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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傅观文殿大学士致仕益国公赠太师谥文忠周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七、《攻愧集》卷九四
孝宗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厉精求治,久而不倦,圣德日新,光绍祖宗。宰相凡十有五人,明良会遇,可谓盛矣。求其相为终始,全德备福,亦未有如益国周文忠公者。始,公亲见龙飞,御名之立,已尝预议。中间再以力排权倖,沮其枋用,忤旨去国,略不少贬。士大夫之过计者,谓公不复用矣。圣明洞照,愈加褒擢,遂至元宰,任天下之重,周旋密勿,终赞与子之决。以孝宗之实睿实聪,公之明敏肃给,真千载之遇。而又事光宗于春宫,夹辅初政,功成身退。既挂衣冠,犹被主上宠光者十年。呜呼,其可谓圣朝之宗臣矣。公薨之二年,嗣子纶以书抵四明楼钥曰:「先公既葬而隧碑未立」。谓钥荷公之知,晚而益深,又尝待罪太史氏,俾为之辞,且示以今参知政事李公壁所作行状。钥不佞,谨摭其大槩,洎平日见闻之实而书之。公讳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世为郑州管城县人。曾祖衎,朝奉郎。祖诜,左朝散大夫。父利建,以上舍魁登第,终左宣教郎、太学博士。以公贵,三世俱赠太师、秦国公。曾祖妣郭氏,祖妣潘氏、李氏、张氏,妣王氏,俱赠秦国夫人。宣和中,祖为吉州通判,因家焉。外祖给事中靓知平江府。靖康元年,公生于郡治。幼孤,归信州外家,从汳人陈持学。太夫人躬督诵书,率至夜分。十三而太夫人卒。公记诵绝人,徒手入举场,有问者应如响。文又工致,遂名荐书。绍兴二十一年擢进士第,授左迪功郎、徽州司户参军,改监行在和剂局门,以邻火罢。二十七年,中博学宏词科,循左修职郎、建康府府学教授。三十年,除太学录,召试馆职。高宗称奏篇,谓他日可掌制。除秘书省正字,循左文林郎。三十一年,改左宣教郎、兼权国史院编修官。三十二年五月,除监察御史。六月,孝宗即位。八月,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旧见卿文,有近作进来」。此眷注之始也。侍立讲筵,奏:「劝讲非为分章析句,正欲从容访问,以裨圣聪,究治体」。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暂权给事中,兼权中书舍人。尝论边事,上以蜀为忧,对曰:「蜀民久困征求,愿降诏抚谕」。许以事定宽其力。又奏比岁史官不备,故记注多阙。欲先自六月十一日修纂,前未备者并修之。论翟婉容位官吏转行碍止法事,上曰:「初谓卿止能文,不谓刚正如此」。公奏:「前宰执、侍从依赦复职,亦有不合人望,当缴奏者」。上曰:「固然。卿论事但令适中,朕无不从也」。应诏条上十事,皆切中时病。其一严铨试之法。又奏群臣六参,除朔望过宫外,勿改旧制,至今行之。安穆皇后追册祔飨,公奏神主谒诸室前殿,则不以钦宗服而废祖宗之乐;别庙奉安,则乞备而不作。金人来邀旧礼,诏从臣指陈定论。公率同列奏:「向者祐陵未卜,慈宁未返,以讲好之故,宁亲宁神,两遂所欲,礼虽屈而志则伸。今而遽许之,必谓我怯,将有难塞之请。使者之行,当再用邻国之礼。彼或有辞,则告以通好于用兵之后,以何名而屈,以何名而受耶」?事有当駮者,皆极论其不可。上亟加奖叹,公亦言:「陛下有纳谏之资,故臣辈各思自竭」。龙大渊、曾觌除知閤门事,公同给事中金安节奏:「大渊罢副都承旨,觌罢带御器械,俱以閤门处之,实迁也。若以攀附旧恩,尚有可诿,正以绅指目,台谏有言,外议方喧而除命遽加,陛下于将相要官或罢或贬,一付公论,略无适莫,独此二人乃为之迁就讳避,殆非舍己从人之义也」。有旨:「罢剧就閒,已允公论,尚兹回缴,可特依奏」。已而二相宣示御札,谓:「给舍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小事岂应如此」?公等奏言:「昧于事体,专徇流俗,轻渎天威,居家俟罪,再乞重赐窜责」。俱不允。入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旬日,二相又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后省想亦无他」。公曰:「前已反汗,今复申命,岂敢但已」!格除目不下。右揆以闻,越三日不获命,以信州迁奉请祠,两任主管台州崇道观。乾道四年,权发遣南剑州,未赴。六年,改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陛对,论帅臣有名而无其实,将副具官而非其人。又论杂举中外文武之才,以备选用。益县令之俸,而责其廉。及捕盗官候六考行赏。执政奏拟秘书少监,上可之,仍令兼直学士院。会草晁公武知扬州不允诏,御笔改定,公引故事乞罢,不许。兼国史院编修官。初,郑闻草公制,上改首尾词,公奏:「陛下取汉宣帝之言,亲制赞书,明示好恶,敢因训词推广圣意。臣观汉社稷臣乃在乎周勃之鄙朴,汲黯之少文,霍光之不学。至于儒者持禄保位,则公孙弘辈实为之,故宣帝嫉之,以为俗儒不达时宜,盖有激而云尔。使宣帝求真儒用之,何至杂霸哉!陛下以汉为监,则士风趋向归于正矣」。上曰:「卿学术精深,记问该博」。又尝曰:「平昔所蕴,可以自见矣。自此当日夕与卿论文」。兼实录院检讨官。加上德寿尊号,公谓:「太上万寿,而绍兴末议文及近上表例用『嗣皇帝』为未安。按建炎以后遥拜徽宗表及唐宪宗上顺宗尊号册文,皆称『皇帝」』。议遂定。赵丞相雄以中书舍人奉使,贺金主生日,宗室伯骕为介。御札生辰使兼赍国书一封,理会受书。公立具草,有云:「尊卑分定,或校等威;叔侄情亲,岂嫌坐起」?后四日对秘殿,上曰:「朕未尝谕国书之意,而卿能道朕心中事,可谓大才」。赐坐久之,欲退而不记来路。上指示之,命内侍导而出。七年,奏四事:重侍从以储将相;增台谏以广耳目;郎官专以旌外庸;监司、郡守皆当久任。上称其为要务。皇太子领临安尹,公既草制,因奏恐别无被受,欲依诏书体式降付东宫。兼权兵部侍郎。上云:「学士院湫隘」。公奏:「宫城不容增广,陛下欲卑宫室,臣等居此亦过矣。若遴选名儒而信任之,不在楝宇之丽也」。除权礼部侍郎,仍兼直学士院,升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有旨,公与吏部侍郎王之奇、太子詹事陈良翰对选德殿。袖出御札,引唐太宗、魏徵问对,以在位之久,功未有成,治效优劣,苦不自知,各极陈其当否。公退而条陈:「练兵以图恢复,而用将之道未尽;择人以守郡国,而责实之方未至」。又指陈大将郡守数易之弊,且言:「《贞观政要》四十篇,既先之以魏徵论为君之道,又著不克终之戒于编末,盖是时惟徵为善谏。愿思太宗广谏诤之德,使嘉言日闻,治道日兴」。上嘉纳,且曰:「方图力革二弊」。又奏:「谏官虚位,愿早择正人。先朝参用古制,卑其品而厚其礼,责其尽言,使奸邪望风畏戢,消患未形。如近岁张松、韩玉等,使台谏无所顾忌,早为力言,岂至劳民费财,始勤英断?虽天纵浚哲,安能尽见」?上曰:「如人奕棋,当局多误,惟旁观乃见之。朕自此知戒矣」。又奏:「人主无职事,惟在察臣下邪正。凡轻于任事而速于求售者,他日必至败事,不可不察。若疑儒者不足用,而专谓才臣能趣辨,今既累年,其效可睹。唐太宗之臣即隋之臣,艺祖之臣即五代之臣,非前愚而后智,顾人主用之如何耳」。又论:「臣寮务为新说,欲徼奇功。王安石以尧、舜之道告人主,实行管、商之术。指司马光、苏轼辈为流俗,尤当深察之」。上曰:「苏轼却是流俗,可谓颠倒」。尝奏江湖大旱,上称龚茂良措置有理,公请:「出南库缗钱二十万代民租,乃不乏事。非不知大农急阙,然艰食则盗起,盗起则调兵,费可省乎」?上曰:「卿议论殊善,使朕闻所未闻」。谢曰:「臣惟以不欺事陛下」。兼侍讲,上以雨雪愆亢,欲加精祷。公奏:「《洪范》『肃时雨若』,此殆言路旷官之證。台端一日不可阙,今乃五旬不除」。上言未有人,公奏:「百执事何至乏才?兼御史台令,殿中阙,具察官姓名取旨差权。苟未欲轻用人,亦可举行此制」。上惊曰:「朕不知此」。遂宣谕宰相具上。又奏:「近奉诏,以仆射名官非古,欲更其名。周之太宰,卿也;小宰,中大夫也。中间所改,亦未可用」。上曰:「太宰今吏部尚书尔。止欲为左、右丞相,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皆可削」。公遂历奏前古沿革而退。八年,权中书舍人。公奏:「西浙为今日根本之地,而赋税供亿反重于他路。且户部既理财,朝廷又理财,争肆渔取,致以隐漏为名,增无实之税」。上曰:「此漕臣之缪」。公曰:「陛下既知,何不改正」?因辞西掖,且言:「外制之设,正欲谨于出令,凡有未当,欲其缴奏,非专责以词翰也」。上曰:「正有望于卿」。因奏:「闽漕陈岘议变盐法,恐扰民难行」。又奏曹耜除府推事,上曰:「知其人才,欲与寺丞」。公曰:「臣即有文字」。上意不悦,退而缴词头:「愿别择俊寮,协赞元良」。耜知严州,公亦免兼矣。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王之奇赐出身,并命公当草,不允诏,奏谓:「昨者举朝以为不可,陛下欣然听纳。尝云『兹事诚误』,旋即改命。曾未周岁,复有此除,贵戚预政,公私两失。若谓西府间以武臣,愿择大将有威望者畀之。臣非欲专任文吏也。且当是时,之奇亦曾论奏,今乃与说同升,恐亦未当遽受也。臣未敢具草」。时权给事中莫济再封还御笔,遂俱与外祠。又趣公出门,匹马便面,翩然径行。九年,除知建宁府,再辞,不允。中道引疾,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天下愈高之。淳熙元年,除右文殿修撰。说罢,召还,除敷文阁待制兼侍讲。六月,兼权兵部侍郎。尝论改官举削到部放散之制,后虽润色,然自公发之。八月,兼直学士院。上称公持重,不迎合,无附丽。除兵部侍郎,仍兼侍讲。进太上尊号诏草,上曰:「此文难于言,而温纯典雅,无一字可议」。公奏:「向者初上光尧之号,臣已预议。庚寅之诏,亦出臣手」。上愕然曰:「前诏亦卿所草耶」?兼太子詹事,上论史事,公奏:「李焘于史学如嗜饮食,《长编》考證异同,罕见其比」。尝论:「用人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中人惟上所御。为官择人,则引中人为君子;若为人择官,则引中才为小人。今不及数月,已望迁擢,后将无官可迁。愿力革此风,爱惜名器」。又奏兵将官刻削等事,上曰:「今不如此」。且言:「王友直极廉,安有刻下」?公曰:「昨闻殿司进羡馀二十万缗,此何从而得」?上曰:「朕已不受」。公曰:「虽则不受,当思其所自来」。上曰:「统制官不治财赋,统领却治之,可相关防,不致妄费」。公则曰:「此尤非也。主将而下须令各得欢心,今因小利更相猜察,情既不通,缓急何由得其死力」?又奏:「闻陛下日御毬场,固知不忘阅武。然太祖二百馀年之天下属在圣躬,可不自爱」?上作色曰:「卿言甚忠,得非忧衔橛之虞乎?正以雠耻未雪,不欲自逸耳」。又奏:「闻金星近前星」。上曰:「止是略近」。公曰:「天道高远,当论人事。武士击毬,太子亦预,臣甚危之」。上曰:「卿可语太子」。公曰:「太子,人子也。陛下命以驱驰,臣安敢劝以违命?陛下勿命之可也」。升兼侍读。大礼执绥,备顾问,除吏部侍郎。奏:「朝廷守至公之道,有司持一定之法,行以无私,孰不心服?近乃有任怨之说。法行以公,人自无怨」。上曰:「朕每谕大臣弥缝人情,无有是处」。四年,除翰林学士。奏:「自唐至本朝,优待词臣,以其无簿书之冗,可以朝夕论思,或有补于治道。得人固多,最可慕者,陆贽、欧阳修而已。若乃进则有隐,退则不密,挤人而利己,扬己以取名,安能逃日月之照哉」!上曰:「学士宴见无时,至为亲近」。五年,为御试详定官,屡乞去。上问文士可代者。闻吕祖谦能文,公谓翰苑须用有学问者。祖谦涵养既久,习知典故,史院甚得其力,不但文字之工也。得旨撰《选德殿记》,又命书之。后内直宣对,别令中使引至碑下。传旨:「记文词采赡蔚,召卿观览」。既见,上又有博美之称。归至玉堂,御书白居易《七德舞》赐之,墨犹湿也。后进呈《皇朝文鉴序》,上曰:「卿之文在廷莫及,真匠手也」。除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尝论本朝专以仁立国,兵非不用,而以禁暴安人为本。上曰:「兵势似弱」。公曰:「仁故似弱,实非弱也。社稷灵长,职此之由」。上曰:「所以并无祸乱」。公曰:「本朝似周,彼秦兵虽彊,兴衰竟如何」?六年,诏礼官详议明堂典礼。公奏:「祀帝祀天,以祖宗配,此前朝已行之制。世俗止诵《孝经》之语,未尝深考其义,致以今日为疑」。由是定圜丘合宫互举之议。公再执绥草赦,引周汉故事,有曰:「俶经路寝,有皇祐之彝仪;遍秩群神,有绍兴之近制。盖明著古礼,以示来世也」。礼成献诗,又进动天之诫。上曰:「动天诚当以德,惟知道,乃可语此」。公曰:「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此岂聪明作为所能为哉」!除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论六部长贰判「依」字,遂改为「从」。尝奏:「祖宗涵养善类,名卿才大夫相望。自章、蔡沮士气以坏风俗,奖谗谄以植党与,卒致播迁之祸。中兴一洗前弊,得人为多。秦桧以患失之心,济忌刻之资,引庸人以充侍从,对毕辄纳副封。既出其门,无所不有。人才衰落,贻患至今。论思之职,上规人主,次及大臣,下及四方,安可纳副封耶?愿博求文武之英,布列中外」。上曰:「如曾开辈,今岂易得」?又及:「舜之无为,非皆无所为也,特不为期会之屑屑耳」。又言:「自古上自人君,下至士庶,鲜有不为左右前后之人所牵制者」。上谓公视草劳甚,公奏:「臣素无汗马之劳,致此爵位,正使宣力文字之间,未为劳也」。上曰:「翰墨之功,岂小补哉!若大述作,固当烦卿」。七年五月,除参知政事。上曰:「近见卿遇事殊不依违,执政之于宰相事任非远,自当和而不同」。公曰:「韩琦、欧阳修殿上日有所争,退则欢然无间,最为可法」。后又尝曰:「前此宰相议事,执政更无语,今乃肯各述所见」。公奏:「大臣自应互相可否,秦桧用事,执政至不敢措一辞,后遂以为当然。臣尝以绍兴初圣语示同列,勉其协济。况陛下虚心无我,惟恐臣下不言,人臣乃欲自是乎?惟小事不敢有隐,则大事何缘蔽欺」?八月,以久旱,御笔付三省求直言。初,回奏虑所在因是皆有赈济之请,公言:「上明目达聪,而吾侪不能将顺,独不愧于心乎?万一上自行之,或以此奏示外,岂不获罪公议」?相亟从之。又奏:「圣明在上,星变旱灾殆繇臣等所致」。上曰:「若封事及大臣,朕须留中」。公曰:「付出何害?未闻有过而人不知也」。昌化有箭谷得米,相以上再三。及此议宣示外廷,公曰:「天若为瑞,必无水旱。乾道间有以九华山竹米为瑞而得罪者。且宣和有此,岂是休徵」?遂已。有乞改常平不以赦原之法,公奏:「绍兴中因孔括申请,遂与谋叛等同科。乞令削去,祗从海行法,遇两赦或非次赦听原」。公尝极陈民困之由,上问其故,公曰:「且以平江府论之,二十年前归正添差等官岁用五万缗,今乃数倍,支移折变之数日有所增,齐民安得不困?此特其一尔」。上为之怅然。进呈湖北月桩钱数,公曰:「固出于不得已,亦须平时有以存恤。去岁旱荒,若非陛下先事赈救,禁戢苛暴,何以免流殍之苦?舒州汪革始谋不善,若如前代失军民之心,则乘灾唱乱,必致蜂起,彼亦安肯束身自归于司败?所贵得民,正为是耳。此非仓猝所能成,其来有渐矣」。上大以为然。上尝谓枢密非古官,公奏:「在唐止司传导,五代始置崇政院,分宰相之权。神宗亦有意废并,圣谕可谓尽善。但二百年官制难以骤改,不若且令二府互领,更加熟虑」。有恃长乐之援求为郎者,上俾谕给舍。公奏:「台谏给舍与三省相维持,岂可谕意?不从则失体,从之则坏法。命下之日,臣等自当执奏」。上曰:「卿等肯如此任怨」。公曰:「当与而不与,则有怨,不当与而不与,何怨之云」?上叹曰:「此所谓任责非任怨也」。上尝言《唐鉴》一书兴衰治乱之理甚明,公奏:「祖禹著书,皆可备乙夜之览,篇篇即是谏疏」。九月,除知枢密院事。上曰:「卿才堪其任,三省本未可辍。卿每见难处之事,卿以数语决之,可谓敏矣」。上谓公如统制官之类,可时与之接,以观其才。公因奏:「雷世贤说淮南地形缓急,欲守滁。臣谓不然。庐、和则当其冲,滁沮山林,可自守而不可以禦敌」。楚州旧屯军八千,雷世方乞止差镇江军五千人。公奏:「山阳控扼清河口,韩世忠实屯重兵。今无故减戍,他时或增,必致敌疑。扬州武锋军有众八千,本屯山阳,若岁拨三千同戍,诚为两便」。十年,奏:「白气自西南亘天,宜为兵备」。上曰:「日脚之气,冬常有之」。公言:「此日官相宽之词,然有备乃能无患」。上尝叹养兵费邦赋之八,公奏:「自古未有五十年屯兵不解。古者讲和则罢兵,今既有岁币而兵不敢彻,所以倍费」。文州蕃部劫杀二汉人,吴挺止申照会。公请:「督其根治,使知朝廷事必留意,不敢忽略。日有万几,不察于微,弊不胜救」。上曰:「自昔多因不防其微,驯致祸败」。温州军士喧悖宪司,欲先定汪义端刻削之罪,仍正纪律。公奏:「此风不可长,恐兵愈骄」。郭杲请移江陵万二千人,与其孥永屯襄阳,公言:「止当以兵之半分戍」。杲谓襄阳为要地,而江陵亦在江北,为吴楚喉衿,争辩甚力,乃许万人,且令骑兵尽行。上眷公益深,尝奏事退,特命中使赐御笔:「卿临事明敏而有决,朕每嘉之」。宣谕:「金主避暑寿安,所徙器用倍多,且分诸子出镇。或谓欲至东都,秋间议过上京」。公奏当豫为之备甚详。上称公:「通练军政,深副朕擢用之意」。公谢曰:「臣本以文墨受知,岂能晓畅武事?误蒙任使,不敢不勉。彼方恫疑虚喝,正恐我或先动。所当精择边将,镇之以静」。上曰:「朕尝戒臣下以公心,人自无说」。公曰:「所以私者,欲收人情,其来无穷。得者寡,不得者众。若不裁以公道,恐誉者不若毁者之多。以陛下圣明,臣等智虑所不及则有之,何敢有所欺也」。十一年,奏:「广中盐法既更,州县空乏,事势可忧。詹仪之、胡庭直皆贤而才短,故锐于革弊而不能计其后」。已而果然。公言:「赵汝愚在福州百废具举,孜孜国事,殆不多得。王希吕缓急可当一面,彼小廉曲谨,虽无瑕可指,却恐误事」。上曰:「如赵雄、汝愚、希吕,皆帅才也」。义胜军皆契丹、渤海汉儿慕义来归,屯于兴元,御笔以金、商山险,欲移襄阳用骑之地。闻其营砦遭火,因以迁之。公奏:「路经金、洋,当先计人马之数,使郭杲于襄阳豫办,方可议迁。更令彭杲具以此意深察众情」。
王希吕知绍兴府制 南宋 · 崔敦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五、《西垣类稿》卷一
稽山奥壤,浙水名邦。地接浩繁,夙倚藩维之重;民罹菑害,今勤忧顾之怀。具官王希吕识虑疏通,器资强毅。纯诚天至,独开忠义之图;俊辩风驰,自诡功名之会。寖发舒于素蕴,遂登冠于近联,久历岁阴,益承恩遇。爰念近畿之地,方深艰食之虞。展阁贷捐,悉无遗力;矜存惠养,正在得人。宜深体于焦劳,尚恪勤于绥抚。惟详密可以究民隐,惟宽和可以尽下情。伫辑显庸,即图懋赏。可。
赐承议郎试给事中兼修玉牒官兼侍读王希吕辞免除兵部尚书兼给事中不允诏 南宋 · 崔敦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七一、《玉堂类稿》卷八
六卿各得率属,五材谁能去兵,乃眷中台之臣,尤高武部之长。卿器资浑质,知略通明。学不空言,达一时政事之体;策无遗虑,见万里军戎之情。天生伟才,时对亨会。朕今修明先备,嘉靖中区,超跻严近之联,汔究几深之蕴。兹惟素意,亦协舆言。当体予怀,即共乃位。
赐朝散郎试兵部尚书兼给事中兼修玉牒官兼侍讲王希吕辞免玉牒所进书了毕特转行一官不允诏 南宋 · 崔敦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七一、《玉堂类稿》卷九
朕明用庆赏,优崇近臣。筑黄金之台,念首延于名德;镂白玉之牒,兹褒叙于成劳。卿邦之硕儒,朝之伟望,学贯群言而讲明政体,文高众作而润色皇猷,摅其长才,就此丕策。今乃过引柄涂之比,祈收恩命之行。九虞朝之官,有拜有逊;一孟轲之馈,或受或辞。岂必皆同,固各有体,宜略谦奏,即承宠章。
赐朝散大夫试吏部尚书兼侍读兼修玉牒官兼修国史王希吕辞免修进四朝正史志了毕经修经进官特转一官更减一年磨勘不允诏 南宋 · 崔敦诗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七二、《玉堂类稿》卷一○
朕惟文人多,史才少,此古昔之通患也。比以四朝功德,宜有信书,设局有年,告成无日,固尝明发兴念,选三长于侍从之中,果得其人,足办吾事。乃者丞相率属上所著史志,铺观反复,有当朕心。维时载笔之首劳,可无褒乎?卿识略通明,风猷高迈,方听履星辰之上,乃策勋翰墨之间。儒术有光,众听维允,赏称于事,尚何辞焉。
上浙东帅王尚书(希吕字仲行) 南宋 · 曾丰
五言排律 押庚韵
太古牺娲氏,创为琴与笙。
氤氲弸混沌,喔咻擘冥茎。
合气归三律,分音丽五行。
未歌先协律,无韵不成声。
曲度初焉刌,诗机寖以萌。
朝廷风化洽,里巷颂声盈。
玄鸟三夫倡,卿云百辟赓。
口姑随所发,心自得其平。
三代德为政,四诗词见情。
揫收归礼义,点检中章程。
传久宁无杂,删多亦已精。
王通续似(原作以,据四库本改)赘,束皙补疑赢。
圣事难为僭,时名可与争。
遒人中旷绝,乐府四纷更。
体变从苏李,枝分入逊铿。
舂容七字律,挺拔五言城。
老杜收全气,新功集大成。
统经唐末乱,派转国初清。
欧定圣俞价,苏成山谷名。
江西容入社,天下指为荣。
顾我耽馀习,如今费半生。
闲中无益作,醉里不平鸣。
改罢令儿诵,吟成唤客评。
槁肝随血呕,枵腹欠书撑。
乱稿囊成瘿,狂题壁被黥。
扪心终鹿鹿,掩俗强铮铮。
要得谁然否,能为我重轻。
宗风晋王导,诗学汉匡衡。
废食毛锥子,忘年墨客卿。
风骚潜出入,古律恣纵横。
造化随机掇,江山与笔撄。
千年传有嫡,四海敌无勍。
妙韵驱三籁,徽音逼六䪫。
何当被金石,直可荐宗祊。
宿杰饶先驾,新英听主盟。
闻韶醒耳阏,慕蔺倒心旌。
伛偻循涯进,慇勤曳屣迎。
观天醯瓮坐,持斧郢门呈。
鱼未经烧尾,龙犹要点睛。
金篦轻发膜,银海骤增明。
肯作招风木,甘为附骥虻。
龙门难得到,玉府不妨倾。
乞我无嫌富,山岩可以盛。
题沈临江邀赐亭 南宋 · 赵蕃
昔我过此暑正薄,是时此亭亦新作。
竹移不问醉与迷,柯叶一敷无病箨。
今兹再来毒热新,客尘昏昏能病人。
正思一坐此亭上,骇俗宁待徵龙鳞。
世将大热比酷吏,亦以清风喻君子。
公凉何止一庭中,寒露清冰遍闾里。
嗟我行色一何迟,不及亭成分韵诗。
竹溪之逸故难著,竹林之贤容可追(自注:亭成之初,临江与杨谨仲、彭子寿、仲衡、徐百药、简寿玉以不可使居无竹各分韵作诗。)。
与吕伯恭正字(祖谦)书 其二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二、《陈亮集》卷二七
违去又复许久,不胜尊仰。即日首夏清和,伏惟编摩有相,台候万福。廷试揭榜,正则、居厚、道甫皆在前列,自闻差考官,固已知其如此,然犹遗恨于德远、应先、少望何也?正则才气俱不在人后,非公孰能挈而成之?天民对后,有无指挥?益恭闻亦得对,计亦有遇合之理。此君蹉跎,日已老矣,六十以后,虽健者不能有所为也。辛幼安、王仲衡俱召还。张静江无别命否?元晦亦有来理乎?天下事常出于人意料之外,志同道合,便能引其类,自非元恶大憝,皆可借其利心以成回复之势。阴阳消长代谢之际,可熟玩矣。吴平之后,其虑亦自不少,况不必平乎!亮已如枯木朽株,不应与论此事,亦习气未易顿除也。亮本欲从科举冒一官,既不可得,方欲放开营生,又恐他时收拾不上;方欲出耕于空旷之野,又恐无退后一着;方欲俛首书册以终馀年,又自度不能为三日新妇矣;方欲杯酒叫呼以自别于士君子之外,又自觉老丑不应拍。每念及此,或推案大呼,或悲泪填臆,或发上冲冠,或拊掌大笑。今而后知克己之功、喜怒哀乐之中节,要非圣人不能为也。海内知我者惟兄一人,自馀尚无开口处。虽浮沈里闾,而操舍不足以自救,安得有可乐之事乎!然一夫之忧欢悲乐,在天地间去蚊虻之声无几,本无足云者,要不敢不自列于知我者之前耳。时节亦甚迫,譬之失火之家,众人以为此人实能救,则亦无所逃其责,此秘书今日之势也。事机所系,无所多逊,况「揖逊不足以救焚」,此语亦有理。子约一向在侍旁否?不敢叠番为问眷请委。尊閤宜人懿候万福!新妇儿女再三拜起居。
与石天民(斗文)书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六、《陈亮集》卷二九
舟中夜语良款,亦足为别去两年之慰,犹恨迫归太匆匆耳。入夏来,不审客间尊用复何似?报过二月二十七日得旨引见,竟以何日对乎?所言能开启天听否?当竟用三劄。对后有何指挥曲折,幸一见报。士人于被召得对,遂可以伸眉吐气,亦丈夫遇合之会也。益恭闻亦得对,当有遇合之理。此君蹉跎,日以老矣。六十以后,虽健者不能以有为,殊令人念之。亦时相见否?专书往问安讯,不知在何处安下?君举之得对只在此几时,对后毕竟如何?想当遂留也。使乘以边垒,亦甚好,恐渠颇念母老耳。辛幼安、王仲衡诸人俱被召还,新揆颇留意善类,老兄及伯恭君举皆应有美除。兄于侪辈中最为不立标准,以故不为人所忌,他时朋辈终当得兄之力。消长回复,虽阴阳未可预判,要之不能久久平过。兄其愈思所以自广,自非元恶大憝,岂无欲善之心乎。王道甫每言「人情不甚相远」,此意极可念。正则、居厚、道甫皆前列,但遗恨于肖望、德远、应先耳。肖望遂不免就铨计,何以堪此!相见宜极力开释之。但得绿衫拜亲于庭,自是人间第一乐事,穷达富贵岂有定准哉!自龙兴、乾道以来,不以科甲用人,从癸未数至今榜,上三名之在朝不过三四人。吾人本不应计较利害,使以利害计之,肖望亦可无憾。此一榜收拾之外,虽世之以一善自名者大略不遗,独老仆顽然不为一世所录,尚能杯酒叫呼以度时节,肖望视此,真可以无恨。亮为士、为农、为商,皆踏地未稳,天之困人,宁有穷已乎!
端明殿学士通议大夫签书枢密院事崇仁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一百户累赠太保罗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九、《挈斋集》卷一二
曾祖讳起,赠太子太保。妣陈氏,赠文安郡夫人。
祖讳琢,赠太子太傅。妣邓氏,赠蕲春郡夫人。
考讳朝俊,赠太子太师。母缪氏,封永宁郡夫人。
公讳点,字春伯,姓罗氏。罗本熊姓,颛帝之裔也。春秋时为小国,能抗彊楚,《左氏传》纪之。立国之地,即今襄阳之宜城,后徙南郡之枝江,子孙不忘厥初,因以国为氏。自秦、汉至唐,虽时见于史策,然罕有功业宏大,名位显荣者,故莫详其世系。五季时,公之先世实居江西之豫章。我宋之兴,徙于抚之崇仁,厥居高垍,族党寖繁。大父太傅又徙于高垍之五星源,遂占籍焉。公天资颖悟,八九岁时,能援笔属辞。及长,志向卓荦,念其家世修儒业,而门户未振,思所以大兴起之,摆脱凡陋,刻意讲学,结交英俊,每以追蹑前修自励。两贡于乡,淳熙二年进士甲科。时孝宗皇帝以俗儒少实,颇有厌薄,公对策曰:「臣闻儒者之道,与天地相为终始,与古今相为表里,与风俗相为盛衰,与治乱相为升降。昔者天地之始,民生其间,混然无别。圣人者作,为之正君臣以相接,为之笃父子以相爱,夫妇则相宾,贵贱则相资,上下则相维,儒者之道已默行于其间矣。至今赖之,以安以佚,以生以息,而不为匪僻邪暴者,谁实使之?故曰与天地相为终始。圣人犹虑后世之无传也,书之简编,示之标准,如是而安治,如是而危乱,可以为师,可以为戒。后人得以按籍而求,随索而获,故曰与古今相为表里。夫风俗之美,非自美也,常自仁义始;风俗之恶,非自恶也,常自功利始。儒者之道,必尚仁义,必缓功利。仁义之效迟,功利之效速,人情厌迟而喜速,所以舍彼而取此。然久而后成者,又不可以遽坏,旦暮可获者,不足以久安,故曰与风俗相为盛衰。夫儒者之道,非必广学校,增生徒也。畏天修己,任贤爱民,恭俭乐谏,不自用,不变古,此用儒之实也,如是者必治。儒道之不用,非必摈斥士类,毁废经籍也。忽天自怠,弃贤虐民,恣玩好,恶谏臣,自恃其聪明,轻变其成法,此不用儒之实也,如是者必乱,故曰与治乱相为升降。昔汉高帝不喜《诗》、《书》,轻毁儒生,而遇子房、四皓也良厚,惟恐赤松之志一动,而采芝药不改,此所谓务实也。患莫甚于名是而实非,人主当求其真,不可惑于似。如谷粟之必可以养生,如药之必可以伐病,是真贤也。言之若可听,而用之则罔功,是腐儒也。惟真贤是用,而毋以腐儒参之,则治具毕张矣。其大指如此」。天子览而嘉之,擢为第二,时年二十六,调定江军节度推官。赵忠定公将漕江西,公往见之,相与语,因及狱事云:「部内有诉贪残者,令某官鞫之,而属之曰:得其情,则与剡荐」。公曰:「斯人之罪,已知之否」?曰:「未也」。公曰:「真伪未可知,而以利诱之,是示之己意,而欲锻鍊其罪也。无乃不可乎」!赵公悚然曰:「微君言,吾虑不及此」。建安游君,九江魁杰士也,时为九江录参,一见契合,相与为莫逆之友。丁太师公忧,服除,除太学博士。十年二月,召试馆职。其鲠切之语有曰:「国无尽心瘁力之臣,则事不济,今皆悦夫背公营私者矣;国无危言极论之臣,则德不进,今皆悦夫偷合苟容者矣;国无仗节死义之臣,则势不彊,今皆悦夫全身远害者矣。夫用人之患有七,授之非宜,进之太拘,责之太备,待之太轻,任之不专,辨之不明,保之不力,皆非用人之道。善用人者,必反诸身。溺晏安,欲速成,任喜怒,疏忠良,私好乐,有一于此,皆为害政,为人主者,戒之谨之」。奏御,天子不以为忤,甚称奖焉,拜秘书省正字。六月,迁校书郎,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天旱,诏求直言,公上封事曰:「臣闻天下将治,必有萌象,将乱亦然。听其议论,则正直是与,柔佞是恶,观其朝廷,则大臣任责而不自疑,小臣尽情而无所隐,治之象也。听其议论,则讪侮正言,仇雠正士,观其朝廷,则大臣持禄而不敢极谏,小臣畏罪而不敢尽言,乱之象也。祖宗立国以来,言兵不如前代之彊,言财不如前代之富,惟有开广言路,涵养士气,人物议论,足以折奸枉于未萌,建基本于不拔,则非前代所及。崇、观而后,此道寖衰。假绍述之名,而贤人尽逐;设朋邪之禁,而谏者有刑;创丰亨豫大享上之说,而奸谀日甚。驯致靖康,祸不胜酷。今陛下访天下之事非不至,求天下之言非不切,曩之窃弄威福者,既赫然逐之矣。而群下犹畏缩苟且,以言为戒,或者今时议论凡陋,驱之使然。无所可否,则曰得体;与世浮沉,则曰有量;众皆默,己独言,则曰沽名;众皆浊,己独清,则曰立异。此岂陛下所望于臣子者哉?今欲大有为于天下,破此凡陋而后可。夫天理人事,感应甚明。自旱暵为虐,陛下祷群祠,赦有罪,曾不足以感动。及朝求谠言,则夕得甘雨,天心所示,昭然不诬。独不知陛下之求言,果欲用之否乎?诚欲用之,则愿以所上封事置籍禁中,时时省阅,当者审而后行,疑者咨而后决。宏谋伟论,从容召见,以质其言,以观其才,而揣意迎合者必斥。治之萌象日长,乱之萌象日消矣」。十一年五月,面对言:「臣闻虚诞之风胜,则纷扰而生事;偷惰之习成,则颓靡而废事。陛下初载,急于事功,小人乘时以才自进。久之皆以虚诞,纷然扰败,圣意厌之,由是韬晦敛缩,日趋偷惰颓靡之域,其失等尔。臣愿陛下复振起之,大而达于国家之大体,当世之急务,小而熟一方之利害,精一事之本末,莫不简记选择,以备任使。始之议论,必如赵充国之陈边事,往复再三,叩竭其蕴;终之施行,必如刘晏之主邦计,迟久以须其成,假借以重其任,则无不详之事理,亦无不尽之材力矣」。十二年二月,迁秘书郎,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凡所开陈,必以正理,讲论经义,日昃始退。盖尝未午而国公欲入,公止之,乃观书不辍。至晡时,可以入矣,故不入。左右以为请,公曰:「国公务学,正尔得趣,奈何促之?顾使令辈取被以入,吾将宿此」。左右曰:「是间岂托宿之地耶」?国公逊辞恳之,公然后退。五月,皇孙进封平阳郡王,仍以公兼教授。采摭古人行事,明白易晓,可为劝戒者,合为一书,名《鉴古录》,盖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之义。日讲一事,恭淑之始作配也,公以为道之造端,于是乎在。而自古论修身齐家者,惟《大易·家人》一卦最为彰明较著,乃取先正司马公所书,发挥其义,以为端本正始之助。六月,除著作郎。上知公既深,将不次用之,然欲观其民庸,乃以为提举浙西常平茶盐事,时十有三年正月也。陛辞之日,进言:「自古大有为之君,必有同心同德之臣。陛下宵旰求治,二纪于兹,未有攸济。向者喁喁跂须机会之念,顾计本根之虑矣。人人上决于渊衷,物物取裁于睿断,君劳而臣逸,虽有大志,不得达于天下,甚可惜也。臣愿陛下于股肱心膂之地,更留圣虑,精考察于先,笃倚信于后,明白洞达,毋存形迹,而后与之进退人才,图画治道。为之一日,则有一日之效,为之一岁,则有一岁之效矣」。先是,昆山、华亭之间,有淀山湖,泄诸水道,戚里豪强之家,占以为田,水由是壅。公既领庾司,有诉其事者,察得其实,奏请开之,且为图以进。天子亲览,亟从公言。贵势无敢沮挠,百姓勇于赴功,不日而毕,乃刻石具述其事,以防他日筑塞之患,民甚便之。常州无锡县财赋旧额五万九百贯,而每岁所入,止三万九千贯,以耗剩补之,仅能充数。而群将意未足也,别委一官受输于县,令无得与。知县事陈世修之之官也,谒公吴门。访以为邑规模,对曰:「财用诚今日之急务,要以恩信为本。恩信既洽,不忧不办。必欲如今之俗吏所为,有去而已」。公察其持心之近厚也,意甚嘉之。世修既至毗陵,固请催科仍旧贯,守不许,度不可为,不就职而遽去。公与提刑王尚之奏称其贤,乞复以一邑畀之。平江守王公希吕罢,酒官程师礼怨希吕之尝督过也,当官吏饯别之日,攘臂诟之。公奏:「陛下进退群臣,自有典章。师礼敢然,殆非所以令众见也。陵夷之风,渐不可长。乞黜之,以正名分」。从之。安定胡先生讲道吴兴,一时贤俊学焉者甚众。既殁,人尊敬之不衰。郡太守每以季春设祭其墓,久而寖废。公以事关风教,檄举行之。十四年四月,兼权平江府。久旱祈雨,惟祀典所载加敬。天庆观有何蓑衣者,挟妖术以诳俗,异时为郡者神之,每祈雨罢,必就见焉。公独不往,何愠其不己谒也,以杖击僚吏之车,厉声辱之,公亦不顾。俄随车骤雨,邦人大悦。时浙右诸郡多阙雨,公豫为之备。奏:「所领八州,略计常平米不过三十四万石,宜及今米价未至腾踊,广籴以益之。幸而岁丰,不妨为他日用。若其饥馑,贫民知官司有备,可无转徙」。七月,诏给度牒六十。盐官、海盐二县,被旱尤酷,乞住催三等以下夏税和买役钱及往年宿负,从之。华亭河流断绝,邑宰刘璧相视青龙江可通潮,而堙废已久,集丁夫,给官米,不越五日,浚七十馀里,潮达县市。又浚河东六十里,水及州城,当旱涸之时,有浸灌之益。表荐于朝。公诚心救菑,凡可以活民命者,知无不为,而其大要,则以宽赋得人为急。其言曰:「水旱之来,缘事而应,民和则为丰年,不和则为凶岁。今岁之旱,民气不和之所致也。州县有无所从出之虚额,斯民有不胜其扰之诛求。往时岁额,本非若是多也。惟言利之臣不恤国体,阴自增益,或献羡馀,遂为定数。民力愈困,逋欠愈多,徒挂簿书,实难催理。乞诏帅守监司,公心参考,蠲减所增,立为中制」。又言:「六月间,海盐流移甚众,自闻住催官物,渐还故里。盖民之流移,未必尽因阙食,亦缘所收微薄,举目荒凉,又虑刈穫之后,官私逋负,交相催逼,所以轻去乡井。检放之令,诚不可缓」。时平江既除郡守而未上,公言:「救荒一事,州县多不介意,奉行灭裂。臣不躬亲巡历,督责官吏,无以上宽忧顾。请以府事委提刑兼领,而臣得以驱驰原隰」。许之。故礼部黄尚书度时宰嘉兴,中书陈舍人希点为平江观察推官,杜君申、刘君允济、诸葛君千能皆一时僚吏有志于民者,咸委用之,且荐达焉。海盐宰郑伟心不在民,崇德宰王迪简劝分无术,皆奏罢之。闻海盐丞陈祖永、长兴丞黄庸之贤,则请以祖永摄海盐,庸摄崇德。淑慝区分,以故人争自奋。公以忠诚自结主知,拯救艰阨,繄公是赖。而将漕者从旁挠之,公欲裕民,漕欲裕财,趋向殊涂,凿枘不相入。久之,漕护使客归言于上:「臣舟行运渠,两岸禾稼云委,不可谓荒。此特常平司所委官属张大其事,以希赏尔」。独不思渠能载舟,灌溉所及,稼安得不茂,稍远则苗稿矣。赖天子仁圣,不信其言,而信公愈笃,故公益得以尽其力。虑远乡之恩惠不及也,分列诸场,或近或远,虽穷僻之处,无不受赐。虑民力之不可过劳也,劝分所得,粜不出乡,毋使运于他处。虑官司之耳目不能尽察也,选用乡豪能任事者,理为充役,岁月以酬其劳。富人不恤穷民,增价闭籴者,必惩其罪。奸民名为贷粮,重扰巨室者,亦寘诸法。异时轺车巡历,吏卒纷然,所至为患。公则不然,从行不过数人,笔吏舆夫假诸所诣。或徒步十馀里,访求民瘼,人不知其为部使者也。有请于朝,勤勤恳恳,足以感动,故所欲无不从。分委官属,置历议事,笔而缄之,故其情无不达。事且竣矣,馀米尚多,普济者三,明主不疑其滥,而公亦自信不疑,宜其德泽洋溢,入人之深。十五年二月,召赴行在。天子见公,喜甚,劳之曰:「一路饥民并无流移,米价不长,皆卿力也」。公惶恐称谢,归美于上,且言:「陛下矜悯黎庶,从臣所请,住催官物,臣即躬行陇亩,布宣德意,无不感泣甚大惠也。而臣窃虑有司一旦督三年之赋,如久病新起,遽使负重,何以堪之?欲望圣慈,捐此微利。不然,均诸三年,以渐随纳,亦足以少宽。臣承摄吴门之日,交割王希吕任内缗钱四十六万,而臣增为五十二万,以是知住催官物,无损公家之利,而足以系斯民之心」。上皆然之,除户部员外郎。五月,兼太子侍讲。公之使浙右也,闻上以高宗升遐,服丧三年,而委皇太子参决庶务,内而寺监丞,外而郡守以下,皆得专决。奏疏云:「臣闻教子以事,当以其渐,凡除授许专决者,欲皇太子具名密奏,陛下亦密加可否,审定而后行。俟其进退人才,熟悉惬当,则尽委之」。至是又言:「陛下明烛四海,虑周万务,高出群臣之表。今而启佑后人,则制行当不以己。尧、舜、禹授受之际,曰『允执厥中』而已,此圣人理天下之常道也。陛下相传之要,其在兹乎」?十月,迁起居舍人,避祖讳,改太常少卿,兼侍立官。直前奏事曰:「臣闻君子小人相为消长,众正进而后群枉消,群枉消而后国是定,国是定而后太平之基立。自古圣明之君,广储人才,扶植善类,使阴邪小人无间可入,岂直为一时计哉!今恶直丑正之徒,私立名字,阴阻善良。稍相汲引者,指为朋党,稍欲立事者,目为邀功,而独以循默谨畏者为时才。此陛下好贤之美意,所以犹未白于天下也。愿明诏大臣,公心求才,毋惑于邪说」。十六年正月,又言:「臣闻石虎之殁,晋朝咸谓中原可复,褚裒进营北方,蔡谟独为朝廷忧之,既而果有伐陂之困。苻坚南牧,众心危惧,桓冲深以根本为忧,谢安夷然镇之以静,既而果有淝水之捷。此二臣者,可谓深于谋国矣。使吾德政修明,将相得人,足兵足食,根深本固,敌虽盛强,其若我何!如若不然,敌虽衰微,未可喜也。今金主已殁,士大夫之论,或谓后嗣诞逸,尝侮厥祖,谓之不武,自今以往,疆埸之事多;或曰敌启争端,必将有衅,邻国多难,本朝之福也。臣以为不然。夫因敌盛衰为我喜惧,国势亦可窥矣。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事会之来,岂有终极。臣惧在廷之臣,勇怯不得其当,故愿以古人之精识远虑,为公朝诵言之」。二月,光宗即位,迁中书舍人。进言:「臣闻郑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自古人君未有不定规模于始,而能成事功于其后也。陛下有愿治之诚,有克勤之德,立志无虑不坚,行之无虑不力,所虑者始基或未审尔。愿诏大臣,悉心讲画,今日天下之事,其纲要如何,其凡目如何,其施行之次第又如何,条列以上。陛下先隐之圣心,而以其章下之侍从、台谏、天下之百执事,反复其说,裁之至当,按为国论,守而行之。始虽太详,终不愆素,迟之五年,而明效可睹矣」。上尝访公可为台谏者,公称叶适、吴鉴、孙逢吉、张体仁、冯震武、郑湜、刘崇之、沈清臣,此八人者,皆有学识气节,通世务,知国体,不肯阿附茍合,当今之选也。被命使金,夙有脾疾,春夏间每作辄甚,太夫人及子弟皆忧之。公曰:「君命至重,岂可为身谋哉」。先是,遣使非有大故,止以卿监为之。上初登位,故重其选。公知金主丧服未除,必阻我使副所服金带,豫以告掌仪者,使答之曰:「此行也,告登宝位,宜以吉服将事」。既及境,逆劳者果以为言,如公所教折之,不可,公使谓之曰:「两国通和已久,岂可因此小节伤大体乎?必欲易带,有死而已,不敢从也」。持之甚坚,金不能夺。伴使有犯御嫌名者,公以交际不便申谕之,俟其更名,始听传衔焉。至河北,金以告登位使不应加「宝」字,屡以语相恐,官属失色。公怡然曰:「我辈衔命而来,以义为主,头可断,君命不可辱也」。及廷见,授以国书,金无语。既辞,复所寓馆,俄有宣徽使李盘者传言:「信使此来,国书称『宝』字,有伤国体,回日宜奏」。言讫亟去。公厉声答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不加『宝』字,何以别至尊?断不敢奏」。闻者皆悚。盖彼所遣止云报谕,而此称宝位,耻不我若,不欲深较,又不可不言,故略及之。翼日启行,公豫戒马卒:「我与馆伴语讫,即可分马」。及并辔而行,正色谓之曰:「此来将礼,为报皇帝登宝位,自初达名衔,以至见辞,曾不我疑。乃于临别,忽以『宝』字为嫌,不知何物臣僚,辄发此论。岂不知圣人之大宝曰位,凡一官一职皆可以言位,至尊岂得无别?事理甚明,不敢归奏」。遂分马,伴使愕然,不知所对。人皆服公彊毅有守如此,天子深器重之,尝谓公:「旧为宫僚,非他人比。有所欲言,毋惮启告」。公遂上疏曰:「自古君子得志常少,小人得志常多。臣尝疑之,深思其故。盖君子之志在天下国家,而不在一己,行必直道,言必正论,不忤人主,则忤贵近,不忤当路,则忤时俗;小人之志在一己,而不在天下国家,所行所言,皆取悦之道也。用其所以取忤者,其得志鲜矣;用其所以取悦者,其不得志亦鲜矣。若昔明主,念君子之难进,则极所以主张而覆护之;念小人之难退,则尽所以照临而堤防之」。又言:「皇子嘉王春秋寖长,已踰弱冠,此乃亲近师友,进德修业,不可稍缓之时。而官属未备,止于赞读、直讲二员,进见有时,未有藏修游息之益。皇支国本,所系非轻,宜择端良忠直之士,参侍燕閒,常在左右」。又曰:「两淮、荆、襄,昔号多士。楚汉之起,一时共功,多淮、楚之人。光武奋于南阳,二十八将,大抵出于襄、邓、宛、叶。至今风俗劲悍,不能俯首程度,以科举进,往往隐于屠沽,伏于田野。不录用之,其肯甘心与草木俱腐乎?宜诏监司帅守,多为搜访,择其尤者,猝然召见,骤加褒进,必将振励奋发,而人才愈出矣」。又曰:「人主忧勤,则臣下协心;人主偷安,则臣下解体。今道涂之人,皆言陛下每旦视朝,勉强听断,意不在事。宰执奏陈,备礼应答,侍从庶僚,备礼登对。而宫中燕游之乐,锡赉奢侈之费,已籍籍于众多之口矣。彊雠对境,窥伺间隙,百姓嗟怨,奸回生心,此声岂可出哉?国家财赋,无承平所入之半,而用度无节,过政、宣奢汰之日。民力至此,其困极矣。若复悠悠,悔将无及,惟陛下深虑之」。绍熙元年三月,公力求去,上不许。殿中侍御史刘光祖改太府少卿,公言:「光祖天资刚介,谋身之计虽疏,报国之心甚切。未闻他过,忽此改除,中外相传,皆所未喻。乞俾居旧职,以昭陛下之德」。七月,拜吏部侍郎。极言:「内降之弊,救其流,不若窒其源。今有司虽许执奏,而干求未有明禁,则已求而复却,既却而复求,求者多则言者有时而渎,言者渎则听者有时而厌,下渎而上厌,则名器有时而轻,纪纲有时而紊矣。昔仁宗皇帝有诏,约束并许执奏推劾干请之人,明正其罪。夫仁宗圣德恢洪,与天同大,然于内降之弊,杜其本原如此,此陛下之家法也」。兼修玉牒官。十二月,兼权刑部侍郎。二年二月,大雨震电,继以大雪,公言:「天人之道,各以类应。天道有阴有阳,人道有邪有正。为君子,为公朝,凡出于正者,皆阳类也;为小人,为后宫,凡出于邪者,皆阴类也。邪不可使胜正,阴不可使胜阳。今阳春方动,雷始发声,而阴邪乘之,大雪继作,阳欲发而不遂,阴宜伏而反纵。求之天道,则为阴胜阳;验之人事,无乃邪胜正乎?臣愿陛下讲切古道,励精为治,常使邪不得干正,阴不得胜阳,则戾气日消而圣德日起」。奏:「仁宗尝命杨惟德等撰集《景祐乾象新书》,凡有灾异,推其所自,以类相从,记晋建兴元年十一月己巳,大雨震电,庚午大雪,后来之应,亦甚明白。仁宗为之制序,藏诸秘阁,愿陛下取而阅之」。上从公言,亟索此书以进,翼日,遂诏侍从以下极言阙失。公奏陈五事,一曰务学问,二曰肃宫禁,三曰明黜陟,四曰察左右,五曰除国讳。「臣闻义理不先尽,则多听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则守善而易移。人主虽有自然之圣质,未有不资学问而能识治乱之原,明善恶之归,辨邪正之分者。陛下盛德至行,天禀甚厚,而犹有宴游嗜好,便嬖声色之娱,盖未得所谓真乐者以胜之尔。自古贤君,閒暇之时,未尝废学,讲求古今得失之理,所以杜绝淫佚匪僻之好。陛下诚能于退朝之隙,日御经史,以蓄其德,日接贤俊,以究其义,造次不忘,精一不杂,运天下于掌中,将无难者,岂非天下之真乐哉!虽然,此人主之利,而非左右之利也。惟刚健力行,乃克有济。仇士良告老之言,情态具见,可不深念乎?臣闻钩陈九重,华盖万乘,垣直太紫,庭俨云龙,阑入则有罪,误至则伏诛,所以防未然,限中外也。今宫庭之间,出入无度,窃弄威福,并缘为奸。陛下用一人,则指为某人之功,去一人,则指为某人之力。帷箔游宴,外无不传,讥谤之语,籍籍于道,岂可不求其故哉?禦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臣愿陛下冲虚澹泊,勤劳恭俭,谨宫闱之禁,严中外之别,政事悉谋之外庭,咨访不及于左右,则谤议不作矣。《易》曰:『闲有家,悔亡』。可不深念乎?臣闻进人而不明其所以进,则开请托之门;退人而不著其所以退,则来谗贼之口。近者大小之臣,纷纭去国,远近疑骇,不知其罪。而宰执不敢问,台谏不敢言。至于节钺之除,出于御前直降,虽台谏攻之而不胜,卒至于宣谕而后止。夫人主所恃以共天下之事者,宰执也。宰执有所不及,所恃以维持纪纲者,给舍、台谏也。御笔处分,祖宗所无,今纷焉四出。不由进拟,则宰执之职可废矣。不经鸾台凤阁,何名为敕?今而直降,则给舍之职可废矣。陈善闭邪,献可替否者,台谏之任也。事有未审,可以宣谕而勿言,则台谏之职可废矣。孤立无援者,去之如卷席;交通附丽者,攻之如拔山。自此言路之臣,不过觇喜愠以自结,顺风旨以纳交,贤者日退,小人日进,而陛下之势孤矣。传曰:『无善人则国从之』。可不深念乎?臣闻自古舆隶小臣,未有久任事而不坏其国,亦未有坏其国而不及其家与身者。费无极、赵高、江充、息夫躬、刘隗、刁协、朱异、赵严之流,家国俱祸,覆辙可鉴。彼其初岂故欲至此耶?人主以情亵易亲,与之谋谟帷幄,而此曹以舆隶小智,居之不疑。君有问焉,则曰安于泰山;而惧君子之绳己,则尽力挤之。君子去矣,国将危乱。又惧其得罪且死,于是乎纩君之耳,使之无闻,此祸之所由作也。今左右近习虽不敢挠政,而簪履微臣犹出入宫掖。道途之语,至谓宰执之拜罢,台谏之进退,将帅之废置,章疏之可否,非其人不决。往来之间,踪迹秘密,使人主受谤,中外切齿,亦岂门户之福哉!昔英宗一召见王广渊、周孟阳,贾黯极谏,以为示天下不广,可不深念乎?臣闻古者帝王无所讳忌,即位之始,卿授之策,曰:庆者在堂,吊者在闾。拂心之论,日陈于前,而天下治安。享国长久,后世忌讳之多,无若秦、隋,而所讳之事,卒皆自蹈之。今天下之所恃者,陛下虚怀听纳,下情得达尔。然自一二小官以言语斥逐,而忠谠路塞,循默成风。至于近者,求言之诏朝下,而上书之士夕斥,传之四方,谁不骇异?祖宗崇奖忠直,惟恐不闻,草茅危言,未尝加罪。惟崇宁之末,以星变求言,既而消伏,则以应诏直言之士附于党籍,而治乱自此分矣,可不深念乎?臣愚不识忌讳,僭言乘舆,以及宫禁,抵排贵要,触冒危机,不得罪于今,必得罪于后,迫于爱君,万死不悔,惟陛下察之」。四月,兼侍讲。三年四月,对于选德殿,论:「两淮、荆襄为国保障,而今日经理,曾无一事成就。民兵未免于骚动,城壁未免于难守,财用未免于虚乏。朝廷平时选置牧守,尽如内郡,按格计资,以补其阙,此固不足以得人矣。而又禁令太苛,操切之者急,采听太轻,牵制之者众,纵得其人,亦岂能尽其用哉!夫将委之以足食彊兵,聚民固险之事,固非茍简仓猝之所能营,十羊九牧之所能办也。审观要害,州郡备御未周者凡几处,谨择端重练达之人,分土授民,专意绥抚。官属能否,得自行黜陟,财赋盈亏,得自为轻重。内之议臣,毋责其细故,外之监司,毋拘以苛法。宽以岁月,假以权制,结以恩信,励以赏罚,三年而考民庸,五年而覈边实,则与今日不侔矣。昔艺祖惩五季蕃镇之乱,尽收事权,归于朝廷,君臣分严,臂指势顺。然所以备西北者,规模与内郡不同,所谓因事而制宜也。为今之计,不少宽其辔勒,未见其可。《小雅》曰:『皇皇者华废,则忠信阙矣』。忠信既衰,禁防虽密,终不足以制变。其人忠信,委任而责成功,蔑不济矣。惟陛下图之」。权兵部尚书,兼权刑部。七月,面对言:「恭惟仁宗在位四十馀年,致治固非一端,而要不出于爱惜人才一事。人主之心,常向善人,天下之论,常与善人,公道常伸,公议常胜。虽与当路异趣,时事背驰,势不两立者,然谅其本心,终不摈弃。范仲淹之攻吕夷简,欧阳修、尹洙、余靖之助仲淹,虽皆补外,属有西事,则起仲淹帅边,馀亦收用。及仲淹参大政,修、靖遂列谏垣,蔡襄亦牵联同升。其后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褒贬太切。夏竦中以奇祸,善类几殆,而富弼赖圣主保持,迄登宰辅,修亦执政,襄、靖俱为侍臣。庆历清明之治,嘉祐隆平之福,皆本诸此。今天下人才固无他虑,然或已经选用,未究所长,或因外迁,遂不复入。臣愿陛下恢广圣心,稽参成宪,博采而亟用之,则野无遗贤,朝不乏使,而先朝致治之美可冀矣」。是岁日长至,车驾将朝贺重华,既而中止。公奏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节序拜亲,无有阙者。三纲五常,所系甚大,治乱安危,于此可卜,不当以为常事而忽之。既往之事,悔之无及,惟愿于一二日间,起爱起敬,讲家人之礼,以安寿皇之心」。寻兼给事中。时上过宫之意未决,公与侍从合奏云:「陛下既涓日以告北宫,寿皇必引领以俟陛下。常人于朋友且不可无信,况人主之事亲乎。唐肃宗之事上皇也,时自夹城起居,上皇亦时至大明宫。其后少失欢心,虽四方珍异,莫不先荐,而上皇日以不怡,辟谷不食,屏荤不茹,寖以成疾。肃宗于是负不孝之名,万世不磨。今陛下久阙温凊,寿皇欲见不可得,万一忧思感疾,陛下将何以自解于天下哉」?四年三月,对于清燕,又言:「中外所传,或谓陛下内有所制,不能遽出;或云溺于酒色,不恤政事。以臣观之,恐未为然」。上曰:「安有是事」。公曰:「臣固知之。窃意宫禁间或有撄拂之事,姑以酒自遣尔」。上颔之。公曰:「今闾阎匹夫,处闺门,遇逆境,容有纵酒自放者。人主宰制天下,此心当如青天白日,湛然清明,风雨雷电,晴霁之后,不停留一点,有所拂逆,便当释然」。上确许以出。公请上先期斋戒,饮食起居,皆当有节,庶可感动父子之情,上以为然。八月,转对言:「吴蜀之相资,辅车唇齿之势也。高宗、寿皇轸念全蜀,寝食不忘,宽民练兵,选将择守,惟恐一事失当。迩来水旱频仍,民力困悴,识微之士,懔懔于是久矣。泸南之变,几至滋蔓,赖国威灵,俄复殄灭。吴氏世有威名,军情所附,挺没既久,恤典不加,能不怏怏?重兵所屯,不可一日阙帅。制司差辟,资望俱轻,何以威服万众,惟陛下深念而亟图之」。九月,上犹未诣重华,公与侍从、两省同上封事云:「近者重阳圣节,陛下既受群臣万年之觞,恭上两宫之寿,忽报前所降旨,不复施行,中外震骇,不知所自。向来犹是寿皇圣意,今乃如此,必传旨者一时卤莽,有此差误,宜显黜之,趣驾而行,庶乎不远而复,群疑消释」。十月,又奏:「窃闻嘉王生朝,称寿禁中,以报劬劳之德,父子欢洽,宁不动心?上念两宫延望之意」。又奏重华宫曰:「半年以来,车驾数遇过宫,每蒙慈眷,有旨姑免。因循日久,遂至疑惑。皇帝兢业过甚,怀不自安,几若严惮。若非寿皇圣帝加意慰安,窃恐渐成间隔。今兹会庆圣节,欲望先期谕旨,勉以必来,愈加慈爱。皇帝仁孝素笃,必无迟回」。十一月,公等以累请过宫,上不能用。再求罢黜,不许,并令仍旧供职。复奏:「臣等误蒙陛下拔擢,寘诸从列,正欲因事献忠,有所裨益,岂止为臣等爵禄之计!若翠华未出,而彊颜就列,厥罪大矣。伏惟圣心思宗社安危大计,俯从愚言,臣等扈从而退,便当供职」。上意犹疑。及会庆节,群臣拜表称贺,黄幄设而不御。十一月,有旨同班宣引,遂奏:「陛下临御万方,以信为本。父子之道,天性也。陛下朔望不出,许以进香,进香不出,许以上寿,而上寿复不出,反汗如此,臣恐朝廷之令,自是不行于四方矣」。十二月,拜兵部尚书。五年四月,上将幸玉津园,公与侍从同奏:「陛下即位,于今六年,未尝轻事游燕。今者日俟鸣跸,起居两宫,犹未有闻,而忽闻游幸,物论沸腾,实玷圣德。欲望车驾先过重华、慈福,然后徐为此行,亦未为晚」。又曰:「陛下为寿皇之子,四十馀年,一无间言。内禅以来,孝慈弥笃。止缘初郊之后,圣躬违豫,寿皇尝至南内督过,左右之人,自此谗间遂兴。窃度圣怀必大有疑,而自以阙于奉亲,可以无虑。以臣观之,陛下所疑,必无是理,而所谓无虑,则甚可忧。何者?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辅政,百执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军万姓,皆无贰志。设有离间,将共诛之,何疑之有?若深居不出,久亏于道,群情解体,众口谤讟。近日通衢之中,固有持此指骂大臣,无所避忌,祸患将作,可无虑乎」?上曰:「卿等可择一腹心之人,为朕调护寿皇」。黄裳对曰:「父子至亲,何俟调护」。公曰:「陛下一出,便当无事」。上首肯。公又于经筵率讲读官言之,上曰:「朕未尝不思寿皇」。对曰:「陛下阙定省之礼,今已数月。虽有此心,何以见之」?五月,寿皇不豫。公与侍从台谏随宰执班入殿门,閤门吏以无班止之,公厉声曰:「有职事欲上殿」。遂入。宰执奏事毕,伏上前,公等遂升殿,上拂衣起。宰臣引上裾,公等亟前环绕,泣曰:「寿皇疾势已危,陛下不于生前一见,后悔无及矣」。上遂入延和殿。众又随之,至福宁殿,上甫入门,内侍阖之,众皆恸哭而退。越三日,公随宰执班起居,诏独引公奏事,公言:「臣前日迫切献忠,举措失礼,蒙陛下赦而不诛,然引裾亦故事也」。上曰:「引裾无妨,何得辄入宫禁」?对曰:「辛毗引裾以谏,不听,亦随而入。清明之朝,乃有是事,昏乱之世,何敢尔乎!昔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夫以一人之切直,奸谋遂息。今外议纷纷如此,而在位群臣曾无一言,三军万姓必以为蒙蔽陛下,一旦发怒无礼,则祸乱之原也,此臣所以不得不谏」。上曰:「往而见却,如何」?公曰:「寿皇止有一子,既付以神器,惟恐见之不速,万无却理」。上退语左右,美公之明。五月,公复进言:「人情积忧则生疑,积疑则生疾。古人因事致疑,如窃鈇之类,因疑致疾,如蛇影之类。臣窃料陛下疑一旦过宫,则祸变难测。陛下试熟思之,过宫则有祸,不过独无祸乎?天子之势,至安至危。其安也,生杀予夺,惟意所欲,谁敢违之;其危也,虽欲为匹夫而不可得。陛下以为不过宫可以免祸,而不知乃所以速祸尔。今君子见几,常有惧乱之心,小人无知,皆有幸乱之意。陛下所行,多失人心,一旦祸生不测,谁为陛下尽力者」。六月,寿皇疾势增剧。公与侍从奏言:「窃闻慈皇以未见陛下,故不肯服药。既见,必大喜,不药而自愈矣」。上竟难之。寿皇升遐,公劝上奔丧,许而不出。合奏,不报。拜遗诏于重华宫,退欲宿部,有以为不必然者,公曰:「邻里有丧,犹相与奔走,不忍即安于家,况至尊乎」!乃皆宿部。翼日,遂同奏云:「陛下为寿皇之子,当袒括辟踊之时,犹不肯一出以就丧位。寿皇为天子父,乃无主丧之人。自有天地以来,岂有此事」?时大敛,将成服,宰执欲率百官恭请于上,公言:「此议甚善。若不听从,则断不可成服。须得皇帝执丧服衰,方见寿皇有子,中国有君尔」。宰执又欲拜表请上御殿,公言:「大行皇帝创行三年之丧,虽敌人闻之,至今加敬。当事事举行,不可使茍简之意出于臣下之请」。凡公所言,时虽不能尽用,然公论韪之。又上奏曰:「祖宗以来,外廷虽用易月之制,宫中实行三年之丧。至我寿皇圣帝,久旷之典,一朝而复,垂示万世,永为成训。而臣下之礼,未及讲求。人主衰服于上,人臣吉服于下,识者犹以为憾。夫衰裳不可服勤,易月之后,群臣虽权宜易服,然以红、紫为饰,无异于平时,亦太薄矣。臣以为群臣燕居,皆当去红、紫而服素衣,则犹有哀戚之意」。诏令台谏议之,皆称公所建请,虽未纯于古,亦足以扶持衰俗,补助名教,于是施行之。时上自称疾眩,朝野汹汹,咸忧变故不测。及皇上嗣位,国丧有主,而后人心始定。六月,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公谓上初临御,宜讲其所先入,历陈持心守正等凡十事,请退朝之暇,时与大臣坐而论道,或召侍从、台谏从容论说,日轮讲官二员,便殿赐对。上有事于明堂,公扈从斋宫,俄得气疾,遂还私第,三日而薨,实九月十有四日也。享年四十有五,积官至通议大夫,爵崇仁县伯,食邑七百户,食实封百户。遗奏闻,辍视朝一日,赐赙以银、绢,赠资政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仍令江西转运司措办丧葬。遂以庆元元年九月己酉,葬公于临川县长寿乡梅坑之原。娶黄氏,赠秦国夫人。继室陈氏,赠齐国夫人。子端立,朝奉郎、通判福州;思,奉议郎、通判潭州;愈,奉议郎、监隆兴府苗米仓,先公卒;愚,承务郎、监镇江府丹阳县延陵镇税。女适朝请郎、直宝文阁、知赣州留元刚。孙扬祖,通仕郎;嗣祖,承务郎;次象祖,次未名。孙女一人。公德性宽平,不为矫激崖异之行,和气蔼如也。而端介有守,义利之辨,明烛毫末。事亲笃孝,周旋无违,而务在养志。擢第而归,待其亲故加厚,欲有请于州县者,则坚却之。考论古今,竟日忘倦。或勉以偶俪诗歌之作,则曰:「吾方笃志于致君泽民事业,奚以是琐琐者为哉」。九江守潘侯慈明以公高科,不欲烦公吏事,公曰:「食其食,怠其事,可乎」?职所当亲,恪共不懈。或谓天下事非才不办,公曰:「亦当先论其心,学术正而才不足,所谓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心则不正,才虽过人,非真才也」。平居讲贯,博取诸人,至于进退出处之大义,则心自决之。免丧之后,迟迟其行。既入都,未尝干进,止欲从吏部选。尚书郑公丙力以馆学荐之,赵忠定公时为天官贰卿,语公曰:「前任既再考矣,自陈可改秩」。公谢不敢,始登班列,荐绅归重,期以公辅,京畿声望益伟。太学院沈君焕劲正不阿,闻风欣慕,尝称公虚己中立,以受一路之善士。洎登禁林,直道谠言,气压群枉。其摄事省闼也,直暂焉耳。陈源之与内祠姜特立之趣召,皆驳奏其奸,命寝而后止。其领宪部也,常良孙以贪墨败,念其祖安民之忠,独申救之,止窜远地。君子以是知公之论事,悉由中出,去恶如去草,善善及子孙,皆当于人心者如此。皇上履位之初,尊礼旧学,延登枢府,固将倚之为腹心也。是非邪正之辨,必能历历为上陈之,上信公语,凡所升黜,允协公论,岂后来若是之纷纷者哉!昊天不吊,人杰沦丧,国势岌岌者十有二年,然则公之存没,固安危理乱之所关也。公之居家,严而不猛,和而不流,中外井井,悉有条理。爵尊禄厚,而自奉甚约。先太师之薨也,诸弟犹未立,延师教之,迄于有成。又择贤士,以归其妹。始以明堂恩官介弟默,公薨之后,复以遗恩奏勋、倅二弟,从公之治命也。戒诸子曰:「我奋身白屋,自致于此。受知三朝,捐糜难报,可无愧于俯仰,惟尽言无隐尔。尔曹勉之,益谨趋向,益勤问学。居官当廉,居家当俭,临大事当仗节死义。以是立身,以是报国,则人皆谓我有子矣」。平生论著有奏议若干卷,《书》、《春秋》、《孟子》讲义合若干卷,制词若干卷,《鉴古录》若干卷,杂著若干卷,《闻见录》若干卷。开禧二年,以子升朝,加赠特进。嘉定三年,赠开府仪同三司。六年,赠少傅。八年,赠太保。公之相祀明堂也,实为礼仪、顿递二使,所赐金器,可兼得之。病革矣,家人陈列于前,公顾见之,命辞其一。临死生之变,凝然不乱,可敬也夫。始某尉江阴,公为常平使者,推挽于朝,遂为知己。公薨既久,易名之请,因循至今。诸子以知公本末,莫详于某,俾状其行,庸以求谥焉。力辞不获,敬书以授之。谨状。
普向院记 宋 · 王希吕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三、《咸淳临安志》卷七九、《西湖志》卷一二
绍兴十六年,朝廷以西湖之阴隙地三百弓为殿前司十三军之茔地,创立精舍,为之荐拔之所,迁南荡之废寺曰普向者榜其上,从故帅太傅杨王存中之请也。乾道八年,住持僧法千言,兹寺之建,诸军之士生死蒙福,独其主帅之屡更,敷陈之不时,州县之不相谋,故赐额阙焉。深恐历日罙久,疑信相半,本末之不克备,无以新众视,示来世,朝廷德意殆成虚美,是诚不可缓者,敢以为请。今殿帅节使王公友直即以其事闻,于是有旨,赐以「悯忠资福普向」之额。法千既以敕牒刊之坚珉矣,又笔其大槩,使来请文。希吕与千同时杖策而南者,义不可辞。昔先王之治天下,其纪纲法度所以维持天下者甚设,若其政理,则不过曰本诸人情而已。人情莫不好生,则为之养生之道;人情莫不恶死,则为之送死之道。是故生者遂其生,死者得其死,而无怨恨不满之心。孟轲氏以养生送死无憾为王道之始,扬雄氏亦以病者养、死者藏为为政者之思,此之谓也。自兵民始分,日寻干戈,若齐之诔宏父,卫之殇童汪,秦之封殽尸,晋之收死伤,见于传记,班班可考。惟唐太宗既定天下,立佛寺十六所,以福死士,恤典之有寺,当自此始。然驱无辜之民,置之必死之地,虽假手像教以资冥报,甚非先王养生送死之意矣。本朝圣圣相继,寝兵措刑,著为家法。今和戎有年,边尘不惊,六军之士安居而饱食,优游以生死,而且赐之葬地,守以僧舍,锡以美名,恩深漏泉,德施罔极,三代以来本朝而止耳。夫礼尚往来,事有施报,施而不报、往而不来者,世无是理也。将有入是寺读是文者,灼然知圣人广大之德,而潜有以发其忠孝慷慨之心,以笃于施报往来之义。异日摧城陷阵,立非常之功,以上报非常之恩者,必有其人矣。其辞曰:
天生众民,作之君师。惟君代天,职其抚绥。于衣其寒,载食尔饥。生养死藏,惟君之为。于赫我宋,始终以仁。二圣嗣于理,新之又新。孰民而兵,盛时是逢。不战不征,天涵地容。有名有粮,钱帛既丰。不幸而死,又终其终。耽耽北山,古佛所庐。乔木巉天,下列幽墟。钟鼓朝昏,梵呗淩虚。死者可作,揆安其居。大哉天之德,二圣配之。二圣之德,惟天似之。小臣业儒,文以识之。尚俾来者,知寺之始基。
精严禅寺记 宋 · 王希吕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三、《至元嘉禾志》卷一八、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二八
佛之道至难学也,毁形而苦行,割爱而忍辱,食以粗粝,衣以坏色,器以瓦铁,诵经礼佛,求师问道,从众应俗,登门望施,修斋设供,立木营造,像设修为之事无一不为。至于口腹之欲、纷华之欲、男女之欲,凡人道之不可无者,一有犯焉则有司得以治,檀越得以弃,天下之人莫不起而议之。佛道之难学盖如此。秀州精严寺旧号灵光,即东晋选部尚书徐侯熙所施之宅。寺邻于市,寺亦为市,僧居于市,僧亦为市。既为而久,既久则盛,其分房裂户以百数,而为之徒者且数百人。庞眉皓首,畏罪慕善,闭门燕坐,勤力精进者往往有之;而血气方刚,闻道未笃,六贼所诱,一念不固者亦所不免也。淳熙四年,直宝文阁韩公彦质以黄冈政成,圣恩优异,付以兹郡。公遇事精敏,济以公平,下车未几,奸伏弱直,优游抚驭,遂以无事,推其治理,勤厥外护。乃请于朝,愿以是寺改为十方,有旨从之。于是籍寺所有,得二万馀缗,招一因师俾主其事。因资巽愞,不任是责,侯即喟曰:「变律为禅,欲药其病,变不如初,吾且有过」。乃命黜因,乃命诸山选一道行可以经理者,众以十六辈谂公,公于其末择一永祚师景寿使补其处。寿公道学既高,世法亦熟,年未五十,而十王名刹,升座之日,法音宏畅,举扬宗旨,合因与果,演化道俗。复以丛林所立规矩先以律身,还以导人,瞻听所接,内严外敬,顽革善入,一传百应,先信后舍,无有龃龉,皆顺以附。缘法既契,乃取因老所用之馀,计四千缗,并举韩使君所施之财与大众之所施者,又为数千缗。鸠工匠,会竹木,商瓦甓,给雇直。凡为秀王祠堂三间、戒坛一所、廊庑三十四间、法堂一十一间、僧堂六间、雨花堂五间、前资寮行堂共一十三间、旃檀林后架二十间。为水田二千馀亩,岁得米一千馀石;为芦场二千馀亩,岁得薪五万馀束。经始于五年之春三月,断手于六年之夏四月。始师尝曰寺成当求记于王居士,既成,使其徒师源具以本末来,希吕使谓之曰:「夫应时有缘,悟道有性,化荆榛为道场,辟市井为佛地,易土木为像设,改喧鬨为禅观,凡见于有为者,是谓缘。著一盂粝饭,聚四方衲子,大开不二门,共究无生理,凡归于自然者,是谓性。今师既已奋空拳,竭愿力,了大事,破群疑矣,盍亦息乎其所已为,而思惟其所未为者。自缘而修性,由性而悟道,以上报国恩,而次报佛恩乎」?师曰:「诺」。乃为记之,复以偈言终之,其辞曰:
佛身广大充两仪,肉身有坏法者非。波旬有请不可违,双林佛子涕泪垂。六反震动人嗟咨,付与迦叶法与衣。其馀佛法得者谁?国王大臣专主之,檀那有力同扶持。维昔东晋咸安时,徐侯家居海之湄。夜有光怪经天维,迫而视之井所为。乃请舍宅为佛祠,年来井神不能奇,蜂房蚁穴生瑕疵,既久而变亦其宜。韩侯凛凛百吏师,有意外护非己私。寿公之来乘始基,补僝百弊研毫釐。以身率人人相随,内严外敬自此推。始终一律无可疑,一唱百和风声移。中堂幻出高巍巍,廊庑绳直远近齐,方丈寮舍相发挥,山田水国日用资。自起一念不逾期,算计见效如所期。虽然佛法非一岐,传道应缘实相依。灵刹衲子须自知,请师开门拈白槌。来看兄弟相磨治,以篾缚肚捐饱饥。说出诸方上下机,一洗万劫贪瞋痴,佛法到此尤光辉。朝散郎试兵部尚书、兼给事中、兼修玉牒官、兼侍读王希吕记。
祭蝗虫文 宋 · 王希吕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三、《芦浦笔记》卷六、光绪《寿州志》卷三三
维某年月日,右修职郎、特差知寿春府安丰县王希吕,谨以清酌之奠,祭于蝗虫之神,而告之曰:古先哲王之有天下也,兢兢畏畏,于事天治人之礼无不尽,然犹九年之水,七年之旱,见于尧汤之时。是知数之所钟,有不可得而逭者。则蝗虫之来此土,食民之产,以肥其身,以孳其子孙,亦宜矣。然尝闻汉之循吏,一有善政,而蝗不入境。至于李唐太宗,吞一蝗而众蝗死。当时仰其德,后世歌其事,铿锵炳明,荡人耳目,迨兹以为美谈。今天子嗣神圣位,聪明仁厚,出于天性。凡事有不法天、政有不便民者,一切革而去之。老奸巨猾既锄以耘,不萌不芽,无所容迹。岭海、吴、蜀、江淮、荆湖之民,甍连壤交,仰事俯育,熙熙于于,各得其所,却视汉循吏、唐太宗,何啻万万不侔。则蝗虫之来处此土,食民之产,以息其身,以孳其子若孙,其为不可亦明矣。且县令受天子命,来宰是邑,其治以抚养百姓为事,则蝗虫之与县令又不得并居此土也。道安丰而西北走四十里,即虏人之界。彼其暴虐无道,弑君杀母,无所不有,蝗虫舍此而去彼,谁为不可者?今与蝗虫约:三日北归,三日不能,五日;五日不能,七日。若七日不归,是终不肯归矣,是狃蕃夷之馀习,以害我圣朝之善治。夫狃蕃夷之馀习,害圣朝之善治,与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而为民害者,其罪皆可杀。县令则取诗人去螟之语、唐相捕蝗之命,以与蝗虫从事,必尽杀之乃止,无俾遗种于兹邑。蝗虫有知,其听县令言。
谢越帅王尚书希吕关升状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二、《烛湖集》卷一、《启隽类函》卷八七
遐陬试吏,仰末照以自安;会府荐贤,润馀波而下及。退省泥涂之陋,顾尘风裁之高,非分所蒙,虽荣而惧。窃念某天资底滞,人事阔疏。守父兄之朴学,而锢其愚;习师友之绪言,而胶于用。拥书自叹,徒妄意于古人;拊己自知,亦何取于斯世。怅田庐之无有,曾菽水之不谋。猥以诸生,进于礼部,上污衡鉴,谬齿簪绅。复久逃于空虚,亦竟忘于贽谢。低徊巡徼,怵迫简书。草泽渔樵,作封丘之清梦;江湖岁月,愧彭泽之高踪。粤闻帅毂之东,虽喜师门之旧,云天势远,棨戟难依。燕雀情卑,缄縢莫诉。托帡幪之甚大,宽箠楚其已多。云何驽散之流,忽畀鹗书之重。所施过甚,自视恍然。兹盖伏遇某官宗社名臣,乾坤间气。垂绅入侍,朝廷增九鼎之安;授钺开藩,京师蒙千里之润。纪纲一面,襟带列城。居天下之望,而宽以待人;位方伯之尊,而急于下士。明足以周庶物之情伪,大足以器群生之短长。虽是琐微,尽从甄别。原选举之初意,慨风流之久衰。权门为之摩肩,市道几于攘臂。棼棼至此,耿耿何言!敢图后生,复见前辈。冶金不跃,寒谷自春。洋洋乎爱乐人物之心,表表焉扶持善类之力。惭所取之非称,尚有伤于至公。敢不砥砺前修,激昂壮节。流行坎止,听造物之何如;松坚玉刚,庶酬知于未老。
周文忠公行状(开禧元年十二月) 南宋 · 李壁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六、《周文忠公集》附录卷二、《翰苑新书》前集卷二四、《秘笈新书》卷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讳必大,字子充,初字洪道,世为郑州管城人。宣和中朝散公通判吉州,因家焉。曾祖衎,故任朝奉郎,累赠太师秦国公,妣潘氏、李氏、张氏俱累赠秦国夫人。考利建,早游成均,冠释褐选,终左宣教郎、太学博士,累赠太师秦国公;妣王氏,赠秦国夫人,给事中靓之女;母卫国夫人宋氏,元宪公之孙、庞庄敏公之甥也。靖康丙午,外祖给事守平江,公以是年七月十五日生于郡治。公幼孤,母夫人课公读书,每至夜分,闻汴人陈持之贤,使公从之。公敏慧夙成,刻苦自砺,出语缀文,见者惊异。登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授徽州司户参军,改差监行在和剂局门。与运属王其姓者共席屋数椽,王不戒于火,延烧及公家。官知火自王氏,以其连姻台察不敢问,执公苍头,抑使伏辜,公坐是免去。朝士劝公直之,公不校也。二十七年,中博学宏词科,授建康府府学教授。三十年,除太学录,召试馆职,奏篇上,高宗称其文,谕丞相云:「他日可令掌制」。除秘书省正字。明年,兼国史院编修官。三十二年五月,除监察御史。六月,孝宗即位。八月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数年前见卿文,有近作可多进来」。属初御经筵,公奏:「祖宗置经筵非为分章析句,正欲人主从容访问,以裨圣德,究治体,惟陛下留意」。兼编类圣政,以正得失。时暂权给事中,兼权中书舍人,讲筵留身,论边事,上曰:「淮南不足忧,所忧者蜀耳」。公奏:「蜀民久困征求,愿降诏抚谕,许以事定宽其力」。先是,左右史不常置,而记注多阙书,公奏:「乞断自今年六月十一日以后,先次修纂,每月投进,其积压未修者依旧疾速带修,庶几陛下始初清明,言动必书,足以示后」。婉容翟氏位官吏转行有碍正法者,公言:「上皇扈从之赏,陛下登极之恩,事体至重,然法当回授者未尝转行,岂容掖廷奉事之人独越此例」?上曰:「朕初以卿止能文,不谓刚正如此」。公奏:「近日前报政侍从,并依赦复职名,其间亦有不合人望当缴者」。上曰:「固然,卿论事但令适中,朕无不从也」。崇国正夫人位手分罢去,差钱塘县贴书填其阙,公奏四方闻知,谓敕差贴书,无乃伤国体乎?蔡仍复官,公具奏蔡卞阴贼险狠,远出京右,使其子得以赦原,亟簉郎选,则宿奸巨蠹之后,皆可并缘以进,失政刑矣。有诏求言,公奏:「名器轻假,无甚此时。陛下试命有司,取毕仲衍中书备对,以熙宁官吏之数板今日之籍,遂项比类,修写图则,多寡盖可见矣」。又云:「祖宗朝甚重诸路总管、钤辖、将、副将差遣,或待有功之士,或储将帅之才。乞下枢密院,自今进拟,先取本人脚色联粘于敕黄之前,照祖宗旧法,毋使背戾。虽有内降,亦须依此」。又云:「朝廷知外虞之当先,而忘诸道之无备,愿于湖南、二广、福建量屯军马数百,控扼要害。遴诸州都监之选,而稍重其权,使禁军渐知阶级」。时金人来索旧礼,上命从臣条对,公奏:「太上皇向以祐陵未卜、慈宁未返,一旦以讲好之故,宁亲宁神,两遂所欲,礼虽屈而志则伸矣。今彼以数寸之檄邀我厚礼,而遽听之,安知不谓我怯而继以难从之请乎?今使之行,臣愿再以敌国之礼尝之。彼纳吾使,吾又何求?如必俟旧而后受,则告之曰:『太上皇帝前日之屈为亲也,今通好于用兵之后,主上欲以何名而屈,北朝欲以何名而受?愿以为请』。彼虽贪利无厌,亦将思所处矣」。论者韪之。隆兴元年,有旨押行门张宏特与支破遥郡请给,公奏:「臣检照事因,既非御笔,又非宝批,止用一白劄子,臣不知此命何自而出?幸付三省,尚可进呈。设若指授百司亦用方寸之纸,奉行则难辨真伪,不行则轻损命令。况宏一班直之长耳,去秋已尝特支全分请给,户部执奏而止。今才数月,乃复紊烦天听,不可以无惩」。经筵取三月十一日开讲,公奏:「国朝之制,春以二月上旬,今乃远用三月。陛下收召英髦,并直经幄,彼皆日夜望赐清閒之燕,致缉熙之助,若缓其所当急,而使讲艺论道之风稍阙于初政,甚未可」。又奏:「邵宏渊能还军中冒滥之恩,并录战功,而除正任观察使,此信赏也。郭振仅一对内殿,既无旧劳,又无新功,亦以观察使与之则重矣。陆廉以贪黩配流,此必罚也;张耘贼杀士卒,盗没军资,有司当以殊死,而亦与廉同罪,则轻矣。臣愿陛下大明赏罚,赏罚明则名实辨,名实辨则政事修,而夷狄可攘矣」。枢密副都承旨龙大渊、带御器械曾觌除知閤门事,公与给事中金安节缴奏曰:「臣等于大渊、觌功过能否,初不详知。近闻皆以台谏论列,故有此除。陛下自即位以来,凡台谏有所弹奏,虽两府大将、侍从要官,欲罢则罢,欲贬则贬,一付公论。独于二人,乃为迁就,殆非帝尧舍己从人之义也。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来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深恐中外纷纷未止也」。依奏,龙大渊别与差遣,曾觌仍旧带御器械。翌日,公又奏入云:「适蒙宰相宣示御札,谓臣等为人扇动,议论群起,且以在太上时小事不敢如此,则是臣等不以事太上皇帝者事陛下,专徇流俗,轻渎圣明,死有馀责。臣等见归家待罪」。有旨无罪可待。上从容语公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未几二相道上意,再除两知閤,公曰:「命令反复尤不可」。遂留除命不下,上章乞祠,差台州崇道观。乾道四年,除权发遣南剑州,未赴。六年,改福建提点刑狱。入对,论:「人才平居选择则易,缓急求之实难,愿深诏执事杂举中外文武之才,区别所能,总为一籍,藏之禁中,副在二府,无事之日预加审覈,或有任使,按图而取」。上然之。除秘书少监、直学士院、兼国史院编修官,公奏:「陛下取汉宣帝之言,亲制赞书,明示好恶,使臣下知所趋向。臣观西汉所谓社稷臣者,乃在乎周勃之鄙朴、汲黯之少文、霍光之不学,至于服儒衣冠,持禄保位,则公孙弘、蔡义、韦贤辈实为之,故宣帝谓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然使宣帝知求真儒而用之,何至杂霸哉?臣愿陛下平心而察之,不可有轻儒生之名」。兼实录院检讨官。加上德寿徽号,公以高宗万寿而册文称嗣皇帝为嫌,因阅建炎以后遇节朔遥拜徽宗表本止称皇帝,按唐宪宗上顺宗尊号册文亦止称皇帝,议遂定。七年,兼权兵部侍郎,奏四事:曰重侍从以储将相,曰增台谏以广耳目,曰择监司郡守以补员郎之阙,曰久任监司郡守。上曰:「皆今日要务也」。上问:「越谋吴甚难,何也」?奏曰:「越已为吴所残,勾践男为吴臣,女为吴妾,以小复大,以弱报强,此其所以甚难。然观其与范蠡谋吴,固有先后之序,非如后世规模不定,侥倖战胜」。上曰:「卿议论甚当朕心,朝夕除卿侍从」。退即有旨,除权礼部侍郎,仍兼直学士院,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公奏:「陛下练兵以图恢复,而用将之道或未尽,择人以守郡国,而责实之方或未至。且如江州一军,自陛下即位始付苗定,其后戚方继之,甫一年而定复至,又数年王明继之,才半年而皇甫倜又继之。池州一军,始付时俊,其后王琪继之,甫半年而秦琪继之,才十月而吴总继之。数易如此,平居犹虑其乏事,何暇议进取哉?诸州长吏倏来忽去,且以二浙言之,婺州四年之间易守者五,平江四年之间易守者四,又其甚则秀州一年而四易守。用度何为而不窘,吏奸何为而不滋,民瘼何由而可苏」?上旋召公谓曰:「卿近所论甚善。朕方力革二者之弊」。公奏:「人主无职事,惟在察臣下邪正,凡轻于任事速于求售,他日必误国。愿陛下察之」。公又言:「江湖大旱,嗣岁尚远,而诸州赈济之策已尽,须朝廷于南库支拨一二十万缗代民租。臣非不知大农匮阙,然艰食则盗起,盗起则调兵,当是时能惜费乎」?上曰:「闻所未闻」。公再拜谢曰:「臣惟以不欺事陛下」。上曰:「正赖卿裨补不逮耳」。兼侍讲,公奏台端绳纠中外,一日不可阙官,今乃五十日不除,上曰:「未有人故也」。公曰:「御史台令殿中阙具察官姓名,取旨差权」。上惊曰:「朕不知此,宰执亦不言,盖避嫌耳」。公曰:「臣尝为察官,是以知之,宰执未必知也」。上谓都承旨叶衡:「周某奏御史台旧法,卿可谕宰相具来」。八年,兼中书舍人,公奏:「中兴以来,驻跸两浙踰四十年,盖今日根本之地,而赋税供亿反重于他路。如近日越、婺诸郡以隐落为名,增无实之税是也」。上曰:「此胡坚常之谬」。奏曰:「陛下既知,何不改正」?上曰:「当令理会」。公屡请免兼西掖,有旨从之。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事,与王之奇赐出身并命,公时在翰苑,适当答诏,入奏云:「昨除张说签枢,举朝皆曰不可,陛下旋即改命。曾未周岁,复有此除。若谓西府当间以武臣,则愿于大将中择有威望者畀之。去年群臣争论之际,传闻圣谕兹事诚误。以此观之,用说非陛下意明矣。所有二人辞免不允诏书,未敢具草」。草上,批王曮疾速撰入,公与在外宫观,日下出门。九年,除知建宁府,三请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淳熙元年,除右文殿修撰,未几召赴行在。二年,除敷文阁待制,兼侍讲,兼直学士院,上曰:「朕知卿文学固久,今卿不迎合,无附丽,朕所倚重」。除兵部侍郎,仍兼侍讲。公言:「储材当于閒暇,太祖、太宗搜览豪杰,恢张四维,凡作成之方,无所不用其至。及真宗、仁宗之世,名卿大夫磊落相望,是其效也。仁宗尤以涵养士类为急,故自治平至元祐,悉获其用。厥后章、蔡相继,沮士气以坏风俗,奖谗慝以植党与,卒致裔夷之祸。绍兴初将相卿士得人为多,既而秦桧以患失之心济忌刻之性,同己者用,异己者逐,人才衰落,贻患至今」。上皆嘉纳。上谕公:「卿所进太上尊号诏草,温纯典雅,更无一字可议」。公奏:「向者庚寅之诏,亦臣所草,流落累年,再尘翰苑」。上愕然曰:「前诏亦卿草耶」?公曰:「臣幸甚,方绍兴末太上初上尊号,臣已为察官,预此议。当时不以表请,私切非之,其后适在翰苑,遂援古谊改正此礼」。兼太子詹事。三年,公奏:「前年冬江西地震,赣州天狗星坠,既而茶寇入境。今闻十二月及正月福州地再震,亦有天狗之变,其事不可不虑」。上曰:「防微杜渐固然」。公曰:「天人相去甚迩,愿陛下毋忽」。又奏:「昨闻殿前司进羡馀二十万贯,此何从得哉」?上曰:「朕已不受,闻军中有百馀万矣」。公曰:「虽不受,当思其所自来」。上曰:「军中财赋自有源流,盖统制官不治财赋,统领却治财赋,可以相关防,更无渗漏。岁月既久,蓄积浸多」。公奏:「主将须令得统制欢心,统制须令得统领欢心,今因小利却使互为猜嫌,戚戚然相伺察,情何由通,缓急何由得其死力」?他日公奏:「臣闻陛下日御毬场,固知不忘阅武。然太祖二百年之天下,属在圣躬,愿为社稷自爱」。上作色曰:「卿言甚忠,得非忧衔橛之变乎?朕每次须再三审视前后,兼南方无好马,非西北比。正缘雠耻未雪,不欲自逸耳」。升兼侍读,除吏部侍郎。四年,除翰林学士,依旧兼职。公奏:「臣观自唐至本朝,优待词臣,异乎他官,谓其居近侍之职,无簿书之冗,可以朝夕论思,日月献纳,或有补于治道也。臣所慕者陆贽、欧阳修而已」。十月久雨,公上言:「阴雨已踰两旬,甚妨收刈。伏闻太祖朝以久雨谓左右曰:『后宫止三百馀人,当更放数十人』。今禁中给使虽少,不知可用太祖故事否。浙中诸郡积欠颇多,不知可降旨少宽期限否。其馀更有宽恤事件,望令三省及户部日下条具取旨」。内直宣引,公奏:「臣在翰苑,无有司之职,所以久不敢请对」。上曰:「学士宴见无时,最为亲近」。公因论时事,遂及「陛下当委任大臣,而使台谏给舍各举其职,自无过举。今风俗委靡,士大夫以簿书期会为能,不思其职,久而不已,其害将不可胜言。愿陛下早正其偏」。又奏:「九月间天文不顺,且闻金星近前星」。上曰:「止是略近,已戒太子勿近外人」。奏曰:「天道高远,当论人事。武士击毬,太子亦与,臣甚危之」。上曰:「卿可语太子」。奏曰:「太子人子也,陛下命使驰驱,臣安敢劝以违命?陛下勿命之可也」。上曰:「近日察官甚举职」。奏曰:「人臣肯不避怨谤论事,陛下当听而主张之。且六察止有二员,若更除一员,则每员可分两察,亦所以示开广言路之意」。他日,公问上:「太上何所苦?前日陛下不及整舆卫而出,人情疑惧」。上曰:「太上于饮食小失节,当日朕甚仓皇」。因奏德寿宫相去太远非便,上曰:「前日已曾及此,太上坚不肯迁,如殿前司却多地步,待更力请」。又奏:「人主外寄耳目于监司,臣愿明诏部刺史,或月或季,各以部内所当罢行之事,仿成周小行人,所谓万民之利害,政事教治刑政之逆顺,与夫作慝犯令、丰凶和乐之书,条具以闻,毋得用薄物细故塞责。如此,则不惟陛下坐而周知天下之故,亦可于是稽其人之才否,而诏黜陟矣」。公屡乞去,上勿许,且奏:「陛下用臣太过,位序浸高,未免招致人言。且苏轼在此官,犹请郡至八九,臣实何人,敢不知惧」?上曰:「待召人令与卿分力」。因问吕祖谦能文,公奏祖谦不但能文,极知典故,翰苑须常用有学问之人,乃为有补。五年十二月,除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公奏:「臣窃见本朝昭宪皇后诞生太祖、太宗,圣子神孙,垂裕万世。宜择其子孙愿恪有才能者一二人,加之以一命之宠,畀以祠庙之禄,世世勿绝。仍就行在赐屋,使聚族以居,与国无穷,庶几慰在天之灵,报垂裕之德」。六年,诏礼官详议明堂典礼,公奏:「祀帝祀天以祖宗配,此本朝已行之制。但世俗诵《孝经》之语,未尝深考其义,致以今日为疑。故前郊李焘申请,虽经群臣集议,寻为异说所夺。今既明降旨挥,即与臣下启请不同。若或中辍,理为未安」。由是圆丘、合宫始互举云。讲筵留身,论本朝立国专以仁,兵非不用也,而以禁暴安人为本,上曰:「本朝兵势大抵似弱」。公奏:「仁故似弱,其实非弱,社稷灵长,职此之由」。上曰:「所以并无祸乱」。公曰:「本朝似周,彼秦虽强,秪以自蹙」。上论前代人物,公奏:「陛下万几之暇,潜心圣贤,不为嗜好所惑」。上曰:「自昔人君,不知道只为不学」。公奏:「尧、舜、禹之稽古,高宗之监成宪,故措诸事业,后世莫及。今陛下留意于学,真积力久,此心清明如止水明鉴,物之过者,妍丑真伪,灼然可见。以此应天下之务,安有一事失其当哉」!十一月,除吏部尚书,兼翰林承旨。公奏近日裁减宗室恩数事,上曰:「太滥」。公曰:「若择服属疏者许其一依士人应举取放,既可密减入流,又待之厚,彼自无怨」。上称善。又奏:「自昔治少乱多,未有数十年常晏然者,今中外幸小康,岂可不防患于未乱」?上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公奏云:「明王谨德,四夷咸宾,皆是道也」。又云:「虞舜无为,非皆无为也,但不为簿书期会之屑屑耳」。七年五月,除参知政事,上曰:「朕近见卿理会一二事,殊不依违,执政之于宰相,事任非远,贵在和而不同,有所见言之,勿以为嫌」。公对愿尽力。上尝密遣人往昌化觇视箭谷,回云六十年前有此,上以示丞相赵公雄,雄言:「上再三及此,恐合宣示外廷」。公曰:「宣和间有此,岂是休證」?乃不果言。上谓公曰:「只为养兵,不免皆取之民」。公因极陈民困之由,上问:「各有名色,何故困民」?公曰:「且以平江府论之,绍兴以前归正添差等官岁用五万缗,后来乃用二十馀万缗,则是岁添三倍以上。既无所从出,遂于支移折变中暗增钱数,如苗米一石其耗三斗,州府受纳,则令折科,增三斗为五斗,增五斗为七斗。如此则有田之家无不被害,安得不困?此特一端耳,他皆类此」。上为之怅然。八年八月,以久旱降亲笔付三省求直言,丞相回奏谓熟多旱少,今此诏一下,所在皆有赈济之请,何以应之,约公通签进入,公言:「上明目达聪,欲通下情,而吾侪阻隔不行,万一上自行之,且以此奏示人,岂不获罪」?公论相亟从之。上尝以枢密非古官,欲罢之,公奏:「枢密本唐傅导之官,五代始置崇政院,分宰相之权。庆历间张方平固尝以为非,而神宗亦有废并之意。今圣谕可谓尽善,但二百年官制,一旦骤改,良亦未易。不若且令二府互领」。又及求直言事,公奏:「陛下圣德日跻,而星变旱灾如此,殆由臣等所致」。上曰:「若封事言及大臣,朕须留中」。公曰:「付出何害?欲人不知,莫若勿为。未闻有过而人不知也」。有介宫闱之援而求为郎者,上令公谕给舍缴駮,公奏:「台谏给舍与三省相维持,岂可谕意?不从失体,从则坏法。命下之日,臣等自当执奏」。上喜曰:「卿等肯如此任怨,甚善」。公奏:「不与其所当与,谓之任怨;不与其所不当与,何怨之有」?上曰:「此所谓任责,非任怨也」。公尝言用人之道,因及著作郎、佐各二人,绍兴以来未尝官备,盖以职任清高,实为左右史之储。近岁习俗奔竞,迁进太速,今在馆多非久次,望姑养其器业,以厚士风。九年九月,除知枢密院事,上谓公曰:「每见宰相所不能处之事,卿以数语决之,三省本未可辍卿也」。他日,上谓公:「如统制官之类,当时与之接以观其才」。公奏:「昨雷世贤相见,说淮南地形缓急,欲守滁。臣谓不然,滁有山林之阻,可守而不可禦敌。若庐、和婴敌冲,此则当备禦」。山阳旧屯军八千,雷世贤方请止差镇江一军五千人,上欲许之,公奏:「山阳控扼清河口,绍兴初韩世忠尝屯重兵于彼,若无故减戍,他时旋增,必致敌疑。今扬州武锋军有众八千,本屯山阳,若岁拨三千人同镇江一全军往戍,似为两便」。十年御带林忆年丁忧,中官除此阙者数人,公奏:「阉官徒借是以希升转,近用王实,今又用王毅,虽是德寿宫人,给舍不知,多来问臣。臣虽具以陛下奉亲之意晓之,终非美事」。上曰:「也是,都要转遥郡」。公奏:「不得已,且令给据亦可」。公又言:「近者白气自西南亘天,宜为兵备」。上曰:「日脚之气,冬常有之」。公言:「此太史局相宽之词,抑天道固不可知,有备乃无患」。吴挺申交州蕃部劫汉人二名及牛畜而去,挺以事细,止乞照会,公奏:「今欲降旨挥,督其根治,庶几知朝廷每事留意,不敢忽略。国家日有万几,若不察之于微,其弊将有不可胜救者」。上曰:「几者动之微,自古多缘不能防微杜渐,驯致祸乱」。温州军士因教阅喧悖,郡守汪义端将为首者决配,宪臣张诏欲先定义端减尅衣粮之罪,然后将军士明正纪律,公奏:「此风不可长,若稍行遣义端,则今后骄兵茍有所求,必为劫持计矣」。郭果请移江陵兵万二千人并家属永屯襄阳,公言:「江陵兵一万八千人,自来半戍襄阳,今果谓襄阳极边,为门户之要,殊不知江陵亦在江北,为吴楚喉衿。或金以数万人缀襄阳之师,自随、郢直走荆南,则奈何」?上曰:「正为军士家属在荆南,恐或捣虚,牵连士卒心」。公奏:「如此,则江陵遂弃之乎」?争甚力,上乃许果万人而留八千于江陵。盱眙报金酋今岁避暑寿安宫,所徙器用倍常时,且分诸子出镇,上谓公此必有避位意,公奏:「当预为之备,如淮上万弩手近密令州郡置籍,而诸路民兵阙于教阅,内外诸军亦久无升进,欲并拟一指挥,令择精习武艺者解发赴行在。宰执三衙亲行阅试,高者补一两资,馀第支赏给,亦所以示不忘武备之意」。上曰:「便是,恐人谓放下」。公尝奏:「祖宗时大臣奏事榻前,互相可否。今陛下虚心无我,有所未至,惟恐臣下不言,岂容人臣却护短自是?夫惟小事不敢于榻前有隐,则大事无由欺蔽矣」。上深以为然。公言:「近探报敌酋却欲至东京,秋冬议过上京,乞密下诸将究实,且降亲劄付蜀中三大帅,令条具攻守之策以闻」。公奏事次,上独命留身,宣谕云:「金酋既过上京,秋间或传位兴兵,卿留心军政,甚副朕擢用之意」。公奏:「臣本以文墨荷圣知,戎务本非所习,误蒙任使,不敢辞耳。今彼恫疑虚喝,正恐我或先动,所当镇之以静。惟边将不可不精择,山阳最为重地,正当金粮道。今正与寻常州郡一等用人,缓急窃恐误事」。淮西延玺申,泗州归正朱现已补承信郎,不曾与告,上曰:「何不与之」?公曰:「元来誓书不得招纳叛亡,恐却过北界,引惹边事。今欲令王希吕更加优恤」。上奖谕再三,曰:「卿处事甚当」。十一年六月,除枢密使,上曰:「卿在西府,备殚忠劳,若有边事,宣抚使惟卿可,他人不能也」。公奏:「诸军升差置籍,今已一季,合行点召,虽不专以此取人,亦因以察其能否,使之不测,则主帅自不敢行私」。诏令赴密院审察。王希吕乞增兵守庐,上欲令郭钧、雷世贤共分数千人与之,又云:「万弩手、民兵自可为用,若添得一藩篱,甚好」。公曰:「希吕欲二万人,少犹半之,盖须以正军为主,则帅司可立。帅司既立,则沿淮归正山水寨、民兵、万弩手等皆为我用矣」。十二年,留正申西兵已免起二年,今次取听朝廷指挥,上令发来,公奏:「襄阳兵少,阎世雄欲得此项人」。上曰:「三衙不可阙」。公言:「顷金不得志于四川,又尝送死于两淮,深恐睥睨荆襄,向来犹调他处官军,不比三衙在近,临时可以措置」。上悟曰:「与应付一年」。金州阙帅,公奏欲令侍从管军荐举,上云:「大帅自合朝廷除授,卿等且更求人」。公曰:「舜用九官,并咨四岳。用否在上,何嫌之有?与其暗荐,不若明扬。仁宗用台臣,至于列所荐人姓名,已乃考实,谁敢妄举」?上言:「王蔺论事颇偏」。公奏:「蔺议论虽时有过当,然人主左右岂可无数人尽言不顾身者?若上下相蒙,合而为一,殆非国家之福」。盱眙奏报达实林牙领兵犯金国,金下宿、泗等州堤备,御笔赐公等曰:「达实契丹欲兴兵,不如所传则已,有之则在我岂得漠然?他日我径举兵则违誓约,若因衅则将何以为辞」?公奏:「敌中多诈,彼一方小警,何至移文近边?若果有衅,临时不患无辞,所急在于间探精审耳」。明年,上又谕公以吴挺约结夏国事,公奏:「陛下念世雠之未报,思境土之未复,规摹宏远,夙夜不忘。臣备位于兹,无以少副使令,每切惭负。但夏人自来翻覆,乾道中王炎尝因任令公用帛书通好,随即密送金人,范成大奉使日雍遂出以示之。其难保如此,结约似未可轻。若雍易世,亲离众叛,天相圣明,决有机会」。广东帅潘畤以擅斩犯法军士自劾待罪,上批「无罪可待」,公奏:「帅无便宜之文,不经录问详覆而斩四人,虽意在除恶,然人命至重,若如此施行,恐开妄杀。只如洪迈诛婺州唱乱六兵,亦止是放罪,后不妨旌赏」。池州李思学自陈本军正将二人不能开弓,窃恐被点唤,乞与罢任,上曰:「此法甚好,皆枢密使措置之效」。楚州报金中呼鲁大王占据上京,上批问公曰:「金若中分其国,宜预画计策」。公奏:「兹事体大,譬如奕棋,须随著应之,若遂先举,恐贻后忧」。他日上谕公:「近北使到阙,询问其三节人,皆云呼鲁年已六十馀,因于僧舍,前所报达实林牙亦是妄传,枢使可谓先见之明」。十四年二月,拜右丞相,公奏:「臣不才备位,初无设施,惟奉行成算。今陛下勤政,内外宁谧,二十馀年,此正可惧之时,当思经远之计。臣欲具要务,取自圣裁,若其可行,当与王淮等协济,亦不敢纷更欲速」。上曰:「锐则易怠,国家无事时,正宜修明政理」。公奏:「大臣朝夕纳诲,非如台谏给舍救之已然」。上曰:「朕有过失,卿宜尽言」。上欲下吏部将知县有荐举人先与通判阙,公奏:「莫若籍记与堂除通判,免滋搀夺之风,且坏铨法」。公以旱求退,不允,因奏及民实惠惟宽减夏税,而施德自近始。如会稽和买诡避极多,今乞权免一年,后当差官釐正。秀州申,乞权减大军总制钱二万馀缗,吏拟勘当,公曰:「此岂勘当时耶」?奏蠲之。高宗上仙,朝廷欲用显仁例,遣三使如敌中,公固执不可,谓今昔事体不同,不当畏人而曲徇。金国贺生辰使人到阙,上在丧次,议欲宣谕俾归。公奏贺礼固不可行,但彼远来,止是馆伴发遣,朝廷更无一辞,于理未安。遂口占数语,令使者归,附奏,中外咸谓得体。十一月,手诏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典礼以闻,上欲从天禧旧制,止就资善堂,公奏:「其时太子尚幼,初见辅臣,恐难尊用。昔晋有宣猷堂,今作议事堂,亦可」。十五年,太上山陵,公奏当如祖宗旧法,置使五人。首相意不欲,礼官又引绍兴显仁例。公言:「今陛下既用七月之制,又行三年之丧,山陵岂可不用大臣?永熙陵差吕端摄太傅,是时一相尚且亲往。昭慈在会稽,仓卒间犹命枢臣为总护使,又差执政张守监掩攒宫。旧章著明,昭然可证。臣备位宰司,当行」。乃以公摄太傅,如端故事。明堂加恩,进封济国公,公奏:「久尘政路,自思陵归即欲求去,缘京镗使北,争执礼文,屡蒙宣谕,恐彼中因贺生辰却求报复,令臣任责,是以迁延少待。今人使已行,求去无嫌,愿乞骸骨归山林」。上奖劳再三,曰:「朕比年殊觉病倦,欲传位太子,卿须且留数年」。公奏:「陛下圣体方康彊,只缘哀毁太过,何遽及此」?上曰:「礼莫大于事宗庙,而病不能自力,每直孟享,往往分诣;孝莫大于宁亲,而德寿宫隔远,不得日至,欲不退休,得乎?朕方以此委卿」。公泣而退。十二月壬申,上密付绍兴三十二年太上传位亲札,公奏:「陛下躬行舜禹之事,臣愿释政,以内祠事陛下于别宫」。上曰:「丞相得无欲用钱端礼例邪」?上命公草诏,宜以侍几筵奉东朝为意。十六年正月,拜特进、左丞相,进封许国公。二月壬戌内禅,公奏:「陛下圣寿康宁,巽位与子,古今盛典,再见本朝,中外同庆。臣等辅政无状,自此不得日侍天颜,无任依恋之至」。哽噎几不能言,上亦泫然曰:「正赖卿等协赞新君」。光宗即位,公奏:「陛下初政,用人求言为急,如前宰执侍从首合咨访」。后三日御笔批出降诏,从公请也。三月,升少保、益国公。累奏乞回授,上不许,降诏面谕至三四。公在位稍久,士之有求而不获者多望公,公为是惧,求去甚力,上不许。既而谏官有言,公请益坚,诏以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言者不已,遂以少保奉祠而归。孝宗遣中使赐公金器,劳问有加。绍熙改元,判隆兴府,辞不赴。除观文殿学士,判潭州。郡有倍税牙契钱,岁约二十万缗,公亟罢之。明年六月,复大观文。七月坐举官不实,降授荥阳郡公。又明年八月,复益国公,改判隆兴。复再入奏祈免,除醴泉观使。今上即位,诏求直言,公奏陈四事:曰圣孝,曰敬天,曰崇俭,曰久任。且欲仿靖康时谭世绩主管龙德宫,寿皇时命钱端礼为德寿宫使故事,遴选太上旧臣一二人,使侍燕閒、从游幸,以广陛下之孝。本朝提举司天监,皆委近臣,如神宗初年用司马光,元丰间用王安礼,今莫若择侍从之忠直者提举太史局。此诚格天之一端。上特遣使赐公少傅告,公一再辞,寻许回授。庆元元年三上表告老,诏以少傅致仕。嘉泰元年,有以布衣上书及公姓名者,言者论公,降一官,次年复少傅。四年十月一日薨,年七十有九。讣闻,上辍朝两日,赠太师,赙银千两、绢千疋。公娶王氏,益国夫人,监察御史葆之女,先公一年薨,葬于庐陵县斗冈之原。十二月八日,奉公柩合焉。子纶,朝请大夫、行大理司直;孙颢,宣议郎、新监饶州浮梁县景德镇,兼烟火公事。孙女五人:长适承事郎、监嘉兴府籴纳仓萧彖,馀未行。公英亮宏达,得于天资,研精覃思,博极书传,少有大志,常以古人自期。登进士第,继擢词科,当官涖事,虑周而识敏,内秉刚方而外和易,人不见其圭角。高宗一见其文,奇之,由台阁登侍从,标望屹然,凡所献替,前代之典章、国朝之故实,援引考證,辞婉意切,悉中事宜。在两制,除拜有非其人者,据正争执,前后两以祠去,士大夫莫不高其风,而孝宗于是益敬公矣。暨再还朝,旋践二府,政事之外,尤究心武备,选将练兵,常如敌至,慨然以规恢大义为不可已,而务存审重。孝宗亦自谓往时以文章知公为不尽,而始有大用之意矣。既正宰席,以身任天下之重,进尽忠益,退省阙遗,辅赞弥缝,靡不用其极。每与同列奏事上前,有惎公者,公一不顾,反覆辩论,归于是而已。公于人才务合异同,不主一偏,惟贤是用,尤不乐矫激近名者。其规模建置,大抵本于仁厚,每以爱养民力、久任牧守为急,于祖宗故事遵守不敢轻易。孝宗将内禅,讨论典礼,草定诏册,一出公手,他人莫与。光宗以公甘盘旧学,眷礼尤笃,于是侧目者众。公竟以论去,閒居十五年,自号平园老叟,筑堂名曰「玉和」,公自序云:「四气和谓之玉烛,方今贤和于朝,物和于野,遂使皤然一叟,得侠老于和气之内」。则知公虽从容绿野,坐远世氛,而其心未尝一日不在朝廷也。顾常谓《易》六十四卦,惟《谦》六爻皆吉,又诵「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矣乎」,故平生处己以谦,待物以恕,出于自然,无所矫饰。公之为文温纯雅正,不厉声色,自足如意,近代建言得体,无出公右。晚笔力益遒,四方碑板多以属公。公自奉甚约,义所当予,略无所靳。亲旧贫不能自给者,廪之终身。事从兄甚严,视其颜色以为戚欣,抚族姻曲有恩意,官同姓者六、异姓者五。公虽贵,遇朋友如贫贱时,澹于声色,独嗜书如饥渴。已老,手校《文苑英华》一千卷,又与同志取欧阳公集反复是正之,遂为善本。公有《省斋文藁》四十卷,《平园续藁》四十卷,《省斋别藁》十卷,《词科旧稿》三卷,《掖垣丛稿》七卷,《玉堂类藁》二十卷,《政府应制稿》一卷,《历官表奏》十二卷,《奏议》十二卷,《奉诏录》七卷,《承明集》十卷,《辛巳亲征录》一卷,《壬午龙飞录》一卷,《癸未日记》一卷,《閒居录》一卷,《丁亥游山录》三卷,《庚寅奏事录》一卷,《壬辰南归录》一卷,《思陵录》二卷,《玉堂杂记》三卷,《二老堂诗话》二卷,《二老堂杂志》五卷,《玉蕊辨證》一卷,《乐府》一卷,书稿十五卷。壁之先君文简辱交于公,同德比谊,独相知心。仲兄著作、季兄贤良皆从公游,蒙待以国士,而壁自幼亦荷公期予甚过。追惟三十年间死生离合,感慨增系,自顾驽下,学不加进,有负奖知。今公既葬矣,纶以行述来请,用不敢辞,序始终大略如右,以俟志公之墓者,且以备奉常太史氏之采择云。开禧元年十二月辛未,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兼实录院同修撰、兼直学士院、兼枢密都承旨李壁谨状。
黄公(永存)墓志铭 南宋 · 何澹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九九、《永乐大典》卷七六五○
淳熙九年夏,某以秘书郎摄工部,与昭武黄公永存摄左曹,蜀人范仲艺摄礼部,并命。黄公折辈行相交。晚节归休,士类倾乡。某守三山,时得相闻。踰两年而哭其讣,其子龟朋以状来请曰:「吾先君子以忠孝自厉,生平无亏,宜有以诏后。同廊之契,存者惟公,其无逊」。公字坚叟,其先光州固始人,唐末惟淡者入闽,家昭武。以五经分授子,号黄五经。生知良,宰信州贵溪县。六传而至公曾祖扃,咸有隐德。扃生蒙,以文鸣于乡,赠中奉大夫,生公父中美,登元祐九年进士第,终左朝议大夫,以公赠开府仪同三司。曾祖妣危氏,祖妣施氏,赠令人。妣林氏,赠少师延平积之女,封始兴郡太夫人,赠昌国夫人。公以荫补官,绍兴初尉虔州信丰,年方弱冠。邑濒广,多盗,日厉弓兵督捕,请于郡,得驻大军三百。循州戍将叛卒中夜奄至,杀二队将。公与统制官逆战于市,大破之。邑人德公,绘像以祀。旋捕逐饶十闲等二千馀人,寇自是不入境。奏功第赏,循从事郎,训词有「奋身不顾,临锋剋敌」之语,闻者壮之。秩满,以亲老丐祠。久之,调饶州判官,守皆加敬。遇旱履亩检校,户无异词。势家不得免,闻于郡,公请诘诸田邻,乃屈服。诸司交荐,改宣义郎、知信州铅山县。俗嚚于讼,曰首禁过呼,讼者悉呼。宣义公喜白母曰:「邑人相信矣」。厉精剖劂,公庭昼阒。县有寨五,人户岁输一石,则秋籴五斗以赡,直未始偿也。公为申请蠲减,且废巡盐一寨,县计遂足。岁歉,黥徒数百啸聚发廪,巡尉遣兵督捕。公适燕僚佐,亟追回,密镂榜委佗官驰谕,悉感泣散去。事定,收首恶三四辈赴部流配之,邑赖以全。人服其善应变,家呼公为宣义,后昭武人过县必问宣义安否。先是催科无法,户长告病,公易以田帖,十日一校,民自乐输。去二十九年,百姓磨崖为善政碑以记,尤后人之更改也,事具《永平志》。其差役尤尽善,人争先应,治有古循吏风。诸台以闻,除诸军粮料院。公喜诵「节用爱人」之句,去,县有一年储。会有言前鄱阳守者,波及佥厅,遂以祠去,日奉亲为乐,无宦游意。邑人端明黄公中为春官,言诸时宰,除倅潭州。紫微张公孝祥为帅,自恐以敏失事,嘱公正救,公乐为之尽。忠义寨姓莫者欲拥兵官莫延廪为变。延廪,持节南丹州之弟也。事觉,十八人斫寨门遁。明日禽至其六,公请亟诛罪首,馀勿问,郡以亡恐,旋徙延廪他郡。张公欲论荐公以除漕夔路。先是,尝诏举广西宪,叶公颙、魏公杞以公应诏,至是二公实当国,给舍绳以格法,继命堂审。乾道四年,陛对,孝宗问米运常平及长沙军政,对甚悉。退语辅臣:「黄某疏通,可任边寄」。除知蕲州,陛辞未及敷奏,上曰:「欲卿措置训兵积谷耳」。因乞行县,上曰:「春时劝农便可出,因问疾苦,卿必能称职」。公至郡,则前所奏住修城池关隘、免起木筏等事悉施行矣。公首惩输纳斛面之弊,招流移耕垦,阅民兵,节费,得赢镪五万,名备边库以闻,诏守臣不得妄支。六年,再任,漕臣吕企中滋长小人,公抗辩不胜,罢归。恬不介意,创茅葺圃,侍版舆从容,自号退圃居士。丞相虞公尝识公姓名于箧,起知通州。太夫人以淳熙二年弃养,年九十七。公性至孝,老人食多噎,躬进匕箸,夜视床褥始退。每宿疢作,亲涤溷秽,以授妾御,俾无厌惮。执丧尤尽礼。服除知严州,对陈足兵食、丰财、冗官、风俗等五事,改温州。九年赐对延和,时上忧旱,公因进布种迟麦法,上喜曰:「宫中亦种,甚佳,惟小麦可耳。卿议论详明,当留为职事官」。次奏外官临替妄费贻后之患,上曰:「节用犹不足,矧妄费乎?卿贯何所」?以闽对。「无闽音,何也」?曰:「先臣游宦,臣实生于河朔」。所陈皆开纳。翌日,谕辅臣:「黄某老成重厚,全是北人,留他日护客」。遂除大理正,旋兼左曹。上曰:「左曹民讼多,黄某三十年前作县,宜谙练」。继迁官,终不徙。轮对复陈刑狱、诡挟、差役等弊,口奏军政、宗室添差,上大喜。又言板曹匮乏,宜少贷内帑。上曰:「名贷,曷尝还乎」?亡何贷二十万,人谓上意向公矣。给舍有言阙郎者,上曰:「黄某兼得好,当更除一二老成」。遂召周颉、赵公廙与公并命。公在左曹,事越拘挛,符下诸处必分剖其曲直,更不容欺,亦毋得市恩。讼者获伸,有踊跃于部门者,乃今知有省部。芜湖张次对有遗言,尽捐其产与幼弟,他房兴讼,二十年不决。公判其牍,感以孝义,语皆激切,乃合词请守前约。朝论翕然,异日训词有「儒雅饰吏」之语,词臣谓公盖指张讼。十年夏旱求言,公不务大言,直述关本职者六事,蠲都城柴薪等税,免僧道六十以上丁钱,官户不许请佃,住招军以宽民力等事。疏入,首施行。兼刑部度支,两月间断诸州大辟四十馀。郑兴裔自防禦转廉车,奏所给辞多就寡,公疑焉,乃其前任尝以内降给真俸,公檄问曰:「此乃辞寡就多也」。郑愧服。会除帅淮东,言者斥其欺,罢之。十一月,除军器监。上留意淮西屯田,集卿监郎官议,公言便;知和州施温舒亦尝有请,诏各条具。公言庐、和、无为有旧迹可行,勿利所入,三年始给耕兵,然后以十分为率,岁收其一至五分而止。诏可。异日上语温舒:「屯田惟卿与黄某为然」。温舒因奏公诚实可任。明年二月除漕淮西,临遣,上曰:「送迎北客当召」。奏屯田久则有利,郭杲行于襄阳已就绪,郭刚见行于和州。上曰:「郭刚老成,但不甚识字」。公曰:「若曰勤,何必识字。其人守法,作州日,人号郭法司」。上以为然。因论吏赘员、兵冗食及前在左曹三事,复论北事及河南荒芜。上曰:「河北近亦不甚经理」。公奏:老胡诸子不相下,有乱證,愿饬武备以俟天时。又奏:士大夫不为久虑,只钱会一事,久必弊。上曰:「惟少印为是」。因乞并江海处尽用铁钱,以杜渗漏,上是之,令至郡有便宜即奏。未几有旨相视黄州蜀士竞税利害,公请就试者免征二千缗,外此勿免。上称善,迄今为定法,公私两便。继相视修筑巢县城,公以城南边江可泊舟,乞补治南壁,而以池军运甓,捐三千缗犒劳,客舟得无扰。沿淮多襁负至者,庐帅王希吕不受,公乞随宜收留。继奏和州开垦次第,守臣钱之望入奏,上问状,对秋可倍收,悦曰:「无人任责,惟黄某耳」。后数月,之望复对,上曰:「卿向与黄某合,宜同措置」。翌日,命以公知扬,之望知楚,辅臣有言公去,恐坏淮西屯田之成者,遂独除之望。郭钧乞守淮保江,诏公同诸将审度,时议有专保江者,公曰:「非所以安淮人也」。和州、无为贵籴,公拨巢县、龙舒常平,复请借桩积二万,继又捐金代无为半月征税,人始按堵。公力损浮费,宽假诸郡,以所积酒渡课五万,请收谷为二郡备,出纳视常平法,得旨专委本州倅,遇支遣先申省。和州旧籴马料五万,官给三万本钱,州县以数不敷,例科总首,倍费无艺。公奏屯田已成,岁收谷二十馀万,乞就籴诸庄兵食之馀,本钱不足则本司愿助,人船悉从官给,遂为公私无穷利。郊恩赐三品服。十三年二月,因任力辞不许。公视巢县可宿师而无储峙,乃奏籴谷二万,仍桩三万缗以备修筑调发,创屋二十楹贮之。承平时,六安置茶场,岁收息约十万,乾道至淳熙稍修复,佃占者十三家,茶户且方为所困,公奏罢之,许比附包占田土法,岁输官,立户听与客旅有引者交易。朝廷持不下,孝宗特从之,茶户立祠山中报德。公庀职尽瘁,屡丐闲。会郑兴裔帅合肥,拉公同荐和守张士儋。奏入,七日不报,郑亟自解,因脩前怨,密奏出漕臣意,乃与士儋俱得祠。归,增葺圃以日涉。绍熙初再任。明年,以奉直大夫谢事,积覃沛郊恩,转至太中大夫,封江夏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自告老,颜色视听益精明,立不跂倚,坐不偃仰,治家教子无少倦。嘉泰四年十一月一日,忽以微疾终于正寝,年八十有八。娶河阳李氏,中大夫元孺之孙,宣教郎蘧之女,封硕人,先公十二年卒。子七人,长龟朋,屡荐不第,竟就世赏,今为承议郎、通判信州。次格,先公三十五年亡。范、槱,俱免解。勋,进士。耆年,先公一年亡。孙十九人,大正、大时、大椿;大全,登绍熙四年进士第,从事郎,四川制置属官;大猷、大学、大昌、大声、大韶、大受、大严、大任、大用、大哲、大夏、大雅、大庆、大惠、大瑞,而大学先亡。曾孙二十一人,公震、公升、公显、公回、公焕、公章、公举、公晋、公岳、公邵、公鼎、公延、公谦、公静、公添、公诜、公运、公驩、公立、公岷、公饶。玄孙二人,元楙、元奭。女二人,适进士周端书,奉议郎、知郢州京山县许鼎臣。孙女十一人,进士任斗南、林杞、虞溥,从仕郎漳州推官叶舜咨、进士严维、太学生李自中、宗子进士赵汝洋皆婿也;馀未行。曾孙女十一人。公气质浑厚,刚果明恕,处己待物一以诚实,喜扬人善,有恃才慢公者不与校。居官严于驭吏,宽以爱人,晨出视事,不改常度。所至先修学校,礼师儒,荐名士,不待其求。开府没于京师,公时年十一,扶旅榇侍太夫人出汴,而城已不守。过宿,并举中奉柩以行。杨帅吕公颐浩以事契留之,不可,径渡江。是夜剧贼张遇拥众至,全家无恙,识者已奇其先见。早志儒科,继习词学,兼读律,淹典故。轻财重义,旧同僚居其里,物故,为棺敛;孙女鬻于人,取而嫁之。在州县五十年,一意守公,去辄见思。晚以疏远受知孝庙,问答踰于亲密。虽施行仅见淮西,然亦未为不遇。尝以「千里江山」榜便坐,有「神州凝睇,老泪空盈掬」之句。举酒辄浩歌,气老不衰。尝从韩公元吉游,作文师昌黎,属词皆典雅。有诗文十卷,奏议三卷。不喜释老,而清心寡欲,自奉枯瘠过之。内外二百馀口,身率以勤俭,子孙曾玄至前,一一拊教后事,纤悉预办。属纩如平时。前一岁自驭生平间关履历、立身行己数千言以授诸孙。其年十二月十四日葬于邵武县仁荣乡新屯保万松山之原,与硕人同域。铭曰:
仕而遇主,远不必疏。有韫如公,早载令誉。州县沉沦,玉阶奋舒。烈祖知人,见辄动悟。不遐所施,未为不遇。天锡公寿,复大其门。垂其安车,以诏子孙。校公所得,实多于位。勒铭斯宫,昭告全美。
宋故通议大夫守尚书工部侍郎致仕休宁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赠宣奉大夫朱公晞颜行状 宋 · 谈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二、《新安文献志》卷八二
曾祖温舒,故不仕;曾祖妣程氏。
祖瑺,故不仕;祖妣吴氏。
父逢时,故赠中大夫;妣吴氏,赠令人。
公讳晞颜,字子渊,徽之休宁人。先世积德,韬晦林墅。中大起家,履善尤自力,每曰:「功名富贵不必当吾身,我后必有显者」。俄感朱峰羽仙入梦,已而生公。公生而秀异,童丱能属文。才冠,入国学,鼓箧孙业益有声。阅岁擢进士第,时隆兴二年也。未注拟间,闻中大丧,星夜奔赴,号毁若不胜。终制,调荆门军当阳尉。当阳被边小邑,公协赞令长,备禦慰存,一境安辑。湖北沌河㳽漫数百里,葭菼丛荟,为盗渊薮,舟行所经,无脱免者。公请诸司乞治停藏资给之家,严防巡禁戢之法,盗发地分,据实以闻,或掩匿,许人越诉。宣抚使王公炎韪之,就檄公措置。公复请舟之入沌者,警司画日时、船只申诸司;及出沌,申亦如之。过期而不出者,即知其被盗,应时会合掩捕。又设方略擒贼首,党与骇遁,其害遂绝,至今犹循其规。时韩立胄摄夷陵令,监司有不乐者,以访闻置狱,且诱承勘官以荐剡,俾文致其赃罪,考掠无全肤,韩遂诬服。案成,王公檄公录问,公视其爰书钱物皆非入己,经驳所鞫,凡三日而狱平。秩满,用荐者关升从政郎,调靖州永平令。靖介于夷獠,永平为附城,号难治。公抚以恩信,皆得其驩。岁时熟界户丁来县庭踏歌击鼓致谢,郡人纵观,谓前此未有也。民德之,生为立祠。淳熙元年,举员书考及格,改京秩,知蕲州广济县。淮右民兵自罢兵后,岁调往合肥教阅,贫弱者多狼狈道涂,愁怨嗷嗷。时王公希吕为帅,公以书力言利害,乞就各州县阅习,缓急以保乡井。王公然其说,以闻于朝。四年秩满,通判阆州。阆在蜀居四路之中,经总制之属岁入缗钱几百万,有司复责增羡,民大困。公稽入为出,酌三军之中数,力申总领所为定额,公私皆以为便。总领李公昌图委公行视边徼,公雅有四方之志,欣然繇剑门入汉中,历岷凤,瞰秦陇,览山川之险要,考秦汉魏蜀之遗迹。道出武兴,为吴公挺言之,吴公嗟异曰:「西州无子俦者」。知成州马琥得罪于宪使,按其赃,内一项为钱万八千缗。时宪使得以粉牌直达四路事,官吏侧目,观望风指,符合体究。朝廷下兴元帅司选清强官鞫之,帅以委公。公尽索券历考验,其钱乃先期发往总所鱼关充籴本者,收付甚明,竟为辨白。李公与制帅议欲择善郡奏辟,公以母老力辞。八年赴阙,授知兴国军。入对,其一论士大夫诞谩之习相师成风,今后有建议之人大言无效,乞断自英鉴,如太宗朝除籍削任,追纳赐金,使天下之人砥砺名节,趋事赴功。一论西南夷近时开边衅者,起于官吏或亏其互市之直,豪民或侵其旁界之产,以激其愤,遂至解仇合党而反雠于我;又镇寨官平日虐用土丁,使其亡入以为乡导,乞下制置与逐路监司严行禁约。一论四川茶马司于宕昌、黎、文等州市马万二千馀匹,不应格者官既不买,又禁民间私售。夫马在官与藏于民一也,与其弃之化外,孰若养之民间为吾外厩邪?乞听军民从便收买,缓急可以获用,既收夷人之心,复与省地之利。一论铜钱渗漏入南北二番,乞禁解盐入界,沿边不得用铜钱,及有市舶去处,亦止以铁钱行用。孝宗并嘉纳之。俄丁吴令人忧,居丧尤尽礼,芝生二本于房。服除,差知靖州。入对便殿,首论通判贰郡守之权,参议赞帅臣之事,乞加选择,其老病贪懦无资者不得预兹选。又论诸州鞫勘公事,狱官必先具节款以探守臣之意,轻重高下,无复朝廷之法。且狱官承勘不公,自有签厅及司法可以疏驳,州郡监司可以按发,何必先具节款?乞行下诸路,违者许监司按劾、台谏弹奏。又论襄汉之地在上游为重,所以通吴蜀为一也。境接唐、邓,土野平旷,汉江浅狭,隆冬可涉,而出戍军马如遇调发,则听鄂州都统节制。襄阳逼近北界,去鄂阻远,缓急俟其往回,必不及事。况鄂为内地,不必重军,襄阳极边,戍人单少,宜移武昌大军戍襄阳,留水军控沔鄂,以守则固,他时进取之计,何求而不得?孝宗称奖再三,曰:「卿言极是」。且与公反覆论边疆事体,公具言始末,因历诋辛巳岁谋臣战将之失,及论进取所当先,粮食所当储。孝宗曰:「朕他时用兵亦只因粮耳,非卿莫能为朕用者」。公感殊遇,复陈说数千言,辞意激昂,孝宗犹未进早膳也。公退,扈带环閤迎于殿门,谓公曰:「对扬合上意未有如公者,行且大用矣」。翌日宰执奏事,孝宗谓曰:「昨日朱某上殿议论极可采,有才如此而弃之远郡,岂为朕用人之意?可别与一近阙差遣」。诸公以不素料错愕莫对,会庐陵择守,遂以易靖。吉俗号珥笔,讼牒纷委,公处以简静,裁以果达,桀黠退屏,狱犴衰息。值岁中歉,公夙宵讲究,先事备豫,明赏格以劝分,示刑禁以戢盗。前后三上奏,得米数万石,赈给单弱,禁止奸蠹,人受实惠,豪右无遏籴,细民无流移。明年岁稔,公又痛裁冗费,辑材鸠工,增修城郭,改筑学舍,民不知役,士论尤归之。磨勘转朝奉大夫。广右盐法,客钞不行,孝宗妙选帅漕,往究利病,于是以应公孟明领帅事,除公转运判官,且趣令赴阙。公入觐,天语劳问数四,且曰:「本欲留卿,西广盐筴敝甚,舍卿无能辨此,可与应某共审实务,令经久可行」。公谢曰:「臣驽钝不足以仰副隆知,不敢爱力」。孝宗为动容,公又上论西蜀事宜,其略曰:「今所谓边非唐所谓边也。唐为边患者止于云南六诏,故以益州为襟喉之地,便于经略,而韦皋、李德裕、高骈辈皆居剑南。若今日西蜀,自我艺祖断自圣谟,画大度河为守,夷人震慑天威,二百年不犯塞,逮今益以衰弱,此其备不在成都也。今之蜀正犹三国之蜀,北与曹魏为邻,诸葛亮据箕谷,攻祁山,出散关,围陈仓,出斜谷,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懿对垒渭南,未尝一日安于益州。而今之制置使乃居成都,有终任未尝至汉中者,尚能为陛下控扼险要,规取中原邪?今之六诏,成都帅司之兵自可备禦,欲乞移制置司于兴元,与荆鄂建节首尾相应。兴元,汉高帝所兴之地,褒、斜谷正在其间。昔魏延言于诸葛亮,『请精兵五千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不十日可到长安,而公从斜谷来,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正今日形势也」。又论士大夫风俗逞私憾以相诋讦,乞戒敕百官,精白一意以奉公上。被趣行之旨,兼程踰岭,遂上盐奏,其略曰:「臣入静江界,延问父老,皆蹙额告臣以卖钞之害,谓钞法初行,静江尚有富商数十家可招诱;自乾道变法,皆乾没所有,多转徙湖湘,其存者又破家荡产矣。府岁发县就卖之盐,为宰者即置酒招致上中户劝诱认数,实则视产税多寡抑勒承买,不从则以刑法胁之,令先以砧基簿抵当入官。既得钞请盐,又有川涂之程、舟车之费,磨以日月,耗损不赀。而受钞未几,官催入纳,急于星火,枷锢捶楚,无所不至。一二年来,上中户亦穷困为下户,而官司岁科不已,或三五箩,或十数箩。其力不能自往搬请,必至低价转售,约所纳之钱,所折已半矣。又有荒废之产赊抵在官,或沉失,或死亡,官司不免勒邻保认纳,一人之钱波及数十人,人人愁怨,已不聊生。会府尚尔,诸郡岂复有商可劝诱邪?夫变为客钞,建议者徒以官搬科配有食贵盐之害,不若客钞便民,使朝廷贪爱民之美名而变其法。自今观之,静江官搬之前斤为钱百,变为客钞之后为钱百三十矣,尚何便民之有?诸州守臣为巧计者,差衙前及出职吏人诡名客贩,公然官卖。既获其利,又得岁计增给,用度宽纡,或乞免岁计,或乞放残税,称是自能撙节,敢为诞谩,以希幸进。建议之人更相容庇,以为盐筴之效,凡所以为州郡之备者悉以废弛,恐致萧墙之祸,噬脐无及。陛下前以人言而变法,今以人言而复旧,何容心哉」!奏入,有旨令从长相度,复旧法,毋致再有科抑。公于是朝夕讲究通变之策,或画项条陈,或每事指奏,详赡明白,事悉施行,法至今人安之,由孝宗之刚明而公能力主其说也。公以久去坟墓,力上祠请,有旨令再任。公守法益虔,涖事益精。又一岁,除直秘阁、京西转运判官,以初复盐法措置有劳也。公至襄阳,条陈备边便民之策,其论控扼冲要则有分屯江陵之奏,论额外效用则有收刺子弟之奏,论剥浅船卒则有省费去扰之奏,论请佃官田又有限年首实买契之奏。公深知民间纤悉利病,时张公杓帅襄阳,相得驩甚,而张公尤服公之识鉴。再阅岁,除知静江府、主管广西经略安抚司公事,进直焕章阁,时绍熙四年也。公年六十矣,再入炎岭,无所顾惮。初,公为漕,乐易抚下,皆有恩勤。既开府,号令严明,矩薙整肃,胥吏𢥠惕,部属警励,故旧不敢干以私,谈者以为适为政之宜。帅司每岁差官吏至邕之横山寨买罗殿自枙马不下三千匹,费锦彩盐银约二十万贯,循习多弊。公申明措置凡十九事,次年蛮马纷至,且多良者。浚兴安县灵渠,秦史禄所凿以达湖广之漕者。又增治城壁,为屋千八百八十间,越十月而成。盖南方土燥,城必屋覆而后可久,屋制如常则无以施守禦之具。公乃创意,样若战棚,内庳外崇,上施带枋,栉比圆角,圆角之上复布箦,载泥而复以瓦甃,其坚壮可以拒炮石,立战士。外檐包砌女垣,可以施弓弩。用竹瓦木砖、役工皆以万计,无毫釐取于民。事闻,特授中大夫,以奖其劳。庆元初元冬,召赴行在所。二年三月入对,俄除军器监。甫五日,丞相余公谓公曰:「上知公可用,适选饷臣,公能为朝廷一行否」?公答曰:「东西南北惟上所命,不敢以内外为间」。翌日除太府少卿,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公至治所,稽考财货本源,叹曰:「国家财计如此而用或不给,渗漏多而浮费侈也」。乃痛自节损,窒罅剔蠹,不顾众怨。如诸州纲运至仓者,监守胥吏以至篙梢表里造弊,所纳湿恶,储积易腐。公阅庾吏数踰百,供仓官驺徒者复倍之,公曰「此皆雀鼠也」,于是悉汰冗食,疏为定额,明示要束,人莫敢欺。朝廷岁下和籴,乃自措置收籴,得米十四万石,价视旧损十之一,办集又在诸路先。维扬城初计修筑费缗钱二百馀万,日役万人者半年,诏公往来董视。公见其城坚壮,徒为巨费,即以状闻曰:「扬州之城本太祖皇帝平江南时所筑,臣堑其根土坚如铁,砖至数寻。视砖之文,有饶、歙、袁、抚、衡、鄂、莱、海字,乃知艺祖既混一区夏,合诸郡之力而城之,规模远矣。史臣谓周世宗令韩令坤筑,盖传误也」。阅实元料,百用其一。庆元二年正月,升本寺卿,以修城省费、和籴先办也。运渠在润境百三十有七里,岁久闭塞,小旱辄胶舟。公阅图经,丹徒平视江潮,乃浚二渠直达于江,各立斗门,随潮进退而启闭,渠不乏水,人飨其利。四年春,有旨赴寺供职。公归班,面奏二事,一曰桩积军粮,二曰招刺子弟。大略谓朝廷岁下四总所和籴各数十万石,令守臣认数桩管,以为先备也。然总所经常之米,或因州县荒歉,或因纲运欠折,宣限迫急,未免借兑,岁复一岁,厥数滋多,所谓桩管者徒有虚名。乞取会每年诸州水旱除放及纲运欠折之数,别行科拨应副。总司其桩管之数,止许以陈新相易,不许兑用,庶几缓急可恃。又被坚执锐之士,招之于乡井之穷民,不若取之于军中之子弟。彼其生长辕门,素习翘关,弓马便利,膂力刚强,与乡井穷民有间也。今军中兵额亏甚,而招刺之法不及,使之仰给于父兄而口腹每不足,宁无意外之虑乎?乞下诸军,遇有额阙,悉以子弟充刺,数千百之精锐可一朝而得。八月,迁权工部侍郎,俄兼实录院同修撰。五年六月,兼知临安府,带浙西帅,事尤繁剧。公以近侍史馆兼领,处之裕如,阙然阙服。九月,转太中大夫。十一月,守阙。明年春,三狱皆以空告,上赐玺书奖谕。公顷仕蜀阙足疾,至是增剧,力上丐祠之章,圣眷阙隆,褒诏不阙,给阙始免知府事。四月,以疾不起,享年六十有六。遗表上闻,朝阙赠宣奉大夫,爵休宁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公风骨峭整,若不可阙,而接物则和平乐易,辞气质简,若不委曲,而析理则赡蔚精微。性友阙业悉推予昆弟,俸馀又经纪其生。官既通显,官其犹子三人,其二以阙义襟倜傥,亲族故旧之以匮告者,至辍衣食以赡。公为学务为有用,尤加意于诗。其在南中所作,多载《续桂林志》,遗藁巨箧藏于家者尚未编次。自持麾节,尤务收拾人物。属吏之有才行,边将之有勇略者,每被荐拔,居显职。娶洪氏,忠宣公之幼女,积封至令人。令人之在室也,其兄枢密遵时在翰苑,以书抵兄丞相适曰:「必欲妹有归,无如朱君」。故令人归于公。令人言动有法,勤俭恭悫,人谓公之贤有内助焉。公之薨也,令人哭泣致疾,后公十二旬弃世。子男三人:克己,脩职郎、前衡州司户参军;立己,将仕郎;成己,登仕郎,秀美而向学。女一人,适宣教郎、主管佑神观汪纲,侍御史义和之长子也,才器渊博。公与令人爱女甚笃,故遇汪君加厚。公易箦之际,司户官衡阳,将仕及登仕尚幼,公以后事属之,且字呼之曰:「吾得暝目,有仲举矣」。孙男一人,未名。诸孤以嘉定元年三月二十二日葬公于枫林之原,令人祔焉,遵先志从祖茔也。将葬,司户走介以书来曰:「先君子行实不可以无传,子盍为载之」?钥椎鲁不文,辱公殊知,公帅广右,以所知荐,公贰冬卿,以自代荐,今将奚辞?谨状公历官行事如右,俾名世之士志隧表阡与史氏编录于此乎考,谨状。嘉定元年月日,门生承议郎、干办行在诸军粮料院谈钥状。
显谟阁待制致仕赠宣奉大夫陈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三、《西山文集》卷四四
开禧改元之初年,韩侂胄将启兵端,则欲用其亲吏苏师旦者为节度使,密谕词臣使草制。时中书舍人陈公岘兼直学士院,语人曰:「节钺以待将臣之功高者,师旦何人,可辱斯授?必以此见命,吾有去而已」。未几,中贵人有以特旨躐迁遥郡者,公复论之。中贵人者,侂胄之所主也。御史探权臣意,遂假驳死狱事劾公,以免。方是时,侂胄权震中外,鼻息所向,谁敢违者,而公秉持直道不少顾,卒以去国,士论高之。或问公与熙宁三舍人之事孰难,曰:李定之除,公朝显行之令也;师旦之命,权臣密谕之指也。方熙宁初,王安石虽用事,然诏令犹付之有司,故三舍人得以职争之,其为力也易;至侂胄有所欲为,则阴使人谕以意指,一有违忤,则假他罪逐之,不使得以守职言事去也,故在公拒之为难。公字寿南,世家温之平阳,后徙于郡城。曾大考懿,通直郎致事。大考桷,事高宗为礼部侍郎,终秘阁修撰,再世皆赠银青光禄大夫。考汝贤,朝请大夫,知达州,赠通奉大夫。公以大考遗泽补官,调邵武南尉,获彊盗如格,不受赏。再调潮州判官。剧寇沈师蹂州境,覆官军,乘胜抵城下。公方行倅事,佐其长集民兵,布旗帜,日夜徼警甚严,贼知有备,引去。公又伏兵津渡,伺其宵济遮击之,禽贼将及其徒数十人,戮于市。帅宪以白于朝,干办京西安抚司公事。淳熙十四年,以博学宏词科赐第。丞相王公淮奏事,孝宗谓曰:「陈某之文甚古」。夜直官对,上语亦然。用举者改秩,为浙东安抚司干官。帅王公希吕奏减和买四万馀匹,其议自公发。丁内外艰,除丧,擢太社令、太学博士。召试学士院,公对策言:「帝王号令,不可轻出,傥不经三省施行,从中径下,外示独断,内启倖门,祸患将伏于中而不自知」。时侂胄已居中用事,假御笔以窃朝权,故公论及之。除秘书省正字,进对言:「陛下降诏求言,三时于兹,未闻以忠谠被劝赏,顾有获罪而编窜者,中外骇愕,以言为讳,将恐上下相蒙,非国之福」。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官,迁校书郎、秘书郎,后省封还除书,指公为故相赵公党,黜知全州。至则增学廪,给官书,延见诸生,勉以问学,撙节浮费,籴米三千斛立仓,为俭岁备,蠲民逋租凡二万馀缗。郡城故榷酤,为民患,公听十里外酿酒入城,收其税,民便之。在郡二年,田野辟,道路修,城堞壮,又捐河渡之入跨江为桥,以免病涉,湘人目曰陈公桥。最闻,以秘书郎召,迁驾部员外郎,改礼部,寻升郎中,兼史职。嘉泰四年,迁秘书少监。都城灾,诏百官条时政阙失,公言:「节钺滥予,职名躐授,名器大亵,侥倖益滋。贪墨肆行,生民日困,而大吏赃状暴白,仅从罢免。中外之臣,佞谀成风,虽居可言之地,且蓄缩不敢尽,皆非盛世事」。明年,进秘书监,兼学士院权直。未几,以掖垣兼内制,坐前事绌。明年,提举太平兴国宫。又明年,授集英殿脩撰、知广州。公之治广,即所以治全者推而大之,新黉舍,浚泮水,奏增流寓解额以收寒士,蠲八县送州钱六万馀缗,禁其预借以病民,重修延恩馆,处士族之落南者,增置义冢,给贫民之无所葬者。时峒寇啸聚,为江湖间患,公命缮城浚隍,筑雁翅城,作敌楼,置经略司敢勇军以壮帅府之势,谕连、韶诸州为战守备,分遣将卒,控扼险要,寇闻风不敢犯。上嘉之,命待制宝谟阁再任。寇浸平,公请纳禄,久之进显谟阁待制、知泉州。未上,以兵部侍郎兼直院召。公方恳辞,嘉定五年正月辛酉,以疾卒于家,年六十有八,积阶大中大夫,爵永嘉伯,进通议大夫,守元职致仕。遗奏闻,增宣奉大夫。是年十月辛酉,葬护国寺甸洋山妣硕人许氏之墓左。公性孝友而仁,仲弟蚤夭,教其子,任之以官。待姻族尽恩意,不可挠以私。与人交若简澹,久而益亲。酬应事物,从容有常度,未尝见疾声遽色。笃学不懈,博通群书,而涵泳义理,归之于约。其文典雅,有旨趣。有《东斋集》三十卷。公前后论事,必审酌利害,期于可行。尝言解额不均,士不安乡举,欺冒日众,宜会诸郡终场人数,各以二百解一。大辟之狱,奏裁多滥,而谳报烦壅,不若令悉申提刑司详覆,实有疑虑可悯,乃以上闻。东南将兵猥冗不可用,当分隶御前诸军,禀给简阅,一如大军法。论者多是之而未果行。其在清湘,蠲虚市之征,在番禺省八税场,皆奏白于朝,请推之他郡。其建明大抵类此,顾在公特为细事。至其立朝出处之节,则自官中秘至为近臣,皆坐忤权臣以绌。其在词掖不能一月也,故公辞小司马之命,上赐诏嘉其能安义命于权门翕赫之日,至以「仪凤之翔,砥柱之立」比公。呜呼!欲观公之大节者,其考诸此而已矣。然公沈嘿靖厚,不自表襮,故世之深知者鲜,独赖明诏发扬,遂得以昭示来世。夫人林氏,朝奉郎、知建昌军思诚之女,封硕人。子男三,长昕,迪功郎、临安府盐官县主簿,季暕,通仕郎,皆先公卒。仲昉,今通直郎、知建宁府浦城县。女二,长适从事郎、潭州善化丞刘方庆,次未行,皆早卒。孙均,宣教郎、前知婺州东阳县。德秀之试词学科也,赖公品题,俾玷首选,因获出入公门。今老矣,惧无以报塞,而昉以铭墓为请,谊不得辞。铭曰:
士贵实践,不贵空言。言之孔易,守之维艰。平居仡仡,真若有立。得丧怵之,鲜不蠖屈。方其无事,论说澜翻。有事而言,若键若衔。展也陈公,沈潜静默。见义必为,孔武且力。大奸盗权,宠其僮奴。寄以腹心,若冯子都。奕奕节麾,将举以畀。在廷媕阿,孰敢訾议!公曰此官,实奖勋劳。彼何人斯,异数是饕!岂以纶言,而饰隶皂。吾腕可断,制不可草。琐琐貂珰,怙宠躐迁。抗章还之,连触势权。紫微玉堂,密勿清切。浩然而归,如屣斯脱。凤翔千仞,砥柱中流。知臣者君,褒诏优优。番禺之政,如古良牧。式遏寇攘,以奠南服。天子曰嘉,亟其来思。簪笔代言,匪卿孰宜!驿骑方驰,文星遽陨。天实夺之,莫究其韫。有丘崇崇,閟此德人。勒铭山阿,千载不泯。
送饶守万仲衡葬次山园韵 南宋 · 陶梦桂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尘埃满面雪蒙头,只合沧洲把钓钩。
乡里故人今日少,山川英气一时收。
绝怜逝者成千古,谁念凄其老一邱。
野店相逢聊举酒,潸然苦泪落瓷瓯。
别家仲行得成都尉西归 南宋 · 程公许
五言律诗 押鱼韵
远役得佳伴,天涯还掺袪。
忧端今转甚,漫仕意何如。
落笔敏无敌,轩髯豪不除。
市桥春好在,勿共酒杯疏。