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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魏公燔黄 南宋 · 释宝昙
 押阳韵
东城十月天未霜,小舆初学江滥觞。
出门千乘波低昂,酒垆厨传公为航。
潜鱼出听笑语香,月明夜避灯烛光。
羲和催日升扶桑,击鼓骇骇旗央央。
天机满湖云锦张,青山十里松髯苍。
下有种玉人堂堂,公如晨兴拊公床。
再拜有诏来帝行,温词宝墨俱琳琅。
此不肖子七不遑(自注:此太师祝词中事。),锦标玉轴家袭藏。
敬薪诚火来燔黄,须臾乐作三献尝。
山川鬼神如抑扬,其间翁仲涕泗滂,圣恩宽大不可量。
天子谓公国津梁,如泰山云覆其阳。
公九顿首不敢当,昆崙源深流且长。
公祈宠灵德不忘,忠孝乃可环吾傍。
周用礼乐须文章,世世报国如其吭。
寿公千岁汔小康,尚可凭轼还侵疆。
史魏公寿 南宋 · 释宝昙
 押麻韵
自公山中去,五醉黄金花。
光明照屋庐,母子双鬓华。
口不名一钱,意将饭胡麻
天人岂不韪,用舍各有差。
胸中五色石,无补山水涯。
譬如九鼎重,以国不以家。
寄声谢东海,多多寿流霞。
明年凤池日,相近当无哗。
史魏公荔枝 南宋 · 释宝昙
 押先韵
炎州草木诚可怜,荔枝六月生蛮烟。
瞿聃不出盛明世,星斗一粲黄昏天。
憧憧翠盖下平地,井井绛帻罗群仙。
囊封白玉倍晶莹,手挹甘露加清圆。
槟榔却误染猩血,末利更欲薰龙钱。
可人风味自不恶,动地身价来何年。
杨梅卢橘定臣妾,河豚瑶柱微芳鲜。
故家奕世富青紫,石蜜一味忘中边。
传闻火山考下下,似隔秋水娟娟
南人儿时解评品,北客老去空流涎。
红尘一骑烦笑粲,黄屋万里惊回旋。
豺狼不厌林甫肉,海岳空带胡儿膻。
交州驿置馀毒在,洛阳花事相珠连。
吾曹岂不识天意,尤物自是生海壖。
长安道子午谷,闽粤岁驾东南船。
色香味变只三日,风马牛奔须数千。
只今上方亦玉食,不忍束帛疲民编。
冰盘恰恰荐亲寿,赪汗纳纳愁夫肩。
秋来衔子定鸿鹄,日莫得饱同乌鸢。
锦衾何必卷还客,我自与汝心安然。
史魏公蜗室 南宋 · 释宝昙
 押词韵第十五部
两趺尺寸地,屹立万夫目。
四海霖雨心,溉沾一夔足
何曾动声气,万象意沉缩。
譬如雷蛰藏,春风不虚辱。
世界如许大,犹吾体中
是心如许宽,不著世间欲。
散花果无地,拊卷或可熟。
好鸟如可人,鼾睡勿惊促。
八风吹得行,颠倒任掁触。
云龙院记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七、《橘洲文集》卷五
祠诸水滨,利病与水相关也。
凡饮食必祭,钟鼓必祷,皆斯民之为也。
民方耕耨于水,水实司其命。
东海之侧,鱼龙噀毒成雾,其咸著人,其水不可用,用辄生物槁死,故尝用之于湖,湖大以丰,七乡之田仰足于是。
是故湖有堰,堰有港,港行如篆,如络脉,如蛇穿龟见于江之腹背。
遇与江会,则碶以纵水,以免夏秋淫潦涨怒之虞,以闲昼夜官潮奔突之患,是不可一日无碶也。
碶有屋,自熙宁邑簿黄君宇始;
屋有僧,自黄君所命守贤始。
贤事佛如律,施人多归之,广其屋为若干楹,以妥龙之灵,以臻集其徒侣,水旱有祷,祷辄立应,民实繄之。
建炎兵乱浙湍,公私扫地赤立,而此岿然,在虐焰一夕而火,岂非数欤!
文师者手拾瓦砾,缚数椽于猵獭狐鼠之场,屋山危如,可怜也。
有中益道光者,铢积寸累,仅成宝坊。
光没,以授其门人,推次蝉联,谓之甲乙了达是也。
达佩其师之嘱,惴惴焉惟恐不得一扁伽蓝为深恨。
傅大丞相魏国史公载立诸朝,达抱文书叩公以请。
公曰此新令也,不许。
达请坚甚,公哀其诚,为索临安,得云龙废佛祠以额畀之,故埭碶寮,今为云龙新刹。
刹宜有记,达闻予在公之绿野,丐书其事,以侈公赐。
余闻事之在天下也,默与道相终始,视一世无有特起之事也。
事有本末,有小大,古之君子一执其本,如艺尺寸之木于千仞之丘,植根既深,得地亦固,风雨霜露,傲睨凌轹,吾亲见其不拔矣,知后日之百围千尺,势所当然。
若区区日计其有馀,月忧其不足,则吾未见其末也,本将如之何?
昔人湖以溉田,碶以防海,固操其本矣,而贤又屋以为刹,子又传孙,事虽不同,有能忧国如家如贤,与昔人均此心也。
达传天台教,嗣前白莲戒应师,演说有源。
檀越徐氏施膏腴二十亩,为兹山有田之始,皆一时胜事,故为之书。
年月日,竹院老衲记。
洞山寘田记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七、《橘洲文集》卷五
言田其佛之末世欤!
佛大圣人,顾方食时,即与其徒人持一盂诣舍卫大城,餍饱而归,趺坐宴如也。
佛灭度已,比丘犹有过午不食得道者亦称是数世之后,道人始有厌听钟鼓之患矣。
虽然,法固颠仆,而世亦如之,异时以黄金为泥涂、视大贝明珠为瓦砾者,岂复有也!
谚曰:「河满则井盈,河竭矣,井乌有哉」?
吾之田亦岂得已也。
洞山古刹,昔尝饭千指而不烦一犁,得非以缁为田、以施为雨乎?
岁时变迁,主者勤动,曾莫支一岁之食。
有先住持正升者,筑并湖之田一十亩;
智朋者,刱净土院,亦售田若干。
惠球用力甚勤,一豪之施亦等心受之,不为薄厚欣戚意。
劝人礼拜,什伯为伍,人辍数十钱与之。
遇施之丰,不过木一章、薪一舆,贸易为田之助。
大丞相魏国史公挥金成就,后先所寘几一顷。
于戏,亦可谓盛矣!
住山思觉道俗缘胜,内外无异词,师资同出魏公之门,球固德之,而觉亦赖球也。
譬若一人之身,肘股相卫,奚事而不济哉?
若夫岩栖林壑之幽,土深而泉冽,则有昔人之胜游在,余不得而记之,以俟来者。
年月日,竹院老衲记。
雪窦普门庄记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七、《橘洲文集》卷五
断崖飞瀑,江浙皆有之。
列禦寇之书载吕梁悬水三千仞,是宋、鲁之郊未尝无此伟观也。
唯兹山得以名天下,岂非其人哉!
故吾云门三世孙明觉显公硕大光明,是能与山为不磨也。
山古龙象宅,竟明觉之世,世尝有人,四方云奔不下二千指,仆仆走檀施以足农夫之耕,仅可支一岁,执事者其危如幕燕。
比丘蕴信奋然矜之,尝抚其床以语人曰:「孰勤劳是?
孰宴安是」?
已而摩其喙曰:「所不能饱者有如吭」。
即起,行海滨,规涂泥以为田,竟终不免蛟龙之怒,玩岁愒日,至老无成功。
邅回馀年,一至江介,有褚君者馀姚人也,闻比丘自山中来,延至入户。
客未及语,而主人之田已心许之。
夜分更仆,论齐年之交。
且日与之行田,人牛屋庐舟楫耒耜无不毕具。
归袖未释,而公私券疏鼎来。
比丘盖张本于斯,驰驱十年,止明越东西州而化事毕奏,为田五百亩,斛米如之。
为屋一区,小大二十楹,仓廪出纳在是,凡器用一切坚好。
中塑补陀大士,为善才咨参像,结岁晚香火之盟,实住持雪庵瑾公劝发之,足庵鉴公捐法施振成之,雪林彦公克终之,太师魏国史公本末护持之。
于戏,盛哉!
尝论古今人事之不同,物亦异态,虽山川草木亦有时而尽,至于雪霜风雨,一岁之休戚,往往变故不常,而人执古以御今,是犹按图而索马也。
佛者依人而住,彼固不足,我乌得有馀?
以时考之,则击壤之歌当与颂声并作,而吾老矣,恨不复见。
今信公饥不暇食,困不暇车,如水火之求,昏莫扣人之门户,可谓难矣。
今幸其成如此,是诚学道者成佛之基,余壮其规模,嘉其志力,叹其时之一遇,遂供兹山无尽之求。
虽然,山可夷而川可回,而吾心不可侮。
吾心即佛祖天地之心也,以是临之,虽更千万人,阅数百世,不可得而易也,其可废诸!
信以余知其心,故属余为记。
绍熙二年重阳日橘洲老衲宝昙记。
宝云院利益长生库记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七
祖师自鸡林来,自访螺溪,尽得天台之道。
复欲杭海,太守钱公固留之。
使者顾公,亦舍其室,为师传道授业之所,故法智、慈云二大士从是出焉。
宝云之居,邦人目为通师翁道场是也。
其间废兴相袭,不得而详。
住持莹公坐席未温,首歛巾盂,以估于众,得钱一百万,内外道俗又得钱百万,太师魏国史公国太夫人簪珥以施之,合为利益长生库,以备岁时土木钟鼓无穷之须。
后五年,建大讲堂,半取其赢,以助工役,实其志也。
莹公性淳直,而御众以宽。
宝云初归,有侈心者,辄起重轻之议,至有僧吏恃权以桡之。
权虎而寇,傍人为震栗,而莹自若也。
师魏公实知之。
至是则人皆悦服。
余闻先佛捐躯以求道,无一芥子许地空无佛身。
至空劫积尘之初,所谓草树岩崖成道利生之所率先成就,此岂智术所能致哉?
宝云卢焰之馀才一甲子,则气象复还旧观,此莹之心与昔人愿毂俱驰而不忘也。
后世因循苟且之事,莹耻而不为,如石之坚,如地之载。
其所植立如此,故余不得不书。
莹嗣东堂元慧师
莹公名宗莹云。
绍熙三年七月旦日,橘洲老衲宝昙(《橘洲文集》卷五。又见《宝云振祖集》。)
宝昙:原无,据右引补。
史魏公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八、《橘洲文集》卷七
惟公以道德忠孝之资,受社稷安危之寄,致父子于,委成功于天地。
寿考百年,是为报施。
房玄龄有征辽之恤,魏郑公启贞观之治,世虽后先,心则不异。
德顺班师之诏,神予其衷;
符离必败之师,吾宁去位。
汲汲将母,皇皇治第。
烟雨层檐,六见苍翠。
孤云无心,与世轩轾。
三命偃藩,挥手复至。
上方图回,人所嫉忌。
再相司马,一定国是。
君臣赓歌,金石声气。
古今维垣,一人而已。
决志投老,以全其天。
艺圃舍后,种松槛前。
坐待伏苓,身轻鹤便。
未病三日,有人梦焉。
星冠绣衣,竟从此仙。
邦国殄瘁,泰山其颠。
云谁之思,有泪及泉。
昔与仲弟,辱公爱怜。
在门下士,识公最先。
早以道合,心斯石坚。
世益凋落,情随日迁。
公今古人,我亦白颠。
一恸永诀,公无弃捐。
护圣史魏公 南宋 · 释宝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八、《橘洲文集》卷七
惟公结三朝之主知,正一代之师席。
建万八千岁之基,钟二十四考之实。
堂堂乎公,稽古之力。
眷我灵山,益见畴昔。
黄檗以论心,笑平原之缚律。
草木何幸,均蒙斯泽
受恩之地,终始全璧。
夫人不言,言必有获。
公今云亡,论报无日。
一香以奠,涕泪横臆。
史丞相劄子1179年5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三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申谢常礼,已具公函,候问勤诚,又见前幅,不敢复有陈及,以慁钧听。
唯其愚贱之鄙怀,则有不得不为执事言者。
伏自顷者误蒙陶铸,恳辞不获,不敢屡渎朝听,即已力疾上道,来见吏民。
违负初心,已积惭愤,而闲放之久,骤婴吏役,触事迷塞,复有血指汗颜之羞。
加之伉拙有素,不能俯仰流俗,虽欲抑而为之,念已不入时宜,辄复慨然自废。
计此孤危,窃恐未敢告去之间,已不免于弹射之祸矣。
愚贱,不足深惜。
所可惜者,明公荐延海内名士,今无得立于朝者,甚或重遭诋毁,被以恶名而去。
若又以熹之故,重为门墙之辱,则于私义诚有所不敢安者。
切望钧慈早赐垂念,使得先骇机之未发而奉其不肖之身以归老于故丘,则明公之赐之厚,又百倍于前日之所蒙矣。
冒昧威尊,伏增恐惧。
至于病衰目暗,作字草略,并冀宽度有以亮之。
幸甚幸甚。
史太保1185年8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窃闻顷者几杖造朝,礼际隆洽,盖自祖宗盛时,所以褒崇故老、报答元勋,未有若斯之盛者也。
自是以来,人无愚智,莫不咨嗟叹息,以为圣主尊师重道之意若此其厚,而以明公平日自任之重卜之,知其所以报此殊遇者,必当有以度越前人,决不肯为张禹孔光以及近世之以明良庆会自居者之遗臭于无穷也。
今者变异重仍,虏情叵测,当宁侧席,有识寒心。
愚窃谓元老大臣同国休戚,告猷之会,诚未有急于斯时者。
明公不能及此发口一言,则永无报效之期,终怀宠利之愧矣。
故愿深察愚言,亟召门下直谅多闻之士,曲加访问,俾尽其说,兼总条疏,悉以上闻。
于以报塞恩遇,慰答群情,追配前修,一洗疑论,计无便于此者。
不审明公亦有意乎?
至于狂瞽妄发,罪当诛斥,则惟明公有以宽之。
史太保别纸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一一、《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二
昨者狂妄,辄以瞽言仰渎崇听,自循分守,当得谴斥之罪。
不谓高明博大,无所不容,诲答谆谆,罄竭底蕴。
三复自幸,不惟私以免于罪戾为喜,而又得侧闻前此告猷之益,天下已有阴受其赐者,尤窃增气。
尚恨未得躬扣昌言之目以发蒙昧耳。
今者边事益急,变异荐臻,人无智愚,共以为惧。
浅陋,窃以为境外之传未足忧,而谴告之深为可畏也。
今朝廷于其不足虑者既已过为之防,而于其深可畏者反未有处,甚惑焉。
夫以灾异而求直言,历世相传,具有故实。
明公身为天下大老,诚有忧国之心,亦不当俯及细务。
愿以此意为上一言,使幽隐之情得以上通,则天下之言皆明公之言,而明目达聪,感召和气,皆明公之功矣。
感激容贷之恩,怀不能已,敢复言之,俯伏俟罪。
方伯谟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昨承枉顾,别遽累月,驰向深矣。
比日春晚,伏惟侍学增胜。
所与处者为谁?
见作何等工夫?
有可以见告者,便中及之为幸。
近尝一至云谷,留十馀日。
朋友来集,随分有少讲论,大率追正旧说之太高者为多也。
克明德柄皆未及书,烦为致意。
直翁闻问否?
欲作书亦未暇,俟后便也。
济之有少文字,欲至彼粥之。
有可为乡导处,幸略为致力,幸甚。
长沙人归未耶?
江德功(亥十一月五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永乐大典》卷五五二、《宋元学案补遗》卷六九
《中庸集解》「程先生曰『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止「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窃谓此段反复譬喻,皆是生之谓性,而必以性善之说间乎其中,以性善之言證之于后,何也?
若曰性只是理,则夫为恶者谓之非理可也,何以言恶亦是性,浊亦是水?
此理不为尧桀存亡,何以言流之远近,清之迟速?
此皆气禀之譬,于性善之说自当分别,却衮说了,不知如何。
直翁以水譬气禀,清譬天理,浊譬人欲,初亦可喜,恐「只是元初水」一句又解不得。
直翁又为之说曰:「夫所谓『继之者善』者以下皆因言性善而为说,水譬性,就下与清譬性善
流而至于海,终无所污者,此譬圣人之全天理;
流而浊者譬人欲也。
『不可以浊者不为水』,谓感物而动,皆性之欲也。
『及其清明,却只是元初水』,谓复其本然之善也」。
此说于「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一句似失性善之意,不知先生以为何如?
此说但以性善为本,而以气禀有善恶者错综之,反复玩味,自然见得。
《中庸》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窃谓此两句大意言百姓日用而不知。
程先生牲牢之譬,却是不曾饮食而不知,非日用不知也。
程先生所言,只譬如道者,如人食牲牢,须曾吃了方知,非为此章。
至于吕与叔谓必察于刍豢之性、草木之滋、火齐之节、调饫之宜,恐非本旨。
默窃谓「味」即指饮食而言,若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即饮食则行之而著、习矣而察者也。
「味」与「饮食」只是作互用文耳。
不知如何?
直翁以饮食譬日用,味譬理,此说亦似当,不知是否?
直翁说是。
《中庸》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默窃谓此四句若本上文,谓道始于夫妇之愚不肖,意味殊少。
默窃妄意谓「上下察」是知得此理,「察乎天地」是行到处。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者,子思下章已申言之曰:「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
《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宜尔室家,乐尔妻孥」。
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此察乎天地之次序也。
本意言君子所语,而继之以上下察,故默谓是知此理,盖孟子难言之意也。
言君子之道而继之以察乎天地,故默谓是行到处,盖文王「刑于寡妻」之气象也。
不知如何?
直翁先生《或问》中已有「《易》重《咸》《常》」之说,默未之见也。
此「察」字训著,不训到。
观此两句,只是叠说上文意思,未有知到行到之意。
《论语精义》:「伊川先生曰,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云云。),反而诚之,圣人也。
故《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
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
直翁所疑曰:「学而至于尽心,则与道不隔,非信道笃者能之也。
则所以诚之者特在存养而已,至此岂待言信道笃?
伊川云尔者,盖信道者通贯上下者也。
为学之始,固在夫信道之笃;
至于尽心之后,亦在夫信道之笃也」。
默以为惟与道不隔者为能信笃,若与道隔,则尚未识道,安能信哉?
其所信者,特信圣贤之言尔,非自信也。
伊川信道笃必在于尽心知性之后。
学者要当先明尽心性为何学,然后知学之可以为圣人决矣。
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信有浅深,有是笃信圣贤而信之者,有是自见得道理当然而信之者。
伊川之意盖如德功之说,然谓如此然后能信,则又过矣。
又「道」字之义,恐伊川之意与德功亦不同也。
伊川先生曰:「不违仁是无纤毫私欲,有少私欲便是不仁」。
直翁推之曰:「仁者,天理也。
人能无欲,则天理之妙浑然于中,其心无所越于仁矣」。
谓「越」字与「违」别,「违」字乃违背之意,只私欲蔽了仁便是违也。
「越」字却是违越之意,岂得违越得他?
直翁云:「才有放心,便是违越仁矣」。
云放心亦只是不能存其心,云放心非是越也。
惟礼有品节,可以言越,仁者无外,不可言越。
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违犹离也,去也。
此卷据鄙见奉报,未知是否,幸反复论之也。
《易》说则全然草率,不通点检,未敢奉报。
告且子细,未要如此容易立论。
千万千万!
至恳至恳!
江德功(亥十一月初五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所喻《易》、《中庸》之说足见用心之切,其间好处亦多。
但圣贤之言意旨深远,子细反覆,十年二十年尚未见到一二分,岂可如此才方拨冗看得一过,便敢遽然立论?
似此恐不但解释文义有所差错,且是气象轻浅,直与道理不相似。
愿且放下此意思,将圣贤言语反覆玩味,直是有不通处,方可权立疑义,朋友商量,庶几稍存沉浸醲郁气象,所系实不轻也。
直翁谨愿详审,好相聚讲习,所论「遮栏」意亦佳。
然前贤固已言之矣,但在力行如何。
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太保张公行状下之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五、《黄氏日钞》卷三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七、七四、《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五、《秘笈新书》卷七、八、《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一六、雍正《陕西通志》卷八一、雍正《湖广通志》卷八一、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二、嘉庆《汉州志》卷三八、道光《绵竹县志》卷三九、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同治《绵州志》卷四○、四七、光绪《湖南通志》卷三七
上自藩邸熟闻公德望,临朝之初,顾问大臣,咨嗟叹息。
召公赴行在,赐公手书曰:「朕初膺付托,以眇然一身,当万几之繁,夙夜祗惧,未知攸济。
公为元老,被遇太上皇帝礼遇之久,群臣莫及。
宜有嘉谋至计,辅朕初政。
方今边疆未靖,备禦之道实难遥度。
思一见公,面议其当,使了然如在目中。
繄公是望,公其疾驱,副朕至意」。
公奏曰:「臣敢不以前日恪事太上皇帝之心事陛下。
惟一其志,有陨无二」。
遂就道。
未至国门,敦促再四,至即引见。
上见公,改容体貌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惟公」。
内侍赐公坐,降问再四。
公奏:「人主以务学为先。
人主之学本于一心,一心合天,何事不济?
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
人主惟嗜欲私溺有以乱之,失其公理
故必须兢兢业业,朝夕自持,使清明在躬,惟是之从,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
上竦然曰:「当不忘相公之言」。
公又奏:「今日便当如创业之初,宜每事以艺祖为法,自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
公见上天锡英武,每言及两朝北狩、八陵废隔、兆民涂炭,雠耻之大,感痛形于词色,因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志以图事。
制除公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进封魏国公
太上皇退处德寿宫,群臣希得进见,独再引公,见辄移时。
以秋防复往江上,留临安旬日,中使问赐饮食等不绝,礼遇冠一时。
公舟行出国门,见蝗自北来,飞长数里,即具奏曰:「灾异之起,必有所因。
陛下即位之初,忧劳庶政,岂容有此?
伏愿益修钦畏,以答天心。
抑天之爱陛下,殆将有以警勉于初,助成圣德也。
更乞延见近臣,咨问时政,必使惠泽实及军民」。
先是,公谓新政以人才为急,人才以刚正为先,因疏当今小大之臣有经挫折而不挠,论事切直者凡十数人荐于上,且乞以间暇时数引贤者自近,赐以从容,庶几启沃之间有所广益。
复荐陈俊卿汪应辰可为宣抚判官,有旨差俊卿
又奏前国子司业王大宝可备劝讲论思,上遂命召大宝
公至江上,复奏曰:「直言不闻,非国之福。
秦桧用事,二十年间,诬以它罪,贼杀忠良,不知几何人。
愿下明诏,以太上之意条具往以直言获罪之人,各加恩施。
其诬之以事而身已沦没,许本家开析事因,经朝廷雪诉,庶几冤愤之气得申今日」。
又奏乞尽天下之公议以用天下之才。
洪迈张抡使虏回,见公于镇江,具言初到虏中,锁之寓馆,不与饮食,令于表中换「陪臣」字。
公奏:「虏主恃彊,弹压诸国。
今日之事,惟修德立政,寝食之间无忘此雠,上慰天心,下从人欲,不当复遣使以重前失」。
翰林学士史浩建议,欲筑瓜洲采石城,上下公议。
公谓:「今临淮要地俱未措置,高邮巢县家计亦复未立,而乃欲驱兵卒但于江干建筑城堡,岂不示虏削弱,失两淮之心,堕将士之气?
或有缓急,谁肯守两淮者?
不若先城泗州便」。
上以公言为然。
已为参知政事,力主初议,其馀公所措置,辄不以为是。
公以张子盖可任,使镇淮上,图山东,而子盖所陈,辄沮抑百端,至下堂劄诘责,又深遏海州之赏。
公方招来山东之人,至者云集,而不肯应副钱粮,且谓不当接纳以自困。
公奏乞上幸建康,而专欲为怀安计。
公治舟楫于东海,所图甚远,而辄令散遣。
凡公所为,动皆乖异,党与唱和,实繁有徒。
子盖西人,负气竟以成疾。
公遣官属劳问不绝,且乞上亲喻之。
上赐手书抚存备至,而子盖卒不起,山东前所结约者皆失望。
遣其腹心司农寺丞史正志建康,专欲沮招纳事。
公论奏曰:「窃惟国家自南渡以来,兵势单弱,赖陕西及东北之人不忘本朝,率众归附,以数万计。
臣自为御营参赞,目所亲见,后之良将精兵,往往皆当时归正人也。
三十馀年,捍禦力战,国势以安。
今一旦遽欲绝之,事有大不可者。
此令一下,中原之人以吾有弃绝之意,必尽失其心,一也。
人心既失,变为寇雠,内则为虏用,外则为我寇,二也。
今日处分既出圣意,将见淮北之人无复渡淮归我者。
人迹既绝,彼之动息无自而知,间探之类,孰为而遣?
三也。
中原之人本吾赤子,今陷于虏者三十馀年,日夜望归,如赤子之仰父母。
今有脱身而来者,父母拒户弃绝之,不得衣食,于天理人情皆所未顺,四也。
自往岁用兵,大军以奔疲疾疫死亡十之四五。
陛下慨念及此,命诸将再行招募。
淮北之人不复再渡,所募之卒何自而充?
五也。
寻常诸军招江浙一卒之费不下百缗,而其人柔脆,多不堪用。
若非取军淮北,则军旅之势日以削弱,六也。
若果绝之,人心一失,大事去矣。
国家所系,人心为本。
惟陛下恢廓圣度,同符天地,信顺获佑,其理必然」。
上见之感悟,事得不罢。
正志又受旨,聚两路监司守臣往瓜洲相度筑垒事。
及见公,恃其口辩,欲为游说。
公折大义,正志乃愧恐不敢言。
将行,公复谓之曰:「归致意史参政秦桧主和,终致误国。
参政得君,无蹈覆辙」。
闻之悚然。
已遣使使虏,报登宝位。
公奏:「陛下初立,方欲图回恢复,而遽闻遣使,惧天下解体。
前日洪迈虏中供伏事状,寻闻虏酋备坐告喻岭北诸国。
虏借我和议之名以迫胁诸国类如此,愿毋遣」。
竟遣之,然虏计已行,亦竟责旧礼不纳也。
十一月,有旨召宣抚判官陈俊卿及公子栻赴行在。
公附俊卿等奏曰:「今日之事,非大驾亲临建康,则决不能尽革宿弊,一新令图,鼓军民之气,动中原之心。
臣自太上时,已为此谋。
江南形势实在于此,舍而不为,未见其策」。
又奏曰:「汉文帝初立,有司请早建太子,以尊宗庙,其为天下国家计甚远。
愿陛下留意焉」。
公于九月中尝具奏,以谓:「近闻吴璘之兵在德顺曾未几月,与虏大战,不可不为之深思也。
使此虏得志于西,则气焰必炽,胁制蕃汉,聚兵边陲,迫我臣属,事固难处。
今持久不决,有大利害存焉。
傥坐视不问,贻忧异时,非计之得也。
当令两淮之师虎视淮壖,用观其变,而遣舟师自海道山东,及多遣忠义结约中原,疑惑此虏,使有左顾右眄之虑。
而德顺之师知我有奉制之势,将士当亦贾勇自奋」。
至是俊卿等力言之。
已发诏,命德顺
志专欲亟和,以自为功,谓德顺既弃,则非徒无能为,亦固挠公之谋矣。
上见俊卿等,问公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时上已有欲幸建康之意矣,而殊不以为然。
上遣内侍黄保躬赐公鞍马手书曰:「卿以元勋,特为重望,慨风尘之未静,仗忠义以亲行。
首固边防,徐谋开拓,俾朕居尊,无复轸虑。
缅思忠赤,益用叹嘉」。
俊卿等归,公知车驾来建康之期尚缓,深虑有失机会,复具奏曰:「人心向背,兴亡以分。
建康之行,一日有一日之功。
愿仰稽天道,俯徇众情,亟定行期,以慰中外之望」。
契丹酋窝斡亦起兵攻虏,为虏所灭,其党奔溃。
骁将萧鹧巴、耶律适里自海道来降。
公以为女真一国之兵,其数有限,向来独以彊力迫胁中国之民及诸国之人为用,是以兵盛莫敌。
今当招纳吾民,厚抚诸国,则女真之心自生疑惑,中原诸国莫为其用,虏可亡也。
奏乞厚抚鹧巴等。
上从之,诏公拟官赏施行,仍赐手书劳公曰:「卿以文武全才,副朕倚毗,宣威塞垣,厥功益茂。
夷虏来归,中外帖然。
今赐卿貂帽等」。
时虏以十万众屯河南,多张声势,欲窥两淮
公以大兵屯盱、泗、濠、庐,虏不敢动,但移牒三省、密院及移书宣抚司,虚为大言,欲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等。
公奏此皆诡诈,不当为之动,卒以无事。
隆兴元年正月九日,制除公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屯驻军马,且命即日开府视事。
始,公命诸将筑泗州两城,至是而毕,隐然为边塞重镇。
时虏将万户蒲察徒穆及伪知泗州周仁以兵五千屯虹县都统萧琦以万馀人屯灵壁,积粮修城,遣间不绝。
公谓至必为边患,当及时扫荡。
若破两城,则淮泗可奠枕也。
且萧琦素有归我之意,累遣亲信至宣抚司
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公具以奏上。
上手书报可。
三月召公赴行在。
公中道具奏曰:「今之议者,孰不持战守之说?
其下则欲复遵旧辙,重讲前好。
以臣观之,战守之说是也。
然而战守之道,本于庙胜。
君天下者,诚能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用之战则克,用之守则固,理有决然者矣。
今德政未洽于人心,宿弊未革于天下,揆之庙算,深有可疑。
臣愿陛下发乾刚、奋独断,于旬月之间,大布德章,一新内外,尽循太祖太宗之法,使南北之人知有大治于后。
人心既孚,士气必振,于以战守,何往不济」?
既至,复伸前说。
上再三叹美,谓公当先图两城,边患既纾,弊以次革。
乃命李显忠濠州灵壁邵宏渊泗州虹县,而令参议冯方随往犒劳。
公亦自往临之。
将行,念军事利钝难必,恐或小跌,伤上有为之心,谓诸葛亮建兴六年所上奏其言明切,曲尽事机,乞上置之坐右,常观览焉。
又出旗榜军前曰:「面奉圣旨,大军所至,务要秋毫不扰,专以慰安百姓为事。
敢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达于听闻,朕所不赦」。
公渡江,闻李显忠灵壁,而萧琦中悔,以众来拒。
显忠大破之,琦所将万五千人降杀殆尽。
邵宏渊亦进围虹县显忠会之,徒穆、周仁穷蹙,率其众降,亦以万数。
公又遣戚方将舟师趋淮阳,虑显忠轻敌深进,则亲帅官属前驻盱眙,几便近得以指呼。
显忠追萧琦至宿州近城,琦与家属及千户头领等百馀人降,遂直抵城下。
虏伪元帅者遣二万馀人来战,大破之。
进攻城,将士蚁附而上,遂克之,中原震动,归附日至。
上手书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
数十年来,无此克捷」。
公以盛夏人疲,急召显忠等还师,而上亦戒诸将以持重。
皆未达,伪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率大兵至,显忠等恃胜不复入城,但于城外列阵以待,士卒颇疲矣。
伪帅令于阵前打话,谓「尔若破我,当尽归河南之地」。
既战,虏兵引却。
明日复来战,我师小不利,统制官有遁归者,军心颇摇。
显忠等率兵入城,虏众进攻城,复杀伤而退。
居数日,得谍者报,虏大兵将至,显忠等信之,夜引归,虏亦不能追也。
时虏名酋勇将降执系道,精甲破亡不翅三倍,是后不复能为灵壁虹县之屯矣。
初退师,公在盱眙,去宿不四百里,浮言汹动,传虏且至。
官属中有怀檄以归者,亦有请公亟南辕者。
公不答,遂北渡淮,入泗州城
军士归者劳而抚之,视疮痍、拯疾病,存录死事,旌有功,人情胥悦。
凡数日,上下始知虏初无一骑过宿者,人心始定。
时公独与子栻留盱眙几月,俾将士悉归憩而后还维扬,具奏待罪。
上手书抚劳,公复奏曰:「今日之事,明罚为本。
而罚之所行,当自臣始」。
上手书报曰:「卿屡待罪,欲罚自卿始。
卿此言至公,岂不感格?
朕委任卿,未尝少变,卿不可以此介意。
正赖卿经画,他人岂能副卿」?
有旨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
宿师之还,士大夫素主和议者乘时抵巇,非议百出。
上又赐手书曰:「今日边事尤倚卿为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怀犹豫。
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独任此事。
今日亦须朕与卿终任此事,切不可先启欲和之言」。
又荐遣内侍劳公,于是公又第都统制统制官以下,乞以次行罚。
时朝廷建遣杨存中御营使行江上守备,首途有日。
公谓命令不一,将士观望,或败国事,身死无益,遂论奏之。
上即日诏存中毋行。
公留真扬,大饬两淮守备,命魏胜海州陈敏泗州戚方濠州郭振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兵家计,修滁州关山以扼虏冲,聚水军淮阴马军寿春庐州
大抵虏人来攻泗州,则粮道回远,城中兵二万馀足以守,乘其弊足以
如其出奇自淮西来,则清野坚壁,使无所掠。
既不得进,合兵攻之,可大破也。
然是时师退未几,人不自保,公命栻往建康挈家属来维扬,众情大安。
两淮郡县悉增葺屋宇,人物熙熙,以至乡落亦皆成聚。
上复召栻奏事,公附奏曰:「自古大有为之君,必有心腹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不容秋毫之间,然后上下响应影从,事克有济。
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周,其次管夷吾之于齐,诸葛亮之于蜀,书传所载,始终可考。
不然,作舍道边,何自而成?
而况安危祸福之几,其应不远,可不畏哉!
今边隅粗定,军旅粗整,虏以伤败之故,其势未能为竭国之举。
而臣以孤踪,跋前疐后,动辄掣肘,陛下将安所用之?
愿深惟国计,精选天下岩穴之贤,付以中外大柄,任之专,信之笃,如前数君所为,谋出于一,不使小臣得以阴间,不使异议得以轻摇,先内后外,以图恢复,庶几日积月著,太平可期。
载惟陛下当至艰至难之时,遇自古未尝有之彊敌,若非君臣相与为一,朝夕图回,不较利钝,终期有成,诚恐岁月易流,后悔难追,甚可痛惜也。
臣老且病,望陛下矜怜,赐以骸骨,使之待罪山林,无令出处狼狈,取笑天下后世」。
上览奏,谓栻曰:「虽乞去之章日至,朕决不许。
朕待魏公有加,终不为浮议所惑」。
公闻之,不敢复有请。
时上对近臣未尝名「公」,独曰魏公,每遣使来,必令视公饮食多寡,肥瘠何如,其眷礼如此。
八月,有旨复公都督之号。
都元帅仆散忠义与志宁并贻书三省、密院,索四郡及岁币等。
且云:「今兹治兵,决在农隙」,以恐胁我。
公奏:「虏力彊则来,力弱则止,初不在夫和与不和之间。
使其有隙可乘,有机可投,虽使人接踵于道,卑辞厚礼无所不至,亦莫足以遏其锋也。
今伪帅书盖知江南之士欲和者众,离间吾心腹,挠乱吾成谋,坐收全功,以肆其忿毒于后。
惟陛下深察之。
臣诚过虑,窃恐腐儒之论不知大计,遂为真和。
曾不知三数年之后,虏马日蕃,人心益定,我之将士解体怠惰,方是时,何以枝梧?
然今日内治未立,人多怀私,只贵谋身,不思为国,军民之弊,漠不加意。
不求之此而区区于末,恐无益也」。
时朝廷欲谢却归正人,已至者悉加禁切,且不欲公多遣间谍,恐生边衅。
公奏曰:「自昔创业中兴之君图回天下,初非有夙任之将、素养之兵、旧抚之民为之用也。
考其施设,事非一端。
或取之群盗,或得之降虏,或以夷狄攻夷狄,莫不虚怀大度,仰凭天道,俯顺人心,以成大功。
后世仁德之不孚,措置之失宜,驯致降人多有背叛。
此非徒人事之谬,盖亦天命之不归也。
今陛下绍隆祖宗,方务恢复,乃于降者而首疑之,则左右前后与夫今日军旅之众,孰不可疑?
而况它日进抚中原,必先招徕,事乃可济。
若处之失当,反激其怒,它日人自为敌。
计之出此,岂不误哉?
陛下将有经营四海之心,推诚待人,如天如日,岂比固陋之士,姑为保身之谋,独无天命之可信哉」?
又奏:「虏之于我,有不戴天之雠,挟诈肆欺,不遗馀力。
宣和靖康以来,专以和议挠乱国家,反覆诡秘,略无一实。
今败盟如此,而朝廷尚蹈覆辙号为信义,恐生兵隙,臣所未喻也。
宋襄公谓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而卒败于楚,得无类是乎」!
汤思退右相思退死党,尤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李栻持书报虏,并借职事官以往。
公又奏:「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
上因其辞,戒勿许四郡,而宰执则令仲贤等许之无伤。
栻至境,托故不行,独仲贤往。
仆散忠义惧之以威,仲贤遂鼠伏拱手,状称归当禀命许四郡,愿持书复来。
仲贤见公,谬称虏有数十万之众近边,若不速许四郡,今冬必入寇,我无以当其锋。
且公重臣,不宜在江外,当亟渡江。
公知仲贤为虏所胁,即谓之曰:「某在此边备已饬,借使虏来,当力破之。
况探报日至,虏之屯河南者不过十万,计议得无为虏游说耶」?
栻复被旨,令入奏。
公命栻奏仲贤辱国无状,但所谋事,未知有无出朝廷之意,臣实不预此议。
栻至,上即召见,首问仲贤事。
栻具奏其状,且曰:「仲贤不可不明正其罚,朝廷与为表里,不可不察」。
上怒,下仲贤大理寺
思退等惶惧,反谓仲贤能说虏削去君臣之礼,止以叔侄相往来为有功,百端救之,至与左相陈康伯等叩头殿上乞去。
上不悦,犹镌仲贤官。
思退及其党惧,益大唱和议,建遣王之望龙大渊为通问使副。
公在远,争不能得。
见诸军惶惑,归正人尤不自安,即出榜诸军,谓虏人妄有邀索,如辄敢渡淮,当约日决战。
朝廷闻公出此榜,皆大恐,独上以为然。
公又奏曰:「伏闻朝廷遣使甚亟,思虑反复,实不遑宁。
伏念臣顷居谪籍几二十年,流离困苦,加以忧患,狼狈万状。
所以养爱此身,不敢即死,亦以臣子大义,负不戴天之深雠,终幸一朝得伸素志,瞑目无憾。
幸遇陛下龙飞之始,英武奋发,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臣是敢受任而不辞。
今将士人情日以振作,而虏寇作于内,师老于外,少稽时月,形势毕见。
载惟此虏若势力有馀,内无掣肘,则秋冬之交必引兵长驱,要我以和,何求不成?
而乃遣书约期,势实畏怯,其状甚露。
纵令敢以偏师深入,自淮西来,为我则利,为彼非福。
盖三百里之内,野无刍粟,扼以不战,又何能为而直为此急急也?
重念臣衰老多病,所见所为迂阔寡合。
自度赋分单薄,无以胜任国事,方欲俟岁晚力求休退。
惟臣所爱者,陛下之圣德闻于天下,有有为之时。
惟臣所忧者,夷狄之奸计得以肆行,而后悔何及?
不然,臣年馀几何?
岂不欲姑就安逸以毕此身,而固为异同于今日也」?
又奏:「今岁守备甚严,自秋涉,初无一事。
向若虏不贻我以书,固自若也。
不幸因虏以一介持书慢我,而朝廷匆遽遣人,自招纷纷。
缘此内外之情各不怀安,于国体所系甚大。
今兹使行,事体尤重,岂宜更复草草?
惟此虏若必欲侵凌我,虽恳请百拜,有不可遏。
如其不能,亦何由而动?
况专幸寇雠之不我侵,急急然徒为恳免苟安之计,臣之所未谕也」。
上赐手书谕意,将以首相待公。
公奏力辞。
未几,遂召公赴行在奏事。
公初议答虏书事,以为但当轻遣一介往观其情伪而为之所。
至是,乃闻朝廷遣之望等。
十一月二十五日,行至镇江,上奏曰:「近者窃承朝廷已定遣使之议,臣身在外,初不预闻。
窃惟徽宗钦宗不幸不反,亘古非常之巨变,凡在臣庶,不如无生。
而八陵久隔,赤子涂炭,国家于虏,大义若何?
况逆亮凭陵,移书侮嫚,邀求大臣,坐索壤地,其事近在前岁。
今议者不务力为自彊之计,而因虏帅一贻书,遽遣朝士奔走麾下;
再贻书,欲遣侍从近臣趋风听命,复将裒吾民之膏血以奉雠人,用犹子之礼以事雠人,欺陛下以款之之名,而为和之之实。
其说固曰吾将款之而修吾兵,政不知使命一遣,岁币一出,国书一正,将士褫气,忠义解体,人心愤怨,何兵政之可修?
又不过曰吾将款之而理吾财用,不知今虽遣使而兵不可省,备不可撤,重以岁币之费,虏使之来,复有它须,何财用之可理?
此可见欺陛下以款之之名,实欲行其宿志也。
彼方惟党与之是立,惟家室之是顾,惟富贵之是贪,岂复以国事为心哉?
况两朝銮舆之望已绝,宗室近亲流落虏廷,戕贼殆尽,犹欲与之结和,不知于天理安否?
臣实痛之。
臣年老多病,所论与朝廷略不相合,岂可蒙耻更造班列,以重败其素节?
且陛下庙堂之上,岂容狂妄不合之臣滥厕其间?
臣虽至愚,亦诚不忍与今日力主和议之臣并立于朝。
伏乞早降指挥,罢臣机政。
臣见力疾至前路秀州,听候指挥」。
上赐手书曰:「览卿奏,欲在秀州指挥,甚非朕所望也。
卿忠诚为国,天下共知,和议事专俟卿到,面尽曲折。
卿宜速来」。
继遣内侍甘泽赐公手书曰:「卿赴召入觐,何为中道遽欲引嫌自陈?
军国大事,正要卿同心叶济。
已差甘泽宣卿,宜体朕意,疾速前来」。
公以上意厚甚,不敢固辞,复上奏曰:「臣窃闻道路之言,谓今兹议和非陛下本心,事有不得已者。
询之士大夫,多以为然。
惟臣昔尝力陈和之不可,为秦桧所挤,濒死者屡。
赖太上皇帝保全覆护,获有馀生。
今日之议,臣以国事至大,不敢爱身,力为陛下敷陈,不知陛下终能主张之否?
又有事之大者,人才混殽,风俗陵夷,纲纪久弛,上下偷安,巨细积弊,内治自彊未见端绪。
若力图所以革之,一绳以公,不恤浮议,则怨谤之言投隙伺间,巧为伤中,事必无成。
若因循不革,日复一日,何以为国?
国政不立,何以禦寇?
不知陛下能力断于中,果行于外,君臣一心,无间可乘,以济此艰难之业否?
臣是以食不遑味,寝不遑处,拳拳忧心,有如皦日。
思所以为陛下计、为社稷计,须臾不敢忽也。
不然,臣年老数奇,粗知学道,岂敢叨踰荣宠,窃位于朝,以负陛下社稷哉?
臣到阙日,愿赐清间之燕,俾尽区区。
度其是否,使之进退有据,不违其道。
不胜幸甚」!
既至入见,上首谕公以欲专委任之意,公复力陈和议之失。
上为止誓书、留使人,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先往谕虏帅以四郡不可割之意。
于是之望、大渊待命境上,而上与公密谋,若虏帅必欲得四郡,当遂追还使人,罢和议事。
十二月二十二日,制拜公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都督如故。
思退亦转左仆射
上谕当直学士钱周才以注意在公,故思退虽为左相,而公恩遇独隆。
每奏事,上辄留公与语,又时召栻入对,赐公御书《圣主得贤臣颂》。
思退等素忌公,至是益甚。
公既入辅,首奏当旁招仁贤,共济国事。
上令条具,公奏虞允文陈俊卿汪应辰王十朋张阐可备执政刘珙王大宝杜莘老宜即召还,胡铨可备风宪张孝祥可付事任,马时行任尽言冯方皆可备近臣,朝士中林王秬莫冲张宋卿议论据正,可任台谏,皆一时选也。
公自太上时,即建议当驻跸建康,以图恢复。
上初即位,公入对,又首言之。
及总师江淮,每申前说。
至是复力言于上曰:「今不幸建康,则宿弊不可革,人心不可回,王业不可成。
秦桧二十年在临安,为燕安酖毒之计,岂可不舍去之而新是图?
大抵今日凡事皆当如艺祖创业时,务从省约,而专以治军恤民为务,庶国有瘳。
不然,日复一日,未见其可」。
上深感悟。
通书官胡昉等至宿州仆散忠义以不许四郡之故,械系迫胁。
等不屈,忠义计穷,更礼而归之。
上闻之,亟召栻语之故,令谕公曰:「和议之不成,天也,事当归一也」。
始议以四月进幸建康
公又奏当诏之望等还,上批出曰:「王之望龙大渊并一行礼物并回」。
思退等大骇,更约翌日面奏。
及至漏舍,思退等竞执前说。
公折以正论,辄屈。
是日三月朔旦,上当诣德寿宫
未登辇,召宰执议事。
思退参知政事周葵同知枢密院洪遵叩头力争,上怒,声色颇厉。
及自德寿宫回,复批出曰:「追回之望等劄子宜速进入」。
适诣德寿宫太上皇帝亦深怒:「此虏无礼,卿等不可专主和议,恐取议于天下」。
思退等惧,遂以劄子进入,发金字递行
公奏胡昉等能不为虏屈,当加赏
而向者卢仲贤擅以国家境土许寇与雠,宜有重罚。
有旨仲贤除名勒停,编管郴州
又奏:「宜榜示诸军,谕以仆散忠义械系使人,加以无礼,使各奋忠义,勉励待敌,趋赴功名,庶几诸军知曲在虏,且知和议不成,激昂增气」。
上令都督以此旨降榜两淮、荆、襄、川、陕,数日之间,号令一新,中外军民皆仰上英断。
思退计穷,复奏力主和议,且请上以宗社大计奏禀太上皇帝而后从事
上亲批其后,降付三省曰:「虏无礼如此,卿犹欲言和,今日虏势非秦桧时比,卿之议论,秦桧之不若」。
故事,宰相日一人启御封。
是日适公当启,启毕,即转示思退
思退大骇,藏去。
先是,上既决幸建康之议,思退等初不与闻。
后奏事上前,语屡屈,因请曰:「和议不成,虏至何以待之」?
上曰:「朕已决幸建康」。
思退等失色。
及又见批语,乃阳为皇恐乞祠状,而阴与其党谋为倾陷之计,反覆诡秘,人不得尽知也。
居数日,俄有旨命公按视江淮
公知一日出外,奸人必得肆意,然趣行之旨屡下,而事之成败则又有非人力所能为者,乃行。
既出国门,思退遂与右正言尹穑通谋,日夜汲汲益求所以间公者。
公未抵镇江,道遇王之望等还,见之望力主和议,因密奏之。
思退等亦相与阴谋,谓不毁守备则公不可去,和不可成,乃令之望等盛毁守备一无以恃者。
又阴以官爵讽诸将,令入文字,称虏盛彊,为畏怯语。
专主其议,百计毁公。
盖公受任江淮,两年有半,念国家多虞,丑虏未靖,忧恐计度,寝不遑安,食不遑味。
祁寒盛暑,劳抚将士,接纳降人,讲论军务,未尝少倦,少年精力有不能及。
而公忠义奋激,曾不以为劳。
诸军感悦,有不待号令而从者。
计所招来山东淮北忠义之士,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馀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彊壮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陈敏统之,以守泗州
淮南军士知泗为两淮要塞,皆愿以死守,至挈父母妻子往焉。
要地如海、泗、高邮、巢、和、六合等皆已成筑,其可因水为险处,皆积水为匮,增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
两年,虏屯重兵十万于河南,为虚声,胁和至再至三,皆有约日决战之语。
泗州将士日望虏至成大功,而虏亦知吾备禦甚设,卒不敢动,反为防我计。
及是,公又以宰相来抚诸军,将士无不踊跃思奋,军声大振。
虏闻公来,亦檄宿州之兵归南京,沿边清野以俟。
淮北归正者日来不绝,山东豪杰悉遣人来受节度
公晓之曰:「淮北山东之人慕恋国恩,厌苦虐政,保据山险,抗拒贼兵,于今累年。
首领冒难远来,备述尔等忠勤,为之恻痛。
已具奏皇帝,记录汝等姓名,将来大兵进讨,则掎角为援,昼惊夜劫,抄绝粮道
如是贼兵深入,便当连跨城邑,痛剿贼徒。
勋绩傥成,节钺分茅,皆所不吝。
但当观时量力,无或轻动,反墯贼计。
今本朝厉兵秣马,以俟天时,汝等亦宜训习,以待王师之至」。
公又以萧琦乃契丹四军大王之孙,沉勇有谋,欲令琦尽统契丹降众,且以檄喻契丹,大意谓本朝与契丹有兄弟之好,不幸奸臣误两国,皆被女真之祸。
契丹不祀,皇帝无日不念此。
尔能结约相应,本朝当敦存亡继绝之义。
虏人益惧,遂为间书,镂板摹印,散之境上,类后周所以间斛律明月之意。
督府参议官冯方立朝有直声,临事不避难,遍行两淮,筑治城垒,最为劳勚。
思退等以其效力尤多,尤恶之,使穑论不当筑城费财,凡再章而罢。
又论公所费国用不赀,公奏:「计督府遣间探、给官吏等,二年半之费,实不及三十万缗。
其馀为修城造舟、除器招军等用」。
上出公奏,思退、穑议屈,于是始谋更造它事撼公。
殿前后军统制张深守泗有劳,军士安之。
俄有旨放罢,而以赵密之子廓代之。
公至淮东,询问知状,奏留,而穑指公此事为拒命跋扈。
思退等又相与谋,上眷公厚,必未肯遽罢公,但先罢都督,则公自当引去。
穑奏论如思退计,而公自闻冯方罢,已上奏乞罢督府
诏从公请,而公亦封章力求还政矣。
穑连疏诋公愈力。
左司谏陈良翰奏,如公忠勤,人望所属,不当使去国。
上谓良翰:「本无此事,且当今人材孰有踰魏公者?
卿宜遍喻侍从台谏,使知朕此意」。
侍御史周操素同良翰议,至是争论甚力。
然是时公留平江虎丘,致仕之章已八上矣。
上察公恳诚,欲全其去。
四月二十有二日,制除公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判福州,而思退等遂决弃地求和之议。
且命宣谕司统领司磨治督府文书钱物,吹毛求疵,卒不可得,乃已。
公力辞恩命,上不许,至五六,除醴泉观使
公虽去国,不敢以嫌故有隐,奏尹穑奸邪,必误国事,又奏劝上务学亲贤。
故旧门生或劝公当勿复问时事,后虽有召命,亦无庸起。
公慨然语之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况吾两朝厚恩,久尸重任,今虽去国,犹日望上心感悟。
苟有所见,安忍不言?
上复欲用某,某当即日就道,敢以老病为辞?
如公等言,复何心哉」!
闻者耸然。
公以连年疲劳,比得退休,已觉衰薾。
且畏暑,未能遂还长沙
行次馀干,假宗室赵公頙之居而寓止焉。
所居之南有书室,公名之曰「养正」,而为之铭曰:「天下之动,以正而一。
正本我有,养之斯吉。
道通天地,万化流出。
精思力行,无忘朝夕」。
日读《易》,更定前说,且曰:「庶几未死,于学有进也」。
又取《易》象题坐右曰:「谨言语,节饮食,致命遂志,反身修德」。
亲旧来访者,辄与讲论古道,终日不倦。
盖其心纯一,无出处动静之间如此。
孟秋既望,公荐享祖考,既奠而跌。
公起叹曰:「吾大命不远矣」。
手书家事付两子,且定祭祀昏丧之礼,俾遵守,曰:「丧礼不必用浮屠氏」。
且曰:「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尽雪祖宗之耻,不欲归葬先人墓左。
即死,葬我衡山足矣」。
仲秋二十日,犹为饶守王十朋作《不欺室铭》,有曰:「泛观万物,心则惟一。
如何须臾,有欺暗室?
子敬义,不忘栗栗」。
至二十有二日,始寝疾。
二十八日,疾病。
晡时,命子栻等坐于前,问国家得无弃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仕。
日暮,命妇女悉去,夜分而薨。
先是,六月末有大星陨于赵氏居养正堂之北,光芒若昼,赵氏一家尽惊。
翌日,得公书欲来寓居云。
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两日。
有旨赠公太保
栻等不敢违公志,扶护还潭州
以是岁十一月辛亥葬于衡山县南岳之阴丰林龙塘之原。
公自幼即有济时之志,未尝观无益之书,未尝为无益之文,孜孜然求士尚友,讲论当世之故。
闻四方利病休戚,辄书之册,至一介之贱,亦曲加询访。
京城中,亲见二帝北狩,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虏俱存。
委质艰难之际,事有危疑,它人方畏避退缩,则挺然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动其心。
南渡以来,士大夫往往唱为和说,其贤者则不过为保守江南之计,夷狄制命,率兽逼人,莫知其为大变。
公独毅然以虏未灭为己责,必欲正人心、雪雠耻、复守宇、振遗黎,颠沛百罹,志踰金石。
晚复际遇,主义益坚,虽天啬其功,使公困于谗慝之口,不得卒就其志,然而表著天心,扶持人纪,使天下之人晓然复知中国之所以异于夷狄,人类之所以异于禽兽者,而得其秉彝之正,则其功烈之盛,亦岂可胜言哉!
公论事上前,务尽道理,期于听从,不为苟激。
其在官守,事无细大,必以身亲,视国事如家事,视民疾苦如在己身,至诚恳恻,贯彻上下。
平生四被谪命,处炎方几二纪,拳拳念君之心远而弥笃。
见朝廷一举措之善,则喜溢词色;
一事不厌,则忧思终夕不寐。
尝曰事君者必此心纯一而后能有感格,盖其忠义自壮至老,或用或舍,未尝有斯须之间也。
事太夫人先意承志,婉愉顺适,曲尽其心,奉养恭恪,寒暑不渝。
家人妇子见公身率,莫敢不敬。
或时远去侍侧,每觉意绪不佳,则曰:「太夫人得无有疾乎」?
遣人候问,则其日果太夫人服药也。
太夫人方严,或颜色不和,则公拱立左右,踧踖若无所容。
俟太夫人意舒,乃敢安。
盖自膝下至白首如一日。
太夫人既没,见素所服用之物,未尝不泣下,起敬起孝,孝诚笃至,上自宫禁,下至闾阎,无不咨嗟叹息。
缙绅军民闻风而兴起慕用,与夫愧悔改行者,不可胜计也。
于兄徽猷公友弟笃至,教养其子与己子不少异。
置义庄以赡宗族之贫者,以至母族丧葬婚嫁,亦皆取给焉。
岁时祭祀,必预戒小大,使各严恪。
涤牲治具,必亲涖焉。
及祭,肃乎如祖考临之。
时节尝新,必先荐于庙而后敢食。
器皿择精洁者备荐享,不以它用。
素能饮酒,至斗馀。
及贬连山,太夫人曰:「南方地热,宜省酒」。
即不敢饮。
及再见太夫人,命之饮乃饮,遂终身不踰三酌。
于器用取具,不问美恶,平生无玩好,视天下之物泊然,无足以动其心者。
燕处饮食,皆有常度,虽在闺门,无戏语,无所容。
未尝偏倚而坐,未尝疾呼遽行,言必有教,动必有法。
盛德日新,至老无息。
及在馀干,未寝疾间,温恭朝夕,无丝毫倦怠意。
绝笔二铭,于今读之犹能使人悚然起敬。
则公之心虽未易以言语形容,然于此亦可以少见其几矣。
盖其天资粹美,涵养深厚,以至于德成而行尊,非强勉所能及也。
公之学一本天理,尤深于《易》、《春秋》、《论》、《孟》。
尝论《易》数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太极一也,两仪三之也。
分为二,而七、八、九、六之数五十有五,此天地之中数也。
何以知其然?
盖一、三、五、七、九合为天数,而天数不过五;
二、四、六、八、十合为地数,而地数不过五。
天地奇耦,合之为十,总之为五十有五。
自然之数,皆不离乎中,中故变,变故其道不穷。
圣人神而明之,用数之中,故消息盈虚之妙、阖辟变化之几皆在于我而动静莫违焉,中其至矣」。
又尝论刚柔之义示子侄曰:「君道主刚,而其动也用柔,故乾动则为坤矣。
臣道主柔,而其动也用刚,故坤动则为乾矣。
故夫必欲远声色,必欲去小人,必欲配帝王,必欲定社稷,必欲安民人,必欲服四夷,乾之刚也,君则之于内而主断也。
至于礼臣下、下贤才、抚四邻、爱百姓、恤孤寡,虚心取善,舍己从人,其动莫非柔矣。
不敢唱始,不敢先事,谨礼法,循分守,安进退,守职业,坤之柔也,臣得之于内而有承者也。
至于犯颜敢争,捐躯尽节,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千里之命,可杀不可辱,可困而不可使为不义,守忠义之大训,弭患难于当年,断大计、定大疑,正色立朝,华夷詟服,其动莫非矣。
故夫善观《易》者,必观夫刚柔之中而究其所以用,则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或得或失,或悔或吝,或吉或凶可以类推矣。
不知刚柔之用,不可言《易》也」。
胡铨公序其所著《春秋传》者,公告之曰:「《春秋》所书,莫非人事章章者。
作之于心,见之于事,应之于天,毫釐不差。
夫子叙四时,称天王,以谓顺天则治,生物之功于是兴;
天则乱,生物之功于是息,为千万世训至明也。
故一言以断《春秋》之义曰天理而已矣。
呜呼!
使王知有天,则诸侯知有王,大夫知有诸侯,陪臣知有大夫,驯致之理,得之自然,祸难孰为而作哉?
盖王者知有天而畏之,言行必信,政教必立,喜怒必公,用舍必当,黜陟必明,赏罚必行。
彼列国诸侯虽曰彊大,敢违天不恭,以重拂天下之心而自取诛灭耶?
周道既衰,王之不王,不能正身行礼,奉承天心,以大明赏罚于天下。
《春秋》为是作,以我褒贬,代天赏罚,庶几善者劝、恶者惧,乱臣贼子易虑变志,不复接踵于后,天地之大德,始获均被万物。
圣人先天心法之要,蔑有著于此书者矣」。
公于本朝大臣最重李文靖公,谓近三代气象。
又以寇忠悯富文忠范文正之事为可法,尝曰:「莱公澶渊还,耻于城下之盟,益劝上修德立政。
既不获用,乃有东封西祀之说。
郑公使虏还,以和议为耻,以自治为急务,而不受枢庭之赏。
文正自西鄙入参大政,劝仁祖天章阁,俾大臣条时务,大修政事。
文正所具二十条,无非要切,然亦不克施。
使三公获尽其猷为,则王业必不至二百年而中微也。
异时归老山林,当作三贤堂于弊庐之侧,庶几朝夕想像,如见其人」。
三公所为适有契于公心也与!
每训诸子及门人曰:「学以礼为本,礼以敬为先」。
又曰:「学者当清明其心,默存圣贤气象,久久自有见处」。
见人有一善,为之喜见辞色。
子侄辈言动小不中理,则对之愀然不乐,人自感动。
公初娶杨国夫人乐氏,旬日被命召,即造朝。
及为侍从,或以公盛年,劝买妾。
公曰:「国事如此,太夫人在远,吾何心及此」?
遂终身不置妾。
再娶蜀国夫人宇文氏,贤明淑顺,与公同志。
事太夫人尽礼,鸡初鸣,已冠帔立寝前,俟太夫人寐觉。
夜则俟太夫人寝,至息匀寐安乃去。
食饮汤药,一一亲之。
太夫人常曰:「吾儿孝,天赐贤妇,以成其心」。
内外宗族敬仰无间言,起居饮食亦皆如公有常度不渝,相对如宾。
公方贵,未尝言及宇文氏私门,每训诸子曰:「吾朝夕兢兢履地如履冰,惟恐一言之失,一事之差」。
盖其德诚足以配公焉。
先公五年薨,葬衡山,与公同兆异穴。
生子男二人,长栻,右承务郎直秘阁
次枃,右承奉郎
公奏议务坦明,不为虚辞,率口诵,令子侄书之,皆根于心,不易一字。
有《绍兴奏议》、《隆兴奏议》各十卷,《论语解》四卷,《易解》并《杂记》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卷,《诗书礼解》三卷,文集十卷。
惟公忠贯日月,孝通神明,盛德邻于生禀,奥学妙于心通。
勋存王室,泽在生民,威震四夷,名垂永世
平生言行,非编录可纪。
谨掇其大略,以备献于君父,下之史官,传之无穷,且将以求当世立言之君子述焉。
谨状。
乾道三年十月日,左迪功郎、特差监潭州南岳庙朱熹状。
史参政1162年7月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七、《于湖居士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某伏读制诏,参政以命世宗儒,东宫旧学,精神感会,臣主俱贤,显膺册拜,晋参国秉,天下幸甚。
伏念某畴昔登门,猥辱知遇。
生长四明,丘墓所寄,阡陌相连,实同党里。
不敢献谀,愿效微忠。
伏惟中兴以来,宫僚几人,若贤,若不肖,主上朝夕之游处,毫末曲折,弗逃圣鉴。
而简在眷礼,独公一人,事关运数,非偶然者。
累月以来,擢用休显,中外之士,拭目歆艳。
参政者则谓渟滀抱负,郁而未伸,逢辰遇合,逮今已晚;
其不知者直云师傅旧恩,适用故事。
夫拔之众人之中,置诸百僚之上,自高宗文王犹托诸梦卜,况如近时风俗益坏,横得一金,或媢疾之。
窃料进而贺参政除拜于前,退而议参政阙失于后者,不无其人,故今日参政应之甚难,亦可惧也。
图易其难,图释其惧,参政之策将安出?
参政深思之。
今日朝廷之上,进用人才,措画边事,与凡号令因革,某事非,某事是,人不以属它宰相执政,必曰:「此史参政之为耳」。
盖用之骤则责之重,其理固然。
参政方在北门,远方之人,以邸报不传,兴事造业,一出参政意;
今入政府,则此名益不可避。
以不可避之名,任甚重之责,当至显之位,然则参政将何以善始善终,以无负圣天子,以无负天下也哉?
自古在昔,莫难于君臣之际。
二帝三代,置而勿论。
必上下一体,言行计从,虽父子兄弟之密,不得与乎其间,如高祖之子房,先主之于孔明,我太祖皇帝之于赵中令,而后可以拨乱反正,创业垂统。
窃观陛下继太上皇帝而为之子,谈笑授受,虽二百年丕成之绪,然稽之天数与人事,寔纂承启运。
御极之初,惟新景命,光昭祖烈,将以传无穷而施罔极,必一遵建隆之旧,则陛下之得参政,何以异于艺祖之韩王
参政于此,弥纶动化,开阖张弛,惟危惟微,可戒可畏,不一而足。
某虽愚不肖,诚愿有以言之,而参政择之
参政傥许之言,则请条列以告。
伏惟参政方辟大公至正之路,刍荛之贱,试将采择其善。
某也狂率犯分,参政弗怒以教。
论和战守疏隆兴二年1164年8月29日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雪山集》卷一、《宋史》卷三九五《王质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五、《楚纪》卷四三、《宋史新编》卷一四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陛下即位以来,慨然起乘时有为之志,而陈康伯叶义问汪澈在廷,陛下皆不以为才。
于是先逐义问,次逐,独徘徊于康伯,不遽黜逐,而意终鄙之,遂决意用史浩,而亦不称陛下意。
于是决用张浚,而又无成,于是决用汤思退
思退专任国政又且数月,臣度其终无益于陛下。
宰相之任一不称,则陛下之意一沮。
前日康伯持陛下以和,和不成,持陛下以战;
战不验,又持陛下以守;
守既困,思退又持陛下以和。
陛下亦尝深察和、战、守之事乎?
李牧之在雁门法主于守,守乃所以为战;
祖逖之在河南法主于战,战乃所以为和;
羊祜之在襄阳法主于和,和乃所以为守。
和、战、守本殊涂而同归者也。
今陛下之心志未定,规模未立,或告陛下金弱且亡而吾兵甚振,陛下则勃然有勒燕然之志;
或告陛下吾力不足持而金人且来,陛下即委然有盟平凉之心;
或告陛下吾不可进金不可入,陛下又蹇然有指鸿沟之意。
臣今为陛下谋,会三者为一,天下乌有不定哉!
难老堂吴居厚为祖母作张子昭刘文叔史直翁赋诗 南宋 · 唐仲友
 押阳韵
风树感亲寿,忽若冬陨霜。
以孙养祖母,惴惴驹隙光。
无孙又继绝,此意谁激昂。
吴氏有纯孝,业业含饴傍。
延年寓题榜,戏䌽勤奉觞。
诗成三巨公,令德昭不忘。
九原邈已远,遗范悲空堂(同上书卷七二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