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对雨思苏子美 北宋 · 韩维
五月阴盛暑不效,飞云日夕起嵩少。
回风飒飒吹暮寒,翠竹黄蕉雨声闹。
北轩孤坐默有念,人生会合那可料。
昔与子美比里闾,是月秋近足霖潦。
吾徒无事数相过,日策疲马度深淖。
升君之堂伏君几,果饵罗列亦稍稍。
开樽得酒味已酢,辅以谐谑聊可嚼。
长歌激烈或孤起,大论纷纭特一噪。
飒然夜气变凄栗,连披短褐曳颠倒。
且欣主人同气类,安问邻家厌呼笑。
而今相望各千里,跼促有如鱼在罩。
人生此乐不易得,世事荣辱何足校。
行当结侣候春水,一访洞庭湖上棹。
与永城杜谊殿丞书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五、《古灵先生文集》卷八
某庆历中还闽,阅书于友人季甫家,得《黄嵓杜孝子传》者,乃君子也。其时尝以其事与罗源冯孝子事相参较,然而冯氏子无传,苏子美所传亦不甚详。明年官仙居,与黄嵓为邻,始得询杜孝子事迹详密,自是思欲一见,无能得也。某尝观古人有孝于其亲者,或尽心于其生,或致力于其死,或终身守节,而见于后世。如此之类,事无钜细,苟其诚志有能大过人者,虽在百世之上,莫不奋然起而慕之,恨不及见其人,结衣而相从游,以老其身。矧今有如杜君者耶?今日道邑下,不幸有疾,又不克造门请见,以偿其心,不知向尝所闻杜孝子者,其颜面如何也?谨奉启以通区区。
拟欧阳(原缺,据四库本补)舍人古篆 北宋 · 黄庶
押词韵第六部
隶书满纸籀文废,字法破碎失本根。
中间阳冰入篆室,下笔日与丞相亲。
点画各得(四库本作为)万物体,科蚪筋骨千载新。
泉铭学语童子知,大历几字名忽振。
足知古人自负恃,碑岘巨石垂千春。
篆字堆积天下宇,晚得纸本如希珍。
铺舒墙壁动人眼,直木曲铁若可扪。
人为黄土久寂寞,略不讹缺才鳞皴。
我疑山鬼恐漫灭,往往镌凿施斧斤。
公来醉吟江山国,得之爱叹何殷勤。
刻词犹恨纪不足,句句与古风雅邻。
一旦纸贵文字市,粥诗贾篆声云云。
苏梅鸾凤相上下,鄙语燕雀何能群(自注:苏子美、梅圣俞同有此诗。)。
同邻几伯镇观秘阁壁上苏子美草书 北宋 · 刘敞
七言律诗 押微韵
苏子佯狂不自疑,汉庭籍甚莫言非。
放歌金马居常醉,穷老沧洲不更归(自注:苏在吴中自为作诗曰我今穷无归,沧洲送馀生。)。
浮世功名均梦寐,平生翰墨独光辉。
壁间数字龙蛇动,神物通神亦恐飞。
送雅禅师若神 北宋 · 刘敞
押东韵
太湖三万顷,澄澈浮寒穹。
明月不可取,孤帆安所穷。
俯吊沧浪人(自注:禅师若神与苏子美游,子美自作沧浪亭。),缅怀鸱夷翁。
古今共灰灭,得失如梦中。
诗兴触物远,禅心随念空。
犹多碧云句,寄信东南风。
续杨十七挽苏子美诗 北宋 · 刘敞
押词韵第十七部
吾闻苏侯不及识,内嘉孤雄世难得。
文如翻波气龙虎,风云晦明在顷刻。
中间流落似(四库本作自)天意,今虽暂困当永适。
忽传长逝既巳矣,知与不知同叹息。
曩者避地金马门,献书著论惊上国。
材豪志剧少所有,倏忽变化不可测。
结交必皆天下士,朝廷见人退自斥。
指挥功名力可取,城郭披露曾不惜。
庙堂诸公交口荐,天子亦称万人敌。
中道龃龉空归来,扁州(疑当作舟)东浮问损益。
登临姑苏睨沧海,愤叹始觉区中窄。
徉狂烂醉遗日月,欲乘长风挂危席。
安期洪厓殊彷佛,蓬莱方壶定可陟。
浩歌秀句凌斗牛,至今紫气犹融奕。
若人不应逐物化,吴中好事先巳惑。
迩来安知非形解,世上蜉蝣限畛域。
遗编逸藁尚多有,但恐灵物随变匿。
君当收拾藏永久,毋以交情死生易。
乞叙用吕溱状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四
右,臣伏见南京分司吕溱,降官责废已来,闻诸道路,皆谓坐费公使钱,罪当夺官。尝见吕溱历典苏、楚、杭、徐数州,所至皆有风称,绝无贪名,况其壮年已在近侍,岂肯自弃如此?然其为人资性疏阔,脱略细务,诚恐检防不至,故陷深法。臣窃见顷年苏舜钦监进奏院日,卖官故纸,为伶人之费,坐监主自盗,除名为民,遂卒贬所。事出仇人,情轻法重,至今天下冤之。臣恐吕溱所犯,多或类此。兼溱素贫,夺禄闲居,便至失所。伏望朝廷矜悯,特赐牵复,使溱少加检防,不忽鄙碎,尽心临事,其于补报陛下,未可量也。干浼圣慈,臣无任战惧之至。谨具状奏闻。
先考益州府君行状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五、《公是集》卷五一、《江右文钞》卷一
公讳某,字某,世居江南之临江,而望彭城。曾祖某,祖某,避五代乱,皆隐居不出。考讳某,入朝廷,仕至工部员外郎。没,因葬京师。累赠礼部尚书,国史自有传。公于尚书为中子,生十三岁则丁尚书忧,哭泣毁慕,过于成人。及虽免丧,哀至则恸哭,闻者皆感动。太夫人陈氏尤怜之,常曰:「此儿能不忘其父,吾可无忧」。读书学问,未尝烦教督,又自约敕,不轻与人往还,不多言笑。祥符初,以进士及第,年二十四。自尚书薨,公兄弟皆幼,惟伯兄以延赏就仕,其馀未有立者。公首自奋,用文学成名,不失世守。授福州连江县尉,职典盗贼、刑狱,所发擿纵舍,穷极情伪,未尝小愧于心。民有邻里争田者,讼之历十馀岁不决,即举其事属公,公立辨其奸,吏大惊,以为神。其后公替归,所讼得田者私候公于建州,屏人请曰:「闻公北还,某有善香数斤,愿以为寿」。发视之,白金也。公笑不取,曰:「吾岂以公事祈报私耶」?命之去。调睦州清溪主簿。民至今传以为,自清溪入宋,朝吏廉洁爱民者,未有如公。改宣州南陵令。是时李阶知州事,朱正辞贰之。两人皆精悍,负其材能,于吏事刻深,待属县多易,属县亦惮之,奔走趋向,不敢不如意。及公至,以法令从事,符下不便者,按其故辨之,不为少屈。两人初忿,后无如之何。数自绌所见,遂更为相知,荐公于朝。尝权绩溪,绩溪在深山中,民好讼多事,而无学者。公患之,为立小学,请师于旁县。及公去,有读书者。其后有举进士者。庆历中,有登第者,与某同年,具自道如此云。改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县治城中民以织作为生,号称衣被天下,故尤富。是时禁网尚阔,守丞至者,不甚以廉自持,吏民有所请求,辄移县改章易辞以为俗。公一一绝之。善善恶恶,贫弱者得职。胡则以太常少卿丁忧居杭州,其乡人所亲有犯法者,公持之。则欲为之请,自杭州来见公。既见,但叙平生,卒不敢言而去。乾兴初,上即位,改太子中舍,移梓州中江县。岁调民数千治堤,县前多不如实。公较之,省其工半,而筑作精坚倍他岁。李若谷知梓州,条公所行事下他县,使为法。自中江徙通判泸州,百姓相率画公像于浮图舍,对之号泣,如失慈母。泸州在西南徼上,与戎夷接境,自前世以武人为守,茍置勇力,不习吏事,听讼决狱,不得其情,故盗贼时时乱边。天子忧之,议增置通判,使转运使上其人。时任布为转运使,以公治中江之状闻,故公得之。公在泸州,始尽去旧弊,峻其防禁,事事有守,吏不得因缘为欺,蛮夷亦无由与吏为怨,百姓便之。其后皆遵用以为故事。自未置通判,郡不能数岁无兵,及置通判,公首为之兴事创法,究其利害,遂以安宁至今。王蒙正以财雄巴蜀,而与庄献太后有连,自请占盐井利,每岁倍输。事下转运使,转运使不敢抗,因以属州。蒙正多赍金帛,挟太后指以请。公不肯,曰:「井盐非王氏之旧,欲夺贫民以厚豪族,虽岁加数倍之输,于朝廷犹秋毫耳,而贫民必有失业者,非王政也」。事遂止。转殿中丞,通判常州。改国子博士、知高邮军。高邮,故扬州,太祖时置军。自社稷、孔子庙、城郭、门户、仓廪、邮亭,因循不中仪制,历六七十年。公补旧造新,大小皆缮修,一瓦之用,不以劳民,而事毕立。王琪叙其语,刻之石,赐五品衣、鱼。明道元年,江淮大旱,蝗虫起,扬、楚间尤甚。公悉心抚辑,使富人出粟以分贫乏,然犹有群辈持仗为盗者,捕得皆当死,公哀其情无他,悉笞遣之,前后数十百人。益募壮健为兵。或曰:「大旱,来岁未可知,仓廪且不足,多此冗食何为」?转运使亦以为言。公曰:「凡人有七尺之形者,必不忍坐俟死,急则起为盗贼耳,胜、广亦是也。足其口腹,可以消其邪心,何爱于仓廪」?因奏言:「州郡无兵,荒俭之后,易启盗贼心。宜稍增屯防,以俟岁定」。朝廷从之。扬、楚、庐、寿诸要处,皆益兵。是岁米一斗数百钱,然盗贼终不敢发。还朝,转虞部员外郎,又转比部,知润州。前守三四公,死徙相继,狱讼或数岁不决,帐籍当上尚书者,吏稽缓,亦往往出岁,因恣为欺谩。公下车数日间,旧讼尽决平之,帐籍尽条正之。转运使王夷简上状,于是复置诸路提点刑狱,就除公福建路。在福建三年,察大冤滥,除盗贼,举故事而已,不轻出教令。奏贬知泉州苏寿、通判张太冲,以鞫狱入人死。属部莫不耸动。转司勋员外郎,入朝。御史中丞考天下提点刑狱,课为第一,拜开封府判官。公既明习法令,通达政事,每进见,有所请谳平处,上常以为是。宝元初,除荆湖北路转运使。将行,对于紫宸殿,语移数刻,上喜曰:「卿去勉之,不久当召卿」。赐紫章服。丁太夫人忧,解官。时张诘为河南渑池令,鞫狱故不实,流岭南。诘者,公福建时部吏,公尝荐之,故公亦坐免。服除,寄居毗陵。故丞相杜公衍、参知政事李公若谷、参知政事范公仲淹皆奏言:「西边未宁,宜进用材干通敏之士。如刘某者,不当在散地」。由是复召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作大浦闸,通淮潮城中,以便往来。诏书褒美,苏舜钦刻石记之。庆历三年,议大汰诸路转运使老耄疲懦者,以隽贤代之,加按察之号。公复为湖北转运按察使。是时陕西路元昊、广西路宜蛮、湖南路山猺、夔峡路施蛮皆扰乱,朝廷方患之。而下溪州诸彭亦相扇应和,推明誓石柱,扬言为变,诸寨颇有告者。诏事问公,公对以谓终不能为变,可无所忧。后辰州太守又奏:诸彭诱汉人亡命者为心腹,私置掾从事,移书故不逊,郡使人往,辄侮慢玩辱,请加兵讨灭。诏书又以问公,公曰:「蛮中贫薄,所以不轻犯约束,以生生之具皆仰于汉也,是汉已制其命矣。蛮夷往来入汉,必道辰溪落写,水势漂激,可下不可上,故臣度其必不敢为变。今缘语言意气小不足,欲轻动大兵,疲曳士卒于篁竹草莽之间,如令敌各惊逃,保据悬险,淹费日月,事未可究。且中国礼义为治,尚犹有怨恨争讼,加于刑狱,况恋夷本与人异,不足深诛。前世待蛮夷,取羁縻,职贡不绝而已。臣前较辰州土丁,无虑三万馀,皆伉健可用。益积粟,支二年,器械兵甲皆缮完,足以坐待其变,无为反入其巢穴以侥倖也。比来诸处用兵,小胜辄赏,或诈增首级,亦超拜官,故边臣争欲造事邀功,甚不可听」。奏入,诏书并下辰、鼎、澧三长郡吏,令兵事禀公,毋得妄动。蛮亦终不敢失贡职。鄂州官市茶,岁五百馀万斤,三司计积年羡馀,奏请增买一百万三千馀斤。公曰:「鄂州买茶多,故民不聊生。今已不能减,又奈何增之」?引利害固争,上许宽一年。公曰:「事可行,不必宽一年。事不可行,虽宽十年,犹之不可也」。奏益坚,为三司所抑。及替还,见上面奏,竟免之。初置按察使,岁竟奏簿,分别贤不肖所宜,以备黜陟取舍,朝议欲自此致太平。奉使者知指所称进纠駮,人人为品题,或过直失实,务以称上意。执政平其章,十用二三,以冤自讼者纷然。公独言:「知人,尧、孔所难。能以一言知之,固尤难。荆州十二部,吏员大小四百馀,臣以秋到职,冬奏簿,此理不可信,非诬则愚,臣不敢也。吏材过人、效显然者,立奏用。其顽顿嗜利、不事事者,立举绳,皆毋须时。至于奏簿,人人品题,其贤不肖能否,必非旬月所能定,愿以为后」。朝廷亦许之。公之议论郑重,务大体,不趋时,皆如此。当是时,荆湖奏贬官吏,比他路为少,而请谳与听罚,必当其罪,终无自讼者。然公资不忍废人,虽在刺举之职,外方严见绳墨,内实宽裕,耻以察为名。其发擿贪污,必先下小罪,去之毋居位而已,不去,乃稍正其罚,然疾诈谩不悔过者。居部虽无势,或亏除不服罪,偃蹇去之远。虽有势,终不贷。建宁令李康,在事多不法,公先露其擅赋民造船等事,康即日移病寻医。康多亲戚有力人居朝,未月馀,就迁长沙令。康因盛衣服诣府门,上谒陈恩。公知其意,欲以夸示无忌惮,奏诘其前事,因言:「旧制,寻医者满三年乃复用,所以惩奸伪。康寻医未能月,何以得以为县?乱旧制,轻百里之任,不可」。诏书追毁康告敕,时康已署事旬日矣。湖南转运使又奏康挟债赴官,使吏民偿债,康遂坐废云。庆历五年,复拜司勋员外郎。六年,判三司度支勾院、盐铁判官。旧三司诸部有所奏辟,辄先白判使,相踵以为俗。其后判官置奏状而已,或不自知所举为谁。及公至,三司使有所欲用,以空名状使公署,公求知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悦,更令他判官举之。既而奏上,多非其人。议者纷然,三司使亦由此罢。契丹使来,公以太常少卿接伴,遂送之。还言:「河北州郡,多建请筑城凿河,所役皆数十万工,冀、贝之间尤甚,百姓失业可哀,而吏以此邀赏。茍不禁止,后将放效,竞事土功,因缘致他变。宜著令,城非陊顿,不得擅请增广。河渠非可通漕省大费者,毋议穿凿。当修城浚渠者,虽能省功,亦不加赏。如此自止矣」。又言:「澶魏塞河堤,当霜降水落治之是也。今失其时,春水日生,农事方急,而十馀万人不得缘南亩。其取土处,去河三十里以上,恐终不能成工;就能成之,功必不坚,盛夏水涨,乃甫可忧。不如因水势所欲趋,且稍稍决通之。两州东西多古河,水自此往,可以少劳而定」。朝廷以公言,颇黜诸土功,又遣近臣行河。城犹筑治如故,间一岁,河竟决商胡。盐铁于三部,米盐烦剧,公处之若无事。初,金明池楼船坏,将修之,使湖南入楩楠巨材,历二年乃到京师,计其费数百万以上。中人用事者欲盗取之,指请修内寺,上许焉。书下三司,公因见言曰:「楼船非楩楠不可用,故令湖南上之,捐费虽多,不得已也。其馀自宫寝之用,不以劳远人。今欲辍船以完寺,寺既当完,船亦要修,湖南绝远,费殊未易」。上曰:「朕本不知此木为楼船用,所费如此,寺与楼船俱未须修也」。乃止。太祖作东西水硙,以供禁中,岁久颇废,因不复用。自御膳所供面,皆市买上之。所由旁缘侵渔,京城内外以磨硙自给者,皆厌苦之。公复修两硙,使遵旧职,而禁绝吏奸。事多若此,不可胜纪。又以太常少卿使契丹。八年五月,改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辞行,因请曰:「蜀人久安,不可不虑其变。臣闻益州旧输河东、陕西、京西三路绢布,共一百六十馀万。自西兵以来,稍增七十九万,事出一切足用而已。今西鄙幸定,诸增赋反因循为常,臣请尽罢之,无竭民财。又益州岁买中沙布十馀万疋,给京师诸军,官估既薄,百姓苦之,布以故尤楛恶,不中用,军士得者,人人有言。宜增实其估,宽民力,止怨乱」。上皆许。及到任,遂条奏行之。蜀人大喜相贺。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薨于位,寿六十四。初至蜀,未能三月,蜀人皆啼号失声。明年,孤某等奉公丧归京师。公为政,喜兴利除害,无巨细必尽心。上有赋调,可免免之,或不能免,为设方法,使吏无所轻重。虽领转运及参度支盐铁事,以财赋为职,犹持此心不变,专以民为本。事有不可行,虽出上指,或所从来久远,终持之不惮改。及其施,功效明白,亦终不自矜。其用刑,威而不烦,故所至必见爱,去必见思。自初仕至终,四十年终不营产业,馈遗虽故人不受,不与人交利,不谄笑。尤慎交游,非其人不以虚言相唯阿,不数干贵人之门。杜、李、范诸公,皆平生相知,每众称道之,然当位亦不用也。官序留落,后辈多先之,初无芥蒂。常称:「先君仕太宗朝,居一官终身。虽其时士大夫乐职恬势亦皆然,故所兴造,功效声实常溢其望。今士大夫亟迁官,无宿业,此风俗之敝也。吾岂敢忘先君之守」?自坐张诘免后,三迁皆以大臣荐论。及用,称功劳特拜,不复经审官院求磨勘,故为司勋前后凡十五年,多所称举。已显者,今枢密直学士孙沔、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本以属吏进。其馀在台阁者甚众。积阶至朝散大夫,勋至护军。夫人临沂县君王氏,屯田郎中赠尚书右仆射砺女。夫人初归,家尤贫,能与公协志,上事姑,下收宗族叔妹,无不安悦。诸娣姒来归者,皆在夫人后,动静施为,视夫人为法,莫不柔顺。或以母礼拜事,不以先后匹敌亢也。太夫人少不见,则思之。太夫人既终,夫人思慕成疾,岁馀亦不起,年五十三,康定元年五月十二日也。五子:元卿、真卿,皆早亡。某,大理评事。攽,凤翔府节度推官。放,太庙斋郎。长女嫁广德军判官杜舜元,早亡。次嫁御史台主簿张讽。次嫁将作监主簿徐赪。某等皆同产,惟放及一女五岁晚出云。葬祔尚书公,夫人同坟。伏以先君事亲行己,临政治民,事实皆可传。某既愚闇,不能备识,而窀穸逼近,愿因执事,传载于石,以信天下而重无穷。某虽不肖,然执事幸哀而许,是成某之终事,而赐以不朽也。故敢顿颡泣血以请,惟执事哀焉。谨状。
龙图阁直学士修国史宋公神道碑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一、《苏魏公文集》卷五一
叙曰:在昔官以世称,而其事著见于后者,独史氏之载籍存焉。司马迁论著先人所次旧闻,班固奉诏续父所撰前记,皆因其绪业,卒成大典。后之言官守者称之,谈世家者善焉。国朝史官无常员,惟时撰录所寄,尤艰其选。而宋氏二公载世,典领其职。起建隆讫天禧,述祖宗创制致治之美,洎真宗一朝《实录》,时则尚书令、燕国宣献公预焉。自乾兴至治平,叙二帝成功盛德之事,洎仁宗一朝《实录》,时则贰卿龙图常山公继焉。五朝正史,二圣编年,出于一门父子手笔,可谓家世之盛矣。《传》曰「信哉其能成名也」,其常山公之谓乎!公讳敏求,字次道,宣献公讳绶之长子也。世为赵州平棘人。曾祖龟符,本州别驾;祖皋,尚书度支员外郎、直集贤院。并以宣献公任政府,追赠太师、中书令。而集贤公又兼尚书令,胙谯国公。三世业履勋猷,见端明殿学士邯郸李公碑志详焉。公生十年而承家学,摛辞据古,早有过人者。自经、传所载,师儒所传,靡不旁通而浃洽,而于唐世及本朝尤为练达。礼乐之因革,官阀之迁次,朝士大夫之族系,九流百家之略录,悉能推本其源流,而言其归趣。雅为丞相宋元宪公所知,从辟洛阳,每访以故实。太师欧阳文忠公领礼仪、修唐史,以公尝僚,手书咨事,自谓浅陋,繄鸿博之助。至于庙堂典故,学者疑义,莫不从而质之而后决。初,仁宗留意艺文,参用名实,寘公文馆。英宗综核群臣,阅台省之久不迁者,擢公修记史,掌名命。今上宪章百王,礼文有所损益,其论撰之选,公未尝不在其中。晚岁,付以史事,未逾月纪草成,与其长属奏御。上特开资政殿,服靴袍,读之终篇,改容而谕之曰:「两朝丰功盛德,赖卿等考求而发明之」。它日移疾告,上方临集英策进士,顾公不在列,问左右:「宋某安否」?即遣中使抚问。间数日,又命挟医诊视,仍召其子官于外者归省。及以讣闻,上悯然伤恻,制赠尚书礼部侍郎,敕府县应接其葬事,皆特恩,非常比也。公以文雅,被眷累朝,才升器使,终始隆渥,诸儒鲜偕最。凡历官起天圣三年乾元节,以父任秘书省正字。宝元二年,召试学士院,赐进士第。庆历三年,以光禄寺丞充馆阁校勘。坐赴同舍苏舜钦奏邸饮会,出佥书集庆军节度判官。以祖母郑国太夫人高年,请解职留侍京师。未几王文安公刊修《唐书》,表公习唐旧事,为编修官复校勘。郑国弃养,服嫡孙重去位,仍许修书于家。稍迁集贤校理,历通判西京、知太平州。入为群牧判官、开封府推官、三司度支判官。坠马伤足,出知亳州。召还,充仁宗实录院检讨官。步蹇不任朝谒,特旨蠲之。由京寺七转至尚书工部郎中:两以庆恩覃霈,一以《唐书》褒赏,四以考课进秩。治平元年,同修起居注。明年,知制诰,同修撰《实录》。今上登极,陟兵部。于时英宗大行梓宫在殡,上封者请听宗室嫁娶,太常议不可。既踰年,又有言者。公曰:「义服变而练,可以嫁娶矣」。坐前后不类,夺一官,以知制诰知绛州。未几复官,召还修撰如故。《实录》成,拜右谏议大夫。熙宁三年四月,今枢密副使吕公以言事罢御史中丞,知颍州。公以草制,执政指所言,易其词以进。未旬日,今御史中丞李公自秀州判官擢监察御史里行,公言:「旧制,博士以上再历通判,须奏举方得入台。去年骤用京官,议者以为非。今又以幕职超拜,恐弗循官制之旧」。即上还其制目。因自陈目疾,蕲解书命。章再上,以本官奉朝请。岁中,兼史馆修撰。明年,加集贤院学士。八年,特拜龙图阁直学士。十年,修国史。其别使,自校勘至右史,两知太常礼院,判登闻鼓院、官告院、尚书礼部,开封府发解官、锡庆院考试官、契丹国信使。洎升从官,历纠察在京刑狱,判秘阁、秘书省、尚书都省、刑部、工部、吏部流内铨、礼部贡院,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管勾三班院,编修,宗正寺修玉牒官、提举醴泉观,再判太常寺兼礼仪院事。洎知审官东院、提举官告院、定夺郊赦命官、使臣罪犯、编排录用勋臣子孙。一为制策考试官,四为殿后考覆官。其专领则永厚山陵。熙宁七年,南郊皆为礼仪使、馆伴契丹使河北,祭塞河口。编修《閤门仪制》、《蕃国朝贡条例》,详定《元正朝贺仪注》。而省寺所涖,多宣献旧服,公嗣修其政,有光前烈。又掌均公、建公笺记,摄鸿胪卿,护燕国公主、兖王、卫王葬事,以疾不果行。其论议,则为礼官时,少师石中立薨四十日,而子从简又卒,无他子承重,嫡孙祖仁不知所以服。公曰:「按司马操驳徐邈摄祭议,是服宜三年。郑康成注《仪礼》:『期出而虞,丧以三年』。是服可再制,祖仁当解官,因其葬制斩衰」。时三礼官执据不一,判寺宋景文公独是公议。陇西郡王李用和薨,辍朝日通在太庙孟享,不坐内。公援石保吉故事,请补其日。徐国公主以驸马都尉王师约兄为侄奏官,公执非是,诏即正其名。太常前上祧庙迭迁禧祖事已施行,既而再三参定。公言已有前议,不敢预闻,遂免连书。熙宁初,转对上三事,其一曰:「外官数易,吏民疲于送迎。愿久其职,则考积有实而恪位匪懈矣」。其二曰:「河、陕举人以文词登科者鲜,望因科诏令三路与诸郡,列荐其行。能特恩赐第,则朴茂之士遝进矣」。其三曰:「顷年遣使,宽恤民力,减放役人,而事务仍旧。宜酌其闲剧,省事增人,庶几民蒙实惠」。其为修撰,言馆阁四部书猥多舛驳,请以《汉·艺文志》目购寻众本,委直官重复校正。然后取历代至唐录所载,第为数等,则其善者校留之,馀置不用,则秘书得以完善也。其论贡举,诸州郡置学官,专职教导。三岁科举取士,三分以二分待糊口校试,如旧式;一分依元年赦敕州郡谕荐,监司审覈而后奏名。太学则主判保荐,并赴御试,中格者附榜。如此取之数路,则群材不遗矣。秘书省论郊庙祝词语义有非当,请命学士改定。使河口还,奏河北旱灾,望蠲其夏租。罢绛守,言本郡岁伐山稍八十馀万,其役特重,请均三分一于晋、泽二州,以纾绛人。其后官不数易,太学三舍取士,州郡置学官,三路取百人,繄公开陈其端也。熙宁四年,议入閤两制。太常以谓此唐日坐朝之仪,不足为盛礼,宜削去之。公请如唐坐宣政故事,约閤门旧图量设仪卫,以朝朔望。诏可其奏。今月朔朝文德,由此始也。旧制台阁官被命别使即中谢,后或废格。公使永厚陵洎修国史,皆奏复之。观所举可以知其造次,必于义而不失职守也。其撰著则有《书闱集》十二卷、《后集》六卷、《西垣制集》十卷、《东观绝笔集》二十卷。属词谨严似权仆射,论事简切似李司空,训辞兼常、杨之温雅,篇什得元、刘之清丽,盖有湛深之思。初,宣献公辑《唐大诏令》,未次甲乙,公用十三类,离为一百三十卷。唐自大中世,史记放绝,载祀不传。公缀集所闻,续武、宣、懿、僖、昭、哀六朝《实录》,总一百四十八卷。国朝都汴,沿旧方镇,府寺、邸第、闾里、坊巷,增易数矣,人罕识其故处者。公依韦述《类例》撰《东京记》三卷。雍、洛故京,汉、唐遗事,渐罹残毁,其迹熄矣。公掇方志洎碑记所载,撰《长安》、《河南志》各二十卷。奉诏编缉则有《閤门仪制》十三卷、《集例》三十卷、《例要》五卷、《蕃夷朝贡录》十卷。记当官所闻见与其应用,则有《三川下官录》、《入蕃录》、《春明退朝录》各二卷,《韵类宗室名》五卷、《安南录》三卷、《元会故事》一卷。摭唐人物、世系、遗事,则有《讳行后录》五卷。纂唐文章之散逸、卷部不伦者,有《李翰林集》三十卷、《李北海集》十五卷、《颜鲁公集》十五卷、《刘宾客外集》十卷、《孟东野集》十卷、《李卫公别集》五卷、《百家诗选》二十卷。复采晋、唐人诗歌见于石者,作《宝刻丛章》三十卷。尝谓司马迁《史记》注解疏梧,学者罕通其义训,悉取《音义》、《索隐》、《正义》,王元感、陈伯宣《别注》,将仿颜师古《西汉》为《集注》。及被诏修《百官表》,续本朝《会要》,删定《九域志》,皆未克就。呜呼!可谓博矣。公雅以善书称,结字清劲,得其家法。前奉诏题濮安懿王、王夫人神主,书御制《韩忠献公碑》,及当时公卿士人所请题写,被金石刻者多矣。尝对延和,上问宣献遗迹。翌日,奏七轴以献。自公之亡,未有继其书名者。公姿宇浑厚,乐易自得,与之交久而益亲。平居言笑侃侃,不为边幅表襮。一遇事则毅然据正,若不可犯者,人亦莫窥其尺寸阔狭。三为郡守,皆以修书召去,不得满岁。其去也,民益思之。喜甄奖人物,前后荐士数百,讫不为累。郑国太夫人,故太子太师江陵杨文庄公徽之之女。文庄无子,宣献逮公继主其祭事,岁时不绝。尝欲勒碑神道,病革犹戒其子亟成之。家书数万卷,多文庄、宣献手泽与四朝赐札,藏秘惟谨,或缮写别本,以备出入。退朝则与子侄翻酬订正,故其收藏最号精密。平生无他嗜好,惟沈酣简牍以为娱乐,虽甚寒暑,未尝释卷。早与仲弟都官君敏修文章学问,互相开发,子侄辈悉能奉循世范。熙宁三年,昆弟三人同年登科,士大夫著为衣冠盛事。公久在禁垣,时叹荣滞,而恬然裕处,未尝以世务婴虑。病中手疏治命,止戒子孙勤约清白,以绍世风。幼子未官,而推遗泽以及从孙兹,又可以见其所存云耳。母夫人常山郡太夫人毕氏,故相文简公之孙。公又娶其侄光禄少卿从善之女,号京兆郡君。室则姑子,家则妇姑。慈和静专,济美图训,前四年逝。公以世教浸薄,礼服简废,特制杖期,以称哀情,言礼法者善之。子男九人:庆鲁,殿中丞;匪躬,著作佐郎;二早夭;尚贤,将作监主簿;正功,大理评事;表微、揆方,将作监主簿;处仁,始名。女子二人,适赞善大夫王佑、秘书丞吕希纯,并先亡。孙八人:焞,将作监主簿;燔、煜、爚、㷟、煇、灼皆未官。孙女七人,长适太常寺太祝曾说,次适白马县丞范祖德,五幼未有行。公年六十一,以元丰二年四月甲辰终于春明坊之适寝。以其年七月癸酉葬管城县马亭乡东城原宣献公之右次。既葬矣,诸孤泣血,奉遗事抵仆曰:「先人平生相知之在朝者,无若翰林范公洎公之久且深。其葬也,范公铭其圹矣。今埏隧所表,宜得公文,以载于石,二者盖先志也」。仆惟三纪交游,趣舍不异,仕宦出处亦略相等。懿文美行,尤详其始末。衔悲纪实,故质而不文。铭曰:
皇世隆儒,以文致治。士陶其化,超然特起。荆山瑾瑜,乔林杞梓。或生远乡,或出门势。遭时并出,蔚为邦器。庙堂彬彬,台阁济济。如古哲王,思皇多士。代有名家,克济其美。彼美常山,族茂枝繁。风流儒雅,奕叶蝉联。鸿都秘馆,由祖逮孙。言论史经,父子演翻。惟宣献公,辅翊仁宗。议论闳远,词藻深雄。一时标准,万世中庸。经邦贰政,德爵偕隆。公践世职,徊翔门掖。朝廷典章,礼乐沿革。祖述源流,贯穿今昔。闻其话言,士有矜式。宣献之文,公实嗣之;宣献之博,公又继之。宠禄方至,谋谟未施。徒流故事,载在攸司。公登史观,天子所选。考纪初文,赐对清宴。袍服改容,览书称善。圣言褒贲,委成大典。公疾不朝,集英遣使。挟医诊治,召还其子。公之云亡,上嗟良史。赠官诏葬,不以常比。马亭之东,父祖有墓。丰碑重屋,隐然崇阜。公穴其旁,不百举步。双螭相望,揭于衢路。公之遗风,士所向慕。公之令子,克承厥绪。君子之泽,何有世数。于乎无穷,兹丘以固。
文莹师诗集序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六、《郧溪集》卷一四、《玉壶诗话》附录
文莹师自荆州访我于郧溪之上,出其所为歌诗一巨轴。方予之躬事先垄,揽涕松下,而未能尽阅也。及兹北归,道出白雪关,苍山峭立左右,如连壁,溪流其下,声不绝耳。行之凡三日,累一百七十里乃尽,因得马上尽观莹师之诗。得其佳句,则必回复而长吟,窈若么弦,瞥若孤翻,遂与夫溪山之灵气相扶摇乎云霞缥缈之间,而亦不知履危石而涉寒渊之为行役之劳也。浮屠师之善于诗,自唐以来,其遗篇传于世者班班可见。缚于其法,不能闳肆而演漾,故多幽独衰病枯槁之辞。予尝评其诗如平山远水,而无豪放飞动之意。若莹师则不然,语雄气逸,而致思深处往往似杜紫微,绝不类浮屠师之所为者。少之时,苏子美尝称之,欲挽致于欧阳永叔以发其名,而莹辞不肯往,遂南游湖湘间。今已老矣,其诗比旧愈遒愈健,穷之而不顿,使子美而在,则其叹服之又何如也?莹字道温,钱塘人,尝居西湖之菩提寺,今退老于荆州之金蛮。荆州无佳山水,又鲜有知之者,安得携之以归吴,俾日吟哦于湖山之间,岂不遂其所乐哉!
上欧阳内翰书 宋 · 雷简夫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邵氏闻见后录》卷一五、民国《雅安县志》卷五
简夫启:简夫顷年待诏公车府,因故人苏子美始拜符采,不间不遗,许接议论。未两三岁,而执事被圣上不次之知,遂得以笔舌进退天下士大夫。士大夫不知刑之可惧,赏之可乐,生之可即,死之可避,而知执事之笔舌可畏。简夫不于此时,毕其平生之力,以谨自附于下风,而方从事戎马间,或告疾于旧隐,故足迹不至于门藩,书问不通于左右者,且十馀年矣。岂偶然哉,盖有故耳。执事之官日隆于一日,昔之所以议进退天下士大夫者,今又重之以权位,故其一言之出,则九鼎不足为重。简夫见弃于时,使与俗吏齿,碌碌外官,多谤少誉,方世之视其言,不若鸿毛之轻,故姓名不见记于执事矣。夫人重之不为,简夫肯为轻哉!方俟退于陇亩之中,绝于公卿之间,而后敢以尺书问阍吏,道故旧之情。今未能毕其志,而事已有以夺之矣。伏见眉州人苏洵,年踰四十,寡言笑,淳谨好礼,不妄交游,尝著《六经》、《洪范》等论十篇,为后世计。张益州一见其文,叹曰:「司马迁死矣,非子吾谁与」?简夫亦谓之曰:「生,王佐才也」。呜呼!起洵于贫贱之中,简夫不能也,然责之亦不在简夫也;若知洵不以告于人,则简夫为有罪矣。用是不敢固其初心,敢以洵关左右。恭惟执事职在翰林,以文章忠义为天下师,洵之穷达,宜在执事。向者洵与执事不相闻,则天下不以是责执事,今也读简夫之书,既达于前,而洵又将东见执事于京师,今而后,天下将以洵累执事矣。
和杨十七伤苏子美 北宋 · 刘攽
押词韵第十一部
苏君在朝素机警,气排青云力扛鼎。
鹓鸿遇风鄙巢栖,骐骥得涂嗤坎井。
千金置酒宴长夜,锦绣照烂丝篁静。
明珠盈车谤随起,白巾还家酒未醒。
翟公署门宾客改,魏牟去阙江湖永。
濯缨渔父唱沧浪,结庐陶令依人境。
时浮扁舟就什一,出从数骑非造请。
穷途诗语尤慨慷,暮年笔法加豪逞。
霜凋兰蕙不待老,一世欢悲竟俄顷。
遗书犹缺茂陵求,卜宅乍许要离并。
生平相望不相接,凛凛气概吾能省。
川流既逝安可回,骏骨虽买何由骋。
知君金石尝定交,末路人琴俱不幸。
大招无复修门期,怀旧邈与山阳等。
瞻岷阁前双梅将开苏子美屡约一赏会予行部左锦未果次(原缺,据文津阁本补)石泉道中僧舍见杨应之阻雨所题李义山诗极有意味因次其韵惜梅之未赏且以寄聚散离合之兴云(应之题李义山诗云: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时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两时。) 北宋 · 吕陶
七言绝句 押支韵
欲赏寒梅先有期,却嗟人事又差池。
西山雪后东风急,应是寒梅烂漫时。
和初食嘉鱼 北宋 · 吕陶
七言绝句 押虞韵
子美尝誇丙穴鱼,天涯聊此试珍腴。
西风消息江南兴,未免樽前忆脍鲈(文津阁本《净德集》卷三八)。
汤周福祚如何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一八
甚矣,天道之难言也!六经之说有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又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此儒者守之以为定论,而谓其可必也。予考以人事而实其福善祸淫之说,则亦未必皆然。盖昔者司马迁以为伯夷、叔齐以义谏周,食薇而死;颜回无迁怒贰过之失,孔子美其好学,而亦夭丧;盗蹠恣行暴虐,日杀千人,反以寿终。天之报施善人,信何如哉?此史迁疑而未辨,学者尝惑之矣。至于班固评张汤、杜周之子孙,则又可疑焉。固之言曰:「张汤、杜周并起文墨小吏,列于酷吏,皆有良子,德器自过,爵位尊显,继世立朝,相与提衡,至于建武,杜氏爵乃独绝。迹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后莫能及也」。夫萧何、曹参之才,张良、陈平之智,与高祖经营天下,措之乂安,要其所以兴利除害,功济斯民,盖亦深也;韦贤、贡禹之学,匡衡、薛宣之能,其辅导时君,有补于治,盖亦多也,而其后子孙或数十年而世绝,或一再传而国除;彼持法刻深者乃享祚悠长,有至建武而后绝者,岂报施之理不得而知之欤?窃尝思之,颜子死,孔子谓之不幸。夫以德而夭,圣人以为不幸,则德而寿者,出于幸而已。使天之祸福家至而人谕之,则审无可疑,而圣人亦不以幸不幸为之说,而乃遍覆包含于九州之内外,为善于此者,未必蒙祐于彼,履恶于下者,未必获咎于上,则难以一人之报施而言天矣。以圣人幸不幸之说而求其福善祸淫之应,则天与人两不相废,而教存于中,夫又何疑焉。且于公之善,听其高门以自显,岂幸哉!丙吉之阴德,则传子而不侯,盖不幸矣。汤、周之福祚,抑可明于斯也。
文莹师集序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七、《忠肃集》卷一○、文莹《玉壶清话》附录
文莹喜读书,才思清拔,博知世故,久以诗闻于人,而不知其始何为落于方袍中也。夫万物受材分于天者,必皆有职,若莹者失其职矣。予以嘉祐三年,识莹于荆州。后八年,治平之丙午也,予入荆州幕,而莹亦在。既别去,又三年,熙宁之壬子,予南窜,复遇于长沙。是岁遂访予于衡阳。盖相与周旋二十年之间,其诗每见而每精。嗟夫!莹老矣。以其平生之所学,与其高明之才,既皆无所用于世而一措于诗,宜其所得如此,岂所谓诗待穷而后工者欤?虽然,其辞气象巧,尤不觉其为穷人老夫之所作,是可喜也。自翰林郑毅夫为其集叙,而其后至于访余也,又出若干篇以为后集,曰:「为我题之」。而其作犹未已也。昔沧浪苏子美尝称其作曰:「篇篇清雄,有古作者气态」。而郑公之叙曰:「不类浮屠师所作」。以谓往往似杜紫微。二公之言如此,为天下取信,余尚何辞哉!独书其所以与之离合之故,致余意焉。癸丑夏五月题。
王开府行状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八、《公是集》卷五一
维王氏得姓于周灵王之子晋,晋既仙去,而世人指其族曰王家。其后剪以秦将显。东汉有处士霸,霸生孙甲,徙居于祁,自是太原王为著姓。元魏时,固为广阳侯,侯二子:神念,神感。神念避乱南奔梁,神感北事齐,而其家散处宋郑间,子孙蕃盛。至丕又徙开封陈留之通许镇。镇后为咸平县,今为开封咸平人者,公之高祖也,世以赀雄。曾祖太师公,祖中令公,皆好义周急,畜德不显。至考韩国公,仕为江宁句容县令。后以公贵,赠皆太师,封大国,追封曾祖妣李氏义宁郡太夫人,祖妣张氏同昌郡太夫人,妣张氏同昌郡太夫人,赵氏会宁郡太夫人,李氏吴兴郡太夫人。公吴兴出也。少奇警力学,能文词。天圣八年举进士,仁宗廷试,以为天下第一,时年十九。拜将作监丞、同判怀州,改颍州,以吴兴忧去官。继丁韩国公忧,居丧摧棘,杖乃能起。景祐二年,服除,改秘书省著作郎、直集贤院。建言朝享太庙祝文著后姓非是,请止以谥别之。废后郭氏卒,诏葬以后礼,既启菆,天子以上元御楼观灯。公以谓春秋晋大夫智悼子卒,未葬,公燕于寝,杜篑谏止之。君于臣义且若此,矧后生虽见贬,而死被尊礼,宜有恩也。请罢元夕灯燕,俟十七日遣奠,仍禁士庶声乐。三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赐绯银鱼袋。五年,权同修起居注,转右正言。宝元二年知制诰,充北朝正旦国信使。明年,赐三品服,判太常礼院、同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同知审官院,勾当三班院。公言广南幅员千里,邻控蛮獠,而节制所总,止桂、广二州,边阻势离,蛮或窥犯,缓急不及事。请仿唐制,以东路之广、潮,西路之桂、容、邕,分五管以密援。疏上不报。其后十年,侬智高陷广州,又二十年,李正德陷邕、廉、钦,于是人思公言而服其识。明年,充益、梓路体量安抚使。是时两川荒馑,公私凋残。既至,奏蠲逋负,阅官吏良否,多所进绌之人,人大慰说。蜀郡媪某氏,多赀无子,一孙才数岁,媪意以赀厚其弟,顾难于其妇,乃诣郡诬妇不善抚吾孙,愿出之。狱具,公至,立姑妇于庭,置儿其间,儿急趋母。公曰:「岂不善育也」?媪伏诬状。又里民孙氏产力钜万,死而子幼,其妻念门户事,请其兄经理之。嫉者或告其畜禁物,州用坐长法,以徒当其兄。且诬其妻不睦于夫,常祀神咒诅,将以义绝出之。公曰:「良人已殁而妻以罪出,甥家犯禁而舅为共犯,非礼律意,闻见所无」。皆奏正之。二事,蜀人夸以为神明。未还,拜翰林学士。庆历元年,知审官院。明年,同知贡举。契丹之盗边,常为塘水所限。是年春,其使刘六符谓馆伴贾文元公曰:「南朝塘泺,何为者也?一苇可杭,投箠可平。不然,决其堤,十万土囊遂可路矣」。时言事者亦请涸其地,耕以养兵。仁宗以问公,对曰:「兵事尚诡,彼诚有术,不应以语敌,此六符誇言耳。设险为国,先王所不可以已,而祖宗之所以限敌骑也」。仁宗深然之。其后神宗复尝问之,公对如是,神宗曰:「正朕志也」!是北敌以王师问罪元昊,故谋为牵挠,勒兵境上,使六符为不可得之求耳。七月,富文忠公再报聘。既行,继有诏附文忠以赐六符,文忠疑国书与政府口宣及诏语或参差,至中路启书,果异,遂倍道驰还,叩閤门请对。公方考试后殿,仁宗急召谕之曰:「毋须同列往,独视之」。公归院与文忠议,一夕易其书诏,大要以强中国绝后日牵制为意。前此敌书,有太宗皇帝「于有征之地才定并汾,以无名之师直抵燕蓟」之语,一时莫知所答。公独请问曰:「臣知其故」。曰奏书云:「太宗尝驾并郊,匪谋燕垒,于是贵国刺梅里求致书行在,而反潜假其援兵。既交石岭之锋,遂举蓟门之役」。仁宗喜曰:「乃自有本末」。谕执政曰:「非王某该详故事,殆无词也」。十月,敌泛遣萧阶来议事,公实馆伴,阶因请为我禁元昊犯边,而指在求赂。是时朝廷亦已厌兵矣,及阶行,燕于班荆,始诏公许阶,诚能约束元昊,则当班师,可缘诏语付阶。公以诏书予之,使常得持以邀我,非便。但详谕阶而已。还奏之,仁宗善之曰:「唐之回鹘恃功,王室难制,几有之也」。转起居舍人。十二月,知开封府,踰日都城肃然。明年上元,故事,籍尝为盗恶少,每至是拘之狱,公呼谕遣之。曰:「倘更为官得盗,当除尔籍」。皆拜而去,五夜无警。三月,以谏议大夫拜御史中丞。李用和以元舅除宣徽使,意不满,不谢。居数日,除彰信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言:「杜审琼,太祖、太宗舅,事两朝有劳,然终不至宣徽使,祖宗所以保后家也。用和无功贪骄,而陛下名器听其所欲,恐非所以全安之。欲报母后,厚赐之可也」。兼判国子监,请辟锡庆院以广学宫,因请车驾视学。夏文庄公经略西师久无功,移疾归淮西。未几,召为枢密使。公言竦无忠谅之节,专为身谋,当要重之任,不深惟报效,而以疾为辞。今遽擢起,是避事为得计也,无以厉世。又入对极论之,而仁宗未省,遽起,公引帝裾毕其说,遂罢竦。石介作《庆历圣德诗》所颂一事也。苏舜钦子美监进奏院,鬻故牍得缗钱数千,夜召朋友宴集,客或为《傲歌》,有「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云者。公弹劾之,遂坐黜。又言:「中书、枢密院总天下机务,职分不明,执政之臣,劳而无功。日五鼓趋待漏院,阅文书以待陛奏,退集议,归已近午,数刻之间,占书施行未既,已逼再集讲明日事矣。酬酢有不逮,何暇安危远虑哉?古所谓三公坐而论道,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则繁简固有节奏。请以今事细例孰者归之有司」。仁宗既用公之议,升章献明肃、章懿、章惠皇后祔于真宗庙室,因言:「艺祖孝章皇后尝正位号,而祀别室,非是。亦请升配」。时不见用,至元丰中,卒如公议。李良臣陷于敌,数年来归,议相六室,复閤门故职。公言:「良臣虽能终自拔,前不死战为贼俘,实有罪。今加宾叙,无以示后。李广汉名将,陷匈奴得还,议当斩,赎为庶人。苏武不屈节,白首归汉,才得典属国。古之驭将法义如此,良臣宜待后效」。兴国僧绍宗铸铁象,妄言灾福,惑众聚财,士女倾赴之,以金银器饰投诸冶,中贵人督作,宫掖出赀佐之。公以为:「西师宿边,而财费于不急,动士心,起民怨」。诏立还中使,禁止之。又言四月朔太阳当亏,经典所忌,请罢游幸西苑。诸后既升祔,赐群臣帛有差,以公由翰林学士迁,特命倍赐与学士等。公曰:「不敢以臣废法」。屡敦谕,讫不受。天章阁待制滕宗谅帅庆州,以边事用度无艺,军费几屈,公累疏之,逐宗谅岳州。五年,馆伴北朝回谢使。六年春,复拜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公言:「太祖时兵十二万,太宗时十八万,章圣时四十万,今遂倍之。兵在精不在众,冗数坐食,非计也。三司虽总财用大计,而事实在外。请太原、大名、永兴帅臣,各带计置一路粮草」。是冬请补外,改侍读学士兼龙图阁学士知亳州,改郑州。明年三月,转给事中。七月,移澶州。明年,拜尚书礼部侍郎,坐举张得一罢职。是年河朔大水,民流亡,朝廷分河北为四路,各置帅。公以本官充高阳关路安抚使,知瀛州。至则为方略,振哺全活甚众。皇祐元年春,复两学士。五月,充永兴路都部署兼安抚使,知永兴军。七月,改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十一月,转户部侍郎,河东安抚使,知并州兼本路计置粮草。四年,还朝,知审官院,充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判太常寺。公在经筵,每进读,必以古义反复劝上,以傅当世之事。仁宗于迩英阁置《太玄经》、蓍草,顾曰:「宫中每阅此。卿亦知其说乎」?公具对本末,因曰:「愿垂意《六经》、正史,此非帝王所宜学」。翌日已彻去。五年,知贡举。至和元年,充三司使,充回谢北朝国信使。见敌主于混同江,敌每岁春帐于水上,置晏钓鱼,惟贵族近臣预,一岁盛礼在此。每得鱼,必亲酌劝公,又亲鼓琵琶以侑之。谓其相刘六符曰:「南朝少年状元,入翰林十五年矣,吾故厚之」。使还,除宣徽北院使。言者以公是行,遇正旦使宋撰于靴淀,撰与敌使争不直,公实与会。即改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嘉祐二年,移秦州。羌族瞎药木征唂厮啰,连衡更出,岁为边患,公以威信诱服,皆请吏修贡,西境无事。知河南府,知定州。八年,英宗即位,拜兵部尚书。治平二年,知大名府兼北京留守。京师大水,公上《治平政鉴》十篇,大概谓宜寅天尊祖,慎威福,判真邪,爱民肃兵,以答天诫。神宗即位,拜太子少保,遣中使李舜举诏曰:「卿曾献忠先朝,今宜有辅不逮者」。公约《政鉴》之义,上《圣政备览》十篇。明年,检校太傅,宣徽北院使再任。熙宁初,西边久无事,而疆吏产谋造端,公极陈所以绥怀之者。夏人果使横山族杀保安守将杨定,继遣使以其主谅祚讣至。公请选勇辨士诘取害定者,羌果送之,戮于境上而受其使。未几,边将又遣兵攻羌境,羌复犯我庆州,我亦取其蒙古城。公知边患未有艾也,复上疏言章圣得潘罗支而继迁之患息,仁宗得唂厮啰而元昊衰。今横山五族与吐蕃董毡等众族,世受王命,今宜以恩信深结之,可得其用,是夷狄攻夷狄之道也。又请按求唐韦坚、裴耀卿水运以实关中;唐引粟江淮为回远,今可漕太仓粟,则比唐为易,其言道路甚悉。常因日蚀,上天下形势、忧勤启圣、为政先后三论。召还,有大臣语公曰:「今大新百度,能少默当进矣」。公谢曰:「士固欲得位以行其志,然未闻枉志以求位也」。遂论新政。谓青苗、助役,皆县官渔利;谓诸役法困民,惟衙前籍上米石使相助,若可行以代吏禄,然是竭良民以养浮浪。公于是不得留京师,去留守南都。四年,判河阳。五年,再判河南府。八年,还朝,兼中太一宫使。言今天下兵分隶所谓三十六将,臣观其人,皆斗将而已,仓猝当误事。又言国马大事,监牧不可废;交阯袭邕管,罪不可赦,宜募兵江湖,使习风土,便器械,赋刍粮于荆闽,则无劳费。公恳求閒退,章八上。元丰元年,检校太尉,南院宣徽、西太一宫使。赐金方团带,先茔得置寺,皆异礼也。归居洛阳,面辞,陈天下利害有人所难言者。自执政而下,侍从馆阁士大夫,皆为诗以美其行。三年,彗出西方,诏求直言。公上疏,大要以爱民省事为本,愿振滞淹,伸冤枉,蠲逋负。秋大享明堂,诏入陪祠。既毕事,召对曰:「北门常须旧德,而卿故治也,当再劳卧镇之」。又屈指数曰:「某年召卿归矣」。时三路籍民为保甲,下户皆不免,日聚教之,提举官禁令苛急,河北保甲往往为盗贼,百十为群,州县不敢以闻。公极论其弊,谓非止困其财力,害其农业,所以使为不良者,法驱之也。将恐浸淫为大盗可忧,愿蠲裁下户。于是主者指公沮法异国论。公曰:「此老臣所以报国也」。章入不已,天子始悟保甲之为盗也。六年三月,拜安武军节度使再任。八年三月,今上即位,拜彰德军节度使。公再至魏,前后求退,章累上,不许。七月寝疾,诏遣中使挟国医临视。二十三日,薨于府第之正寝。讣闻,两宫惊悼,遣使慰恤,赐予甚厚。又朝中贵人护丧归洛,以开府仪同三司告其第。公仪观端秀,动容步武,皆有规度,语韵如钟。于书无所不观,博杂涵茹,而折衷于孔氏。为文章浑厚清伟,尤长于比事俪辞。平生奏章,皆自为之,至老不以属人。对宾客喜清谈论文,诵讲古人词草及国朝典故。少遭天下无事,仁宗向意经术,奖用文学士,公翱翔出入,论思谋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指切权近,发明时政无回隐,侃侃谔谔,白首逾壮。故逮事四朝,多见纳用,而眷遇深渥,在朝廷清涂要地,践履周遍,外之名都大镇,多再至者。所至首访民所同患,所同欲,废举之,专以恺悌之情与人休息,人是以安乐之,去而思之深也。两蜀、魏、定皆立生祠。士大夫皆曰:「王公之志,虽不得坐庙堂行之,然内外五十馀年,凡诏告于上,设施于外,其及物者盖多矣」。累典贡举,遇士有大体,号为得人。公少喜道家说,其于颐生练气,盖有自得之者,故年益高,神明益彊。临终且索笔草奏,求舆疾归洛,奏成而目瞑,词气不乱。或泣于傍,犹摇手止之。兄弟十人,从子孙众多,以公官、以公嫁者数十人。疏族寒士有谒必厚之。薨之日,橐无馀赀,而孙犹未有官者。公娶薛氏,资政殿学士简肃公之女,追封平乐妹,今封和义郡夫人。子男七人:未名而卒者四人;仕而卒者二人,曰正甫,奉议郎,曰端甫,大理评事;次曰晋明,今为承奉郎。女八人:在室而卒者三人,嫁朝议大夫程词恭、朝奉郎任公裕、孙亚卿而卒者三人。今二人之婿,曰节度推官石宗彝、宣德郎吕希亚。孙男七人:秉文、景文,并承务郎;敏文,假承事郎;贲文,尚幼;馀早卒。女三人。曾孙男女三人。公所著内制、外制集各五卷,奏议十卷,文集七十卷。王氏世葬开封府开封县之苏村,至公始葬其考韩国公于尉氏县之柏子冈。今又卜之地,得于河南府河南县教忠乡府下里,而曰得公薨之年十二月之甲申吉,乃葬公焉。公旧名拱寿,唱第日,仁宗面赐今名。谨具公世系官事始终,上尚书省,移于太常,告于太史氏。谨状。
韩忠献公琦行状(熙宁八年八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八
韩姓出晋卿献子后,国于韩,秦灭韩,子孙分散,以国为氏。案公所为家谱,推其先世功行爵里,至于八世有次序,曰:远祖居深州,为博陆人。八代祖朏为沂州司户参军,生洹,为登州录事参军。洹生全,为处士,老博陆。全生三子,曰乂宾,曰文操,曰存。乂宾生定辞、昌辞,文操生隐辞、晦辞、审辞,存生正辞。乂宾仕为成德军节度判官、检校太子左庶子,兼御史中丞,以唐光启二年终镇府立义坊之私第,以龙纪元年葬博野县蠡吾乡之北平原。其子昌辞为坡城县令,以天复二年三月终于真定,以天复三年七月葬蠡吾;以晋天福二年祔夫人张氏,改葬赵州赞皇城之北马村,是为高祖。昌辞生一子璆,终广晋府永济县令,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齐国公。夫人史氏,追封齐国夫人。始葬相州安阳县之丰安村,则公曾祖也。璆生公之皇祖构,仕本朝为太子中允、知康州,终于治所,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燕国公。夫人李氏,深人嶬之女,晋相崧之犹子,追封燕国夫人。皇考国华,谏议大夫,卒建州,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为时劳臣,国史有传。庆历五年葬安阳县新安村,尹洙师鲁志其墓,今富郑公为神道碑,载公事业甚详。夫人罗氏,谏议大夫延吉之女,邺王绍威之孙,追封魏国太夫人。公之所生母胡氏,蜀士人觉之女,追封秦国太夫人。由五代祖以上皆葬蠡吾,惟高祖葬赞皇,由曾祖以下皆葬安阳,故公为相人。公之八代祖以下遭乱,虽仕不显,而皆以儒学行义世其家。皇祖有功有德,用不极其器,一时有识咸谓庆必在后。公生泉州,将生,秦国有异梦,晨有释子,状异服怪,不知其所从来,忽诣门曰:「是间有奇儿,毋失护视」!忽不见。公既长,朴厚不浮,少嬉弄,视瞻步履端正而中甚敏,所学不用力而过人,性淳一无邪曲,孝于其母,悌事诸兄,皆不教而能。天圣五年,仁宗初临轩试进士,公二十岁,名在第二,授将作监丞,同判淄州,侍秦国之官。踰年,秦国亡,哀毁过礼。服除,迁太子中允,又改太常丞、集贤院,知左藏库,徙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时高科多径去为显职,鲜肯勤吏事,公独视狱讼、决曲直,终日坐府舍不倦。府君王博文固已奇之,曰:「志异常人,此大器也」。迁度支判官,授太常博士。景祐三年,求外补,得知舒州。留不行,以右司谏供职。劝上明得失,正朝廷纲纪,亲近忠直,放远邪佞。时灾异数见,宰相非其才,参政事者喜言谑,望轻无所补。或私名器,用之中书,事拥不决。公屡上疏,数中书不法事,疏寝不报,则乞出疏示中书。敕御史台集百官会议,决正是非。论既坚,卒罢执政四人者。又言赏罚当从中书出,今数闻有内降,此章献明肃馀弊也,不可不止。王曾、蔡齐、宋绶,当世名臣,宜大用。上纳其说。王沂公见公论事切直有本末,喜谓公曰:「比年台谏官多畏避为自安计,不则激发近名。如君固不负所职,谏官宜若此」。沂公天下正人,公得此益自信。未几,同议雅乐,知胡瑗、阮逸、邓保信黍尺钟律之法出私见,乖戾古制,奏罢之,仍用王朴旧乐。公为谏官三年,排斥权倖,数称进名臣杜衍、范仲淹等,补时政之阙七十馀疏,凡数百事,施用者十常七八。朝廷宠其尽言,累欲用公知制诰,人以谓公,公曰:「吾乃以言责取利耶」?议亦中寝。假右司郎中、昭文馆直学士充接伴使。发解开封府举人,与三司同定茶法。为契丹正旦国信使,还朝,同三司省国用,转起居舍人、知谏院,宝元二年,擢知制诰、知审刑院。益、利路岁饥,为体量安抚使,加三品服。蜀地号富饶,产金帛纨锦,中州岁仰给,有司乘便刻取,赋徭烦重,诸郡设而买院收市上供物,不以其直。公为轻减蠲除之,逐贪残不职吏,罢冗役七百六十人,为饘粥济饥人一百九十馀万。蜀人曰:「使者之来,更生我也」。赵元昊初叛,兵锋锐甚,中国久不知战,人心颇恐,士大夫多避西行。公使蜀,道潼、陕归,奏事便殿。上问西兵形势,公具以所闻对。上谓曰:「朕比忧乏人按边,卿其为朕往」。授陕西安抚使,趣上道,公勇欲自效,驰至延安,则羌已解围去。士气沮伤,将吏往往移病求罢职,公辄选练材武,治战守器,慰安居人,收召豪杰,与之计议,檄诸郡守城郭,如河北,始设烽燧以候虏。先是,大将刘平战北,或诬其叛去,遂锢守平妻子,具狱河中府。公力辩白释之,录战死者赙恤赏赠。边臣皆劝范雍守延州,朝廷以为不能,欲以赵振代。公奏曰:「振粗勇,可使搏战,非谋议守边材。愿留雍以观后效,无已则起范仲淹为可。臣为国家忧,非私仲淹也。若涉朋比,误陛下事,当族」。庆人陈叔度等陈边防策,既而补官东南。公奏曰:「忠义愤懑,为国献计,虽稍收用,乃置于僻左,实羁縻之,非所以开示诚意、来人才也」。又奏罢率马令以宽民力,及裁处他利害甚悉,上益知可办大事。康定元年五月,天子命夏公竦都护西师,开府于永兴军,而以公为枢密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同管勾都总管司事。未几,遣学士晁宗悫、入内都知王守忠督出兵攻贼。公曰:「如诏意为便,不则元昊聚兵出不意攻我,我仓卒赴敌,必败」。合府争曰:「承平久不习战,羌寇暴起,今兵与将未训讲,其可深入客斗乎?愿谨关塞以岁月平之」。公所论不得用,使持奏还。而元昊掠镇戎军,偏将刘继宗逆战,果不利,诏下切责,俾以进兵月日来上。众复守旧议,公曰:「军事虽可择便宜行之,然大计亦不当固拒」。乃划攻守二策,求中决。公驰驿奏阙下,上许用攻策。已而执政以为难,公不得已,独上章曰:「元昊窃数州之地,精兵不出五六万,馀皆妇女老弱,举族而行。我四路之兵不为少,分戍数十城寨,彼聚而来故常众,我散故常寡,每遇每不敌,是以元昊能数胜。今不究此失,乃待贼太过,以二十万重兵惴然坐守界濠,不敢与虏确,臣实痛之。愿更命近臣观贼之隙,如不可不击,则愿不疑臣言」。奏虽不下,知兵者以公说为然。公往来塞下,勤苦忘寝食,期有以报上。出按屯,至泾原,闻元昊乞和,公谕诸将曰:「无约而降者谋也,宜益备,不可懈弛」。遽调兵瓦亭,兵未集,贼果钞山外。公指图授诸将曰:「山间狭隘可守,过此必有伏。或致师以怒我,为饵以诱我,皆无得辄出,待其归且惰也邀击之」。而裨将任福、王仲保狃小胜,数违制度。公遣府吏耿传就诘责,不从,则又檄福曰:「违节度,有功亦斩」。任福犹进兵,遇伏,遂战死。嫉公者乞置公大罪,后大帅使收馀兵,得檄福衣带间,封上之。安抚使王公尧臣亦以实奏,朝廷知罪在诸将,止左迁右司谏,以职知秦州。数月还旧官,仍进礼部郎中,兼秦陇凤翔阶成州路驻泊步军都总管、兼经略安抚、沿边招讨等使。公在秦,增广州城,以保固东西京,招辑属户,益市诸羌马,讨杀生羌之钞边者,厉兵以待贼。讫公去,秦贼不敢窥秦塞为盗。庆历二年,陕西四帅皆改观察使,公为秦州观察使,曰:「吾君忧边,臣子何可以择官」?独不辞。十月,迁谏议大夫,复为枢密直学士。十一月,充陕西四路沿边都总管,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屯泾州。初,京师所遣戍兵,脆懦不习苦,贼常轻之,目曰东军,而士兵劲悍善战。公奏增土兵以抗贼,而稍减屯戍,内实京师。又以笼竿城据冲要,乞建为德顺军,以蔽萧关、鸣沙之道。既任事久,岁补月完,甲械精坚,诸城皆有备,赏罚信于军中,将亦习斗,识形势,每出辄有功,勇气倍于初。时公方建请于鄜、庆、渭三州各以土兵三万为一军,军虽别屯,而耳目相通为一,视虏所不备,互出捣之,破其和市,屠其种落,困挠其国。因以招横山之人,度横山隳则平,夏兵素弱,必不能我支矣。下视兴、灵,穴中兔耳。章既上,又与范公定谋益坚,而元昊黠贼,知不可敌,亦敛兵不敢辄近塞。公与范公在兵间最久,两公名重一时,人心归之,乐为之用。朝廷倚以为重,故天下称为「韩、范」。仁宗知公久劳于外,遣使密谕旨曰:「卿孤立无人援荐,独朕知之,行召卿矣」。明年春,与范公同召拜枢密副使。公自请捍边至五表,不听。既至,与范公伸前议,同决策上前,期以兵覆元昊。会夏国送欸,公谋不果用,范公每恨龃龉功不就,故作《阅古堂诗》叙其事,传于世。边事虽欲讲解,元昊犹上书邀朝廷,其轻者欲自建元,为父子,呼兀卒,及令我使与陪臣为列。二府遽欲从之,公独谓不可许,数廷议,众尚不从。公持之愈坚,故晏丞相至变色而起。公守所见不易,卒杀其礼如公言。时仁宗以天下多事,急于求治,手诏宰相杜衍曰:「朕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皆中外人望,有可施行,宜以时上之」。又开天章阁赐坐,咨访急务。公条九事,大略备西北、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抑侥倖、进有能、退不才、去冗食、慎入官;继又献七事,议稍用而小人已侧目不安。二府或合班奏事,公必尽言,事虽属中书,公亦对上指陈其实,同列尤不悦。独仁宗识之曰:「韩琦性直」。苏舜钦坐会饮奏邸,言者欲因缘舜钦事以累一二执政,弹劾甚急,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狱,士人为之纷骇。公从容奏曰:「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付有司治之,何至若是?陛下圣德素仁厚,何尝为此耶」?上悔见于色。又近臣奏王益柔为傲歌,乞诛。公因奏曰:「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为傲歌可见也」。上悟,稍宽之。富郑公安抚河北,还至都门,命守郓。公奏曰:「朝廷闻北虏点兵,弼以忠义请行,事毕归奏,去京师咫尺,胸中筹策,不得一陈于陛下之前,乃责补闲郡,四方不闻其罪,曾无一人为弼言者,臣窃为陛下惜之」。累上不报。前此,陕西帅郑公戬以刘沪、董士廉城水洛,泾原守将尹洙、狄青谓非便,诏辍其役。会戬罢兼泾原路,二人犹城之,青欲斩以徇,不克。戬论救于朝,朝廷薄沪、士廉罪。公曰:「二人者实违诏尔,可无罪」?列十事辨析。后士廉与二人者诣阙讼,而柄臣为之左右,又属公与当时有名大臣改更天下敝事,侥倖者惮之。故富公、杜公相继罢去,公亦恳求补外,除资政殿学士、知扬州,徙郓州,又知真定府,兼都总管。四年间连易三州,所至设条教、葺帑廪、治武库、劝农兴学,人人乐其恺悌,爱慕之如父母。移知定州事,兼都总管、本路安抚使。定州久用武将,治兵不知法度,至于骄不可使。明公镐引诸州兵平甘陵,独定兵邀赏赉、出怨语,几欲噪城下。公素闻其事,以为定兵不治将为乱。既至,即用兵律裁之,察其横军中尤不可教者,捽首斩军门外。士死国,赙赏其家,养其孤儿,使继衣廪。恩威既信,则仿古兵法作方、圆、锐三阵,指授偏将,日月教习之。由是定兵精劲齐一,号为可用,冠河朔。京师发龙猛卒戍保州,在道窃取人衣屦,或饮讫不与人直。至定即留不遣,曰:「保州极塞,尝有叛者,岂可杂以骄兵戍之」?易素教者数百人以往,而所留卒未踰月,亦皆就律,不敢复犯法。一府裨佐如狄青辈,熟闻公平日语,见其施为,后亦皆为名将。岁大歉,为法赈之,活饥人数百万。诏书褒美,邻城旁路刺取其政以为法,视中山隐然为雄镇,声动虏中。加资政殿大学士、礼部侍郎,又加观文殿大学士,俾公再任。皇祐年,受武康军节度使、知并州,兼河东经略安抚使。入境,罢前帅所兴不急之役,奏逐怙势不法宦者廖诰然。契丹吞蚀边地,公遣将苏安静抵境上,召酋豪与语曰:「尔移文尝借天池庙,则皆我地,何可得坏国信义,侵淫诋谰。我,边臣也,为天子守此土,势必与尔辩」!契丹理屈,遂归我冷泉村。代州阳武寨,旧用黄嵬山麓为界,戎人侵不已。公又遣安静堑地立石限之,自此不敢耕山上。后公为枢密使,使人萧沪、吴湛来,以辞受馆伴使张昪曰:「南北地界多相冒,如黄嵬山则可,今已置不辩,愿后谨封略」。昪欲勿受,公曰:「彼辞服矣,受之勿失。异时或有地界为争端,此得以为据」。昪受之。祖宗朝潘美为帅,避寇钞为己累,令民内徙,空塞下不耕,号禁地,而忻、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欧阳公修尝奏乞耕之,为并帅沮挠,久不行。公至,遣人行视曰:「此皆我腴田民居,若旧迹犹存。今不耕,适留以资虏,后且皆为虏人有之矣」。遂奏募弓箭手居之。得户四千,垦地九千六百顷。属城岁发防秋兵至河外,人病远饷。公曰:「寇来可前知,奚防秋为」?罢不复遣。河东俗杂,羌夷用火葬。公为买田封表,刻石著令,使得葬于其中,人遂以焚尸为耻。属疾,上旄节,乞守便郡,命以节度使知相州。民遮留不得去,至发桥堑道,行六七驿,知不可留,乃还。守相踰年,疾既愈,召为工部尚书、三司使。上道,除枢密使。公以皇朝百馀年,祖宗以征伐平定中国,外临制四夷,机事归枢密府,文书藏于吏舍,朽蠹散亡为可惜,奏择吏整比纪次之。多得三圣亲笔,见其神断及四方兵要根本,为六百八十卷,则制禄令、驿令,使有成法,三司吏不得复弄文移为稽,故赇赂自绝,迄今以为便。请稍出内帑钱籴粟数百万实边备,建遣郝质、王庆民。度藏才三族故地,命郭霭复城为丰州,与麟府相为羽翼,瞰契丹、夏国相通之道。嘉祐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中书习旧弊,每事必用例。五房史操例在手,顾金钱惟意所出,去取所欲与一日举用之所不决,欲行或匿例不见。公令删取五房例及刑房断例,除其冗谬不可用者,为纲目类次之,封縢谨掌,每用例必自阅。自是人始知赏罚可否在宰相,五房史不得高下于其间。又编中书机密,知枢密院,举督天下吏职,严京师司察,不职者及贵臣挟持放纵,有罪无所贷,以惩废弛之风。阴消宦者权,又议试补宗室外官、兴学校、变科举,别考五路贡士,虽不行,其后颇如其说。公自为宰相,即与当时诸公同力一德,谋议制作,完备天下。士所汲引,多正直有名,或忠厚可镇风俗,列侍从、备台谏,以公议用之,士莫自知出何人门下。嘉祐四年,下吁享赦,事多便民者。诸路举学行尤异,敦遣诣京师,馆于太学,试舍人院,差使受官。立柴氏后为崇义公,法《春秋》存亡国继绝之义。择才臣诣四方,宽恤民力,籍户绝田租,为广惠仓以广赈恤,募耕唐、邓废田,劝课农作。摹方书、赋药物以救疾病。守令治最者久其任,以率吏课。载定令敕,以省疑谳。弛茶禁,以便东南之人,愚民得无陷大罪。议者以谓近于三代之仁义,多公所论议施行。六年八月,进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时朝廷闲暇,内外丰乐,百官有司各得其职,四民不失业,幼弱遂,老疾养,外夷宾服,天下称太平矣。仁宗春秋高,继嗣未立,天下以为忧。虽或有言者,而大臣莫敢为议首。公数乘间奏乞选立皇子。他日复进曰:「国继嗣,天下社稷根本,天下元元之命系于此。今不早定,日复一日,愚臣窃为寒心。陛下置天下之民于仁寿安乐四十一年矣,惟万世之业,何可不虑!臣备位冢宰,思所以报陛下,为无穷计,宜莫先此」。上顾曰:「后宫一二欲就馆,卿其无亟」。后诞育皆皇女。一日,挟《孔光传》进对曰:「汉成帝立二十五年无继嗣,已议立帝弟之子定陶王为皇太子。成帝中材常主,犹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难于此哉!太祖为天下长虑,福流至今,况宗子入继,则陛下真有子矣。盛德大庆,传之万古,孰有踰陛下者?惟陛下以太祖心为心,则无不可矣」。仁宗感悟,始以英宗判宗正寺。英宗力辞,宦官宫妾势未便,中外皆为危之。公复启曰:「陛下属之以大任,而不肯当,盖其沉远详重,识虑有以过人,非有他也。事犹豫不决,招谗慝、生变故。且名未正则尚得以辞,名体一定,父子之分明,则浮议亦不得复摇矣」。仁宗欣纳曰:「如此,则宜乘明堂大礼前亟立为皇子」。乃召枢密大臣谕其事。大臣或愕曰:「此大事,无遽」!上顾曰:「朕意决矣」。「诚如此,臣敢为天下贺」。又召学士为诏书,学士亦请对,然后进稿。英宗既为皇太子,尚坚卧。公又奏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愿令宫人就谕旨及本宫族属敦劝」。上如其请,先帝始就庆宁宫。会仁宗弃天下,平旦入预主大计,英宗即皇帝位,宫门徐开,追百官班宣遗制,卫士坐甲,诸司幕庑下治丧,人情肃然,日至已午,市肆犹有未知者。公性厚重,未尝名其功,其门人亲客或燕坐,从容语及立皇子定策事,必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断,为天下计,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朝廷有定议久矣,臣子何预焉」?故一二大事,天下莫知其详。充仁宗皇帝山陵使,述仁宗遗意,省浮费,人不劳而办。使还,累辞位,不许。英宗初即位,感疾,公日至寝门,执丹剂跪进。君臣相知,凡公所进,纳而不拒。既退,则立帘下,以至诚大义上慰慈寿宫,镇压憸谗,委安内外。英宗疾已平,遂请日视朝前后殿,整素仗行,幸祈雨,幸宗室丧,以释众疑。民望见车驾出,咸感涕相贺曰:「吾君貌类祖宗,真圣主也」。慈寿宫闻之喜,即下手诏,辞预政。提举修《仁宗实录》,仍进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恳免凡六七上章,不得请,乃已。又差兼枢密院事,公复上还相事。英宗手诏曰:「卿有大德于朕,有大功于时,一旦无名谢事而去,岂不骇天下之耳目,而重朕之过乎?其辅朕,使无忝先帝之命,则卿之终惠也」。公顿首奉诏。为南郊大礼使,祠事毕,恩封魏国公。公辞兼枢密院,朝廷从之。濮安懿王以英宗践祚,例当改封,英宗尤详慎,不欲遽。既踰大祥,始诏两制议其礼。两制谓当封大国,称皇伯,中书疑所生称皇伯无经据,又封爵须下诰,名之则未得其中。事下三省再议。英宗复诏罢之,而台谏官攻中书不已,尤指切欧阳公,至相率纳告身。游说者煽助之,凡论议是中书者,目为邪佞,其势可畏,诸公莫不避匿自解。公独谓人曰:「此中书事,皆共议,何可独罪欧阳公」?士大夫叹其平直忠谅,不肯推谤以与人。而英宗所生,讫今为濮王,为仙游县君,识者皆疑其非礼意。公素知陕西苦屯戍,馈饷颇艰,当得民兵以为助,因乞籍民为义勇。二府难其事,谏官亦争之。曰:「关辅民将惊骇亡去,愿以一身救二十万人死」。二府以白上。上曰:「河北有义勇乎」?曰:「有」。「河东有义勇乎」?曰:「有」。「然则陕西奚为不可耶」?论遂决。至今关辅为便,人皆服上之言简而尽,而亦多公之守也。夏贼寇大顺城,公言宜留岁赐,遣使诘其罪,大臣自文丞相悉以为不然,左右或举宝元、康定之丧帅以动上意。公曰:「军事须料彼此,今日禦戎之备大过昔时,且谅祚狂童,国人不附其势,何敢望元昊?诘之必服」。大臣或私相语曰:「渠谓料敌,且观渠所料」。公卒建议遣何次公往诘谅祚,逾月而次公还,以谅祚表闻。属英宗已卧疾,二府起居毕,公扣御榻曰:「谅祚表云何」?英宗力疾,顾曰:「一如所料」。及渐革,公亲奉手札授内侍高居简,命学士草制书,立今上为皇太子,别置东宫官属。上即位柩前,以为英宗山陵使,加守司空兼侍中。王陶由东宫官入御史府为中丞,意有所觖望,奏弹宰相不押常朝班。公以宰相日奏事垂拱,退诣文德殿押常朝班,或已过辰正,则御史台放班,行之已数十年为故事。陶愤不胜,乃诬诋,语涉不逊,谏官阴为协比。上察其奸,罢陶言职,公亦遽乞补郡。乃遣内侍张茂则赐手诏慰谕起之。永厚复土,还朝,又以疾辞位,除镇安、武胜等节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赐第京师,擢其子忠彦为秘阁校理,迁其三子官。公谓领两镇,近世所无有,力辞不拜,改淮南节度使,虚上相之位以待。会种谔以兵取绥州,纳降人嵬名山族帐数万人,谅祚将以兵报,西边皆警。公往经略,授陕西安抚使,判永兴军。方行,夏人诱保安军守将杨定杀之以复怨。既趋关中,知羌中苦饥,又负罪,势可以困,奏绝其岁赐,选将厉兵,具餴糗器用,移师西指,为出讨计。而谅祚死,秉常告哀谢罪,械送杀杨定者李宗贵、韩道喜以自赎。时议多欲弃绥州,朝廷已屡促废。公曰:「绥州要害,出贼胁下,已得之,何可废也?宜增筑,畀属户大酋折继世、降羌嵬名山守之。后虽不取,足以易地」。未见听,则使府佐刘航驿奏。后果用易塞门、安远故寨,不合,卒留为绥德城,险固可守,虏人常恨失之。狂人尉仓等谋为乱,以术禽取戮之,不脱一人,宽其诖误。又城喷洙保、据筚篥川、赴甘谷寨、拓秦川之塞,招引弓箭手居之,便宜修泾原。叶燮会为《熙宁棚画图》付将吏,教以方略,张声援,屯兵扼贼路。毕役,虏不敢犯,皆夺其地利,包属羌于其中,以固藩卫。武事有序,则欲先收横山,渐取河南地,遂为大字檄,陈向背祸福,榜塞下,誊入虏中,招横山之众。而或者恐其有功,力沮坏之,乞退守乡郡,复判相州。其年河决,地大震,比冬震未止,民多饥馑流亡。上遣贵近喻意,仍赐手诏,以为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又以手札敕中书,叶济所画,无或格留。公布宣朝廷恩意,给券赈米,本业之徙者半道而复。时方推行常平法,公言:「朝廷下令,以百姓不足而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故贷予以赈其阙,有合于先王散惠兴利之法。今郡县欲收子钱,异令意」。遂与条例司章交上。乞守徐州,不许。初,法下,公曰:「某老臣也,义不敢默」。及不听,晓官属亟奉行曰:「某一郡守也,其敢不如令」。上留意河北事,诏问八条,公悉所见以对。熙宁四年二月,改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再任,辞,乃仍旧官。六年,复请相。既至之二年,告老至三四,甚恳。每奏至,上必遣使宣谕。契丹遣使言沿边地界,诏问策画。公慨然曰:「君父遇我甚厚,有韫不言,是不忠也。生平于常人犹不敢不尽,况吾君乎?姑尽此心以报吾君。事吾君之心尽,则所以报先帝也。吾宁以言得罪,犹愈于老疾濒死之年以不言负天下责」。遂条上数千言。既又力谢事,上加恩慰抚。八年,复改永兴军节度使、行京兆尹,不从其所请,而公已疾革矣。六月二十三日,大星堕于州园昼锦堂侧,枥马皆躣,郡中惊相语,家人不敢以告。公素明性理,虽笃,安卧不乱,以其月二十四日终于州治之正寝。公器量过人,性浑厚,不为田畛峭壁巉堑,功盖天下,位冠人臣,不见其喜;任莫大之责,蹈不测之祸,身危于累卵,不见其忧,怡然未尝为事物迁动。平生无伪饰,其语言、其行事,进立于朝,与士大夫语,退息于室,与家人言,一出于诚。人或从公数十年,记公言行,相与反复考究,表里皆合,无一不相应。其所措置规模,宏大高远,外视如甚略,已而详观之,中则细故微物,莫不各有区处,故有志必成。当其为学士帅边,年未三十,天下已称为韩公而不名。及典枢密,名益重,山东大儒石介尝为《庆历圣德诗》,谓可属大事,重厚如勃,世不以其言为过。后屡当大事,系安危,而有言于上,无不信者,由公素望信于人主、著于天下也。平居与人接,礼下之,问劳慰存,气语和易。容人过失,不以为己忤,小大无所较计。及朝廷事,则守其所当争,极于义理而后止,毅然不夺。喜用有名之士,或不识其面,既用之,其人亦不自知所进荐也。不私所亲以官,而怨家仇人其才果可用,必用之。守扬州日,转运使李参沮州事;在陕西尝救有罪将李纬宽之,而纬子师中不知,犹讼于朝;孙沔为御史,以西事诋公甚力,及为宰相,悉置不报,显进之。三人者皆愧悔深自恨。重恩义,好乐士大夫,奖与后进。赒人之急,视用财物如瓦砾糠粺,不以慁其意。既立则捐己服用玩好,或脱取家人簪珥与之,士归趋之无远近。公不厌疏戚,及交旧之孙子寒寠无所托以为生者,常十数家。少善尹师鲁,师鲁亡,割俸俾其家,为直其冤于朝,仍奏录其子。合宗族百口,衣食均等无所异。嫁孤女十馀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所得恩例先及旁族,逮其终,子有褐衣未命者。追孝祖考,恨不及养奉,茔域甚厚。自五世祖冢皆访得之,买田其旁,植梧槚,召人守视之。贵显五十年,身为将相,累更大赐予,及其殁也,卒无羡钱,室无奇玩,赖天子赐金帛、官出葬资,丧事得以无乏。姿貌英特,美须髯,骨骼清耸,眉目森秀,图绘传天下,人以谓如高山大岳,望之气象雄杰,而包蓄细微,普施雷雨,藏匿宝怪,盖自然也。每朝服冠盖而出,民老幼倚舂弛担,辄夹路观,伫立咨嗟。平时家居,虽祁寒、盛暑、倦剧、对僮使,亦摄衣危坐无怠容。遇事遽卒而意不乱,冗剧而才有馀。万兵侍帐,百吏绕前,处之安静裕如也,已而剖决,皆就条理。勤于吏职,簿书文檄,检察研核,莫不躬亲。左右或曰:「公位重,年耆艾,功名如此,朝廷赐守乡郡以养安,幸无亲小事」。公曰:「己惮劳烦,吏民当有受弊者。且俸禄日万钱,不事事,吾何安哉」?公尤知命,每诫其子曰:「穷达祸福固有定分,枉道以求之,徒丧所志,慎守勿为也。余以孤忠自信,未尝有因缘凭藉,而每遭人主为知己。今忝三公,所恃者公道与神明而已矣,焉可诬哉」!其自守如此。所亲重范文正公、今富郑公最笃,及论事于上前,系国家利害,各正色辨折,不相借假,退不失其欢。公既解相印,今仆射王丞相素负天下重名,少许可,尝遗公书,谓过周勃、霍光、姚崇、宋璟。又曰:「为古人所未尝任,大臣所不敢」。天下以为名言。欧阳文忠公亦曰:「进退之际,从容有馀,德业两全,谤谗自止,过周公远矣」。当时所降制书,亦多以伊周、裴度拟公焉。所历诸大镇,皆有遗爱,人皆画像事之,独魏人于生祠为塑像,岁时瞻奠,比狄梁公。戎狄尤畏公名,凡使契丹及来使者,必问:「韩侍中安否?今何在」?其子忠彦使幕北,虏主问左右:「孰尝屡使南朝,识韩侍中?观忠彦貌类父否」?或对曰:「颇类」。乃即燕坐,命画工图之而去。馆伴杨兴宗遽以此告忠彦。北门为聘使道,旧与京尹书皆押字不名。及公留守,则名于书。其副使成禹锡仍喻来介曰:「以侍中在此,故特名」。及公去魏,后留守引前比欲得其名,数彊之,卒不可。每南来涉临青界,即诫其下曰:「此韩侍中境,无多须索也」。天姿简俭,于图画博奕,凡声伎之娱无所嗜,独喜观书史,昼夜不倦,记览博洽。所为文章,明白简重有气,如仁宗、英宗哀册文,诸应制及辩论碑志,天下传爱之。馀暇学翰墨,得颜鲁公楷法。家聚书万馀卷,悉经签题点勘,列屋贮之,目曰:「万籍堂」。所著《安阳籍类》五十卷、《二府忠议》五卷、《谏垣存稿》三卷、《陕西奏议》二十卷,手编《家传集》六十卷,藏于家,馀未及纪次,残稿尚多。夫人崔氏,工部侍郎立之女,先公而亡,累封魏国夫人。六男:长忠彦,秘书丞秘阁校理;次端彦,大理寺丞;次良彦,秘书省校书郎,早卒;次纯彦、粹彦,并大理评事;次喜彦,幼未仕。女子五人:长适大理寺丞王景修,三人不育,次在室。孙六人,曰治,大理评事;曰戢,太常寺太祝;曰澡、曰洽、曰浩、曰诚,并幼。礼官李清臣曰:清臣少亲魏国韩公,颇闻其终始大略行事如前。公之讣至也,天子即日下诏,以公配享英宗庙庭。又命清臣持中牟器币驰驿祭,及使者赙金帛,贵臣往还护葬事,相错道中,道路皆叹息感恸。祭事毕,清臣又以私礼哭其堂,入吊其孤,则北方父老,亦有远千里来哭庭下者。及还朝,士大夫相问讯,亦莫不嗟惨见于色。暨趋太常,太常僚吏皆曰:七月日癸酉,上为公素服哭菀中,举音过常数,左右皆助恻惨,恩章追悼如此。清臣又尝窃读其家所被诰,乃真赠尚书令,不为兼官以赠,于人臣贵莫比此,独自韩公始,虽太宗褒赠赵韩王普,亦不能过也。退而思曰,上仁圣,顾念耆老恩礼至矣,然非公其孰宜之!公尝为宰相十年,仁宗待遇冠群臣,委之以政,而天下不见其有所专也。天下莫不遂其生,鼓舞歌颂一德,而不知其功出宰相也。及履艰危、定策奉诏之臣,立皇子、皇太子者各一,受遗诏、立天子者再,尊宗庙、强社稷,功及生人,而进退从容,不见有颜色之异也。当其可忧,人莫不忧,朝廷以公为安危,人情视公为去就,公于是时一却足,大事倾动矣。公屹然山立,决大疑,解大忧,至天下卒无事。今天子纂绍皇统,以文武仁孝惠养天下,日问安进膳,两宫康乐。虽祖宗贶施,天地降福,圣德集于上躬,然考其功绪基源,则定策之臣功为大。故曰:恩礼于公为宜。清臣所摭皆实,敢以告史氏,以上尚书省,移于太常。谨状。熙宁八年八月日,宣德郎、守太常寺、充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状。
书诸集伪谬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七、《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唐末五代,文章衰尽,诗有贯休,书有亚栖,村俗之气,大率相似。如苏子美家收张长史书云:「隔帘歌已俊,对坐貌弥精」。语既凡恶,而字无法,真亚栖之流。近见曾子固编《太白集》,自谓颇获遗亡,而有《赠怀素草书歌》及《笑矣乎》数首,皆贯休以下词格。二人皆号有识知者,故深可怪。如白乐天赠徐凝、退之赠贾岛之类,皆世俗无知者所托,尤不足多怪。
按:「稗海」本《志林》「贯休」后有「齐己」二字。
书子美屏迹诗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七、《古今法书苑》卷四二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桑麻深雨露,燕雀半生成。村鼓时时急,渔舟个个轻。杖藜从白首,心迹喜双清。晚起家何事,无营地转幽。竹光团野色,山影漾江流。废学从儿懒,长贫任妇愁。百年浑得醉,一月不梳头」。子瞻云:「此东坡居士之诗也」。或者曰:「此杜子美《屏迹》诗也,居士安得窃之」?居士曰:「夫禾麻谷麦,起于神农、后稷。今家有仓廪,不予而取辄为盗,被盗者为失主。若必从其初,则农、稷之物也。今考其诗,字字皆居士实录,是则居士诗也,子美安得禁吾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