大出所奉,营第合族,阜其僦入,毕给常养,惇我亲仁,以修正义。有拟仲父,践更有劳,请擢置法从,明喻非欲,以戒开宠。有以恩入官者实繁,宜以时损,首裁外家,以申厥命。妙选坤极,咸属贤阀。兴言满盈,确乎不可。肇自治平,格于元祐,历年踰世,家无一人翱翔任事乎显要之路。咸以抑畏退藏,承教自励,罔或一毫之私,冒谒诸朝。宾帝之后,其内亲外戚,左右侍御之臣,惟朝夕论德流涕,而无平时侥倖之虞。考诗任姒,徽音相承,以隆周家,而光绝乎后,其治内有如此者。体坤用乾,妙乎其不为首。研极论相,以统百官,代天器工,分乂庶务,未尝出聪明,见适莫,专智擅事,或罹偏吝之累,旷然凝然,以仰厥成。故当国大臣,敬委任责,咸得以程大猷,申故实,曲列详说,周旋事情,以承可否之命。尤屏绝侧听,峻防奸几,付之庶谟,大同乃绎。增置谏员,审求端士,俾危言笃论,不留下情,畅乎上闻,以疏壅塞之弊。听受之际,一以民为度,民之所欲者行,民之所否者已,无所为而不与民同者。故天下之民,不能离而议也。间或六气戾和,三辰异轨,则辍食忘寝,反覆究省,询过于朝,引咎于己,侧身咨嗟,威动中外,二帝三王之所以治天下不过乎是。其治外有如此者。履天下之利势,运天下之利用,不出闺闼,九年之间,无内外之难。泰定纯终,由古以来未之有也。圣心曲妙,不可形容,窃用民言,髣髴其迹。尊贤在位,使能在官,贵老兴教,哀穷恤隐,省徭惜力,薄赋厚生,常武戢兵,平法轻刑,蠲藏惠民,去吝濯俗,愚夫愚妇,咸孚大公,夫是之谓宣;饬严其在己,恕裕其在人,内无诸华,外无四夷,哀矜一视,允怀如伤,夫是之谓仁;研几超睿,迪顺佑神,兢业言动,奠而后发,惟恐一物不当,有忧乎上帝之心,始卒一诚,二配俱极,夫是之谓圣;政贵有常,人惟求旧,允釐百度,以定众志,倍其笃实,披靡浮华,纯素之风,孚近浃远,克相上帝,宠绥四方,诒谋燕翼,丕承烈圣之鸿绪,以固无疆之大业,夫是之谓烈。臣谨按《谥法》:圣善周闻曰宣,施而不私曰宣,克己复礼曰仁,功施于民曰仁,穷理尽性曰圣,裁成万物曰圣,秉德遵业曰烈,安民有功曰烈。合是众美,宜敬承乎祖宗之命,光大其徽称,以信无穷之传。谨上尊谥曰「宣仁圣烈皇后」。
追荐宣仁圣烈皇太后疏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二
乐乘白云,莫返宾天之御;悲摧黔首,同深丧妣之情。启梵席以归依,广真乘之幽赞。伏愿宣仁圣烈太后超升觉路,诸天极乐于非非;延佑宝图,备福更资种种。臣无任。
按:文津阁四库全书本《忠肃集》卷一○。
请标定宣仁圣烈皇后陵园步数奏 北宋 · 范纯礼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
臣等准敕差充太皇太后山陵按行使副,未审陵园依慈圣光献太皇太后陵作七十五步,或只依故事以六十五步标定?
按:《宋会要辑稿》礼三三之一○(第二册第一二四二页)。又见同书礼三三之六(第二册第一二六五页)、礼三七之六四(第二册第一三五一页)。
吕大防落职降官知随州制(绍圣元年六月甲戌) 北宋 · 林希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一、《宋大诏令集》卷二○六
朕昔嗣位之初,哀迷在疚,宣仁圣烈皇后受托神考,专佑眇躬。屈揽繁机,事非获已,故亟进二三大臣,委以政事,庶几协济,共扬遗烈。观文殿大学士、左光禄大夫、知永兴军吕大防,被遇先朝,早历禁从,召寘丞弼,进登宰事。而乃幸时变故,密逞奸回。初则朋比冢司,继则窃弄国柄,力引死党,分置要地。因缘论事,假托训辞,诱为奸言,务快私忿,谓帘帷可以欺罔,谓谅阁可以面谩。凡经邦垂世之远图,与理戎斥地之成算,或妄肆改作,自矜变法之功,或轻用弃捐,意归黩武之过。交通近习,紊官乱仪,睥睨两宫,呼吸群助。恭惟太母本以保辅为怀,岂以纷更为事?敢诬累于慈训,见包藏于异心,国论沸腾,边患滋炽。逮予亲政,犹尔擅朝,悖德自如,奸状斯显,尚务存于大体,故深遏于群言。而论者交章,迫以大义,谓有国之常宪,岂旧恩之可私。薄示降惩,少谢中外。其思自省,毋重后愆。可特落观文殿学士,降授左正议大夫、知随州。
慰宣仁圣烈皇后山陵礼毕表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四、《容斋三笔》卷八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恭闻今月七日,大行宣仁圣烈太皇太后山陵礼毕者。日月有时,义当即远;雨露既降,思则无穷。遥知穆穆之光,尚起皇皇之望。臣轼(中谢。)恭惟皇帝陛下道循祖武,德契天心。大哉孔子之仁,泫然流涕;至矣显宗之孝,梦若平生。愿宽舜慕之心,少副尧封之祝。臣限以官守,不获躬诣阙庭。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慰宣仁圣烈皇后祔庙礼毕表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恭闻今月十七日,宣仁圣烈皇后升祔礼毕者。反寝而虞,既尽饰终之典;宅神于庙,益隆追远之思。凡在照临,举增悲慕。臣轼(中谢。)窃以六朝继圣,并传家法之馀;三后御帘,高出古人之右。逮此登配,廓然永怀。恭惟皇帝陛下,奉顺母慈,表章坤德。四谥哀荣之诏,简策有光;数诗挽饯之音,道涂垂涕。日月云远,典礼告成。愿宽无益之悲,少副有生之望。臣限以官守,不获躬诣阙庭。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范忠宣公行状(上)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七
公讳纯仁,字尧夫。幼警悟,五岁知读书,八岁从群儿戏,能以其所授书为之讲说,正席环侍,剖析有理,文正奇之。十一遭楚国丧,哀毁如成人。文正仕渐显,一时知名士多所延揖,如孙复、石介、胡旦、李觏辈,率命公从之游。乃博通群书,为文无有长语,切于语事。文正曰:「是必能世吾家」。以文正恩,起太常寺太祝。皇祐元年进士及第,知常州武进县,辞不行,改许州长葛,复辞。文正曰:「彼远固有名,此才数舍尔,何辞焉」?公曰:「本不欲去亲侧,远近非所恤也」。文正薨,家贫无归,借官屋以居,仅芘风雨。长兄早得心疾,不省事,门内几百口,公实主之。人不堪其忧,而上下无一言之异。服除,始就仕。贾昌朝守大名,辟公掌安抚司机宜文字。公曰:「方北道多事时,彼将以我为助,义不当免,其如吾兄相与为命何」!人固彊之,曰:「偕行何妨耶」?公曰:「兄之疾一作,则数人不能制。未论官守,不得专在侧,此去隔大河,万一中流疾作,则我必与之俱溺矣」。再辞,遂已。宋庠荐公堪馆职,召试学士院,公以兄疾辞。再召,又辞,卒不赴。以著作佐郎知汝州襄城县。民不知蚕,公曰:「是可缓耶」?乃课民种桑,后纺织比他郡为多。既去,思公不已,至名其地为著作林。签书许州观察判官事。会昌朝守许,事无巨细,待公而后决。知开封府贾黯辟公知襄邑县。凡隶官屋舍,无一椽不更,而民不知劳。县有牧地,卫士岁牧马,率纵之,坏民田,前此莫之禁。或诉于公,即捕而杖之。主校抗声曰:「令敢尔耶」?遽白其事,诏劾公甚急,公曰:「卫士非令所当杖,然民吾子也,又兵实资田以养,安忍坐视其抑哉」?亟自列以上,寻报免。令遂兼领牧地,盖自公始。天久不雨,下将艰食,公命贾贩者辍他货,一意积粟,而告之曰:「异时之出,吾当为尔宰」。果如其计,赖以全活者甚众,利及旁境。大兴学校,号舍饮食,毕自区处,来学者益盛。比自公湖外归,邑人夹道焚香罗拜,逆挽公舟,唯恐其过之速也,距公去四十馀年矣。擢河南东路转运判官,召为殿中侍御史,未拜,迁侍御史、知制诰。钱公辅缴词头,责滁州团练使,公言:「此其职事也,言虽有过,情则无他。陛下近诏求直言,而侍臣未闻有所献,得非以公辅为戒耶」?又言:「自公辅贬谪以来,朝廷除授宁免失当?臣下不敢言,亏损圣德,无甚于此」。京师大水,公请诏侍从官各上封事,指陈时政阙失,馀官依次转对如故事。又乞罢秋宴,以承天戒。时更定江淮、荆湖、福建路盐法,公请并依两浙法减价,并下三司别定私贩之令。又言日近杂学士、待制修撰太冗,宜立定员数。又乞为颍王、东阳郡王择保傅。又言岁上辛祀天南郊,致斋日当圣寿节,乞上寿不用乐,以明克己奉天之意。有诏两制依典礼议濮安懿王称号,封册已定,而政府议不同,复有诏权罢。公谓同列曰:「此大事也,不可不辩,盖将有甚者焉」。乃上疏曰:「陛下昨受仁宗诏命,亲许为仁宗之子,至于封爵,悉用皇子故事。以至纂承大统,天下以陛下为仁宗之子,与前代入继之主,事体不同,愿以大公断之」。特降诏旨恭依两制所定。相次果议尊濮王为皇,夫人为后,公又疏曰:「仁宗当盛年,立陛下为子,皇太后不避六宫之怨,力赞先帝,保育陛下,是皆欲陛下继统承祧,一意大业。不期陛下率然建为此议,上则违先帝之意,中则伤太后之心,下则失天下之望」。又奏:「欧阳脩首开邪说,妄引经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请寘于理」。累上章未报,公遂缴纳告身,居家待罪。皇太后俄出手书,申追尊殊号之议,寻降敕命奉行。公言:「此事始因中书之谋,陛下谦慎未行。闻太后曾下手书,切责政府,因此权罢。始末不同,天下将何以取信?此必权臣欲为非常之事,假母后之命以行其志,或乃出于逼胁。愿察臣言,凡系濮王典礼,陛下自可择而行之,何必以母后为说」?既而促公供职,公言:「太后与政府大臣并受先帝顾托,言犹在耳,永昭陵土犹未乾,岂遂忘而弗顾」?再有旨起公,公言:「臣不能早悟陛下,罪益深重,岂可复居言路?臣之心有死无二」。又中书劄子督迫公出,公乃录前后未降出凡九章回申,又申御史台,殊号之议遂止。公犹未已,乃出公通判安州,移知蕲州,改京西提点刑狱。未到,移陕西。未到,权陕西转运副使。未到,权京西转运使,复移陕西。召对,神宗问公曰:「卿在陕西久,必精练边事,城郭甲兵粮储如何」?公对曰:「城郭粗完,甲兵粗修,粮储粗备」。上愕然曰:「卿才如此,朕所倚赖,而职事皆言『粗』,何也」?公曰:「粗者未精之辞,然如是足矣。臣愿陛下无留意边事。陛下若留意边事,则边臣观望,要功生事,结衅夷狄,残害生灵,耗竭财用,縻费赏爵。不唯目前之害,又将贻他时意外之忧,愿陛下深留圣虑」。公又奏:「王安石变更法度,物议沸腾,人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愿陛下图不见之怨」。上曰:「何谓不见之怨」?公曰:「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者,此不见之怨也」。上曰:「卿才如此,善论事宜,为朕条陈古今治乱,可以为鉴戒者以闻」。公遂作《尚书解》以进:「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无以易此,愿陛下深究而行之」。除尚书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公辞不允。边帅种谔坐擅兴,谪湖外,俄除秦州都监。公言:「朝廷既许夏人纳款,及谓取绥州非本意,今便令谔处边任,不唯致夷狄疑阻,亦无以戒励沿边生事之臣」。又乞催促赍夏国封册诏书,使人进发,所贵朝廷恩数速达异国,而疆埸早得宁静。进集贤院、同脩起居注。公五上章辞,不允,乃促公受敕。公既不获免,益思所以为报。公尝谓人主之势既重,而又堂陛阻绝,非开广聪明,则下情无由周察。顷虽有言,止缘一时之事,事过即已。今须推而行之,以防壅蔽。乃上疏言:「两府之下则有侍从官,实古九卿之职,是宜朝夕论思,同国休戚。今则只将主判司存便为己之职事,宠亚四辅,报同庶僚。人情既习因循,朝廷不知考核,或有时政得失,唯能退有后言,处之不惭,仅同胡越。愿降诏督责,凡朝廷阙失,并须论列」。其所上章疏,付政府诠定,量加赏罚。时上新即位,躬亲庶政,公言:「尽心所务,督察细事者,有司之职;经国阜民,选贤任官者,宰相之职;容载如天地,广大如江河,巍巍荡荡,无得而名者,王者之德。愿陛下潜晦颐养,择相而任,广听纳,察迩言,使愚智效力,上下尽心,自然端拱垂衣,太平可致」。又言:「近日御前拣退年老将校,皆是久历艰辛,累岁戍边守之人。既因对御选择,将来殿前马步军司便为永例,此军政也,不可不察。望于其间取稍堪部率者,改隶已次军分,以示人主隐恤知难之意」。知秦州孙永以守边失策,诏以李师中为代,公言:「帅臣尤须久任,方能练习事。若屡更则难责其效,而又百事从而变易,兵民无不烦扰。兼永忠谨镇静,师中任术躁动,不若责永后效,依旧在任」。又请用庆历中故事,增置谏官,以广言路。又请重定县令考课之法,以防滥奏。神宗切于求治,臣下多自疏远召对,延访得失。公言:「小人之言,闻之似可采,行之必有累。盖其知小忘大,贪近昧远,急于奋身,不思害国,愿加深察」。又言:「走马承受妄有论奏,动摇帅臣,过索承奉,其言不可轻信」。又请宣谕执政,如有妄奏边事及曾惹引生事之人,不得与边任。又请委监司体量走马承受,不得于条约外妄陈边事及言人长短。其所入文字,乞降出公行。京东转运使陈汝羲进羡财,及以官绵折还和买绢价,荆湖北路孔延之进纳入官,本户不充则令三四户共买一官。公请重行贬谪,以戒聚敛辱国之臣。富弼再相,辄辞疾,家居谢客,屡诏不起。公言:「弼起布衣,仁宗擢为宰相,先帝暨陛下倚为旧德,四方士民以为贤臣。弼当自任天下之重,而尽陈其所欲为。而乃恤己深于恤物,忧疾过于忧邦,致主处身,向背失宜。弼与先臣最厚,臣待罪谏垣,不敢通私谒,以致忠告。愿陛下宣示此奏,使弼循省,以供厥职」。又奏:「唐则天以僭窃之政,务求多士,以收人心,广令臣下,举荐兼人,亦得自举。选任虽冗,然犹多得人材。故姚崇、宋璟相继时出,开元之治,实有赖焉。愿诏内外之臣各举所知,以备选任」。御史中丞吕诲以言事降黜,公言:「诲,正人也,愿留之左右,以劝忠良」。又奏:「臣前此面奉德音,令臣具陕西利害,今列十事以进。一、于邠宁二州移置帅事。二、择帅府通判,令兼经略判官,专董粮草。三、罢监牧,以其田为营田。四、委帅臣监司裁省冗占官兵。五、新城中武艺人于近里州军差使,候有警急,旋行勾抽。六、沿边次边乡村酒场,月课不满二万贯者,并停闭城寨酒课,不务增羡。七、通解盐茶马于转运司。八、依秦汉军功爵级置散官及牙校名品,募人入粟,以实边备。九、沿边置榷场,以茶并杂货博易,仍通入解盐额。十、陕、解、虢、绛四州,岁差夫采斫黄河梢木,并以官钱收买」。神宗一日谓公曰:「取士之法不均,行之虽久,不能无遗才」。命公条其利害,公曰:「祖宗以进士一科为盛,公卿以降,多此涂出。然所举之业,东南、川陕之士最工。至礼部只合西北而考之,故东南、川陕多得而西北少。设欲明示区别,不无寄贯巧伪之弊。愿诏郡邑严养士之法,每下诏责长吏与学官取本贯及曾入学满二百日有行者,于解额中分三分之一送至礼部,则别为特举一科,只试论经义,明记路分,考校优,立所取之数,至御前赐第亦如之。若是则均矣」。又乞诏政府、台省、馆阁、经筵、监司并数路参取,无拘有无出身。著作佐郎章辟光请岐王出居外第,公言:「亲王居外,自有故事,岂容小臣辄生间言?万一岐王闻之,不安其处,则伤陛下友爱。防微杜渐,不可不察」。三司判官张靖论陕西转运使薛向博买盐马不实事,诏靖就劾,而向已前知矣,兑换藏匿,唯意所任。靖至,而欺罔之迹已不可得,靖反坐谪,向迁发运使。公上疏极论:「赏罚之失,致天下疑。陛下责君子太重,奖小人太深。靖许风闻言事即坐左迁,向违法罔上骤加进用。向在陕七八年,靖一旦体量,不能尽见虚实。责君子太重则忠臣难立,奖小人太深则奸邪易滋。微臣耻枉尺直寻,陛下不可启宠纳侮。望追还二人之命,以正赏罚」。又言:「陛下但爱向小有才,可备驱使,其诈佞不足深虑。此臣所以竭力陈论,死而后已。兼臣在陕西,亲见其奸,不独坏法,民实被害。上有大臣主张,下有小人鼓誉。众虽深疾,在陛下无由得闻。今又被旨体量之人遽先坐谪,而小人奖用益深,复使均输六路,则必增其奸计巧于前日。且复人人以靖为戒,谁复有言?是纵裴延龄之诈妄,极皇甫镈之诛求,为朝廷敛怨害民,使陛下财聚人散」。又言:「臣曾奉德音,欲脩先王助补之政。今乃效桑羊均输之法,而使小人为之,必将剖割生灵,敛怨基祸。盖是中书不合差除,致累陛下圣德」。章十馀上,展转详尽,其意欲人主之必听也。是时王安石初秉政,置三司条例司,兴青苗、助役法,分遣专使诣诸路搜抉遗利,将尽变祖宗法度,同己者进,异己者逐。富弼、赵抃、唐介日交论于上前,或以疾辞,或以事去,或以至发疽而死。司马光、吕诲、范镇章疏论辨,每进对亦必极口指陈,中外纷然。公曰:「君子信而后谏,未信以为谤己,姑取必于听纳而已。逆耳之言可遽效耶?不若驯至于深切,则庶能售」。以故公自陕西召对,因事以及安石者,无一疏不反复开晓。至论薛向均输,则渐至于深切。于是上疏言:「臣自到谏垣,方见陛下进用王安石,与士大夫相庆,以谓儒者得用,必赞陛下行尧舜三代之政,脩己安人之务。今安石台官,天子耳目,将使警察百辟,以防侥倖。今琦等一言柄臣,便蒙降黜。况在廷大半趋附,陛下更以法令驱之,使畏大臣,则其势将无不至。然而道远者理当驯致,事大者不可速成。人材不可以急求,积弊不可以顿革。所以景帝削七国之地而晁错戮,东汉疾横议而党锢兴。宋襄公急于求霸而致丧师,唐文宗急于除奸而训注祸作。故帝王之图治,必显仁藏用,人材以长育而成,功德以积累而大。通其变使人不倦,神其化使人不知,无为而天下自安矣」。又疏:「六路均输为害,借《周官》赊敛理市之法,谓可以夺,兼并百物,其实乃商贾贱买贵卖渔夺之术。久之不免抑配民间,邀求羡息,罔上毒下,有伤盛德。盖上率下以俭,上化下以勤。上下勤俭,则自然公私有馀矣。愿速诏罢之」。公以数言事未见听,因见上自陈曰:「臣言可用,愿加采纳。臣言不可用,愿罢臣言职,重行贬窜」。上曰:「官家留卿,不可求去」。公曰:「臣为言事官,言不信于陛下,虽圣恩隆厚,臣愈难当」。遂居家待罪,上察公不可彊,乃罢公谏职,移公管勾国子监。公求去愈坚,执政密遣人谓公曰:「议除知制诰,可出视事」。公曰:「斯言何为至哉?得用过于得美官,如不用,万钟非所愿也」。又再乞早赐责降,不从。公言多激切,神宗每优容,而所上章疏未尝降出,左右近臣亦不得而知,盖防执政之或闻也。而公每宣乞付中书、枢密院施行。至是公尽录前后章疏申中书,安石见之怒甚,携以告上曰:「范某狂妄如此,不可不重贬」。上曰:「范某无罪」。安石争不已,上久之乃曰:「与一善地」。遂以公知河中府。盖方用安石,故屈公,令少避也。未几,移成都府路转运使。安石憾不能释。而谓新法行之民间多不便,公盖尽论,仍戒州县不得遽行以待报。安石愈怒,命其客李元瑜为提举常平官,且伺察公,将遂害之。钩索捃摭,无所不尽,卒亦无所得。公竟坐谢景初、李杲卿游宴事,为失觉察,降知和州,移邢州。未到,进龙图阁,权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知庆州。因入觐,神宗见公,喜曰:「卿父在庆有威名,卿今继之,可谓世职也」。公谢曰:「臣不肖,何足继先臣」!又问曰:「卿兵法必精」。公对曰:「臣儒家,未尝学兵」。上曰:「卿久随侍在陕西,必熟边事」。公对曰:「先臣守边时臣尚幼,不复记忆。且今日事体恐不同」。公察上意,欲攘夷狄,开边境,徐对曰:「臣不才,陛下若使缮城垒,爱养百姓,不敢辞。开拓侵攘,愿别谋才帅」。因坚辞。上曰:「卿才何所不能,但不肯为朕悉心尔」。公对曰:「臣子之于君父,杀身且不避,岂有不尽心之理?但陛下所问,悉非臣所长,不敢上欺」。公又辞,上曰:「不可」。明日上谓韩绛曰:「范某论边事一何疏耶」?绛退而问公,公即以对上之语语绛。绛叹曰:「非我所及也」。上之谋,公、绛适与闻,故及之。庆大饥,道殣相枕籍。公到,遽发常平米赈贷。僚属愿请而后行,以避不用赦原之令。公曰:「报到则无及矣,当独任其责,何复累君等耶」?民遂苏复。敛殣为聚冢,已而惧无以继,忽蓬结实延袤原野,类粟而甘,食之可饱,境内以足。前此民谣曰:「饭来即饱」。方公命下,民相告曰:「范果来矣」。至是民德其祥,仍收所馀以实仓廪,益市耕牛谷种,分贷垦殖殆遍。雨旸随祷而应,岁大熟。或谤公赈发过多,全活不实。朝廷遣使按视,皆曰:「公实活我,其忍累公」?乃相与兼昼夜输还,使到已无所负。其穷核至发冢数骨,卒无所中。公知环州,种古执属羌为盗,奏流南方,过庆辄声冤。公以属吏果非盗,古乘间讼,公为挟情变狱。朝廷遣御史制勘狱急而情不可得,古反诬告,然朝廷终不舍公。会鄜延吕惠卿密奏公擅回宥州牒,坐是落职,知信阳军。方公召对,合四州之民无虑数万,遮道涕泣,挽公马,不得前。皆曰:「公擅回宥州牒而反坐狱,我生不如死」。至是有自投于河者。又有小儿数十号哭,以诗送公,西州至今传诵。移齐州,或谓公齐俗凶悍,轻为盗劫屠贩,治不峻急不能戢。公曰:「我宽乃性也,矫以猛则不能久,适取玩尔」。狱至不能容,公问其然,则皆不当系,不敢出。公曰:「不出奈何」?曰:「出则官所病也」。公曰:「终如是安乎」?曰:「姑待其瘐,用以除民害」。公曰:「是岂天理耶」?尽呼出立庭下,而令曰:「尔等害民紊官,莫不欲尔为瘐者。茍能自新,我将生尔」。皆叩头如令,后犯法者至减常岁之半,而狱几空。以连丧子,请宫祠,诏以公管勾西京留司御史台,再知河中府。保甲教阅甚严,非老弱不得在家。诸路专置官提举,督责按劾,耸动天下。公曰:「妨农无甚于此」。三上疏请辍其力,以应岁事之急。俟其隙,计日补之。遂乞计一岁应教之日,并就閒月馀日,令并归业,请著为令。又乞选武艺精熟人材可观者,以次选用,其颓堕者刺充军。录事参军宋儋年暴卒,公疑其非命。即遣子弟家人与后事,微得其遇毒,乃下吏,果如之。其谋琐细,悉如公所料。复直龙图阁,帅庆。哲宗即位,宣仁圣烈皇后权同听政,诏中外实封言事。公上疏,请凡在官,各陈本职事及所经历利害,无间远近;仍设科条,须随事具因革,亦可因之以识其人。时边事未宁,绝西夏岁赐之物,方议还其所赐,或以谓夏国困弱不足虑。公乃录光武《报臧宫马武诏书》上之,又引孟子「以大事小,可以保天下」之语为据,并谓邈川首领温溪心所言夏国大旱无苗、难集人马为不足信,务欲休兵息民。已而,夏人入贡极恭顺,然每顿市物过平日之数,谓恭顺为悔过,市物多为于我无疑间。公言:「恭顺非本情,多市物似不为频来计。恐于分画地界之际,阻兵胁盟,愿戒边臣益加严备」。迁天章阁待制,以兼侍讲召,道拜给事中,辞不允。公以谓:「人君当正心诚意,以仁为体,使邪僻浮薄之说无自而入。然后发号施令,为宗庙社稷之福,岂务章通句解,以资口舌之辨哉」?公每进讲,必反复开陈,期于人君可行而后已。于是司马光初相,将尽改熙宁、元丰以来法度,公闻而叹曰:「先帝励精求治,十九年间,寤寐尧舜三代之君,如旦暮相与䌷绎。但大臣用心太过,希合者不计可行与否,趋风迎意,私致先帝寤寐之求,旦暮之遇,转而之他。今特去其太甚者可矣。又须徐徐经理,乃为得计」。一时与光同者,多指公为好名。公闻而叹曰:「是又一王安石矣」。又曰:「差役一事尤不可暴,当择人付之,使之施行,以审利害,方可去取。然而不独此也,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法度无不便者」。既见光,光即以所上役书稿示公,公曰:「方欲有请也」。力陈不售,又作书告光曰:「此法熟议缓行则不扰,急行则疏略而扰。委非其人,其扰滋甚。公忍以扰,重毒吾民耶?大不类公所举,或已奏难回,则可先行一路,以观其究竟」。光不从,而持之益坚,公曰:「不从容尚有说,遽尔以益坚之请,是使人不得言尔。不言,人孰不能,亦可以赞公茍取容悦者。若果尔,何如少年合介甫以速富?安用彊颜于此,以媚公求合哉?公未可以我心至诚,便为民受其赐也,不胜忧惧」。光又欲进士得朝臣保任,乃许应举。公曰:「不可,此议已行,人不我同,则虚劳思虑,而失宰相体;若遂从,则众人莫如公者。正人退,而谄谀得乘其间。不独乘间,且将增饰以迎公意。推此以往,何所不至」?既而都堂召公计事,退而上言曰:「三省枢密院召臣议边事,臣已随问略对矣。欲降诏,则臣对以解仇释怨,罢兵息民;欲审察敌情,措置事机,则臣对以专委帅臣;欲弃地,则臣对以不可徒然便可与换易,陷蕃兵民。此安危所系,而执政所异同。计陛下深居九重,不易裁决。愿赐对上前,使得详尽」。上寻遣中使赐御膳及实封劄子问公曰:「夏人自升遐,累遣使入朝,外虽恭顺,中则未测。向日所得城寨,守之弃之,何者可久」?公对曰:「今闻夏人将到,请择押伴臣僚,使与推诚语,论圣政好生恶杀、舍己从人之德,以索其语。如其意在得地,则以换易谂之;如无说,则以此事付延州赵卨俟。其押生口至界上,乃迁入城寨居人,勾集虏到生口人,与地相交还。然后罢兵息民,以图无前之利。臣所以乞责之臣下者,虑其言不婉顺,有亏国体尔」。又奏乞依嘉祐敕,重定案问举首之法。又奏:「四方谳请大辟案,见依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诏书。臣窃校之,降诏以后,比旧断死者无虑数倍。罪疑惟轻,宁失不经。得失甚明,望委执政必决于上,而降除误奏之罪,则可无冤滥」。进吏部尚书,公再辞,未报,俄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有旨:诰命更不由门下省,径付外行下。时夏人在廷,上欲公遂任此责,而公与司马光联亲,虑光引嫌有言,稍稽入院也。公既辞,又指此为嫌,不允。公知上意所托,乃力陈前议,而同列或难之,持久不下。公偶移赐告,遂上疏具三策以献。以地易人,一也;留兰州定西城,二也;并塞门吴堡、义合二砦与之,三也。又乞还地之外,每送到一汉人,支绢十疋,以诱其利心,而人尽可得。章惇得罪去,父年九十岁,议与一便郡,已行矣,而言者遽止之。帘中宣谕三省,今后不得如此,似形责戒。公言:「置往咎而念其亲,与夫从谏不惑,皆陛下甚盛之德。然戒约之言,君臣之间,不免形迹。况二三大臣多是老于患难,进之犹恐不及,若更退之,不免顾避,自防翻怨,无所裨益,而偷合茍容之人进矣。又闻宣谕:『假令私家尊长有所怒,卑幼岂容宽解』?臣愚以为不然。人主之量如天地,岂得更有喜怒好恶?臣恐佞人谗间,以惑聪明」。乃引唐魏徵对太宗语:君臣一体,若有形迹,邦之兴丧,未可知也。公自以不次被遇,尤思所以为报事。虽非所与,必亦竭尽启沃。知邓州邓绾知扬州,言者指绾旧事,论斥甚急,公于帘前极论以为非,退又上疏言:「绾已经先朝责降,今来因人易地,岂可再有所贬」?三上章,反复开陈,期于必省。又言:「臣曾蒙差知襄州,因绾奏罢。今日之言,盖上惜朝廷事体,下以安人情反侧。尚恐进呈之际有所移易,不免再三冒渎」。上遣中使密赐批语,以谓:「当时希合者众,若人人而责,则事无穷已,似非安静之道。欲作一诏书,谕以更不行遣,当各安职业,令改过自新。如何?卿更具可否奏入」。公奏:「臣伏读批旨,不胜感叹,望只以此意付词臣润色,以成训诰之美」。学士院试馆职人苏轼草策题,言者论其引用不当,公言:「轼乃临文周虑不至,本非有罪,而闻言者不已。臣深恐万一施行,则相与论辨纷纭,不免上烦处画。望召言者,谕以朝廷置谏官,盖欲补阙失,辨邪正。人臣小过,本无邪心,不须深论。若其引咎求去,则云朝廷不欲以小事轻去言者」。有司议太皇太后册礼,依明肃皇后故事,御文德殿受。公乞不用此例,又言:「近日以久无雨,上心焦劳,群下利病宽恤殆遍。独禁军教阅主兵之官牵于赏罚,不复究察,颇闻嗟怨,有伤和气。望诏有司,并依祖宗故事,各量人力为石斗,察其偷墯而不系赏罚,则自然相济」。公在枢密,以进退人材,盖大臣之事,而地参丞弼,乃不得与闻,遂因旱上疏言:「古者多因菑异求访直言,所以宣导人情,以防壅蔽。陛下即位之初,所得应诏章疏,其中必有可采。愿选官置局,随宜行下」。公奏:「尚书六曹,诸路监司,多执文害事,以致冤无所诉,亦宜取索元案看详,求访边防利害,军民疾苦,务从宽恤」。韩维有旨与外任,公言:「维论议赏罚,直前尽心,未闻别有大过。遽然罢去,必有人谮毁,致误陛下。任贤不终,失进退大臣之节,乞追寝前命」。
按:《范忠宣公集》卷一八至一九。
句 其三 北宋 · 孙升
押东韵
玉笋千官散,珠帘一夜空(宣仁后挽词)。
大行太皇太后谥册文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八、《栾城后集》卷一四、《宋会要辑稿》礼三三之一四(第二册第一二四四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维元祐某年岁次甲子某月甲子朔某日甲子,孝孙嗣皇帝臣某谨再拜稽首言曰:臣闻圣人之兴,默契天运。昔真祖、仁祖之际,章献临御,岁周一纪。实能协和神人,以绥靖国家。逮我圣考,早厌万国,惟末小子,未堪多难,则亦圣祖母,躬受其艰,始终九年,臣民以宁,社稷以固。欲报之德,未获其所。惟周人以讳事神,以谥易名。明诏圣德,以示后嗣,庶几不忘,世以为宪。恭惟大行太皇太后实天生德,作合皇祖,无私如天,溥爱如地。内自宫省之秘,外薄华戎之广,丕冒德泽,以生以成。昔在景德,北戎弗若。时则烈武,参定大计。师于澶渊,克遂有功。南北底定,垂九十年。民获养生送死,功书鼎彝,泽加于后。及我仁祖,将援宣孝,以奠天位。亦惟慈圣,实以从母。先识潜德,宜于室家,施及朝廷。元丰之末,天地震裂,疾方弥留。群公卿士,拱手相视,罔知所措。而大策中定,与天为谋。肆时冲人,实主神器。帷幄既施,号令时叙。稽于众庶,庸一二老。政无旧新,以便民为先;人无戚疏,以守正为用。故士耻奇邪,民知向方。耕田而食,遂底于今。雨旸小愆,责躬菲食。饥馑时告,振廪辍漕。忧世之心,常若不及。人赖其赐,神享其诚。熏然和平,无大灾害。间修咸平之政,大弛逋责,中外所释,以千万计。饥寒者得以衣食,流散者得以安处。歌舞之音,流于四方。辽人恃和,时肆猾奸。一闻信义,敛然知畏,迄无一言之争。夏人恃远,更出侵扰,一被恩德,屡畔仍屈,卒为乞盟之计。虽燕处于中,实大乂于万邦。究观设施,莫见其朕。惟约心以公,自二王一主,洎于外家,均遇以法,无侥倖之求。处躬以俭,自饮食服器,至于宫室,取足于用,无华靡之饰。虽履大位,以天下养,而岁月之奉,子弟之荐,犹视长乐之故。是以贵戚近习,相视而愧;元臣耋老,闻风而叹。不言而化成,不威而心服。自三代、汉、唐,一人而已。若夫先后旧仪,具在有司,每自抑畏,置而弗举。受册之礼,当在文德也,而退即于崇政;明堂之贺,当在集英也,而仪止于东闱。将成宣光,则原庙之设,自处于治隆;将损任子,则族人之恩,下比于列辟。凡轻于约身,而重于违礼,推之庶政,盖有不可胜言者矣。臣夙遭闵凶,未习师保之训。提携闵闵,若农之望岁。诱之以诗书之乐,滋之以劝讲之良,示之以听纳之宽,导之以决断之明。久而弗忘,遂以成性。方将率德以自广,致养以尽诚,而命之弗知,哀恫邦国。临朝惘然,未知攸济。易月之制,既弗敢违,因山之期,兹复以告。是用博访于卿士,受命于祖宗。惟德之至,不可以名言;而功之隆,不可以数举。敢因古人一惠之义,益以累朝四谥之法,庶以尽子孙之诚,而慰海内之望。谨遣摄太尉右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上柱国汲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三百户、食实封二千户臣吕大防奉册宝上尊谥曰:宣仁圣烈太皇太后。伏惟灵德在天,令名垂世,光配庙祐,贲于太史,没而不亡,永永无极。于乎哀哉!谨言。
颍滨遗老传上(崇宁五年九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栾城后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二三九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
颍滨遗老姓苏氏,名辙,字子由。父曰眉山先生,隐居不出,老而以文名天下,天下所谓老苏者也。欧阳文忠公以文章独步当世,见先生而叹曰:「予阅文士多矣,独喜尹师鲁、石守道,然意常有所未足。今见君之文,予意足矣」!先生既不用于世,有子轼、辙,以所学授之曰:「是庶几能明吾学者」。母成国太夫人程氏,亦好读书,明识过人,志节凛然。每语其家人:「二子必不负吾志」。辙年十九举进士,释褐。二十三举直言,仁宗亲策之于廷。时上春秋高,始倦于勤。辙因所问,极言得失,曰:「陛下即位三十馀年矣,平居静虑,亦尝有忧于此乎?无忧于此乎?臣伏读制策,陛下既有忧惧之言矣,然臣愚不敏,窃意陛下有其言矣,未有其实也。往者宝元、庆历之间,西羌作难,陛下昼不安坐,夜不安席。天下皆谓陛下忧惧小心如周文王。然自西方解兵,陛下弃置忧惧之心二十年矣。古之圣人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夫无事而深忧者,所以为有事之不惧也。今陛下无事则不忧,有事则大惧。臣以为忧乐之节易矣!臣疏远小臣,闻之道路,不知信否。近岁以来,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优笑无度。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三代之衰,汉、唐之季,女宠之害,陛下亦知之矣。久而不止,百蠹将由之而出。内则蛊惑之所污,以伤和伐性;外则私谒之所乱,以败政害事。陛下无谓好色于内不害外事也。今海内穷困,生民愁苦,而宫中好赐不为限极;所欲则给,不问有无。司会不敢争,大臣不敢谏,执契持敕,迅若兵火。国家内有养士、养兵之费,外有北狄、西戎之奉,陛下又自为一阱,以耗其遗馀。臣恐陛下以此得谤,而民心不归也」。策入,辙自谓必见黜,然考官司马君实第以三等。范景仁难之,蔡君谟曰:「吾三司使也,司会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惟胡武平以为不逊,力请黜之。上不许,曰:「以直言召入,而以直弃之,天下谓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军事推官。知制诰王介甫意其右宰相专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词。宰相韩魏公哂曰:「此人策语,谓宰相不足用,欲得娄师德、郝处俊而用之,尚以谷永疑之乎」?知制诰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当制,有爱君之言。谏官杨乐道见上曰:「苏辙,臣所荐也。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也,乞宣付史馆」。上悦从之。是时先君被命修礼书,而兄子瞻出签书凤翔判官,傍无侍子,辙乃奏乞养亲三年。子瞻解还,辙始求为大名推官。逾年,先君捐馆舍。及除丧,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辙以书言事,即日召对延和殿。时王介甫新得幸,以执政领三司条例,上以辙为之属,不敢辞。介甫急于财利而不知本,吕惠卿为之谋主,辙议事多牾。一日,介甫出一卷书,曰:「此青苗法也,诸君熟议之,有不便以告,勿疑」。他日,辙告之曰:「以钱贷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之困,非为利也。然出纳之际,吏缘为奸,虽有法不能禁。钱入民手,虽良民不免非理费用,及其纳钱,富民不免违限。如此则鞭箠必用,州县事不胜烦矣!唐刘晏掌国计,未尝有所假贷。有尤之者,晏曰:『使民侥倖得钱,非国之福;使吏倚法督责,非民之便。吾虽未尝假贷,而四方丰凶贵贱,知之未尝逾时。有贱必籴,有贵必粜。以此四方无甚贵甚贱之病,安用贷为』?晏之所言,则汉常平法耳。今此法见在而患不修,公诚有意于民,举而行之,刘晏之功可立俟也」。介甫曰:「君言有理,当徐议行之。后有异论,幸勿相外也」。自此逾月不言青苗。会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廉召议事,广廉尝奏乞度僧牒数千道为本钱,行陕西漕司,私行青苗法,春散秋敛,与介甫意合,即请而施之河北。自此青苗法遂行于四方。初,陈阳叔以枢密副使与介甫共事,二人操术不同,介甫所唱,阳叔不深和也。既召谢卿材、侯叔献、陈知俭、王广廉、王子韶、程颢、庐秉、王汝翼等八人,欲遣之四方,搜访遗利。中外传笑,知所遣必生事迎合,然莫敢言者。辙求见阳叔,阳叔逆问:「君独来见,何也」?对曰:「有疑,欲问公耳。近日召八人者欲遣往诸路,不审公既知利害所在,事有名件,而使往案实之耶;其亦未知其实,漫遣出外,网捕诸事也」?阳叔曰:「君意谓如何」?对曰:「昔嘉祐末,遣使宽恤诸路,事无所指,行者各务生事。既还奏,例多难行,为天下笑。今何以异此」?阳叔曰:「吾昔奉敕看详宽恤等事,如范尧夫辈所请多中理」。对曰:「今所遣如尧夫者有几」?阳叔曰:「所遣果贤,将不肯行,君无过忧」。对曰:「公诚知遣使之不便,而恃遣者之不行,何如」?阳叔曰:「君姑退,得徐思之」。后数日,阳叔召属官于密院,言曰:「上即位之初,命天下监司具本路利害以闻,至今未上。今当遣使,宜得此以议。可草一劄子,乞催之」。惠卿觉非其党中意,不乐,漫具草,无益也。辙知力不能救,以书抵介甫、阳叔,指陈其决不可者,且请补外,介甫大怒,将见加以罪。阳叔止之,奏除河南推官。会张文定知淮阳,以学官见辟,从之三年,授齐州掌书记。复三年,改著作佐郎,复从文定签书南京判官。居二年,子瞻以诗得罪,辙从坐,谪监筠州盐酒税,五年不得调。平生好读《诗》、《春秋》,病先儒多失其旨,欲更为之传。《老子》书与佛法大类,而世不知,亦欲为之注。司马迁作《史记》,记五帝三代,不务推本《诗》、《书》、《春秋》,而以世俗杂说乱之,记战国事多断缺不完,欲更为古史。功未及究,移知歙绩溪,始至而奉神宗遗制。居半年,除秘书省校书郎。明年,至京师,除右司谏。宣仁后临朝,用司马君实、吕晦叔等,欲革弊事。旧相蔡确、韩缜、枢密使章惇皆在位,窥伺得失,中外忧之。辙言曰:「先帝临御仅二十年,厉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是以擢任臣庶,多自小臣致位公相。用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岂欲使左右大臣媮合茍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养妻子而已哉?然自法行以来,民力凋弊,海内愁怨。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天下闻之,知前日弊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是以皇帝践祚,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导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臣愚不知朝廷以为凡此谁之罪也?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之恶;下则小臣贪冒荣利,奔竞无耻。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小臣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今朝廷既已罢黜小臣,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阴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今确等自山陵以后,犹偃然在职,不肯引咎辞位以谢天下。谨案确等受恩最深,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腼面目,曾不知愧。确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以昔之所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穷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盖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过也。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此?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当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陛下何不正其罪名,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臣子之意。今独以法绳治小臣,而置确等,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从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伏乞出臣此章,宣示确等,使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恨也」。三人竟皆逐去,然卒不以其前后反覆归咎先帝罪之,世以为恨。吕惠卿始谄事介甫,倡行虐政,以害天下。其后势钧力抗,则倾陷介甫,甚于仇雠,世尤恶之。时惠卿自知罪大,乞宫观自便,不预贬窜。辙具疏其奸,请加深谴。乃以散官安置建州,天下韪之。司马君实既以清德雅望专任朝政,然其为人不达吏事。知雇役之害,欲复行差役,不知差雇之弊其实相半。讲之未详,而欲一旦复之,民始闻而喜,徐而疑惧,君实不信也。王介甫以其私说为《诗》、《书》、《新义》,以考试天下士,学者病之。君实改为新格,而势亦难行。方议未定,辙言:「自罢差役,至今仅二十年,吏民皆未习惯。况役法关涉众事,根牙磐错,行之徐缓,乃得审详。若不穷究首尾,匆遽便行,恐既行之后,别生诸弊。今州县役钱,例有积年宽剩,大约足支数年。若且依旧雇役,尽今年而止,催督有司审议差役,趁今冬成法,来年役使乡户。但使既行之后,无复人言,则进退皆便」。又言:「进士来年秋试,日月无几,而议不时决,传闻四方,不免惶惑。诗赋虽号小技,而比次声律,用功不浅。至于治经,诵读讲解,尤不可轻易,要之来年皆未可施行。欲乞先降指挥,来年科场一切如旧;惟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或出己见,不专用王氏学,仍罢律义。令天下举人知有定论,一意为学,以待选试。然后徐议元祐五年以后科举格式,未为晚也」。众皆以为便,而君实始不悦矣。是岁上将亲飨明堂,辙言曰:「三代常祀:一岁九祭天,再祭地,皆天子亲之。故于其祭也,或祭昊天,或祭五天,或独祭一天,或祭皇地祇,或祭神州地祇,要于一岁而亲祀必遍。降及近世,岁之常祀,皆有司摄事,三岁而后一亲祀。亲祀之疏数,古今之变相远如此。然则其礼之不同,盖亦其势然也。谨按国朝旧典:冬至圜丘,必兼飨天地,从祀百神。若其有故,不祀圜丘,别行他礼,或大雩于南郊,或大飨于明堂,或恭谢于大庆,皆用圜丘礼乐神位,其意以为皇帝不可以三年而不亲祀天地百神故也。臣窃见皇祐明堂遵用此法,最为得礼。自皇祐以后,凡祀明堂,或用郑氏说,独祀五天帝,或用王氏说,独祀昊天上帝。虽于古学各有援据,而考之国朝之旧,则为失当。盖儒者泥古而不知今,以天子每岁遍祀之仪,而议皇帝三年亲祀之礼,是以若此其疏也。今者皇帝陛下对越天命,逾年即位,将以九月有事于明堂,义当并见天地,遍礼百神,躬荐诚心,以格灵贶。臣恐有司不达礼意,以古非今,执王、郑偏说以乱本朝大典。夫礼沿人情,人情所安,天意必顺。今皇帝陛下始亲祠事,而天地百神无不咸秩,岂不俯合人情、仰符天意?臣愚欲乞明诏礼官,今秋明堂用皇祐明堂典礼,庶几精诚陟降,溥及上下」。时大臣多牵于旧学,不达时变。奏入,不报。然辙以为周礼一岁遍祭天地,皆人主亲行,故郊丘有南北,礼乐有同异。自汉、唐以来,礼文日盛,费用日广,事与古异,故一岁遍祀不可复行。唐明皇天宝初,始定三岁一亲郊,于致斋之日,先享太清宫,次享太庙,然后合祭天地,从祀百神。所以然者,盖谓三年一次大礼,若又不遍,则于人情有所不安。至于遍祭之礼,已自差官摄事,未尝少废。此近世变礼,非复三代之旧,而议者欲以三代遗文参乱其间,失之远矣!至七年,上将亲郊,辙备位政府,乃与诸公共伸前议,合祭天地,识者以为当。初,神宗以夏国内乱,用兵攻讨。于熙河路增置兰州,于延安路增置安疆、米脂等五寨。至此,夏国虽屡遣使,而未修职贡。二年,夏始来贺登极,使还未出境,又遣使入界。朝廷知其有请地之意,然大臣议弃守未决。辙言曰:「顷者,西人虽至,而疆埸之事初不自言。度其狡心,盖知朝廷厌兵,确然不请,欲使此议发自朝廷,得以为重。朝廷深觉其意,忍而不予,情得势穷,始来请命。今若又不许,使其来使徒手而归,一失此机,必为后悔。彼若点集兵马,屯聚境上。许之则畏兵而予,不复为恩;不予则边衅一开,祸难无已。间不容发,正在此时,不可失也。今议者不深究利害,妄立坚守之议,苟避弃地之名,不度民力,不为国计,其意止欲私己自便,非社稷之计也。臣又闻议者或谓弃守皆不免用兵,弃则用兵必迟,守则用兵必速,迟速之间,利害不远,若遂以地予之,恐非得计。臣闻圣人应变之机,正在迟速之际,但使事变稍缓,则吾得算已多。昔汉文、景之世,吴王濞内怀不轨,称病不朝,积财养兵,谋乱天下。文帝专务含养,置而不问,加赐几杖,恩礼日隆。濞虽包藏祸心,而仁泽浸渍,终不能发。及景帝用晁错之谋,欲因其有罪,削其郡县。以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削书一下,七国尽反。至使景帝发天下兵,遣三十六将,仅而破之。议者若不计利害之浅深,较祸福之轻重,则文帝隐忍不决,近于柔仁;景帝刚断必行,近于强毅。然而如文帝之计,祸发既迟,可以徐为备禦;稍经岁月,变故自生;以渐制之,势无不可。如景帝之计,祸发既速,未及旋踵,已至交兵;锋刃既接,胜负难保;社稷之命,决于一日。虽食晁错之肉,何益于事?今者欲弃之策与文帝同,而欲守之计与景帝类,臣乞宣喻执政,欲弃者理直而祸缓,欲守者理曲而祸速。曲直迟速,孰为利害?况今日之事,主上妙年,母后听断,将帅吏士,恩情未接,兵交之日,谁使效命?若其羽书沓至,胜负纷然,临机决断,谁任其责?惟乞圣心以此反覆思虑,早赐裁断,无使西戎别致猖狂,弃守之议皆不得其便」。于是朝廷许还五寨,夏人遂服。辙寻迁起居郎,为中书舍人。时朝廷起文潞公于既老,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初,元丰中河决大吴,先帝知故道不可复还,因导之北流,水性已顺,惟河道未深,堤防未立,岁有决隘之患,本非深害也。至此,诸公皆未究悉河事,而潞公欲以河为重事,中书侍郎吕微仲、枢密副使安厚卿从而和之。始谓河西北流入泊淀,久必淤浅,异日或从北界入海,则河朔无以禦狄。故三人力主回河之计,诸公莫能夺。吕晦叔时为中书相,辙间见问曰:「公自视智勇孰与先帝?势力隆重能鼓舞天下孰与先帝」?晦叔惊曰:「君何言欤」?对曰:「河决而北,自先帝不能回,而诸公欲回之,是自谓智勇势力过先帝也。且河决自元丰,导之北流亦自元丰,是非得失今日无所预。诸公不因其旧而修其未完,乃欲取而回之,其为力也难,而其为责也重矣」!晦叔唯唯,曰:「当与诸公筹之」。既而回河之议纷纷而起,晦叔亦以病没。辙迁户部侍郎,尝因转对,言曰:「财赋之原,出于四方,而委于中都。故善为国者,藏之于民,其次藏之州郡。州郡有馀,则转运司常足;转运司既足,则户部不困。唐制:天下赋税,其一上供,其一送使,其一留州。比之于今,上供之数可谓少矣。然每有缓急,王命一出,舟车相衔,大事以济。祖宗以来,法制虽殊,而诸道畜藏之计,犹极丰厚。是以敛散及时,纵舍由己,利柄所在,所为必成。自熙宁以来,言利之臣不知本末之术,欲求富国,而先困转运司;转运司既困,则上供不继;上供不继,而户部亦惫矣。两司既困,故内帑别藏虽积如丘山,而委为朽壤,无益于算。故臣愿举近岁朝廷无名封桩之物,归之转运司。盖禁军阙额与差出衣粮,清汴水脚与外江纲船之类,一经擘画,例皆封桩。夫阙额禁军,寻当以例物招置,而出军衣粮,罢此给彼,初无封桩之理。至于清汴水脚虽减于旧,而洛口费用,实倍于前。外江纲船虽不打造,而雇船运粮,其费特甚。重复刻剥,何以能堪?故臣谓诸如此比,当一切罢去。况祖宗故事,未尝有此。但有司固执近事,不肯除去。惟陛下断而与之,则转运司利柄稍复,而户部亦有赖矣」。朝廷重违近制,卒不能改。寻又言:「臣谨以祖宗故事考今日本部所行,体例不同,利害相远,恐合随事措置,以塞弊原。谨昧死具三弊以闻:其一曰分河渠案以为都水监,其二曰分胄案以为军器监,其三曰分修造案以为将作监。三监皆隶工部,则本部所专,其馀无几,出纳损益,制在他司。顷者,司马光秉政,知其为害,尝使本部收揽诸司利权。当时所收,不得其要,至今三案犹为他司所擅,深可惜也。祖宗参酌古今之宜,建立三司,所领天下事几至大半,权任之重,非他司比。推原其意,非以私三司也。事权分则财利散,虽欲求富,其道无由。盖国之有财,犹人之有饮食。饮食之道,当使口司出纳,而腹制多寡,然后分布气血,以养百骸。耳目得之以为明,手足赖之以为力。若不专任口腹,而使手足耳目得分治之,则虽欲求一饱不可得矣,而况于安且寿乎!今户部之在朝廷,犹口腹也,而使他司分治其事,何以异此?自数十年以来,群臣不明祖宗之意,每因一事不举,辄以三司旧职分建他司。利权一分,用财无艺。他司以办事为效,则不恤财之有无;户部以给财为功,则不问事之当否。彼此各营一职,其势不复相知。虽使户部得才智之臣,终亦无益。能否同病,府库卒空。今不早救,后患必甚。昔嘉祐中,京师频岁大水,大臣始取河渠案置都水监。置监以来,比之旧案,所补何事?而大不便者,河北有外监丞侵夺转运司职事。转运司之领河事也,郡之诸埽,埽之吏兵、储蓄,无事则分,有事则合。水之所向,诸埽趋之,吏兵得以并功,储蓄得以并用。故事作之日,无暴敛伤财之患;事定之后,徐补其阙,两无所妨。自有监丞,据法责成,缓急之际,诸埽不相为用,而转运司不胜其弊矣。此工部都水监为户部之害一也。先帝一新官制,并建六曹,随曹付事。故三司故事,多隶工曹,名虽近正,而实非利。昔胄案所掌,今内为军器监而上隶工部,外为都作院而上隶提刑司。欲有兴作,户部不得与议。访闻河北道近岁为羊浑脱动以千计。浑脱之用,必军行乏水,过渡无船,然后须之。而其为物,稍经岁月,必至蠹败。朝廷无出兵之计,而有司营职,不顾利害,至使公私应副,亏财害物。若专在转运司,必不至此。此工部、都作院为户部之害二也。昔修造案掌百工之事,事有缓急,物有利害,皆得专之。今工部以办职为事,则缓急利害谁当议之?朝廷近以箔场竹箔积久损烂,创令出卖,上下皆以为当。指挥未几,复以诸处营造岁有料制,遂令般运堆积,以破出卖之计。臣不知将作见工几何,一岁所用几何,取此积彼,未用之间,有无损败,而遂为此计。本部虽知不便,而以工部之事,不敢复言。此工部将作监为户部之害三也。凡事之类此者多矣,臣不能遍举也。故愿明诏有司,罢外水监丞,举河北河事及诸路都作院皆归转运司。至于都水、军器、将作三监皆兼隶户部,使定其事之可否,裁其费之多少。而工部任其功之良苦,程其作之迟速。茍可否多少在户部,则伤财害民,户部无所逃其责矣;茍良苦迟速在工部,则败事乏用,工部无所辞其谴矣。利出于一,而后天下贫富可责之户部矣」。朝廷以为然,从之,惟都水监仍旧。辙自为中书舍人,与范子功、刘贡父同详定六曹条例。子功领吏部。元丰所定吏额,主者苟悦群吏,比旧额几数倍。朝廷患之,命量事裁减,已再上再却矣。子功奉使,辙兼领其事。吏有白中孚者,进曰:「吏额不难定也。昔之流内铨,今侍郎左选也。事之烦剧,莫过此矣。昔铨吏止十数,而今左选吏至数十。事不加旧而用吏至数倍,何也?昔无重法重禄,吏通赇赂,则不欲人多以分所得。今行重法给重禄,赇赂比旧为少,则不忌人多,而幸于少事,此吏额多少之大情也。旧法:日生事以难易分七等,重者至一分,轻者至一釐以下,积若干分而为一人。今若取逐司两月事,定其分数,则吏额多少之限无所逃矣」。辙以其言遍问属官,皆莫应。独李之仪对曰:「是诚可为也」。即与之仪议之曰:「此群吏身计所系也。若以分数为人数,必大有所损,将大致纷诉,虽朝廷亦将不能守」。乃具以白宰执,请据实立额,俟吏之年满转出,或事故死亡者勿补,及额而止,不过十年,羡额当尽。功虽稍缓,而见吏知非身患,不复怨矣。诸公以为然,遂申尚书省,取诸司两月生事。诸司吏皆疑惧,莫肯供。再申,乞榜诸司,使知所立额,俟它日见阙不补,非法行之日即有减损也。榜出,文字即具。至是成书,以申三省。左仆射吕微仲大喜,欲攘以为己功。以问三省吏,皆莫晓。有诸司吏任永寿者,颇知其意。微仲悦之,于尚书省创吏额房,使永寿与三省吏数人典之。小人无远虑而急于功利,即背前约,以立额日裁损吏员,复以好恶改易诸吏局次(凡近下吏人,恶为上名所压者,即为拨出上名于他司;闲慢司分欲入要地者,即自寺监拨入省曹之类是也。)。凡奏上行下,皆微仲专之,不复经三省。法出,中外汹汹,微仲既为御史所攻,永寿亦以恣横赃污,以徒罪刺配。久之,微仲知众不伏,乃使左右司再加详定,略依本议行下。时子瞻自翰林学士出知馀杭,朝廷即命辙代为学士。寻又兼权吏部尚书。未几奉使契丹。虏以其侍读学士王师儒馆伴。师儒稍读书,能道先君及子瞻所为文,曰:「恨未见公全集」。然亦能诵《服伏苓赋》等,虏中类相爱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