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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京秀才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古灵先生文集》卷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五
孔子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
吾于三者,不可得而兼取之,愿与于直者。
人莫自知其恶,既知之,亦莫不恶闻而惮改之也。
惟直者为能告人之恶,而发人之匿,使人无过焉。
是友之义,无先于直者。
某之困于蒙昧久矣,足下既诲之以朋友讲习之说,亦在直焉而已矣。
太子少保元章简公神道碑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二、《苏魏公文集》卷五二、《西湖志》卷二六
国朝登用辅臣,尽循唐旧。
乾德二年太宗皇帝始置参知政事,以贰宰职。
六圣继承,遵守不改。
乾德讫熙宁百馀年间,得人之盛见于国策者七十有六人
或以文学进,或以武功显,或自右枢而叙升,或由夙望而入用,或以台阁久勤而次迁,或以藩州治效而超拜。
卿材国器,相望于庙堂。
从而正宰衡、执邦柄者,常什七八焉。
若乃耆德宿名,体备数器,政事为良吏表,儒学为群彦先,出入藩朝,既劳且旧,有如故太子少保致仕、赠太子少师魏郡元章简公者,几希矣。
公讳字厚之
杭州钱塘人
其先本危氏。
崔琳姓苑》:「危,姬姓也」。
后封于新,世久寖微。
奏汉以来,虽有仕者,未甚显大。
其一支著临川郡南城县,世力农,以财雄乡里。
唐季江淮寇盗充斥,公之曾祖讳仔倡,与其兄全讽鸠合乡人,即所居立壁垒,远近依以为援。
中和五年,破黄巢之党彦章于鲁牙潭,天子以全讽为抚州刺史,仔倡信州刺史
吴王杨渥克定江西抚州,徙江都
信州钱塘,遂易元氏。
生公祖,讳德昭
武肃王称制,用以为相,官至右仆射侍中、晋国公
晋公九子,其八荫补王官。
幼子讳守文,入朝中咸平进士第,官终大理寺丞、知白州,公之考也。
公幼孤,流寓江湖,卓然自立,向学不怠。
九岁谒荆州太守孙公冕,面试三题,以神童荐于朝,贫不克行。
十八,拔开封进士,荐廷试优等,以声病降同学究。
出仕迫于亲养,不遑择禄。
楚州淮阴县主簿
岁恶,蟹蝗害稼。
民户诉灾,转运使按状,以为无损。
公亲履田亩,覈实蠲租,上不能夺。
是岁,楚之四邑,独淮阴民免转徙之患。
乡贡再上,擢乙科,授江陵府观察推官
明道旱灾,江淮荐饥,官发廪米为糜淖,以哺流民。
公职其事,躬自给视,饥病者数万皆得以济。
大尹李康靖公、安抚范文正公上其事,召见,改秘书省著作佐郎
连知吉州永新通州静海二县,或以治剧选,或以干裕荐,并书课闻于朝。
江西转运判官,职罢,愿试繁郡。
天台水溢,城郭漂溺千馀家,被命至台州
至则出公库钱,即民故居作庐舍,令自占,期三岁偿所逋。
又甓其城,闸其门,以捍江涛之患。
自是,水不败城郭。
代还,权三司度支判官
甘陵兵旱之后,道殣相望,庾无见储,责在度支
为之校耗,登调盈虚,转它州赢给助其乏。
踰年,出为江西转运使,奏除一道民籍丁口钱,贫老者蒙利尤多。
皇祐三年,广源侬蛮寇二广,守漕皆坐失律免官。
朝廷旰食,为择使者,就加公直集贤院,充广东转运使
始隃岭,径趋贼冲,躬相隘险,濒江建水砦数十,缮治诸州城,楼堞戎器,纤悉如法。
上闻,特迁一官。
两浙河北转运二司盐铁副使,擢天章阁待制、知福州
治平初,拜右谏议大夫,以给事中应天府南京留守
河北都转运使,过都陛对,奏陈中外利病。
英宗皇帝面称之曰:「论事者无如待制忠,朕弗忘也」。
神宗即位,进尚书工部侍郎,以待制集贤院学士
是岁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广州
时南方岁凶盗炽,州郡多故,凡五岁中连徙越、荆、郓三州,皆兼一路使职
未至郓,召入翰林学士
公早以文学擅,而久更吏剧,负其夙志。
簿书填委,而未尝辍简编,舍翰墨。
晚遇知己之主,翱翔禁复,得以摅发其蕴。
故制书诏令,纯深温润,切于事理。
至于一篇一咏,往往出人意表,秉笔之士,以此多称美之。
加又抒思精深,长于应猝。
初,景灵宫诸殿落成,须上梁文,诏以属公。
薄暮受命,黎明奏篇上,帝深赏激,都下竞传诵之。
明年知开封府,满一岁罢,兼侍读学士
未几,权三司使,坐属官遗火焚省舍,落所兼学士
无几何,复职,领群牧使
熙宁八年冬,拜参知政事
公自预政,每进对上前,敷奏详悉,曲尽诚款。
诸公论议或同异,公无所委随,惟正之助。
而谨畏慎密,虽对子弟,未尝及省中语也。
上雅称公文词高妙,近世少儗,足为朝廷光采。
虽在中书,犹欲以辞令诿之。
每蕃夷书诏,必令视草而后遣。
越三岁,告老于上曰:「臣年政七十矣,愿乞残骸归故里」。
前后表请面陈,至踰十数。
上敦谕再三,又遣中人持还其章
他日曰:「闻卿子耆宁,孝谨好学,今使之校书崇文,以留卿二期」。
公惶恐固辞,不获。
既而亲友曰:「上恩如是,非孤臣之福,自兹吾不知税驾之所矣」。
元丰二年春太学虞蕃诏狱,扳公尝以族人伯虎博士孙谔,风祭酒小学教谕,辞逮耆宁名,捕甚遽。
公骇不知所谓,入诉于上曰:「耆宁幼失所恃,未尝跬步去臣左右,父子更相为命二十馀年矣。
仓卒对狱,实虞非意,愿纳臣平生禄职以赎其命,使即讯于家。
事之是非轻重,一切听报」。
上恻然许之。
御史犹胁迫伏辜,又诣府第,以簿急责公。
公不复视,遽取笔答具狱曰:「御史所讯,皆是」。
遂以本官出知亳州
初,狱成,或谓公曰:「伯虎补职且半年,耆宁未捕前数日方知以白公,是岂有祷也。
又未尝造请,安得私语事?
此一言可以自辨」。
曰:「吾大臣也,既以告上矣,今若自明,是前言不尽也。
岂有大臣对上言而二三者?
内省无愧,复何辩为」?
卒无一言及之。
至陛辞,上察无它,赐坐,慰劳曰:「亳若非便,易陈、许可乎」?
公谢曰:「既蒙保全不诛,又使择地,其敢自便。
若圣恩不遗,得支郡如颍足矣」。
即命改知颍州,曰:「一岁即召卿」。
仍使服金艾如学士,以宠异之。
明年,加资政殿学士、知青州
诏许入觐,遂留提举中太一宫。
公志欲休老,章又十馀上,告病者数四。
一日,上临讲迩英,特召公面谕曰:「卿志力未衰,尚可备左右,勉为朕留进读」。
对曰:「西夕馀景无几,不幸颠仆而去,或溘死不得归骨先陇,即目不瞑矣」。
上深喜其诚。
至四年,以太子少保致仕。
既辞,上曰:「卿预政,中立不倚,比有间言者,朕自知之。
今既罢去无嫌,可营居京师,且便耆宁仕宦,朕当助卿费」。
曰:「臣有吴中敝庐,倘可售,即如诏旨」。
特命二子分领鸿庆、洞霄二宫,俾居家就养。
行次畿县,又遣中使赐白金千两,戒以早为还都之行。
其恩意终始隆厚如此。
既至吴,脱略世故,不问家之有无,优游宴乐,吟咏情性,超然若出风尘之外。
后三年,薨于家寝。
讣闻,辍垂拱朝一日,赠太子少师
初,上览遗奏,左右曰:「此表必元某自为者」。
即日驰内侍问诸孤,法赙外特赐百金,戒其家集平生所为文章来上,凡四十卷,藏于秘阁
公生大中祥符己酉,终元丰甲子
天圣丁卯登仕,以元丰辛酉纳禄,起州县,历中外华要而至丞弼
著作佐郎,十三迁至尚书工部侍郎
官制行,换正议大夫,五易封爵,至魏郡
凡九镇藩郡,而兼一路安抚、钤辖者四;
六经使任,而江西河北皆再至。
入朝典领台阁宫观,更践省府总十一职。
所至皆有治效,而闽、广、京兆善绩尤著,至今人犹称道之。
以二品致政,耆老富贵,康宁考终,寿七十六。
在仕五十八年,修絜寡过,保躬全名,善始令终,世鲜其比。
薨之明年某月某日,葬于杭州钱塘县某乡某里,去祖茔几里所。
夫人太原王氏封某郡夫人
郡王氏封某郡夫人,并祔公茔。
二子:长即耆宁,今为某官;
次耆弼,某官。
兄弟孝谨承家,孰睦友爱,未尝相离。
出入动息,如公存焉。
二女:一适尚书司封郎中李平一,一早卒。
五孙:延祖、似之早卒,绍京、绍直、绍孝并假承奉郎
公生始孩稚,颖拔不类常儿。
乳保尝负之过佛室,见所谓观音像者,辄喜笑若素所熟。
又指黄卷中《普门品经》,欲持取去,家中止之,则啼号不已,闻者嗟异,以谓宿习之说不妄也。
性至孝,自幼服勤亲侧,不懈晨夕。
太夫人尝寝疾,寖亟,公忧悸不知所为,默祷于天,愿以己代亲所苦,恍然若神示其象,已而遂愈。
洎太夫人弃养,服丧毁瘠,葬祭不踰礼制。
昆弟六人及子孙未有官者,皆用公荫补入仕。
又市良田以赒族人之无禄者,自少长拊存周至,卒无一言。
其孝友敦睦行义如此。
公少历艰苦,周知物情,儒术吏资,盖得之天赋,非勉强所能。
及接物,极和易,与人言,洞然见底里
至临事,则严毅立断,下不能以毫毛欺绐。
江宁摄治府下二邑,戢狡吏,抚疲民,治誉蔼然。
钟山有民妻诉夫夜醉归,道为仇人折足,至家而死。
公默察妻泣,虽泣不悲,遽使归听命。
既去,阴遣吏蹑迹,见与一浮屠笑语,立捕系,一讯而得奸状。
实浮屠私其妻,期是夕会于家,既至,夫寝觉而遽,为所戕,卒寘于法。
横山王氏子恃富不法,尝贼杀不辜,里民目为「王豹子」,莫敢与校。
一日因事追下狱,公数其宿负,榜杀之,邻里亲戚莫不称快。
永新土豪龙聿者,尝诱同里少年周整饮博,以奸整千缗,准其上腴田以偿直。
初犹代耕输谷,岁久遂割占其田。
整母方知博事,讼于县,则母契存焉。
于州、于使者,至挝登闻鼓,皆不能直。
至,母又以告,公视契,一言以辨其伪。
聿具伏,归整田。
或问公,以何见其伪?
曰:「始视契,日月在母氏印上,是必得母他牍尾印以续伪契」。
问之,果然,一县惊叹,以为神明。
其典州使部,不为赫赫名,察见吏民隐慝,纤悉不差。
然意本在宽情,既得则纵舍,不穷其细故,未尝以文致人罪。
有《谳狱集》十三卷,总五十五事。
观其书,可以知公之所存,皆得于平易忠恕也。
公病世俗靡薄,朋友道丧,尝后己以从众。
故与人交久而益亲,人皆称公长者。
还吴,日与乡闾耆旧相过从,遨游江湖,处布衣野老间,无辨也。
内外扫之日,初无苦疾,无治命,㗳焉顺化,人以为吉履之报焉。
公之薨也,门人某官某状公之行以告于太常考功集议,谥曰章简
其葬也,今资政殿学士龙舒王公铭公之德,纳诸阴堂。
举是二者,可以传不朽矣。
而嗣子犹以为未也,曰:「状藏于官府,铭置于泉涂,见者盖寡。
有碑揭于神道,可以耸来世之观听也」。
予早与公周旋,尤详行实,假之以劖于石。
言念畴昔,音旨如昨,追而叙之,一二可记。
公之在翰林也,予方在朝廷,每训辞之下及应用手笔、碑表、诗歌多得览观,其体制深重,章句清裁,传在人口,皆出新意。
由是知公之文无所不长也。
又尝与公持论前言往行,讲寻源流,或推究天人善败之应,互叩其所属,往往更相推许。
由是知公之学无所不综也。
昔公使南海,当寇钞之馀,经画尤多。
时予邕州从父守英州禦寇,亦与有劳。
尝云:「方寇之去也,东广生聚无不被其毒者,非惟獠贼之遗孽,抑吏卒乘乱剽掠,甚于贼锋,无能摧却者。
洎公之来也,戢兵保民,咸有条画。
饥冻者得其衣食,流冗者复其居处,与夫驱除俘馘之劳,殆不侔也」。
由是知公之恤民弭患之功远矣。
公之得谢也,予方谪麾横海,相遇都下,留连眷眷,几不忍别。
遂媾姻好,至诚悃愊,不以先后改观。
此又知公笃于旧故,虽古人之所谓「久要不忘」者,何以过此,故予尝怀之未始忘也。
因孝嗣勤请,得以详其实告于后人,亦公之雅志也。
铭曰:
元出于危,其原自姬。
始有新邑,世久寖微。
南城之族,力富农资。
逮公曾门,遂显于时。
曾门弟昆,殄平孽部。
临川上饶,析唐符土。
上饶入越,从事伯府。
授氏承家,实生公祖。
宪宪公祖,遂相钱塘
克大厥宗,九子鶱翔。
大理逢辰,词科奋扬。
德厚位卑,再世其彰。
其彰谁,宫保是嗣。
特起江湖,拔出群萃。
孤童,不污下吏。
平津经术,再登上第。
试政州县,惠弱锄强。
上嘉治行,寘彼周行。
庸万世,勤劳四方。
有威有惠,一时之望。
入陟公台,神皇所简。
曰惟汝贤,恨用之晚。
公亦感慨,倾输诚款。
恳辞异数,惧将不免。
讼兴璧水,谮蚳泉。
刊章横逮,朝听惊諠。
上察非意,公终不言。
去位未久,期年复还。
公屡告老,章踰十上。
召对迩英,一一咨访。
诏宠其归,道涂赉饷。
官其二子,使归就养。
公既还吴,丘园是居。
朝昏湖峤,左右琴书。
耆老过从,肴尊宴娱。
安时处顺,冥然化俱。
公葬武陵,反祖旧服。
坟阙崔嵬,江山重复。
过者下车,敬瞻乔木。
诵歌遗德,清风肃穆。
示六经堂学者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屏山集》卷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七一、《八代文钞》第三八册、《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三
汝心之休,处此如游,汝心之流,处此如囚。
此堂何有,维经与史。
隐索周施,于兹备矣。
诵书琅琅,其神乃扬。
杂虑横心,圣言则忘。
讲书默默,精义乃得。
借聪于人,终焉必惑。
视彼迅晷,若弗云来。
今汝不勉,则何有哉。
习之说,反身之乐。
瞻忽茫茫,匪伊情度。
淡成斋铭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一、《拙斋文集》卷一七
大羹元酒,宗庙所重。
淡而未成,有体无用。
备物之馔,荐以牢醴。
成而非淡,有用无体。
惟是斋也,立本于淡,致用以成。
涵泳乎六艺之壸奥,咀嚼乎百氏之菁英。
虽无旨酒嘉肴以相喣濡,然名教之乐、讲习之说,举积诸此而果其贤乎,吾将歛衽挟策而日与之并。
馆职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二、《九华集》卷九
夫世所谓三代者,圣人有稽焉,非圣人之私志也,三代之英,信可志也。
盖三代之英,修身以道,修道以教,教出乎身而加乎民,而复乎本。
何以谓之本?
入事亲,出事君是也。
何以谓之教?
事亲孝,事君廉是也。
教本既立,天下虽有高世之智,绝伦之勇,难角之技,亦无得而加焉,诚以此道素立,此教素具故也,虽三代之英尤曰未也。
恐教意之无渐也,故我之训治命,族师书其孝弟,闾胥书其敬敏,州长书其德行。
恐教意之未彻也,故我之用人,自升于家而后乡,自升于乡而后国。
恐教意之未成也,故我之士至于小臣有守,成人有德,小子有造。
三代之英,教意惓惓,如此其至也。
少则习焉,长则安焉。
彼为孝则子道,彼为廉则尽臣道。
两者备矣然后人伦正,人伦正然后百行正,百行正则远近胥化,莫有不出于正矣,此其所以为治也。
当是时,虽不以孝设科,孝在其中矣;
虽不以廉设科,廉在其中矣。
传曰,入则视王膳,出则辅王化,周公其人也。
周公知敬其亲者,乃知敬其身者也。
天下化周公之风,六行之教,三物之宾,天下尽归孝之实矣。
于斯时也,天下之士出恭入敬,非独周公也,人人而师周公也。
传曰,一介不取,一介不予,伯夷其人也。
天下化伯夷之风,薄夫不贪,鄙夫益敦,天下尽稽廉之实矣。
于斯时也,天下之士知取知予,非独伯夷也,人人而师伯夷也。
夫以人人而师周公,人人而师伯夷,三代之士孝亦安行也,廉亦安行也,亦既有所本矣,非惟二臣为然也。
《大戴记》曰,文王内观民务,父子观其孝慈,壮观廉洁,胜其私也,渊源以是,风俗乌得不厚?
冠绅乌得不正?
教本之行,信可志也。
逮夫周道世衰,《南陔》之义日以蹙,《北风》之思日以忘,所可道者皆言之丑也。
列国豪士,脱于父母之怀,趋于名利之域,去亲者类亡其亲,甚乎弓人之忘其弓也。
行行然恣于绳墨之外,不仕于齐则官于楚,不啮其母臂而去卫,则射其父命而奔吴,其心如此,其事如此,其孝安在哉?
至于《白华》之作则欲为蔽,《伐檀》之刺则贪为蔽。
且窃人之财犹谓之盗,愚不知当时士大夫何以自名也?
观其动结驷联鞅之徒,舒捭阖谈天之舌,使是身之靡于利,犹众草之靡于风,扬扬然于货贿之涂,盗金则不恐,盗帛则不愧,不一见而望赐璧,则再见而望上卿,其心如此,其节如此,其廉安在哉?
且列国去三代至不远也,大夫士至不竭也,亦何缪戾而至于是?
是其不逮之甚也。
大抵天下之士莫不有性,亦莫不有情。
情非制度则不节,性非教化则不成。
教成矣,其孝无有不立;
制节矣,其廉无有不具。
愚未闻水寒而冰不寒,表端而影不端,上善而下不善也。
彼三代如此,而列国亡此,是以如此其异也。
茍能益充其道,益开其途,笃行不难招,三代不难及,至治不难复,事在彊勉而已矣。
恭惟国家历圣相授,继继承承,政所先者教,教所因者本,是以二百年馀,薄海内外,至于不令而行,不言而化,岂尽凭三尺哉?
劝导雍容之力也。
太祖时则有若王昭素以德行名,在太宗时则有若刘温叟以至孝显,在真宗仁宗种放、李用章之徒,载母授徒,奉亲偕隐,俱见录用。
若旌清介之吏,严贪墨之禁,祖宗号令,无岁无之。
民德归厚,有自来矣。
今主上躬于舜孝,以风四方;
参以周教,同符三代。
上稽祖宗之意,外可在列之请。
察廉之诏,分明恳切。
执事推广上意,询以孝廉之设,兴何所成。
废何所由?
愚谓自周而下,历汉至唐,欲观一世之治乱,当察是科之兴废。
治莫不兴,兴必有所成也;
乱莫不废,废必有所由也。
桓公之为齐,区区之国耳,尝以得士为悦,非以齐为悦也。
正月之吉,布令于乡,桓公亲问焉,曰:子之乡有慈孝父母,发闻闾里者,有则必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明;
子之乡有廉谨论悫,使民以劝者,有则必以升,有而不以升谓之亡选。
桓公之伯,虽非一事,求伯之始,莫大于此,是尚孝廉之本旨也,况欲为天下者哉?
及汉之初,严设是科,其所以教人与其所以出令,大抵导人以行,则无不得;
拘人以辞,则无不失。
盖行先实而不浮,辞多虚而易惑。
劝士以言,其劝已浅;
励士以行,其谁自欺?
汉武有罢黜百家之实,光武有首用卓行之实,士皆从而化之,非化虚名也。
行既已修,科既已设,有司又加之以简拔,又重之以荐进,又第之以甲乙,中世规模,汉为休美。
盖择其行则实者无不应,应者无不实。
命其职则所举即所用,所用即所举。
是以此科一设,贤才辈出,此则兴之所以成也。
至于和、顺之后,流为魏晋之末,文制虽存,不辨名实,不严格法。
才者不得进,行者不得伸。
选用混杂,众多轻进。
当时之谤者曰:「举孝廉,浊如泥」。
夫水至洁而清,泥至浊而污,今指孝廉诸公并于污浊之物,衣冠之道一化此,甚可悲也。
故因循至唐,杨绾有议旋举旋停,建中有令一议一寝,虑有此弊,岂独罢于章帝哉?
此则废之所由也。
执事又谓前世之君,其为孰得?
夫教者士民之基也,人情者圣王之田也。
基厚则田不薄矣。
矫人情而教之,则无往而当;
顺人情而导之,则无往而不当。
人情莫不欲事亲,圣人必有以勉之;
莫不欲事君,圣人必有以劝之。
有弗孝弗廉者,岂其心之所欲哉?
流于习而不自知也。
既不自谨其习,则猖狂于家,污墨于吏。
今有人焉,阴抵是过,或人以古之孝廉者,语曰:「彼人也,汝亦人也。
彼能廉而汝不能也,彼躬孝而汝不躬也。
曷若格汝之秽习,而效古人矣乎」?
闻者于此,不赧然见于面,则勃然见于色矣。
何者?
弗孝弗廉之名,天下之所共避也。
圣人是以敦其教意而起其愧心,使天下庸庸之士知爱其亲常甚于爱孝之名,知尊其君常甚于尊廉之实,则凡被德教者,家曾子而户仪休矣。
此前世之君所以经心也。
观汉之诏令,丁宁郡国,砥砺多士,不举孝者为不奉诏,不察廉者为不胜任。
劝善之意切矣,宜乎温舒之才、王吉之谏、京房之术、师丹之议、宽饶之勇,于是出焉。
汉之得人虽以数路,此路最精也,是前世之君设科之有得者也。
若夫论事之臣,则黄琼增置四科之说、贾至庠序推选之说,亦宜在所择也。
议者又病率以口则恐其遴,限以年则恐其拘,课笺奏则恐其烦,专儒雅则恐其偏,如是皆虑之深者也。
且人才之不齐,犹地产之不齐也。
地之所产,彼有则此无,此丰则彼杀。
善治赋者辨其土宜,因其所产,责其所赋,则地力不穷矣。
今汉取孝廉,乃欲计其口而取士,是犹欲混其地而责产也,岂理也哉?
自郡国口二十万,岁举其一,边郡口一十万,亦举其一,总之百万,则岁举五人,边郡又少加焉,是则丁鸿之说也。
鸿陋于识,故昧于词。
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天下岂遽无人乎?
乃欲计口百万而进五士,二十万而进一士,何其狭也?
此率口之议,似未可用也。
传曰,少成若天性。
人少而成也,则是天与之也。
骥之生也,堕地则驰;
鹰之生也,暴翼则飞。
彼物之神骏,岁月有不待也。
左雄之议,乃欲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甚矣,之陋也,可以人而不如鹰骥乎?
当时胡广之论从而非之,郭虔之奏从而排之,以为选举当不拘年,任才当不拘制。
甘、奇著用不待强仕也,扬声亦在弱冠也,足以箴之膏肓矣。
不然则终徇议,计析毫釐,上下顾望,年齿参差,士亦沦弃,愚恐项橐不得为圣师,颜回不得为圣友矣。
此限年之制,似未可用也。
志曰:身教者从,言教者违。
常人之情,溺于所爱,惮于所难。
文辞者众所共爱,德义者士所最难。
是以古人于此权其难易,信以取人。
虚辞无实未必用,朴词当理未必违,托儒自饰未必智,木强有守未必愚。
观其几微,惟善所善,故真孝无所隐,真廉无所遁,上下无所憾矣。
愚谓文吏课笺奏之说有不必课也,恐长虚词故也;
儒雅专诵习之说有不必专也,恐溺虚名故也。
茍若好夸敛誉之徒,屑屑笺奏诵习之间,求之轻浮,听之失实,尚其辞则或遗其可重之行,违其行则或举其可弃之人,取士如斯,竟亦何赖?
胡广曰:「郑阿之政,非必章奏」。
张衡曰:「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两人之意,所谓崇本以抑末,盖欲先示人以不可欺之行,则举者亦不敢为自欺之人,其待汉士最不浅矣。
彼两人非以口舌为能者也,此儒术笺奏似亦未可专用。
夫以四者俱未可用,若治世欲伸而行之,莫若反本而示之,使之行在言前,识在令外足矣。
或者难曰:「治世不以道,便国不法古。
一张一弛,与时宜之;
一损一益,与世通之。
井田肉刑,此周制也,汉不能行者。
非不欲行也,势不可也。
夫汉已不可行周制,后世乃欲行汉制乎?
故取士之法自辟举而为孝廉,自孝廉而更四科,自四科而更中正,自中正而更门第,自门第而更进士,自进士而增诸科。
名非一也,利亦非一,又何古之拘?
况又豪俊之士,才满天下,尚多有人。
晋所举者或子或雠,齐所举者或贩或盗,范文子所用七十家者皆贫贱而居筦库者也。
若一依是科然后选举,此曹将安所归?
不知豪智之姿能执笔而兴廉,能庐墓而兴孝乎?
此殆不原天下之情,故徇一切之议,未可信也」。
愚谓不然。
彼或者纷纷之论,所欲尚者才也,国家所宜尚者德也。
且德与才异,而不察。
才胜德者止踰于众人,德胜才者遂进为君子。
进士,有门荫,有诸科,大抵取其文辞之治,习之专,动以才胜也。
素德隐行,间有遗者,是孝廉之所从讲也。
若夫豪俊之士,则非一科目所可维絷也。
盖世有善为渔者,知得鱼非一目之网也,设众网则无漏鱼。
善取士者,知得士非一科之力也,张众科则无遗士。
诚使科备于外,孝廉察于内,何为不可哉?
虽然,愚有大虑,虑不止此。
朝廷设科以笼韦布,纲纪在是,愚既议之矣。
有大科目可以纲纪百官者,其敢不议乎?
近世中书之务类百司,百司之务类郡县。
宰相之职,进退百官者也。
今以簿书期务为故,间有奇杰之士,禁不得伸,问之何由,则曰彼格之当然也。
且动如格法,一吏部郎事耳。
进退百官,望实俱采,道揆者之所为也。
宋蔡廓吏部尚书,黄散已下身不得择,不敢就职。
况职宰相,且漠然者哉?
主上天日清明,临照在上,必能委任大臣。
大臣亦宜自信,事君以人,有不可后,何直为是凛凛也?
非特此也,大将之职,升黜偏裨者也。
古者一将死则一将生,卫、霍之门率多列侯,子仪之门尽出显校,即其事也。
近世不然,大将偏裨偏裨嫉士卒,有功则不奏,既奏亦不实,私其舆皂,私其子弟,是以大将一死,则四顾茫然,无复威誉在人耳目。
私门之托,岂不负哉?
遇风尘之警,则亦望风顾避而已。
监司之职,按察僚吏者也。
进退既公,人自寡过。
茍私好恶则私喜怒,私喜怒则私发摘。
故近诸路所绳治者或其无辜,所当治者或以倖免。
大将监司自紊其科目者也。
然则士夫所当切议,岂独孝廉一事哉?
昔汉朝廷有大政,必下公卿博士议。
公卿议善则舍博士而从公卿,博士议善则舍公卿而从博士
博士者,秩六百石耳,乃得预汉大议,何也?
以其议论通古今,嶷然动众心也。
故元朔之诏曰:「今执事不兴孝,不举廉,其与礼官博士议不举者罪也」。
然则欲举孝廉而询及博士,所从来远矣。
今愚待罪太学,秩次博士,圣天子不以不肖,俾执事躬而策之,是以不讳有司,不隐理道,庶几博士之责塞矣。
区区非独求干执事之听,借此而干天听也。
注而思之,举而行之,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论礼乐 其二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六、《慈湖先生遗书》卷九
鲁庄公之丧,既葬,而绖不入库门,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此乱国之为也。
檀弓》记焉,而不言其非礼,则后世将有仿而为之者矣。
今削之。
庆父子般闵公与士大夫不敢申其哀,惧庆父之不悦也。
申哀尽礼,则不悦庆父矣。
闵公畏祸而不绖,亦卒不免绖麻于库门之外者,畏鲁人之公论也;
不敢以绖麻入,畏庆父也。
《曲礼》、《檀弓》多言丧礼,颇合孔子所重民食丧祭之意。
重丧祭礼,其感动人之善性也易。
丧祭者,斯人天性之发于文为,而先圣王因为之节制者也。
《月令》:「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草木蚤落,国时有恐。
行秋令,则其民大疫,焱风暴雨总至,藜莠蓬蒿并兴。
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
《月令》此类,衰世之文也。
衰世君昏政乱,不知唐虞三代盛世初无是事。
孔子曰:「圣人有国,日月不食,星辰不悖,河不满溢,川泽不竭。
古者风不鸣条,雨不破块」。
今《月令》云云,是使衰世君臣安于衰乱,不复反身修省
谓《月令》所著乃古之常,非政之疵也,岂不大误后世耶?
凡《月令》此类宜削。
《月令》真秦人之书,尽敛君臣之职而总之天子。
天子之职,当中心无为,以守至正,群臣各尽其职,事之大者则请于上而行之,何至事无小大一命于天子?
秦尊君卑臣,罢侯置守,敛天下之权而尽总之。
其弊至是,为天子者亦劳矣,安能中心无为,以守至正?
三代有司马,无太尉太尉秦官。
仲冬之月,农有不收藏积聚者,马牛畜兽放佚者,取之不诘,此启人盗心。
季秋为来年受朔日,真秦书也。
文见吕不韦《春秋》。
子游问曰:「丧慈母如母,礼与」?
孔子曰:「非礼也。
古者男子外有傅,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
鲁之有司亦曰:「古之礼,慈母无服」。
而「小记」言「为慈母之父母无服」,是为慈母有服。
子夏之传《丧服》也,亦曰「慈母如母」,传曰:「妾之无子者,妾子之无母者,父命妾曰:『女以为子』。
命子曰:『女以为母』。
若是,则生养之终其身如母,死则丧之如母,贵父之命也」。
子夏所传,又与孔子不同。
盖未闻孔子之言,故为俗礼作传。
孔子之射于矍相之圃也,使子路执弓矢延射者,曰:「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其馀皆入」。
然则为人后者得罪于先圣如此,而子夏传委曲而为之说,何也?
道之不明于天下也久矣,事慈母如母,非道也。
父命为子母,非正命也,从父母之命,焉得为孝乎?
子夏随俗为说,孔子固尝鄙之,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
子夏非知道之士。
后世不宗本孔子之训,而杂用俗习之说,不知子夏之而尊信之。
盖非圣人,则多溺私情,多违公道,故世传丧慈母如母之礼,今又载之国法。
呜呼,道之不明也久矣!
孝道不明,人心滋乱,幸有先圣之言在。
郑康成必欲合孔子、子夏之言为一,故谓孔子之言指国君之子。
康成好牵合众说,不知孔子初未尝言大夫士之慈母异礼,姑举君家,馀可类通;
况父母亦称严君
子夏委曲谓父命为母子之,乃爱妾之私情,非天下之公道。
子夏所为《丧服传》,害道者良多,不可不削。
以释人心之惑,复人心之正。
《小记》亦有可削者。
曾子问曰:「卿大夫将为尸于公,受宿矣,而有齐衰内丧,则如之何」?
孔子曰:「出舍于公馆以待事,礼也」。
郑康成云:「吉凶不可以同处」。
《正义》云:「待事毕,然后归哭」。
二说皆未安。
礼必明其义,郑徒曰「吉凶不可同处」,不诸人心,非义之正。
夫有君丧服于身,尚不敢私服,以类通之,则卿大夫为尸于公,既受宿,不敢废为尸之事宜也。
出舍于公馆者,患哀情之乱斋敬也。
待事者,待祭日己为尸之事也。
齐衰不可比于君父,故虽内丧,不废尸事。
惟圣人能辨微决疑。
文王世子》曰:「乐所以脩内也,礼所以脩外也。
礼乐交错于中」。
吁!
圣人之言未尝有此,惟曰「吾道一以贯之」,又曰「予一以贯之」,未尝裂内外如斯辩截不通也。
乐者吾心之和顺,礼者吾心之等节,无二心也,所谓交错者何哉?
某每见学者多不知道,意虑万状,不知其未始不一也。
文王世子篇》曰:「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
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
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
三而一有焉,乃进其等,以其序。
谓之郊人,远之。
成均,以及取爵于上尊也」。
郑注曰「郊人贱技艺」,殊未安。
夫所谓三者,有德进焉,何得以技艺贱之?
况贤能之书,道艺在其中,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三代之制,未尝贱艺。
郑强加「技」一字,形容艺之贱,盖不明「远之」之意。
「远之」之意,谓未及语,姑誓而教之,故曰「郊人」,明未登于贤能之书尔,非贱其艺也。
且其为言亦未当。
圣人之于人无所不敬爱,惟有罪乃远之,郊人方教而进之,不当言远之。
六卿在郊野,卿大夫考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
又曰:「立太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
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
吁,斯言似是而非,虽正而不通。
父子君臣固其大伦,而道无不通。
斯言使人杂而不一,曰「示之」则意在于事,不启人之心。
又曰:「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
皆似是而非,与《周礼》师氏、保氏曰德曰道同,而其旨异。
是皆求道于外,不知人心即道。
孟子齐宣王曰:「是心足以王矣」。
鲁哀公曰:「是非吾道也,吾一闻于师也」。
孔子曰:「君行道矣」。
曰:「道耶」?
子曰:「道也」。
圣贤皆启人本心之善,故人心易明。
记者之说无益于人,徒尔惑人,惟道后学同入于迷,而不知其非。
此《礼记》之言有是有非,而后世一尊之,今以为经,以此取士,违尔者黜,故学士大夫千载一律,意说纷然,道心滋蔽。
吁,可痛矣!
知其蔽者有几?
又曰:「设四辅三公,不必备。
惟其人,语使能也」。
三公坐而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当尊而礼之,而曰使能,亦不敬矣。
文王世子篇》首叙文王所以事王季武王之所以事文王者善矣,馀言礼事亦多善,惟以意说厕其间,则有不善,前已辩数端。
后又曰:「有司告以乐阕,王乃命公侯伯子男及群吏曰:『反养老幼于东序』。
终之以仁也。
是故圣人之记事也,虑之以大,爱之以敬,行之以礼,脩之以孝养,纪之以义,终之以仁」。
又曰:「古之君子举大事必慎其终始」。
吁!
仁道之难明也久矣,学者无轻言之。
孔子言仁,岂曰惠而已哉?
今《论语》一书具在,学者能通之者有几?
孔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
此虽谦辞,亦足明仁道之大矣。
此止以养老幼言仁,亦不知仁矣。
仁,如有仁,有仁,有仁。
寂然无思为,而能发生,如此之谓智;
常明而不昏,谓之仁;
由是而日用万变,无不中礼,谓之圣。
此可谓大矣,岂思虑之所及?
始终一道,大小一道。
此曰「大事则谨其终始」,徒乱后学。
文王世子篇》曰:「若内竖言疾,则世子亲齐玄而养(《既夕礼》)」。
论论语 其一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八、《慈湖先生遗书》卷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知学之道者以时习而说,不知学之道者以时习为劳苦。
劳苦则安能时习?
时习必不劳苦。
今学者欲造无时不习之妙,断不可有毫釐劳苦之状。
当知夫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但夫放逸则劳他求,他求则成放,他求则成劳。
是心有安有说,无劳无苦。
是心初无奇,初无心,则吾目视、耳听、手持、足履、口语,心思之心,此心非物无形,无限量,无终始,无古今,无时不然,故曰无时不习。
时习之习,非智非力。
用智,智有时而竭;
用力,力有时而息。
不竭不息,至乐之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此爱人之心也,此广大之心也,此不自私之心也。
有朋自远方,何为乎来也?
以好善之心来也,则吾乐与共之。
乐吾之善,盖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
此乐,天乐也,非人乐也。
杨朱拔一毛利天下不为,固无是乐也。
此则异端之道,非天地大公之道也。
庄子杨朱得道于老聃,则亦非禄碌者矣。
盖知有己而已,不知他也。
见天地间未始有一物,而不见天地间未始无万物也。
知一而不知十百千万也,知静而不知动也,溺心于小而不知大也。
然而此非碌碌者所能知,故天下靡然从之,而无君之说遍天下,非孟子不能辟。
非知夫子朋来而乐之意,无以知孟子所以辟杨墨之意。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不知而不愠,虽贤者容或有之。
此愠不必暴见于外,苟动于念虑间,即谓之愠已。
子思曰:「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
《易》曰:「遁世无闷」。
不见是而无闷,谓之潜龙之德,非德之纯而无毫釐外驰者至是乎?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者多疑所习者何事,有其说。
吁!
使所习之有说,则不能时习矣。
时习者言乎时时而习,无时而不习也。
使所习有说,则有意;
意作,有时而息;
至于息,则非时习也。
惟其无意也,故能时时而习。
时习之习,乃不习之习。
《易》曰:「不习无不利」。
今学者患乎习之不能时者,正以其以思虑而习,以智力而习,故不能时也。
使果有说,果有可言之事,则孔子已明言之矣。
孔子无所言,正以明时习之习非学者作辍之习也,正以明学者本有之心即道,而无俟乎复为也。
作辍之学,安得有说?
非智非力,无作无辍之学,故有无穷之说乐也。
或者又曰:「孔子言:『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若斯之类,是乃所习之说」。
吁!
是又实未识所谓孝弟、谨信、汎爱、亲仁、学文者也。
方子之事亲时,爱敬之心自生,不知所以然,此则孝也。
使作意曰「吾将以学为孝也」,则亦伪而已矣,非真心之孝也。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
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
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
使胸中有意有,则失其所以为真孝真弟矣。
不真则伪,伪则终于失。
孔子诲学者,使出入之间无非孝弟,则真而不伪,不思不勉而自爱自敬矣。
谨则无放逸,无思虑;
信则允塞,亦安得有思虑?
惟如此者乃能汎爱。
其不能汎爱者,其思虑纷扰,私意横生,则不虚明,不广大也。
孝弟、谨信、汎爱,无非道心之所发见,自然喜于亲仁,自然与仁者同心,自然谦虚,不敢自足。
其有不亲于仁,有私意,有阻隔。
但顺此孝弟、谨信、汎爱、亲仁之心而行,谓之由道而行,行之既熟,为有馀力,乃可学文。
文非道外之物,文学之事,皆此道之精华,日用之妙,何往而非一贯?
但圣人设教之序,当自孝弟始,当自幼而达之。
通则悟其本一,一则无时而非习矣。
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后学靡然从之。
偏枯孤止,无爱利之大用,非道也。
夫朋至而吾乐善之心油然而生,乃道心之变化,非思虑之所及,是为圣人之大道。
举天下万古之人皆有此,而人自不知之,自不信之,自偏溺之,不溺于动则溺于止。
朋来而乐,不溺于静止之阱矣。
然又虑其复溺于动,乐于人之知己,不知则愠,则亦非君子之道。
君子朋至而乐自生者,非动也。
朋不至,人不知而不愠,非勉强抑止也,清明之性,自尔寂然,夫是之谓学,夫是之谓天下何思何虑,夫是之谓不习之习。
《论语》谓之「时习」,《中庸》谓之「时中」,无时而不中也。
无时而不中,即无时而不习,有意则有倚著,不可谓之中,故曰「时中」即「时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者多疑所习者何事,有其
吁!
使所习之,则不能时习矣。
时习者,言乎时时而习,无时而不习。
使所习有,则有意;
意作,有时而息;
至于息也,非时习也,非时时而习也。
惟其无意也,故能时时而习。
时时而习,乃不习之习。
《易》曰:「不习无不利」。
今学者患乎习之不能时者,正以其以思虑而习,以智力而习,故不能时也。
使果有,果有可言之事,则孔子已明言之矣。
孔子无所言,正以明时习之习非学者作辍之习也,正以明学者本有之心即道,而无俟乎复为也。
作辍之学,安得有
非智非力、无作无辍之学,故有无穷之说乐也。
或者又曰:「孔子又言:『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
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若斯之类,是乃所习之说」。
吁,此孔子言弟子之事,言岂一端而足?
然事似异而实非异。
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孟子亦曰:「仁,人心也」。
此心即道,故舜曰「道心」。
心无形体,故变化无方。
孝之心何状?
弟之心又何状?
谨之心又何状?
信者不诈欺而已,不诈欺之心又何状?
汎爱之心又何状?
亲仁之心又何状?
学文虽不可胜纪,夫学文之心精神变化又何状?
孔子谓「孝者天之经,地之义」,谓礼断然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
然则百姓日用之妙,果有不可得而思,不可得而言者。
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后学靡然从之。
偏枯孤止,故自古学者率求于无思无为之而不悟。
无思无为之实,乃人心之精神妙用。
《易》曰:「变化云为」。
日月之光无所不照,而无思也,无为也。
溺于沈寂,而不达日用之妙。
故子曰:「知者动」。
知道之谓智。
夫朋至而吾乐善之心油然而生,乃道心之变化,非思虑之所及,是谓圣人之大道。
举天下万古,人皆有此大道之常,而人自不知之,自不信之,自偏溺之,不溺于动则溺于止。
朋来而乐,不溺于静止之阱矣。
然而又虑复溺于动,乐于人之知己,不知则愠,则亦非君子之道。
君子朋至而乐自生者,非动也。
朋不至,人不知而不愠,非勉强抑止。
清明之性,自然寂然,夫是之谓学,夫是之谓天下何思何虑,夫是之谓不习之习。
《论语》谓之「时习」,《中庸》谓之「时中」。
时中,无时而不中也。
有意则有倚著,不可谓中。
有说则有倚著,不可谓中。
无时而不习,即无时而不中。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又曰:「刚毅木讷近仁」,「雍也仁而不佞」。
大抵精神外浮,此心放逸,则安得仁?
仁,人心也。
动则失之,而况于外浮乎?
放逸乎?
由心而发为事亲,为从兄,为众善,为百行,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随物而动,为昏迷,为机巧,为诈妄。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曾子有此三过,故日以自省,此三语者,乃问心之辞。
人若不自问心,其不觉又陷乎此也。
尝读《檀弓》,见曾子出,祖之,遽以告从者;
裼裘之讥,遽以示人,而实未尝学习。
观此则知曾子有传而不习之过,特无所考见。
君子不以过为讳,而以不能改过为耻。
人心即道,自灵自明。
过失蔽之,始昏始乱。
观过,则知仁矣;
无过,则此心清明广大如故矣,云气散释,而太空澄碧矣。
汲古问:「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此亦是圣人治天下之道,而孔子止言『千乘之国』者,其义何也」?
先生曰:「千乘谓侯国。
其时王室微,诸侯浸彊盛而多,故此言其多者。
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诸侯难遽责以圣,度其能行者言之。
事不敬必失,必害;
不信,无以出令。
民无信不立,而况于君乎?
敬生信,治国之道,敬信为大。
其次节用。
节用则可以推有馀以补助斯民;
不节用,则厚敛于民矣。
民为邦本,厚敛于民,是自伐其邦本。
民离国亡,君随以亡。
爱民而后能使民以时。
国君爱民,乃所以自爱其国,自爱其身」。
孔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又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
子思亦曰:「斋明盛服,非礼勿动,所以脩身也」。
盖严重则此心不放逸,自然有德威,所学亦固。
此要当知主于忠信,忠信即吾之心,吾心日用平常无诈伪,是为忠信,是即吾之主本,非吾心之外复有忠信也。
人皆有此忠信之心,而不自知其为吾之主本,故孔子明以告之,使勿外求。
学者既自省主本,又当亲贤以求助,不可友不如己者。
若不如己者来亲于我,固不可拒;
若不来求,而我自友之好之,与胜己者疏,与不如己者亲,畏人之压己,乐人之奉己,此学者大患。
又有虽亲能胜己之友,谦虚乐善,而止于此,惮于改过,此尤切身大害。
学道无他,改过而已。
高明之士往往不无过,而改过之士诚为难得。
此心虚明,一无所有,安得有过?
因起意,故生过。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
记者曰:「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此非夫子学温又学良,学恭又学俭也;
亦非学温而厉,又学威而不猛,又学恭而安也。
初学者则然,至于适道则不然矣,而况于圣人乎?
人心自神,人心自灵,人心自备众德,不学而能,不虑而知,自温自良,自恭自俭,自温而厉,自威而不猛,自恭而安。
人不自知,因物有迁,故昏故失。
自适道而上,则自知自信。
孟懿子问孝,夫子对以「无违」;
孟武伯问孝,夫子对以「父母唯其疾之忧」;
子游问孝,夫子对以「敬」;
子夏问孝,夫子对以「色难」。
所问则一,所答则异。
夫子之意安在哉?
盖曰:孝者,人之良心也,人人之所自有也。
人之所自有,而有不足焉者,有以蔽之也。
孟懿子蔽处在违礼,孟武伯蔽处在父母不以疾而忧,子游蔽处在不敬,子夏蔽处在色。
各去其蔽,则数子之心固自全也,数子之孝固未始不足也。
圣人不能予人以其所无,能去人之蔽而已。
子曰:「为政以德」。
为政之道无出于德,吾夫子以一语尽之,甚明白,甚简易,更无馀论。
而自两汉以来,至于五代,无一人信得及者,岂夫子欺罔天下后世哉?
盖后世不识所谓德者,习闻其号,未烛厥理,故辄疑德之外更有事在,如法令,如礼乐,如任选,如赏罚,如兵财,科条殆纷纷,未易一二数。
呜呼,有是哉!
有是言也,是岂德之散殊哉!
谓德之外自有无穷之事,不惟不知德,亦不知事。
政事不出于德,非德政也;
政非德政,苟非安,即危乱矣。
法令不出于德,则将以遏民之不善,反以长民之不善。
民有良心,不可贼也,不可扰也。
衰世之法,惟便利之从,增之削之,惟己意所欲。
非有皋陶之胸中,何足定天下之刑?
一失其中,则贼民之良性多矣。
礼乐不出于德,则礼文不足以导民心之正,而反以起民心之伪;
乐音不足以导民心之和,而反以感民心之淫。
任选不出于德,则我既无德,亦不知何者为德,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
后世法度坏,礼乐崩,风俗浮荡,虽有贤才,亦难于不随。
其间无文王,而自兴者几人?
故贤才多不成就,不缺则瑕。
然贤者虽有瑕缺,大概诚悫,不肯习诈,故过失亦不隐。
小人终日为不善,见人则掩然去其不善而著其善,又善于佞媚。
使人君无德,其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也则宜。
赏罚不出于德,则赏以行一人之私喜,罚以行一人之私怒。
兵财不出于德,则将不肖而兵惰,兵虽多而蠹财;
兵多财匮,虽周公不能为也。
善为财者如刘晏,王者之佐乎?
之术,三代之法乎?
苟道耳。
人君无德而欲为政,无一可者。
汉唐治绩亦有可称者,亦其君不至于全无德也。
是德之在人心,人皆有之,非惟君天下者独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
得其所同然者谓之德。
同然者,天下同此一心,同此一机。
治道之机缄总于人君之一心,得其大纲,则万目必随,一正君而国定矣。
选任自明,教化自行,庶政目举,如水之有源也,何患其无流?
如木之有本也,何虑其无枝叶?
凡后世君臣之所忧,不足忧也。
不知后世何为不及此,而为是纷纷?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大哉,德乎!
天以此覆,地以此载,日月以此明,四时以此行,百物以此生。
君以此尊,臣以此卑,父以此慈,子以此孝,家以此齐,国以此治。
故曰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何以能至此也?
天下同此一德故也。
孟子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
人皆有此德性,患上之人无以感之,则民之应也如响。
《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以德施教,其妙如神,故曰「神道」。
禹谟》谓「后克艰,臣克艰,而政即乂,民即敏,德亦神速矣」。
孔子又曰:「政者,正也。
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曰德,曰孝弟,曰神明,曰克艰,曰正,其名不同,其实一也。
秦汉以来,不复知有此矣,权谋纵横,惟利是务。
张良八难,谓汉高必不能行仁义;
娄敬谓汉不当比隆成周。
君臣相与规图乃如此,故高帝断弃诗书,慢骂陆贾
说曰:「使秦行仁义,法先圣,汉安得而有之」?
于是心动,始听言,赖有此耳。
故汉家规模本以霸王道杂之。
使果能开明正德,帝明达易晓,导而入王道不难也。
亦惟义利为言耳,故仅足小补。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
孔子之学异乎他人之学,他人之学冥行而妄学,孔子之学明行而实学。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孔子于此深省天下何思何虑,实无可思虑者。
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吾心中之物,无俟乎复思,无俟乎复虑。
至于发愤忘食,虽愤而非起意也;
好谋而成,虽谋而非动心也。
终日变化云为,而至静也,终身应酬交错,而如一日也,是谓适道之学。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
可与适道,未可与立」。
孔子如是者久之,至于三十而后有立。
所谓立,非于学之外复有立也,学久而固,如木之生,久则坚立,非有二木也,成就之叙也。
困苦患难之足以动其心,非立也。
富贵声名之足以动其心,非立也。
白刃鼎镬之足以动其心,非立也。
此非勉强而为立也,立非强力之所能致也。
以强力而立,立于暂,不至于久;
不以强力而立者,吾心之所自有也。
吾心未始不刚健也,戕而贼之,始弱、始不立。
立非孔子之所独能,而他人无之也。
人皆有之,而未明也,未学也,是以未立也。
明乎己,故立;
通乎物,故不惑物。
己一贯而进德有序,知己而不知物者有矣。
天下古今物情事理、利害本末、虚实众寡,曲折万状,不可胜穷,自古明智之士,至此一无惑者有几?
孔子既明乎己,又明乎物,物己一贯,利害一贯,本末一贯,虚实一贯,众寡一贯,夫是以惑无从而生也。
一则虚,实则明,明则无所不照。
故凡物之情理昭然自明,凡事之利害晓然自辨,虽询谋不废而明德内彻。
学道而至于不惑,可谓光明洞彻内外矣。
而旧习之气或未能尽泯,感物而动,日用百为,犹有谓吾之所为,不知其为,天也。
非不知也,习气间兴而偶昏,则虽谓之不知天命可也。
孔子至五十则旧习之气消尽,无有或昏者矣。
必至是,而后可以言知天命
呜呼,至矣!
日用百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如水鉴之永无尘矣,天而不人矣。
物之拂违乎我者不知其几也,顺适乎我者不知其几也。
进德之纯,至于六十,则凡物之顺乎我不复微动其意,凡物之逆乎我、阻乎我,亦不微动其意,顺逆一物,物我一体。
明之非难,常明为难。
常纯纯然而无间,则耳顺矣。
目之所见犹寡,耳之所接为多。
暮夜无月与烛,目力所不及,而耳接其声。
又自近而远,四方万里,目所不及,而言辞之所传。
事物情状不胜其多,举不足以动其意。
又自此而上,极于远古,简册之所载,言辞之所及,亦属乎闻。
无不融然而一,怡然而顺,纯然而和,是谓耳顺。
耳顺则无不顺矣,无不纯一矣;
而亦非一无所辨,如鉴焉,妍丑万状,纤微毕见,而鉴无动也。
自志学而已。
默造斯妙矣,至是而纯乎纯也。
孔子曰:「加我数年,五十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蘧伯玉使者寡过之言而叹美之,寡过之难如此。
微动乎意即谓之过,微有不一即谓之过。
故六十而始耳顺,至七十虽从心之所欲,未尝踰矩焉,纯乎纯,不足以言之矣,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
非谓未七十而犹踰矩,因言从心而及乎此,释学者之疑也。
然圣人至此,初无以异于志学之道。
道无先后精粗之间,而进德则有先后精粗之序。
如谓道果有先后精粗之不同,则何以谓一以贯之?
汲古问:「人既知觉,则无不通达,何孔子五十知天命」?
先生曰:「此圣人之学也,自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学力进进有次第。
志学之初,虽已知天性之本,然而习气间起,未纯乎天,日用应酬,人为未尽释。
五十始知皆天命,无俟乎人为。
六十而耳顺,无所不顺,有顺无逆,纯乎天矣」。
汲古又问:「耳目同体,何以言耳顺而不及目」?
先生曰:「目之所见者寡,耳之所接者多。
暮夜无月与烛,目力所不及,而耳接其声。
又自近而远,四方万里,事物情状,目力所不及,而耳皆闻之。
又自此而上,极于远古,方策之所传,言辞之所及,亦属乎闻」。
先生曰:「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温故则善,有进而无退;
知新则善,愈益而愈通。
道不在他,善而已矣。
人性自善,又能尽集天下之善,则道在我矣。
学者自少至壮,由壮至老,所知不胜其多,惟其旋得旋失,是以终于无成。
诚能已知者不失其善,未知者又知之,则此心无非善,日用无非善。
学者如无顿觉之明,当自此入;
虽觉而未能无过,亦不可无学」。
汲古云:「尝见周子《通书》云:『曷为天下善?
曰师。
故先觉觉后觉,闇者求于明,而师道立矣。
道立,则善人多;
善人多,是朝廷正而天下治矣』」。
先生曰:「是如此」。
汲古问曰:「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
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
此夫子答曾子之问。
其分道与德而为尊与明之义如何」?
先生曰:「道德非二。
道者,言其无所不通,谓如道路之四通。
人心之善谓之德,此德即道也。
茍不通达,则己虽有德而不自知,故曰道所以明德,非德外复有道,道外复有德也。
然人亦有虽明乎道,而己德犹有不善,则人心终未服,故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又曰:『不在于善,而皆在于凶德。
虽得之,君子所不贵。
君子行斯可乐,德义可尊,是以其民畏而爱之』。
原壤孔子之故人,母死而歌,其德不脩,则人咸贱之。
圣人以学者于道未洞明,或微明而未全,则德行多亏,故循循善诱」。
子曰:「君子不器」。
偏则器,不偏则不器;
止则器,不止则不器。
有意、必、固、我,则器;
无意、必、固、我,则不器。
君子周而不比」。
君子之心无私好,无私恶,如天地太虚。
然万物纵横,纷乎其中,孰为反我者?
孰为顺我者?
反我顺我,在物则尔,天地太虚安知哉!
惟其若此,故周而无可比者也。
小人之心夺于物,倚于物,又从而为血气所使,有顺我者喜之,反我者恶之。
喜则比,恶则否,比左则遗其右,比此则失乎彼,安得周天下哉!
此无他,本心一失,坐血气纷扰之中,吾固知其然也。
君子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如日月之光然。
日月之光,容光则及,何所取舍?
知此则可以知君子之心矣。
故亲亲而仁民,仁固杀于亲,而君子非私也;
仁民而爱物,爱固杀于仁,而亦非私也,惟其义尔。
故君子之爱,铢分锱别,而天下不以为私,固非如墨氏兼爱而二本也。
小人以利合,尔汝爱昵,相濡以沫,胡越可使一家;
一旦临小利害,父子有疑心焉。
私欲之为害如此,血气之能夺本真如此。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则多矣。
以不知为知,非曰饰其辞之谓,饰辞以欺人者不足道。
固有胸中自以为有见,自以为知道,如斯而已,不复求知。
若此者多矣,然非真知,诘之则穷,用之必不继,似是而非,似明而昏,似真而伪。
以此知为知,殆不若不知之愈也。
然能自知其不知,不认伪为真,不执昏为明,此亦明者也。
此虽不知,乃所以为知也,其进于真知也有日矣。
以不知为知,是无时而知也。
子张亦有此病,故夫子诲之曰「多闻阙疑」,盖子张以疑为不疑而言者有矣。
子张所以难与并为仁,而由知德者鲜。
子谓子路曰:「由,诲女知之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大哉圣言!
夫不知而曰是知,何也?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又谓忠信为大道。
又曰:「吾有知乎哉?
无知也」。
不知为不知,诚实无他,无思无为,非道而何?
圣言善于明道如此。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圣训至矣,惜乎子路之不领也。
不知为不知,何以曰知?
孔子谓忠信大道,见于《大戴记》。
《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
子又曰:「主忠信」。
又诲子张,见其参前倚衡者,指忠信也。
学者于此所以多疑者,以于平常实直心之外复求之也。
孔子曰「中庸」,庸,常也,平常也。
箕子曰:「王道平平」。
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
人皆有是心,即平常实直之心,空洞无形体,无际畔,变化云为,不可度思,矧可斁思?
诚实之妙如此,复何求?
即此即知。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
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
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直与服同一机缄,枉与不服同一源流。
天下之道二,善与不善而已矣。
善者天下之公道,不善者非天下之公道。
直者善道,为公,为民心之所服。
枉者不善道,为不公,为民心之所不服。
一开其端,其类咸应。
于戏,直者民心之所同然,枉者非民心之所同然。
圣人得我心之所同然,举之于上,而天下之同然者应矣,此之谓要道。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
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
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学者随文释义,皆能言之,而能深知孔子之心者有几?
后世学者其能于平居事亲从兄时,与出而事君临民,果一而无二乎?
于以验孔子之心常一而无二。
变化云为,日用万殊,而道心常一。
此一,人人所自有,而自不知,自不信。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实为信,实则不伪,不伪则直,无矫揉,无支曲,荡荡坦坦,可与天地同,鬼神合。
人生天地间,所以相处,群而不乱者,以其有此心也。
无是,则相诬相罔,相诈相夺,亦安能一日而处?
今人平居暇日,所与人交,茍未睹利害,往往皆诚实语,有物夺之则伪耳。
人惟不知自有良知,昏蔽既久,奸诈日炽,至以机变为巧,不复知耻,见伪诈之巧者则喜,见信实之人则窃笑,又从而讥侮,甚至父子兄弟之间无所不用其诈。
此与禽兽鬼魅等耳,尚何可齿以为人哉!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
礼,与其奢也,宁俭
丧,与其易也,宁戚」。
俭则不放逸,奢则放逸;
则不放逸,易则放逸。
不放逸之心至矣哉!
为孝为弟,为谨为信,为忠为恕,为敬为恭,为刚健,为中正,为万善,顺而无失,应而无穷,不识不知,何思何虑?
俭与人皆有之,而不自信其为大本。
孔子又曰「礼本于天」,所谓天道在此。
又曰「礼本于大一」,所谓大一者在此。
不放逸之心至矣哉!
孟子亦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尧曰「钦哉」,禹曰「克艰」,皋陶曰「兢兢」,周公曰「无逸」,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一也。
汲古问:「圣门言礼者非一,子张问礼之损益,曾子问昏祭之礼,言偃问礼之急也。
林放问礼之本,而夫子乃答云:『大哉问!
礼,与其奢也,宁俭
丧,与其易也,宁戚』。
因其问礼之本而有奢易俭戚之分,非礼有本末欤」?
先生曰:「孔子答门人之问,每每不同,各去其蔽尔,或有非切要者。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以礼之本难言。
礼即人心之妙用,奢易放逸,则非道。
使即俭戚而忽觉焉,虚明澄一,即大一,即天地,即四时,即鬼神,即经礼三百,曲礼三千。
无本无末,匪异匪同,匪有匪无,不可度思,矧可斁思」?
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绚,文也。
巧笑,美目之文,不俟外饰,以质素为文也。
孔子于是明质素之为本,而曰绘事后素。
子夏稔闻夫子一贯之教,故曰「礼后乎」,疑不可以礼为后也。
文质一致也,本末一贯也。
他日以子游本末之论为非,即此意也。
子夏蔽在溺于文,故孔子示之以质素。
子夏之论又高焉,夫子安得不是之曰「起予者商也」?
非子能发夫子之所未知,谓能发夫子之所未言也。
子夏不为诗所拘,则庶乎善观诗矣。
他日子夏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曾子不可,则子犹不无蔽。
汲古问:「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因观卫人闵庄姜之诗,止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无『素以为绚兮』一句,恐此《诗》之阙文。
何圣人又据以子夏之对而为起予耶」?
先生曰:「《硕人》诗四章,章七句,若益『素以为绚兮』一句,则八句矣。
他章皆七句,又此章文势不应继此一句,此疑当阙。
孔子答以『绘事后素』者,谓绘画之事后于素功,质素为本也,其旨欲潜消子夏尚文无实之蔽。
子夏不领孔子之旨,而为大言:如此则礼后乎?
言文与质一也,无本末先后。
孔子于是因而善之曰『起予者商也』。
圣心虚明广大,一无意必」。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
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
文献不足故也。
足,则吾能徵之矣』。
杞、宋二国文献既皆不足,无所徵验,则孔子何所考而能知商之
既无所考,又何所据而能言?
大哉,言本于大一,分为天地,转为阴阳,变为四时,生而为万物,行而为万务,为经三百、曲礼三千,父以此慈,子以此孝,君以此尊,臣以此卑,兄弟以此笃,夫妇以此和。
是谓天则,是谓帝则,是岂以有与献而存,无文与献而亡?
近在人心,本非外物。
贤献知之,愚众惑之。
孔子自知自信,故自能言;
但无文策可證,无贤献能證,则庸众必疑、必不信也。
然则家之所能知」?
梁伯翔 其三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七、《北溪大全集》卷三○
所示《大学疑》,见得日来进学次第,间有未安者,敢一评之。
谓虚灵不昧皆属气,此当详本文全句,其曰:「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
此句皆是解「明德」两字为言。
所谓明德者,是专以理言之,谓人之所得乎天者,是得于天之理;
谓虚灵不昧者,是状此德之光明;
谓具众理而应万事者,是又兼举此德,体用之实要圆备。
《或问》中曰:「方寸之间,虚灵洞彻,万理咸备」。
亦只是再详此句,无异旨。
凡此主意本皆是以理为言,但今实论其所以为根原底里,则理无形状,其为物是如何,而解如此之灵且明哉!
毕竟是理绝不能离气而单立,因人生得是气而成形,理与气合,便有如此妙用尔。
外日姑就四字分析,其实灵与明处,非可专指气之自会如此,亦非可专指理之自会如此。
要之,气非理主宰,则不会自灵且明;
理非气发达,则亦不会自灵且明。
理与气本不可截断作二物,去将那处截断,唤此作理,唤彼作气,判然不相交涉耶?
粗一譬之,明德如烛之辉光灿烂,理则烛之火,而气则烛之脂膏者也。
今指定烛之辉光灿烂处是火耶?
是脂膏耶?
专以为火而不干脂膏事,不可也;
专以为脂膏而不干火事,亦不可也。
要之,火为之主,而脂膏以灌注之,方有是发越辉光灿烂尔。
此等处须了了,岂可含糊?
今不因此句就吾身心上,实体认此明德是甚么底物,其为体段形状是如何?
解如此之虚灵洞彻光明不昧,在日用见定间,所谓虚灵洞彻光明不昧之实又如何?
就何处可实见得其为如此?
于此果见得落著,便可实下操存涵养工夫。
不平心定气实计见此本物,只区区计较閒末,寻枝逐叶,展转差讹,正如冥者之扣槃扪烛,流为闻钟执籥之谬,乃反归咎于告者,以光与圆之言为不识日,而非所以论日,岂不大误也哉!
若李推说尤为乱道,胡答胡辨,殊不成说话,只似不曾读书者之言。
且如《好学论》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
其未发也,五性具焉」。
曰精、曰秀,以气言;
曰真、曰静,以理言。
继曰五性,又以理言,亦可剥以为理中具理乎?
又如《太极图》曰「无极而太极」,起头四字,便都言理。
下又言真、言性、言仁义中正,又皆以理言,亦可剥以为理中重重具理乎?
古人文字,血脉相应自如此,假如以虚灵洞彻不昧等皆为气,如一般心恙底只有其气存,何故一恁昏迷颠错,却无此虚灵洞彻不昧底意,何耶?
若尔讲学,枉用心神而无长进之益矣。
格物致知,所以求知所止;
物格知至,则已知所止。
诚意而下,所以求得所止。
意诚而下,则已得所止。
此固是总八者说。
上至善之大纲,亦须知就八者之中,逐件亦各有止至善处。
即其逐件中所名,各到至极之处者便是。
而于逐章中,亦已默寓其意矣。
感自外入,以彼物之至吾身而言;
应由中出,以此心之接彼物而言。
彼物之来,有千变万状之不齐,而吾心之应,各随彼天则之自尔。
当好当恶,当喜当怒,轻重浅深,分数无毫发差。
是谓物各付物,各止其所,而我无与焉。
然亦须吾胸中鉴空衡平之体素定,然后能如此,而非临时区处之谓也。
诚意段小人外一等,未实见道理,人虽分明有好善之心,终是不能彻表里,必有陷于自欺田地,不自知时节。
须是真知善恶分明,然后有真好真恶之切,如好好色、恶恶臭之彻表里一于诚尔。
所以经文曰:「知至而后意诚」。
然当知已至后,亦非听之自诚
盖无一刻不用其戒谨之功,岂但如来说一日之谓?
所以传文反两言必谨其独,及结以必诚其意,以明此功夫须如此不可间断,而所紧要著力,尤在于幽独几微之处也。
二必字,正立文著力处,最宜详味。
始终条理之分难易,姑以骨角之脉理可寻与玉石之浑全坚确,为切磋琢磨之辨,最发得本文之旨,莹白为可玩。
况其实如物格知至,所谓真知觉贯通田地,又非容易可至,固未可以易视之,而不深加工也。
力行固难,然知之真而行之勇,则循理为乐,自不见其难者。
惟知之不真,而行之不勇,遂不见其乐,而每苦其难尔。
孟子始终条理分智圣主意,乃言二者须两极其全为贵,非有难易之辨;
而文公知行如车两轮之说,其意又要齐头并进,非可以难易论也。
各随本文自不碍,而各实用功自可见。
要之,圣贤固有言易以诱人之进处,亦有不敢言易以骄人之志处;
固有言难以勉人之进处,亦有不敢言难以沮人之志处,皆不可以一律定也。
治国章所载先君子之言,诚为至论。
盖君子之学,惟求其在我者而已,本非有治人之念也。
在我者既至,或出而当治人之任,然后推己以及人,而非预为之地也。
若为人而学,则有计利之私,而非诚于学矣。
《论语》时习之说,于当事亲时而习前日所以学事亲者,当敬兄时而习前日所以学敬兄者,其为时似稍疏,却是实体此语做工夫处,初无妨害。
然亦当知君子缜密之功,固无一事之不学,而无一时之不习也。
亦在人随力量,循序而进,果有实工夫进进不已,则由疏而密,无空隙閒事矣,更在勉之。
其十一段之所谓一意者,乃是剖析理义之渊微精密处,皆上达底意思,非初学所可骤晓,姑缓之可也。
州学沂咏堂记 南宋 · 包恢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四、《赤城集》卷一二、民国《临海县志》卷八
台为郡,负龙顾山,起伏逶迤,形犹龙也。
东有湖,横缩平广,与白龙潭相表里,其龙之所游乎。
湖中皆莲,万幅如锦,红绿成章,光影焕烂,香气不断,随风四达。
三伏中,忘其有暑,赤城景物之尤处也。
于游于观,延以亭榭,济以舟梁,燕以绿醑,引以流觞,当其盛时,众美毕张。
盖湖本隶于郡而景物则与郡人共之,其来久矣。
郡侯寺丞赵公来已踰年,独勤劳郡政无遑,曰此太守燕游之所,而尝暂有车马驰驱之过从。
一日,因谒客便而过之,四顾而叹曰:「以景物与郡人共之,此不可改;
湖隶于郡,独不可改所隶乎?
《兑》为泽湖者,丽泽《兑》也,朋友讲习之象。
且有莲可采,与藻者同方,盍以隶之泮宫乎?
慨念泮宫重建于淳熙壬寅,今再见淳祐之壬寅矣,久必坏,坏必修,而泮田有限,荐以水旱,庖廪且不继,修之费奚所资?
昔鲁之修者,僖公能也,今吾非僖公,宜不能,亦宁不为之动心乎?
顾如湖莲者,自根而华,自华而实,华可爱,根实可食,岁售之,岂无微利可补郡用?
郡用虽方窘不给,而泮宫坏不修,尤为师者之责。
故湖入郡宁入泮,以为修宫费,湖利有常入,则泮宫可常修而学业可常久。
所谓丽泽讲习之说,殆将无时而穷。
湖之利,有关泮之义大矣。
今使郡博士主之,而择士之贤者相与经纪之」。
之盛心也。
泮士德之,思欲希唐人郎官湖之遗意,以传不朽,乃因湖心旧堂先修而新之,易名曰「沂咏」,非独寓所以歌咏郡侯之德,而抑觊以远追曾点之风。
学正学录直学率多士诣予,请记其
以予忝郡丞,又与寓居同里,素知心者,不容以不文辞,乃为发之心以复之曰:观水有术,于湖何观?
水不测,蛟龙生,渊渊浩浩,其渊其天。
湖之深广如之,诚之至者当之。
苟学有渊源,不舍不已而不息之诚至矣,曰湖云乎哉!
其下而藕生污泥中,疑脆弱易污染者,乃反中虚外净而色纯白,其操同冰雪,若峻洁士处污世不易者。
上而花发烈日中,疑娇淫易凌夺者,乃反气清容正而色纯。
固其艳敌炎火,若刚烈士遇威武不屈者。
其特立独行,曰藕花云乎哉!
物皆备我,非反身而求决不可。
将修泮宫,其宫何若?
墙数仞,谁真见宗庙百官之美且富者?
因修泮而师益明修道之教,弟子益励修身之学,以求入门而升堂,升堂而入室,或者可至夫子之宫。
若徒曰凡湖必有龙而善变化,莲亦有纷华荣耀之态,吾惟欲由泮宫以变化荣耀其身,则亦卑矣。
况堂以「沂咏」名,则志不在是,而沂咏之实又非训诂议论之学所能与知者,曾点知之。
不则虽如三子各欲以所长自见,犹非夫子之所与。
观莲湖上,乘风堂中,要必有妙契于此,如先儒吟弄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者。
泮士从事于学久,郡博士杨君点又其传自成公吕氏甚习。
今其师友间必讲之熟而行之著,此所望于学者之心也。
为台光前照后,而加惠泮宫尤厚。
如房廊收税有蠲放,自补之;
契钱分拨属版曹侯申行之;
涂田已给,僧或妄据,尽举顷亩以归之。
凡养士之需与今捐湖修泮之事,皆例为永久之利,是真可屡书不一书者。
予也姑为述其本末大槩,庶几后来者有考,知相继维持,俾勿坏云。
名与杰,寓居旴江南丰
湘月 清末至民国 · 朱青长
求花锦窟,整年年,身住愁堆儿里。
鸥社白头三两辈,一半秋坟诗鬼(指曹习之伯元华峰、宋耘子。)
倦网渔归,还林鸦密,渺渺寒江水。
高冠吟啸,许多孤冷风味。

谁问玉海千寻,金山万迭,裹著兴亡泪。
野草闲花铜马帝,辜负屠龙前辈
短发疏疏,残星粒粒,落月穿春尾。
一竿归去,去钓镜湖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